第27節
百里九瞇了眼睛,緊盯著暮四,好像兇猛的獵豹在伺機捕捉獵物,令暮四心驚膽戰。 “聽說今天下午是你先給你們小姐號脈?” 暮四點頭:“當時脈象很亂,再加上血虧,的確情況不太好。不過奴婢學藝不精,所以重新請了老大夫進府看診,老大夫一言不發,只給小姐開了幾副湯藥,多是固本養血的藥材?!?/br> 百里九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前院把你師傅叫過來吧,讓他給林姨娘重新診斷一下?!?/br> 暮四欣然領命而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果真將十劑湯請了過來。 十劑湯進屋,知道自己來意,徑直走到床前,坐在暮四搬過來的繡墩上,凝氣屏息,仔細給諾雅看診。 約莫過去了兩盞茶的時間,十劑湯方才滿頭大汗地站起身來,好像做了多少力氣活一樣的疲累。 “師傅?”提心吊膽的暮四疑惑地叫了一聲。 十劑湯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問,然后向著百里九一拱手:“九爺,借一步說話吧?!?/br> 百里九知道他定然是有話要同自己講,這里又不方便,轉身出了一念堂。十劑湯跟在身后,兩人在樹下站定。 “怎么樣,你說吧?!?/br> 十劑湯仔細斟酌片刻,方才開口:“首先,我說一下林姨娘的舊疾。她并不是身體不好,而是中了毒,還不止一種?!?/br> “什么?!”百里九驚訝地問:“什么毒?” 十劑湯搖搖頭,一聲苦笑:“一種劇毒,一種蠱毒,而且兩種毒性在身體里面劇烈沖突,生成新的毒,導致她血脈逆行,流通受阻,并且有淤血凝結,造成部分記憶喪失,腦子無法完全控制四肢,肌rou無力等癥狀。 我單純通過脈象根本無法分辨出所中何毒。若是她毒發,我或許可以根據她的癥狀辨認一二?!?/br> “看她年紀不過雙九,以前究竟是怎樣身份,招惹了多么狠毒的仇家,竟然遭遇這樣狠手?”百里九納罕地猜測。 “還有一點......”十劑湯猶豫片刻后吞吞7吐吐地道。 “還有什么?” “林姨娘胳膊上有被紅花麝香蚤叮咬的痕跡?!?/br> “紅花?麝香?什么東西?” “紅花麝香蚤是一種用紅花麝香等藥材培養而成的蟲子,可以通過叮咬的方法將麝香等藥的成分輸入人的血脈,大概月余后致人流產?!?/br> “你的意思是……”百里九有點難以置信。 “意思就是說,林姨娘雖然并未有身孕,但是因為這種蟲子的叮咬,以至于造成她當時劇烈腹痛,而且身子的確有見紅的癥狀,并不是林姨娘偽裝?!?/br> 十劑湯斬釘截鐵地道。 百里九猛然轉過身子,盯著十劑湯:“當真?” “當真,我可以確診。她的手腕處就有那種蟲子叮咬的痕跡,當頂端處有黃色水泡隆起的時候,就說明胎兒不穩,馬上見紅?!?/br> 一個月?那時候自己剛剛大婚,也就是剛傳出她身懷有孕的消息,對方就沉不住氣,迫不及待地動手了? “老湯,你去向暮四打聽一下,看看她那時候都近身接觸過什么人?” 十劑湯得了命令,折回院子里,將暮四叫到跟前,低聲問詢幾句,然后出來向百里九回稟。 “暮四說林姨娘向來足不出戶,除了三日回門那日出府兩個時辰,到鴻賓樓赴宴晚歸,也就只與秦,安兩位夫人近身接觸過?!?/br> “那么,她身上有虱蟲叮咬,難道就沒有絲毫覺察?” 十劑湯搖頭:“問過了,說是林姨娘的確說過身上發癢,好像有蟲蟻在身上爬動,只當是從泡泡身上傳染了跳蚤,折騰著將一念堂里里外外清理了一次,就沒有再放在心上?!?/br> 神不知,鬼不覺,好高明的手段! 百里九心里一凜,假如暗做手腳之人是秦寵兒的話,她就沒有必要在麝香虱藥發之時畫蛇添足,帶人大鬧一念堂,承擔這樣的罪責了。 答案呼之欲出,百里九瞇了眼睛,今日在海棠灣,諾雅曾挽袖烹湯,裸露出半截藕臂,當時安若兮就站在自己身旁,借口學藝,肆無忌憚地打量。 想來那時候,安若兮就已經心知肚明,諾雅發作滑胎在即,所以才會故意示好秦寵兒,從中挑撥生出是非。 秦寵兒與諾雅都是栗子脾氣,見火就爆,安若兮料定二人會起爭執,大打出手。 好一出栽贓陷害! 若非今日諾雅在自己跟前暈倒,叫了十劑湯過來給她診脈。十劑湯又見多識廣,察覺端倪,安若兮此舉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一石二鳥! ☆、第三十八章 不解風情的百里九 百里九踟躕片刻,重新回到一念堂,面籠清霜,冷寒若冰。 幾個小丫頭第一次見百里九這副模樣,戰戰兢兢地如屢薄冰。 百里九心里有點亂,向著幾人揮揮手,朝三暮四如釋重負地退下去,只余桔梗不放心地守在門口,寸步不離。 諾雅仍舊在昏睡中,并未清醒過來。她額頭上的傷口經過處理,已經止住了血,臉色蒼白,紅唇緊抿,眉頭微蹙。 柔和的燭光下,她卸去了白日里的倔強與桀驁不馴,安詳寧靜,溫和姣好。 百里九坐在床邊,心里有那么一刻,聽到了“滴答滴答”春風化雨的聲音,他感到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一股春風吹過,暖了冰封,綻了桃花,淅淅瀝瀝的春雨開始滋潤心里某個干枯的地方。 她的下巴上仍舊清晰地留著自己的兩個指印,百里九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地摩挲。觸手細膩柔滑,比最上品的綢緞還要滑膩,一時愛不釋手。 諾雅眉頭微蹙,百里九以為自己摸痛了她,慌忙收回自己的手 ,心里竟然第一次有擂鼓一樣的慌張。 “你若是肯服軟,就像那日那樣,對著我展顏俏皮一笑,哪怕只是虛與委蛇,我也絕對舍不得下這樣重的手了?!卑倮锞泡p聲囈語:“女人家,乖順一點不好嗎?非要像只刺猬一樣?!?/br> 門外有腳步聲,被桔梗攔下來。 元寶畢恭畢敬地問:“爺,尚書府來人了?!?/br> “誰?” “秦府二公子?!?/br> 百里九蹙了眉頭,冷哼一聲:“不見!” 元寶聽聲音就知道自己主子心里很不爽,一時有些為難。 “告訴他,林姨娘至今仍舊昏迷不醒,還未脫離危險。在她安然無恙地醒來之前,我沒有心情見客?!?/br> 元寶得了指示,轉身出去,同秦家二公子一五一十地說了。 二公子自知自家meimei理虧,雖然林諾雅只是一個侍妾,打罵訓誡都說得過去。大不了落個善妒的名頭。 唯獨這致人流產,尤其是對方懷著的乃是百里府子嗣,縱然名不正言不順,寵兒這樣做也太膽大妄為。 二公子默然半晌,方才拱手對元寶客氣道:“舍妹魯莽,惹下這樣過錯,我作為兄長,深感愧疚,特意備下血參,燕窩等滋補藥材來代舍妹負荊請罪,禮輕情意重。 九爺正在氣怒之時,不敢相擾,只希望能見舍妹一面,訓誡管教?!?/br> 元寶不敢擅自做主,重又進去回稟。 百里九不耐煩地應聲:“他若是想見,索性就將秦寵兒帶回府訓誡,什么時候懂規矩,知人事了,再送回來?!?/br> 元寶應聲,轉身欲走,又轉回身來: “爺,那個丫頭怎么處理?” 百里九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子,淡然道:“一并送回尚書府,讓秦尚書自己留下管教就是?!?/br> 元寶有些出乎意料:“就這樣便宜了她?” 百里九冷冷一笑:“殺雞儆猴!她主子想把她安排在將軍府里應外合,我就借此機會將計就計,除掉他的左右臂,讓秦寵兒在這里孤掌難鳴。就憑借秦寵兒的本事,應該也掀不起什么大風浪?!?/br> “這秦夫人倒是不足為患,不過……” “不過什么?”百里九聽他說話吞吐,追問道。 “我聽府里暗衛說,昨天晚上,安夫人身邊的劉婆子曾試圖靠近您的書房,鬼鬼祟祟的,必有所圖?!?/br> “昨晚什么時候?” “也就剛入夜,安夫人使計引開了書房門口的侍衛,不過劉婆子沒能打開書房的鎖,只能作罷?!?/br> 百里九沉吟片刻,向著元寶揮揮手:“知道了,我這就去給她找點事情做?!?/br> 元寶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思,也懶得揣摩,出院子打發秦二公子和小蠻去了。 百里九站在門口思忖半晌,回頭看了一眼諾雅,將屋門輕輕地掩了,也大步走出一念堂,徑直去了安若兮的院子。 安若兮與秦寵兒二人比鄰而居,中間不過只隔了一道墻而已,這是百里九的意思。 百里九去的時候,秦寵兒的院子已經閉了門,就連門首的兩個燈籠都未點燃,烏漆麻黑一片。 元寶說老夫人對于秦寵兒的囂張跋扈也有些氣怒,將她狠狠地訓斥一番以后,下令禁足,讓她自己在家里面壁思過,等候百里九發落。 有個小丫頭正搬個凳子坐在安若兮的院子口,“嗤拉嗤拉”地練習搓麻繩納鞋底,見到百里九向著這個方向過來,喜出望外,丟下手里的活計,扭身顛顛兒地進去給安若兮報喜討賞。 安若兮以為今日林諾雅小產,百里九定然是不會有心思到自己院子里,所以早早地洗漱了,準備就寢。 聽到小丫頭激動地叫嚷著“九爺來了!”,正在梳頭的手忍不住一顫,梳子掉落在了地上,碎為兩半。 再重新梳洗打扮已是來不及,她很快穩住心神,冷靜下來,顫抖著手快速脫掉外面羅裙,三兩步走到床邊,抖開被褥,就鉆了進去。 百里九一步跨進里屋的時候,安若兮正驚慌失措地從床上爬起來。衣衫凌亂,微微敞開的領口里,若隱若現露出一片細膩若瓷的白皙。 “打擾你休息了?”百里九一腳門里,一腳門外。 安若兮赤足下床,踩在冰冷的地上,向著百里九微微福身。 “怎么會呢?諾雅正看書看得入迷,九爺進來了竟然都沒有覺察?!?/br> “喔,”百里九走進屋里:“記得你是喜歡看書的,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br> 安若兮得到夸獎,垂眸嬌羞一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若兮雖然自詡博覽群書,但聽九爺談吐,胸懷大略,字字璣珠,方知自身學問淺薄,有待學習?!?/br> “那些舞刀弄槍的東西,女孩子家學了原本就沒有什么用途?!卑倮锞艔街弊哌M去,找個座位坐了。 安若兮瑟縮著雙肩,順滑的里衣從肩頭滑落下去,露出一片冰肌玉骨,令人我見猶憐。 百里九視而不見。 安若兮咬牙忍了,赤足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壺,給百里九斟了一杯茶,雙手捧了,顫抖著遞過去,目光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裙擺下一雙玉蓮若隱若現。 百里九將茶杯接在手里,不緊不慢地淺酌一口,方才指指桌子對面的雕花椅:“坐下說話吧?!?/br> 安若兮乖順地坐下,攏了攏領口。 “不知道林meimei現在如何了?”她一臉關切地問:“今日聽說她身子有些不太好,有心去探望,又唯恐她心情失落,再多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