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桔梗,難道你不覺得,我嫁入將軍府,這件事情很詭異嗎?” 桔梗彎了眉眼,“吃吃”地掩著嘴笑:“我就說九爺與你素未謀面,怎么就會那樣大手筆地為你贖身,還張揚地娶進門,是有些詭異。原來你們早就是郎有情,妾有意,珠胎暗結還瞞天過海,在世人面前做了這樣一出戲。如今終于苦心人,天不負,終成眷屬?!?/br> 諾雅白了她一眼,一臉看白癡的樣子。 桔梗絲毫不以為意,仍舊絮絮叨叨地說話,滿臉憧憬:”九爺英俊不凡,愧殺宋玉潘安,小姐你也是閉月羞花的樣貌,將來寶寶定然粉粉嫩嫩,特別可愛?!?/br> 諾雅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了,兇狠地望著桔梗:“我告訴你,我從來不認識他百里九,更沒有懷孕!” 桔梗的眼睛瞪得溜圓,然后“噌”的一聲站起身來,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極其篤定地道:“我知道啦,小姐!都說一孕傻三年,你失憶肯定就是懷孕造成的!” 林諾雅頓時xiele氣,懶得再解釋,懊惱地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了頭:“愛信不信?!?/br> 小丫頭對于她的反常,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相反對于自己的聰明有點沾沾自喜:“那小姐以前究竟是什么人物,家居何處,去問九爺不就可以了嗎?我怎么這樣笨,現在才想起來。 等小姐你找到自己的親人,有了靠山,看還有誰狗眼看人低,欺負咱們?!?/br> 諾雅頓時有點頭疼了,她不耐煩地翻過身去:“桔梗,你不要一直這樣嘰嘰喳喳的好不好?” “嘿嘿,好好!我去給小姐拿藥煎藥去。從今天開始,你的飯食我一定要把好關?!?/br> 諾雅痛苦地哀叫一聲,頭就要炸開了。 桔梗前腳剛走,紀婆子又抱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紫漆嵌瑪瑙首飾盒進來,沖著諾雅諂媚著笑臉,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啟稟姨娘,這盒子里是九爺特意為您挑選的珠寶首飾頭面,還有今日賞的物件清單都在里面了,婆子已經逐一清點,確認無誤,請您過目?!?/br> 諾雅接在手里,將盒子打開,琳瑯滿目,都是些赤金或者珊瑚瑪瑙等俗氣物件,只有一枚碧玉蘭花簪看著還雅致一些,入得眼。不過那幾件赤金嵌寶石的頭面,倒是能換些銀兩。 她將盒子里面的一方手札拿出來,打開瞄了兩眼,就隨手遞給紀婆子:“我不識得字,你念給我聽就是?!?/br> 紀婆子倒是識得幾個字的,聞言心里一喜,洋洋得意地接過手札,打開來,一一宣讀,大概就是如桔梗所言,都是些玉器古玩,珍惜藥材等等。 諾雅瞇了眼睛,漫不經心。 等婆子念完了,并不還給她:“姨娘過目以后,婆子就回去謄寫一份,連同首飾一并交給您的丫頭,好每日清點,這底單婆子留存?!?/br> 諾雅隨意點點頭:“如此甚好,這九爺賞賜的物件可不能有什么差錯。 不過,紀婆婆,我聽說九爺總共賞賜了六十八樣兒物件兒??赡闶种羞@份新謄抄的清單上,登記的物件只有五十九種,而你適才讀的,又少了九件,只有五十樣兒。 我記得,好像爺賞了我十顆東海珍珠,給我做珍珠粉的,去了哪里?這中間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錯?而九爺賞賜的原始清單又去了哪里?” 諾雅一連串地問下來,盛氣凌人。 紀婆子一怔,沒想到面前這主兒看似漫不經心,竟然也不是個簡單的渾人。 她原本欺負諾雅新來乍到,在府里又沒有多大權勢,所以私自克扣了幾樣玉器和藥材,重新謄寫了單子隱而不報。后來又聽說諾雅并不識字,膽子又肥了一些,干脆又揀著自己稀罕的物件,瞞了下來。 沒料想自己趁機貪墨的首飾和名貴藥材人家心知肚明,不過是給她留了一分情面沒有說破而已。 婆子緊張地偷偷瞄了一眼林諾雅,她正仰面朝天地靠在床上,微瞇了眼睛,沒有絲毫慍怒,琢磨不清究竟是什么神情。 “婆子年紀大了,可能一時之間有些頭暈眼花。我這就下去,重新整理清點?!?/br> 林諾雅點點頭:“這妝盒一定要帶著,可能也用得著呢。你若是覺得吃力,就讓桔梗陪你一起?!?/br> 紀婆子慌亂搖頭:“不用不用,這是婆子自己的事情,怎么好意思麻煩別人?!?/br> “那就好,”諾雅趁機敲打:“我雖然不用事事親為,但是很多事情都要做到心知肚明,否則有朝一日九爺問起來,一問三不知,可就尷尬了。 這樣吧,你叫上朝三暮四兩人一起幫你,不要事必躬親,讓她們一旁閑聊看熱鬧?!?/br> 紀婆子額頭已經涔涔地有汗冒出來,拿了首飾盒子,片刻也不敢在諾雅跟前待,應了聲慌里慌張地狼狽去了。 她灰頭土臉地從房間里面出去,拿出私吞的物件兒,方才叫上朝三暮四兩人重新謄抄清點。 有道是殺雞儆猴,敲山震虎,朝三暮四幸災樂禍之后,知道自己主子厲害,也再不像先前那樣懶散怠慢,收斂了不少。 諾雅一個人躺在床上,直到天色傍黑,晚飯早早地就送了來。 不過,這次不是丫頭去廚房排隊取的,而是廚房新任管事親自送進一念堂。 雖然仍舊是按照府里規制,兩葷兩素,菜色卻與前兩日天壤之別。尤其是湯盅里的青菜湯竟然換成了枸杞黨參乳鴿湯,湯色奶白,點綴枸杞,碧綠的芫荽,令人垂涎欲滴。 諾雅中午飲了酒,只想吃些清淡的東西,抄起筷子,隨手夾起一塊冬瓜,入口清甜,細嚼卻是內有乾坤,原來里面竟是掏空后擠進了蝦膠,綿軟中透著勁道,齒頰留香。 管事送下菜以后,并不著急走,垂首侍立在一旁:“小的陳安早就迫不及待地想過來給姨娘請安,討教廚藝,就怕過于唐突。今日斗膽,親自做了兩個小菜,還望姨娘不吝賜教?!?/br> 諾雅伸筷子挑起一根豆芽,湊著燈看,豆芽掐頭去尾,中間掏空,穿著一根晶瑩剔透的魚翅,足見用心良苦。 她轉頭看那管事,眉眼陌生,才想起先前那管事肯定是被罰撤了職。這新上任的管事有前車之鑒,引以為戒,再加上百里九突然對自己這樣高抬,他就見風使舵,過來巴結自己。 “陳管事這份心思和手藝,匠心獨具,我望塵莫及,可不敢談賜教?!?/br> 陳管事受到夸獎,笑得益發謙卑:“小人這是班門弄斧呢,姨娘千萬不要謙虛了。小人是誠心誠意向您請教。您以后若是想教小的什么手藝,就寫個單子讓丫頭送到廚房,我依照葫蘆畫瓢,做出來給您品嘗指點,您說可行?” 諾雅自然聽得懂管事的弦外之音。按照規矩,她的飲食全都由廚房統一安排,說白了,也就比府里管事的標準好一點而已。她是沒有資格單獨點菜的,除非自己貼補銀兩。 管事聰明地借了一個學師的借口,自己以后想吃什么飯菜了,就寫一張單子遞過來,廚房里照做。而且就憑借管事這暗渡陳倉的手藝,不顯山不露水,誰也不能說三道四。 諾雅心領神會,點頭道:“多謝陳管事好意,心領?!?/br> 管事見話已經帶到,有禮貌地唱個喏:“那就不打擾姨娘用飯,告退?!?/br> ☆、第二十六章 將計就計 管事前腳剛走,院子里又來了兩個婆子,知道諾雅正在用晚飯,規矩地侯在院子里,不敢吱聲打擾。 諾雅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吃完飯,方才凈手漱口,招呼兩人進來。 原來兩人是負責府里日常用度的婆子,過來給諾雅量體裁衣,看看是否有需要添置的物件。 諾雅覺得無關緊要,又唯恐紀婆子貪婪,就將差事交代給桔梗,讓她適當添置一二,不用過于寒酸了就是。 桔梗當然毫不客氣,拿著雞毛當令箭,只要兩個婆子討好,提出更換或添置的,一律來者不拒,就連屋門口處有一塊斷裂的青石板,也擔心諾雅出入絆腳,叮囑了婆子找人修補。然后匯總起來稟報給諾雅知道,略微刪減一二。 兩個婆子走后不久,就有人走馬燈一樣地進出,將屋子里許多東西煥然一新,就連燈燭竟然也亮堂了許多,香氣裊裊。 諾雅站在門口,冷眼看著桔梗得意洋洋地指點那些逢迎巴結的下人,只道世態炎涼,心里略有感慨。 紀婆子兩次湊到近前,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讓諾雅給跑腿的下人幾個賞錢,諾雅不屑,只裝作不懂,婆子也就罷了。 諾雅在一念堂里,耳目閉塞,對于府里發生的事情都閉耳不聞。但是,從下人對待自己的態度里,她敏感地猜度出來,老夫人對于自己懷孕一事的態度。 按照常理,百里九編造出來的這個孩子是絕對留不得的。如今這些見風使舵的下人對自己這樣逢迎巴結,是不是就可以證明,老夫人已經恩準了這個“孩子”的存在? 這個臆想中的孩子是百里府的長子,而百里九在外人跟前對自己疼寵有加,又早就揚言,只要他喜歡,即便是個男人,也一樣娶進將軍府做正牌夫人。 男女性別都不挑,那么出身又算得了什么?林諾雅無疑就成了最有潛力成為將來女主的候選人,下人能不苦心逢迎嗎?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秦、安二人怎么會容忍自己未來在將軍府有一席之地,并且對她們的地位造成威脅?還不知道接踵而至的,究竟是多大的狂風驟雨。 說曹cao曹cao到,門口處環佩叮當,一群人持著燙金描紗燈籠迤邐而來,諾雅仔細辨認,丫頭身后的正是安若兮與跟前的劉婆子。 院子里亮堂,安若兮已經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諾雅,笑吟吟地點頭示意:“林meimei?!?/br> 叫得格外親昵,如同多年不見的姐妹。 昨天人多,沒有仔細打量安若兮樣貌。今日燈光里看她,粉面桃腮,杏目瑤鼻,櫻口皓齒,標準的美人相貌,氣度也好。但是美則美矣,偏生有些大眾,好像轉身就想不起五官輪廓,缺少靈氣。 她來做什么?屈尊來看一個妾侍,不怕貶低了身份?諾雅懶得與她敷衍,轉身也已經來不及,只得禮貌一笑:“安夫人?!?/br> 安若兮對于她的傲慢無禮并不計較,示意婆子將手里掂的禮品交給一旁的朝三暮四,方才上前捉了林諾雅的手。 “聽聞今天meimei身子有恙,竟然暈了過去,我這心里就鼠爪撓心一樣坐立不安的。差婆子過來兩趟,都說你還在休息,就沒敢打擾。冒失夜里來訪,希望meimei莫怪?!?/br> 林諾雅不自然地干笑兩聲,心里暗自欽佩安若兮怎么能將這樣rou麻的話說得心安理得? “不過是貪杯醉倒而已,九爺他大驚小怪地鬧騰得整個府里雞飛狗跳?!?/br> 安若兮掩著嘴,皮笑rou不笑:“林meimei酒量巾幗不讓須眉,若兮委實佩服。你可知道,那秦寵兒從鴻賓樓回府以后,就醉得不省人事。傍黑時剛剛醒過來,聽說酒勁也沒消,在屋子里摔盆打碗的,還胡言亂語說些荒唐的酒話?!?/br> 諾雅聽得出弦外之音,秦寵兒酒醒以后,若是聽聞她“有孕”的消息以后,能不氣得七竅生煙嗎? 敢情安若兮這是專程挑撥離間來了? 諾雅并不答話,專心致志地看一個仆婦笨拙地踩著梯子,將一盞琉璃燈掛在樹枝上,梯子晃動,嚇得一聲驚叫。 安若兮自己覺得有些尷尬,急忙換了話題:“這些下人好生不懂規矩,這樣大呼小叫的,豈不打攪meimei休息?!?/br>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諾雅也不好一直冷落安若兮,又不想順著她的意說話,以免落進她的什么圈套里。 這個女人花花腸子太多,十二生肖里,她屬怪物的,虎頭蛇尾,也就是說笑面虎,毒蛇尾,盡喜歡表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 林諾雅不冷不淡地道:“就當是門口聽大戲了,熱鬧?!?/br> 安若兮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笑得有點勉強:“外面風大,meimei趕緊進屋吧,可莫著涼?!?/br> 林諾雅正想借口送客,就毫不客氣地點頭轉身:“那就失陪了?!?/br> 安若兮只當做沒有聽到,熱絡地招呼身后的婆子,上前攙扶諾雅,給了自己一個進屋的由頭。 諾雅記得,那個婆子是會些醫術的,自己進府第一天,安若兮就提出讓她給自己號脈,探究根底。今日這是聞聽自己懷孕,沉不住氣,過來試探虛實來了。 諾雅也不拒絕推諉,否則她疑心不死,回頭定然會尋各種機會試探,防不勝防,倒不如一次斷了她的念想。 門口處有需要修補的青石板,下人已經撬開了,桔梗再三叮囑諾雅小心繞道走。她將手搭在婆子手心里,有意帶她從跟前過,燈影重重里壓根看不真切。 婆子的手指似是不經意間搭上她的脈搏,將全部心神放在手指尖上,聚精會神,壓根就沒有注意腳下,一個不慎,向前踉蹌一大步。 諾雅趁機多半個身子壓上去,打算“同歸于盡”,趁機給婆子一個顏色。誰料那婆子下盤極穩,竟然穩穩當當地站住了,并且攙扶住了她的身子。 諾雅趕緊松開她的手,夸張地拍拍心口:“嚇死我了?!?/br> 安若兮也只當做是婆子不慎,絆了一跤,厲聲訓斥:“粗手笨腳!多虧有驚無險,否則讓我如何跟九爺交代?” 婆子知道自己肯定是不小心著了道,卻是啞巴吃黃蓮,只能唯唯諾諾地賠罪。 諾雅大度地擺手,自己徑直進屋到桌邊坐了。 安若兮不請自來,進屋掃視一圈,親昵地道:“meimei若是在府里有什么不方便,或者是需要什么吃穿用度,盡管跟jiejie說,千萬不要客氣,jiejie自當盡力?!?/br> 諾雅也不客氣,點頭應下。 “那可是meimei的湯藥?怎么不吃,都放得涼了?!卑踩糍饫^續沒話找話。 諾雅才想起,剛才桔梗端藥給她,她不想浪費口舌解釋,就讓她暫且放在床頭晾著,想找個機會倒掉的。后來一忙,也都給忘下了。 那婆子立即會意,上前端起藥碗:“我去給熱熱?!?/br> 諾雅不知道十劑湯究竟給開的什么藥,內里有沒有乾坤,有心阻攔,可轉念一想,他百里九設下的套,憑什么自己還要幫忙遮掩?那婆子想探查,就讓她去好了,左右有百里九擔著。索性落落大方地道:“也好,有勞了?!?/br> 婆子端著藥碗,剛剛轉身出門,桔梗就迎上來,將藥碗客氣地接了過去:“這些瑣事就由奴婢來做好了,不敢麻煩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