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槍銘文一般帶有的信息是,槍的型號,生產廠家,以及槍的編號?,F在是怎樣我不知道,但是我用過的槍,基本都是這個樣子。要確定這支槍是不是工兵兄弟留下的,只需要查看槍體的銘文就行了。 按五六半的槍體構造,銘文肯定是在上機匣處??墒?,金屬制的上機匣部分,也是修黃一片,哪里還找到到什么銘文。但是,五六半有個顯而易見的特點是,刺刀是折疊的三棱刺。而眼前的這一支,槍管下折疊的明顯是劍形的刺刀。至少我以前用過的五六半,都是三棱刺刀。 刺刀倒也說明不了什么,王軍英似乎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他默默的掏出匕首,在銹鐵上刮了刮,遺憾的是,并沒有找出什么信息來。王軍英只好丟下這支莫名出現的步槍,站回身子。 五六半實質是仿制的蘇聯“sks”半自動步槍,所以這槍蘇聯人也有用,很可能是蘇聯人丟下的。一支步槍,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丟下步槍后,王軍英打了個手勢,示意繼續往下。 但如果步槍是當年的工兵丟下的,又是因為什么原因呢? 默聲行走中,身體還是叫起了疼。無奈之下,只好讓旗娃重新攙扶著我。至少在我心目中,旗娃是嫌疑最小的那個人。他身上沒武器,倒也不擔心會貼著肚皮打我一道暗槍。 幾個人雖然都默默而行,但心里頭都惦記一樣事物。黃班長的那個故事里,明確的說過,考察隊第一次進入這里時,遇到過滿地的尸骨。所以,大家都吊著個心眼,等待那些駭人的玩意兒,會在哪層平臺上出現。 大概走到第八層時,前邊兒領路的鄧鴻超忽然停了下來。他不再尋找沖著一股勁兒,尋找下路。而是在平臺周圍的石壁上掃探,像是在尋找什么。 石壁上依舊鋪掛著一垂而下的、數不清的電纜,不知哪時候起,隨著深度的增加,越下邊兒的平臺,不再如上面的那樣細工慢磨,開始有了偷工減料的痕跡。周圍的石壁,再不如最開始那樣圓潤,而是切出一個大概的圓柱狀,像是趕工而制的急成品。 光束在巖壁上一掃,半圈之后,果然發現了異樣。在那巖壁上,竟然多出了一扇淡綠色的鐵門。 鄧鴻超似乎正是在找這個,發現綠門后,他立即晃了晃手電筒,走了過去。進入工程體后,鄧鴻超已然是隊伍的“精神領袖”,見他一動,我們也只能跨越平臺上的鋼管鐵器,鋼纜電纜,踩著鋼板,隨他而走。 石壁上鑲著的這扇門,大概有個一人半高,是雙合而開的兩扇門。 綠色的鐵皮門,已經被破開了,正是在黑暗里虛掩著。鄧鴻超將門拉開,踩著鋼板走了進去。走過去一看,由于平臺上直方的鋼板,與圓弧形的洞壁留出了間隙,所以以前的蘇聯人,貼心的加鋪了一道鋼板,一路順延進門后的空間。 鋼板很松,幾個人的腳踩在上面,碰撞出哐當哐當的聲響。聲響雖然說不上有多大,但在這靜謐的空間里,無疑也是亂心震耳的巨響了。 走進去一瞧,里頭的鑿出的空間還算大。定睛一看,里面好像擺放著兩列書架。其實那也不怎么像今天的書架,只是上邊兒零零散散的分放著一些發黃的紙張,讓我認了出來。我瞬間想起,這里應該就是當年的考察隊,拿取資料的那個資料室了。 但奇怪的是,看外邊兒那樣子,鐵疙瘩與鋼攬亂扔,混亂一片,像個施工場地,資料室怎么會修到這地方來呢? 戴著面具的王軍英,用光束在書架上晃掃著,他隔著面具,似乎用力問了一句:“到了?” 鄧鴻超在書架的紙堆間抓拿探看著,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書架上面的紙放了不少年月,不僅紙張開始泛黃,好多紙張邊緣,也都腐粉成了渣。但這地方少有蟲生,倒也不像出土文物那樣,一碰就散。仔細一看,不僅書架上零散的堆著些紙張文件,那兩列書架的底部,也還亂堆著幾個皮夾,還有一包包牛皮紙??磥?,當年考察隊,并沒有完完整整的將這地方的資料帶走。 見地方到了,咱們也搭不上忙,便可以休息休息。一路慢走下來,我這滿是損傷的身子,處處都是痛感。在旗娃的攙扶下,我就地坐在了上翹的鋼板上。 旗娃覺得面具罩著不舒服,便試探性的移開面具,露出口鼻。他動起鼻子,試探性的嗅了嗅,然后說:“瞅瞅,這也沒啥怪味兒啊,哪來什么毒!” “就是油味大了點兒?!彼戎亲诱f。 說著,這小子竟然把面具整個摘了下來。他說:“這玩意兒蓋著難受,我就歇一下啊,有啥不對勁兒我立馬換回去?!?/br> 事實上,我也不覺得這底下會有什么毒氣,戴著個面具,也就圖個保險罷了。 “咦,建國哥,你把手槍拿著做啥?”甩著防毒面具的旗娃,忽然問了我一句。 這不經意間的一問,倒是把我問得一愣。瞬間,那擋著鏡片的視野里,我看到三個人的目光齊齊看向我。 但旗娃也只是隨口一問而已,他接著笑道:“怕了?” 猝不及防的我,只好在面具下默默點頭,以求圓謊。 這傻小子的問話,讓三個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向了我。而這三雙目光里,必定有一個,是起了疑心。但是,我還沒來得及細細觀察,他們就別過目光了。 “不掖著說,我也是?!逼焱奕嗔巳啾亲?,壓著聲音說話,“自打跨進這里邊兒來,別說腦袋受罪,人也瘆得慌?!?/br> 這地方,誰來都得后背發涼。更別說之前聽聞的故事,提前渲染好了這里的氛圍。別說,我拿著個槍,除了防止有人作祟之外,還真的是擔心會鉆出什么東西來。 旗娃繼續在我旁邊動著鼻子,嗅感空氣。鄧鴻超呢,別國頭,繼續在書架上賣力翻找,王軍英則打著手電筒,在旁邊為他補著光。旗娃動了會兒鼻子,就走到書架旁邊,拿起幾冊那些發黃的“天書”,看個新鮮。 我呢,就握著手槍坐在門口,幾個人的動態,在我眼中一覽無余。 “大學生,咱千辛萬苦到這兒來,不可能就為了帶這些紙回去吧?”旗娃抹著鼻頭,問了鄧鴻超一句,“這也太費事兒了!” 但是,鄧鴻超正蹲著個身子,在書架里一疊疊文件的胡亂翻找。他確實很急,因為紙張被他撒滿了一地。而旗娃那句話,他哪里還有精力去回答。由于防毒面具罩在臉上會縮小視野,急切的他,也向旗娃那樣,扯下了面具,扔到一旁。 見問而無答,旗娃只能撿起一疊紙,嘀咕道:“盡寫些鬼洋文,誰看得懂!” 我欠出身子,接過了旗娃手里的紙張,拿來看了看。的確,上面都是一些字跡潦草的俄文,以我的水平,哪里能看得懂半句。 紙張似乎有霉變的傾向,都散之間,紙屑亂飛,粉塵撲面。胡亂翻了翻,滿篇的淺色鋼筆字中,偶爾會出現一些簡圖,圖的確很簡單,僅是一個幾何圖形組成而起,旁邊也還配得有密密麻麻的標注。但我看不出那是畫的啥。 鄧鴻超很快翻完了一列書架,奇怪的是,書架下面的腐脆皮夾,以及牛皮紙包,竟然好多都是空的。我看到,這小子額頭上急出了汗水。他快眨著眼,趕緊換到另一側的書架上,繼續翻找。 但又是一陣倒騰后,他似乎并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只能焦急的站在一片狼藉的書架前,手足無措。 “不對,不對,不可能!”他搖頭擺腦,嘴里念念有詞,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 “怎么了?”見兩人無異,王軍英也掀開面具,湊過去問了一句。在他腳下,撒滿了一地的文件紙張。 鄧鴻超的呼吸變得急促,不停甩著腦袋,嘴里還在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我緩緩站了起來。三個人默聲不語,但目光,都齊齊落向鄧鴻超的嘴巴。 旗娃試探性的問:“啥啊,啥不可能?” 隔半天,他沉了口氣,終于說了句:“有人把東西拿走了?!?/br> “啥?”旗娃嘴巴一歪,眉頭一皺。 說完,鄧鴻超又彎下身子,繼續在書架上翻來找去。 “不會吧,”旗娃說,“這破地方,就算是做賊的也不會惦記啊。你再找找,這兒那么多外國字,看花眼了也不一定呢!” “嗯?!蓖踯娪⒏惺苤諝?,附和了一句。 站在門前的我,也想過去看看。結果剛還走一步,我就發現了什么不對。因為,在鄧鴻超翻書的聲響之外,我似乎聽到了其他聲音。 聲音是從我后背,也就是門外邊兒傳來的。 我立即轉過身,將光束射回鋼板平臺。但是,那上邊兒還是之前的模樣,除了“定海神針”一般的柱形儀器,就剩一些散落的、蓋著油布的鐵器。不對,難道是我聽錯了? 剛還想收回手,耳里又是一聲微響傳來。那響聲,大概就是“咚咚”響,是有什么東西踏在鋼板上,晃悠的鋼板,和鋼管輕微碰撞的響聲。聲響并不巨大,只是在這靜謐陰森的工程里,顯得異常擾耳。 再仔細一聽,那聲音幽幽而來,綿綿不決,節奏明顯,一重一輕,正是從這層鋼板平臺之下傳上來的! 瞬間,我渾身一酥,立即就關掉了手里的光源。這聲音,不難猜測,那應該是有人踩在鋼板上,所發出來的響聲! 關掉手電筒,我立即回身,拍拍旗娃,示意他人,然后用手比在防毒面具前,做了一個停止動作的手勢。 王軍英首先發現了我那慌亂的動作,他立即明白過來,然后拽起蹲身的鄧鴻超,示意他不要再翻找。旗娃還想問一句什么,我就伸手蓋住了他的手電筒,然后給他關了掉。 幾個人好歹是受過訓練的偵察兵,遇到這種突發情況,自然不會拖泥帶水。我關掉了旗娃的手電筒后,王軍英那邊,也架起鄧鴻超,將所有的燈光熄掉。瞬間,資料室內光源截斷,眼前一片徹黑。 背脊涼意陣陣,我屏氣凝神,再次定住耳朵,去尋找那幽遠而來的響聲。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干尸 幾個人靠著書架,蹲于一團,在心臟的怦怦急跳中,屏氣凝神,細聽動靜。 一番動作后,耳里聽聞的響聲,早已被行動所打斷。但鄧鴻超停下動作后,那平臺之下傳來的動靜,還是清晰的捕捉進了耳朵,并且更加明顯。一聲又一聲,如果那是一個人在行走的話,應該走得很慢,走得很謹慎。 那,又會是誰呢? 是留守在工程體的蘇聯人? 不對啊,我回想著黃班長講述的那個故事,就算故事里有忽略的細節,但從我們探索到的跡象來看,這里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啊。我是說,誰他娘會在這破地方生活?陰森的地底,詭異的聲響,讓我汗毛全全倒立起來。 因為,驚恐之中的我胡猜亂想,不免又想到另一種可能:又或者說,弄出聲響的,根本不是人? 從哲學,從物理的角度來看,世間萬物,都是相互作用的。我既然能聽到那些微弱的聲響,那之前咱們的談話,以及亂晃的光源,恐怕也被那東西聽在耳里,看在眼里。鋼板平臺并不是嚴絲合縫的,其間有很多空隙,光源在這樣的環境里,肯定一老遠就能看見。 但是,在沒弄清其為何物之時,我們又沒地方可以跑。甚至說,當時那情況,驚嚇之余,整個人都受了不小的沖擊——這樣的環境里出現聲響,實在是太他娘驚悚可怖了!別說出擊迎敵,咱們甚至都不敢奪門而跑。因為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那搞出響動的東西,很有可能是咱們認知之外的事物。 我可不相信,有人會住在這下頭。 那東西,似乎正在順梯而上,耳里的聲響不斷在變大。聽得出來,它離我們越來越近。一聲又一聲的響動,不停敲動著我的世界觀。炸成一團的腦袋,開始回想起那個故事,回想起故事的結尾,難不成,初來乍到,就碰上了說不清楚的玩意兒? 靜蹲之中,不知道是哪個膽子大,動起了腳步,走離了四人蹲守的區域。他一路摸著黑,走到門前,似乎想躲在哪里,留個后手。那應該是王軍英。我也想動,因為遇敵的首先反應,應該是分散而開,找到掩護。但盡黑的視線里,一不小心就會踢倒絆倒,恐怕會引來更大的響動。 握著手槍的手,在不住顫抖??焖儆旨贝俚暮粑?,快要在防毒面具內換不過氣來。我似乎能感覺到,靠在我身旁的旗娃,也在不停的顫抖。眼睛在防毒面具下睜得老大,我盯著記憶里那門口的位置,一刻都不敢松。 但眼睛里盡是黑暗,黑暗里看到的,全是恐懼。 就這樣,入耳的一聲聲響動,挑撥著我們的心弦。 事實上,在這樣的環境里,眼睛丟掉了光源,本身也是一種恐懼。但視覺喪失后,聽覺就會變得異常敏銳,彌補這一空缺。直到最后,我幾乎可以確定那東西就離咱們還有一層的距離時,耳中那節奏平穩的響動,忽然消失掉了。 就這樣消失掉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這一下子,幾個人的心弦繃至了最緊??雌饋?,下面的那家伙,似乎清楚咱們的位置。他故意停在下面,以防止我們會有的危險舉動。之前響聲不斷,倒還在黑暗中有跡可尋,而響聲一斷,徹底的黑暗中,就再沒有任何器官可以感知它的動作。 它有可能還待在原地,也有可能走了上來,也有可能,就站在面前幾寸之外的黑暗里。 有好幾次,我都想打開手電筒,一破悚懼。它如果走上來了怎么辦?跑還是打?打還是躲?說不明的聲響,以及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我甚至想不出“應急預案”。 就這樣平息了不知多久,忽然,身躲資料室的我們,清晰的聽到平臺之下又響起了動靜。這讓我的心臟穩了穩,至少說明,那家伙沒有偷偷抹黑走上來。 再之后,平臺下面傳來了一陣叫聲。叫聲渾厚且響亮,讓我那全神貫注的耳朵,不禁打了個顫。但是仔細一聽,那又不像是什么叫聲,應該說,那聽起來像口舌吐出來的話語。 但我一個字也沒聽懂。 不真切的聲響,在耳邊停息了一陣后,接著又響起一句。這一次,我幾乎能確定那是有人在下邊兒吼話了。正當我疑惑不解時,離我不過幾寸的鄧鴻超,忽然張嘴一吼,也吼了一些聽不明白的語言。 驚吼在耳邊一出,我立馬想捂住他的嘴,但忽然想到,鄧鴻超這卷舌彈舌的腔調,好像是在講蘇聯話。難道說這小子是在跟平臺下的那個神秘人對話? 果不其然,鄧鴻超的吼語一出,平臺下不一會兒就應答出了另一句話。 鄧鴻超立馬跟上。 再之后,我聽到平臺下的那個人清了清嗓子。接著,傳來了一句不太清晰的普通話:“中國人?” “你們是中國人?”這一句的腔調,完全是正宗的普通話。同時,那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高亢起來。 “是!”鄧鴻超立馬答了一句,“中國人!” 但答話出去后,平臺下邊兒,又沉默不語。只有幾聲動作的響動傳來。我不免心驚,難不成,這個是會講中國話的蘇聯老毛子?蘇聯現在跟咱們的關系可不好,他不會是摸清身份后,開始劃清陣營了吧! 不過聽響動,下面應該就他一個人。 “哪來的中國人?”他突然又問,“誰派你們來的?” 聲音聽起來不太年輕,也還有那么點兒老成。但是,這句問話中,分明帶著一股懷疑之感。 資料室的幾個人,楞了一會兒。 “我們是軍隊的人!”鄧鴻超答了一句說。 額頭上滲出了濕嗒嗒的冷汗,防毒面具罩著,實在是太他娘難受了。見旗娃和鄧鴻超都沒什么大礙,我也扯下了面具。面具一取,頓覺頭皮舒適,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