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己的故事被糟踐，您不心痛？”

    簡月微笑不改，陣腳不亂，舉手投足始終得體，半開玩笑：“周先生，有道是‘在商言商’，我和您談錢，您卻和我談情懷，您這不跟我耍流氓么？”

    “老實和您攤牌吧。ke想一百二十萬買下我的《錦衣》……”簡月笑一聲，“不可能?！?/br>
    “四百萬，少一分，我也不賣?！?/br>
    周曉、風導、肖姐幾個聯合表演活吞整只座頭鯨！

    誰能想到這二十幾歲的小姑娘這么有魄力？

    幾百萬的生意啊，就說得這么絕對！真不怕就一竿子拍死了，幾百萬就沒了？

    文學作品這東西，說有價值它還挺貴，可要沒人買，放窩里連個蛋都下不了！

    尤其這種快餐類的言情小說，幾年市場風向一變，或者廣電局指標一勒緊，很可能就此埋沒，無人問津。

    這不，最近限/古令已經有苗頭了……

    ……

    雨幕漫漫，帝都的夜生活開始了。

    華燈初上，七彩的雨傘布滿雨滴，折射著街道霓虹燈的光彩。

    “紙醉金迷”粉墨登場，有錢的在逍遙，沒錢的都匆匆往家趕。

    作為“沒錢的”一族，結束和ke一伙人的談判后，簡月自覺地準備結束行程，打算往酒店回。鄭言跟著，一言不發，與他同行，簡月忽然有種遛狗的感覺！

    ——行人再密，鄭大律師也在周圍吊著，簡月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在這種人群密集、沖撞的情況下，有風度地隨時與她保持不近不遠、恰到他們關系親疏程度的距離的。

    一路無話，簡月有點兒尷尬，就主動說起：“鄭律師，挺謝謝你今天這么給面子，要不然風導他們可能真有點兒輕看我。磨價格不會這么順利?！?/br>
    傳統作家受時代生活方式制衡，紙質書銷量銳減，掙錢少，但逼格高。對于變相搶占了飯碗的網絡作家，在文學圈子里是受歧視的，驕傲的傳統作家看網絡作家總覺低一等。

    也因ip熱，娛樂文化圈兒里，傳統原創編劇被擠占了不少活兒，他們科班出身，技能專業劇酬高，一集幾萬幾十萬不等，所以他們看網絡作家跟瞧農民工搬磚似的，內心多多少少也有點兒輕視。

    所以，網絡作家要出頭，除非真混到一定程度，成為實體、影視、網絡全面發展的大神作家，影響一個時代，不然是真沒幾個人真心把你放在眼里。

    頂多就想：呵。那誰誰誰天上掉狗屎運，一錘子掙了幾百萬！看看、看看，這社會多畸形？就那點兒非主流玩意兒就掙幾百萬？我艸……

    不用說，風導和肖姐作為正統的娛樂文化人，心里多多少少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鄭言的出現，無疑讓他們摒除了一些對簡月輕看。換句話說，鄭大律師扎場子成功。

    “真的，鄭律師，挺謝謝你的。您要不嫌棄，等回了s市我請您吃個飯吧?！?/br>
    鄭言：“吃飯倒不必。你雇用了我就是我老板，收人錢財與人消災，律師的本分?！?/br>
    簡月都不好意思了，揮揮手：“您可別埋汰我了，真的。就我給您那點兒錢，我都不好意思提……”

    鄭言的生活品質，簡月是看在眼里的。

    鄭言難得有點兒笑色：“俗話說得好，一毛錢的老板也是老板。何況你給了我三千一個月，還給報機票和住宿?！?/br>
    帝都最“平民”價位的單間260一個，經濟艙機票一張。

    簡月：“……”所以這真不是諷刺？？

    手動再見.jpg

    “ke遞來的合同除了價格和咱們提出修改的條款，其余問題不大，明天新合同出來我替你審一遍，沒問題你就可以放心簽?！?/br>
    鄭言頓了頓，“其實……你賣三百萬賣便宜了。依我對周曉的觀察，ke給他的底線應該跟你預期差不多，四百萬上下?！?/br>
    簡月望著川流不息的車輛，每一輛車劃過跟前，司機形形色色各種人，匆匆奔波著討生活。

    簡月笑了笑，并不在意。

    “做人嘛，總要留點兒余地給別人活。我四百萬周曉或許能勉強吃下，可我很可能失去他這個朋友?！?/br>
    “周曉在業內是資深人士，我在影業圈子人脈稀少，和他保持良好關系對我有用。而且……寫作對我來說是一輩子的事業，不是只有《錦衣》這一本?！?/br>
    “花這不一定能得到手的一百萬，我賣他個人情，讓他向上級股東、出品人討個好，他會知道該怎么做?！?/br>
    鄭言微微一怔，他一直以為從四百萬降到三百萬是簡月擔心真賣不出去，心理承受不住的結果，沒想到，這個女人的打算長遠著咧！

    “那萬一周曉以后不買你賬，你這一百萬不是虧了？”

    “想要釣大魚，總得有風險的不是？”

    簡月纖長的指尖彈走落在衣袖上的一滴水珠，車輛的燈光晃照，那四散的雨水像魔法在她指尖綻開，鄭言看得有點兒怔愣。

    “如果虧了我也認了！總有得有失的，這天下哪有包賺不賠的買賣？”

    面前的女人那么平靜地說著，朝自己從容淡定的微笑。鄭言打過許多官司，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他這一瞬間覺得心境很平和，因為面前的這個女人，她像一顆晶瑩透明的雨滴。漂亮，但誰也留不住、抓不住。她自由，她愉悅，她安然享受著自己小世界的踏實、樂觀。

    鄭言完全無法想象，幾個月前那臉上還彌漫著灰敗死氣，臉色蠟黃，沉浸在前夫留下的痛苦與麻煩中的“婚后早衰型主婦”，是面前這個光彩照人的高挑美人。

    一再確定，鄭言還是不相信一個人的變化可以這么大——

    “ke套路深，卻還是不及你思維周密。所以，這些談判技巧，是周宸教你的？你的工作生活單純，不應該會接觸到這些東西?！?/br>
    鄭言瞇了瞇眼，五官在昏暗光線里有點兒深邃的意味，和周宸更像了幾分，只是周宸的長相更偏冷艷的英俊，鄭言中規中矩，沒周宸那么打眼。

    簡月怔了怔，有一瞬間的皺眉，而后別別耳發，對鄭言笑了笑。

    “是。畢竟跟他一起生活好幾年，他的做事習慣我也有點兒耳濡目染?！焙喸螺p松地攤攤手?！斑@樣看來，我跟他好一場也不算一無所獲，至少，今天讓我小掙了一筆?！?/br>
    見如此，鄭言心下了然。

    “放下”的標志不是“不恨”，不是“避而不談”，是能淡然看待那段經歷，那個人對自己的磋磨也好，對自己的成長也好，一笑而過，因為不再重要。

    所以鄭言心想：

    ——兄弟，你這回在地下也不能瞑目了。

    ——你掛念的前妻，早把你一腳蹬了！

    想到周宸死不瞑目，鄭言心情才有點兒好起來。

    此時s市、林大神家的狗籠，周宸蹲在真皮狗窩里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桌邊兒正啪啪打字的林小圓兒，推了推黑框眼鏡，看了眼大毛狗：“天啊，下了幾天雨終于要晴了！”

    今天跟ke的合同談成，簡月回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發給林小圓兒，告訴她捷報。林小圓兒知道簡月今兒談合作，早等在線上了，所以簡月一捅，她那邊立刻回過來。

    “瑟瑟不發抖：我在我在簡女神！結果怎么樣怎么樣？眼睛亮晶晶.jpg”

    “白月不是白月光：e=(o｀*)))唉 ”

    “瑟瑟不發抖：……不好？呆滯.jpg ”

    “白月不是白月光：嗯?！?/br>
    在頂頭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的時候，簡月再發。

    “白月不是白月光：只賣了三百萬?！?/br>
    然后林小圓兒腦瓜子上那“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許久，最后炸過來一串“豌豆”和“搟面杖”。

    “瑟瑟不發抖：……………………?。。?！”

    “瑟瑟不發抖：不裝逼我們還是好朋友！頭頂冒火.jpg”

    “白月不是白月光：我沒騙你，我想賣四百萬來著，人家不給?？蓯畚⑿?jpg”

    “瑟瑟不發抖：你即將失去我。微笑再見.jpg”

    “瑟瑟不發抖：咱們負分長評見！微笑再見.jpg”

    簡月回了一串“哈哈哈”，倆姑娘懶得打字，直接通了視頻電話，樂呵了一陣，簡月簡要地敘述了下今天發生的事兒，林小圓兒聽了就沉默了兩秒。

    簡月心頭咯噔一下?！罢α?，有不對嗎？”

    “……你再給我說說，那個導演和總編劇叫什么？”

    “哦，導演秦風，編劇叫肖……肖什么?！?/br>
    “肖穎？是不是肖穎！”

    那邊林小圓兒拍案問，嚇了簡月一大跳。

    “昂對，是這名字，肖穎?！?/br>
    林小圓迅速在網上找了兩張照片給簡月發過來，問是不是這倆人，得到簡月肯定之后，林小圓原地炸了。

    簡月有點兒擔憂：“怎么？他們……不好嗎？”

    “何止不是不好??！”林小圓兒大著嗓子說，“那是相當不好！”

    “因為他們合作的作品每一部都大火，原創編劇和原著作者活兒多得接不過來，累得要死好嗎？？？還有人為此住院！”

    然后林小圓兒發了前兩年的新聞截圖過來，都是關于秦風和肖穎的，原來這倆人老熟人、老搭檔了，一起合作的劇《黃鶴辭》、《秦淮女》、《女皇武則天》都是大賣劇。

    林小圓兒——

    “不過最近兩年他們倆合作得少，他倆單干的作品成績一般，他們接下你的故事應該是想大干一場正名！我猜?！?/br>
    “有他倆撐著，簡女神你這一百萬虧了也值??！”

    “到時候如果劇火，你身價直接翻倍漲！”

    簡月從前忙著家庭，后來忙著寫作，沒怎么關注娛樂圈兒的事，這才通過林小圓兒知道，原來下午同坐的兩人并不是周曉“簡單介紹”的那么“簡單”。

    ——幸好幸好，和周曉簡單的交鋒之后談判順利，她沒說錯辦錯什么事兒，沒給兩個老前輩留下壞印象。

    林小圓兒發來兩張截圖，一張是“摯愛紫禁”群里，白小雨等作者對落微塵賣影視給星辰，與著名導演汪小瓶編劇林霞飛合作的追捧，一張是落微塵最新的微博狀態——

    【#紫禁春深之婉妃傳# 開心！ 今天和汪導、霞姐以及劇組骨干見了面相談，受益匪淺！小寶貝們期待婉妃娘娘嗎？微塵要寫下章了，保證質量，fighting ??！可愛微笑、可愛微笑、可愛微笑.jpg @星辰影業 @導演汪小瓶 @著名編劇林霞飛】

    配圖是落微塵的自拍兩張，和兩張與汪小瓶、林霞飛的合照。

    簡月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居然她的存在感這么高，現在每天還有不少《紫禁》的粉兒翻山越嶺來她微博和文章評論里拉踩。作為基友cp，林小圓兒也受牽連。

    所以暴脾氣老蘿莉林大神不能忍啊，開啟吐槽模式：“臥槽，落微塵這臉十級美顏吧？臉磨得跟芋頭似的，也不怕鼻眼兒給磨沒了?！薄安鸥粜∑亢土窒硷w勾搭上幾天，天天刷存在感，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大作家’?！?/br>
    簡月：“她在自己地盤兒上秀是她自由，咱們也管不著?！?/br>
    “呵呵，我不管，我就靜靜看著她裝逼不說話。唉對了簡女神，三百萬不是小數目，ke家這么舍得砸錢，購入《錦衣》版權的事兒應該會發通稿宣傳吧？”

    “昂，明天有個簽訂儀式。雙方看過新合同無異議后就簽訂，周曉說會有記者到場。應該一結束，網上就有消息。到時候《無名氏》和《錦衣》一起上稿?！?/br>
    林小圓兒激動得直拍鍵盤。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