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的事情, 全靠將軍寬容，讓我們來敬將軍一杯?！笔虑閺氐捉Y束之后，寒陽城的城主便做東，請了江祈淵和立功的醫師來。

    他一看到江祈淵那張臉便是一愣，再看他和蘇婉那親密的模樣，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既替蘇婉高興, 又有些難以言說的遺憾。

    他本來還想著，如果蘇婉要找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他完全可以讓自己的兒子侄子什么的給她當未婚夫婿嘛, 只要她看得上，隨便她挑。

    畢竟有那么一個厲害的醫師在城里，作用可是無可估量的, 這些日子寒陽城多了那么多大人物, 可不都是被蘇婉吸引來的？

    不過既然人家找到了未婚夫婿, 那就算了吧，他是有點小心思，但棒打鴛鴦的事情他可干不來。

    “此間事了，蘇醫師可是準備去國都？”其他醫師可沒城主那么多的百感交集，他們看到江祈淵眼睛就亮了，一桌飯的功夫里都沒少獻殷勤。

    蘇婉人品好，醫術也好，但她的存在總是襯托得他們有如蠢驢一般的無可救藥，如今能走那就走吧。

    蘇婉也沒因為他們截然不同的態度感到失落。對于修士來說，這些情緒都算不了什么，只要他們沒有做出什么殘忍的事情，這些小心思小嫉妒實在無傷大雅。

    “是，既然找到了表哥，那我自然是要跟他一起回去?！?/br>
    “對，是這樣沒錯，這些日子仰仗諸位照顧表妹，我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幾個月的功夫，已經足夠江祈淵把凡人的語言習慣學個十成十。

    就連蘇婉看著他這副模樣，險些都要以為他真的是那個性情豪爽的將軍。

    “我們收拾好東西便會啟程，諸位不必相送。而且我也將事情如實地記錄了下來，會與國君匯報?！苯頊Y說著，又將茶杯舉起，權做告別。

    他留的時間已經很長的，再待下去，恐怕那國君的怒火就要燒到這里來了。

    返回國都的路上，蘇婉和江祈淵是騎得同一匹高頭大馬。

    說是說高頭大馬，但這馬比起馴化過的兇獸可小得多，騎在上面顛簸的時候，總給人一種異常親密的感覺。

    蘇婉也不在乎那些士卒偷偷打量的眼光，她就坐在前方，握住江祈淵的左手，讓他環住自己的腰，然后自己將身子后仰靠到了他的懷里。

    不用擔心修煉的日子，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挺好的。

    沒有修士的國都，自然與有修士的國都截然不同。

    蘇婉踏足這座城池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地方實在是熱鬧，而且是那種容納于小巧精致的地方里的熱鬧。

    蒼陽國都很大，四大世家的任何一座本宅都比這個國都大上很多，更別提后來他們去的那些地方。

    它們越變越大，煙火氣也越來越小，蘇婉有時候都會感覺安宅只是自己漫長修士生涯中的一場夢，它與自己的一生格格不入，除了帶給她一個江祈淵，其他的一切都仿佛是水中的花，鏡中的月，看得到卻摸不著。

    但如今到了這個小國都，蘇婉卻突然意識到，她在安宅所經歷的一切，其實都是真的。

    不僅真實、而且還很溫暖。

    “傘?！比ネ醭菑兔鰜碇?，江祈淵便帶著蘇婉漫步到了這個國都最繁華的大街上。

    今日正是晴空萬里，別說雨，連云朵也沒見到幾絲，但江祈淵還是非常認真地買了一把傘，將兩人罩在了傘下。

    “你還記得呢?！碧K婉被他拉著去了一個小鋪子，還以為他要干什么，誰知他直接進去買了把傘出來。

    而且買就買了吧，他還直接把傘撐開，罩在了兩人的頭頂。

    之前有一次從九臨宗出來執行任務，夜里他們坐在飛舟上看星星，聊著聊著就說起了自己第一次心動的情形。

    蘇婉說自己第一次心動是在那天的郊外，風吹起水汽的那刻看到頭頂的那把傘，就驀然而生出一種心動。

    當時江祈淵好像沒太聽懂，蘇婉也不當回事，沒想到他居然過了那么久還記得。

    “哪怕我不懂，可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你說過我自然就會記得?！睍r間久了，遇到的人多了，江祈淵也知道自己很多時候是真的不解風情。

    但即使不懂，他也會認認真真地記得關于她的一切事情。

    “表妹?！?/br>
    “嗯？”

    “等我們見到師尊，我們就舉行道侶大典，如何？”江祈淵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扭頭看著她，認認真真地說道。

    蘇婉怎么也沒想到他居然突然冒出這么一句，驚訝的同時，臉上不自覺浮起一絲笑意來。

    “好啊，那我可要你自己準備?！?/br>
    “這是自然?！苯頊Y雖然也在笑，但眼神里滿滿當當地都是認真，似乎要她看清自己到底有多堅定。

    蘇婉被他這眼神盯得臉頰有些發熱，連忙伸手將他推開了一些：“好好說話，把傘收起來，青天白日的像什么話?！?/br>
    江祈淵看她發紅的耳根也知道她是害羞了，笑瞇瞇地也不戳穿，反而聽話地將傘收好。

    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她答應了。

    “前面有一家……成衣鋪子，我們去看看？”江祈淵想說的本來是藥草鋪子，到了嘴邊卻想起那些同僚時常念叨在嘴邊的話，臨時改了口。

    蘇婉抬頭一看兩家相鄰的店鋪，哪里不知道他差點說漏嘴什么，嘴角揚起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嗯，也好。表哥是要買幾套書生裝扮，還是更喜歡俠士裝扮？”

    他們一邊說，一邊往店里走，驚呆了路過的幾人。

    他們都認識江祈淵，哪里不知道這個國君身邊新受寵之人對女色有多疏離。所以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難道是他傳說中的未婚妻子？

    這不能夠吧，他不是被派出去解決瘟疫了嗎？怎么帶回了一個姑娘？

    江祈淵帶回一個姑娘的消息，在國都里不脛而走。

    蘇婉總覺得有種場景復現的味道，但不同的是，這回的人可不像九臨宗的同門那般克制，更不怕江祈淵，路上偶遇的、上門看熱鬧的、上門打探消息的……應有盡有，不一而足，讓蘇婉簡直嘆為觀止。

    不過從中也可以看出，江祈淵在這凡人的地界人緣還是挺好的。

    蘇婉一邊看他連轟帶踹地把人趕出門，一邊心情甚好地研究他的這座宅子。

    其實江祈淵性格真的很好，以前是他修為太高，普通修士見了他都不由得自慚形穢，敢跟他說話的都沒有幾個，更別提交往了。

    但如今大家都是凡人，江祈淵雖然長得好看了些，武力值高了些，但大家都是兩只眼睛兩只手，他也沒比別人多出一只手來，自然不會像以前那般被人疏遠敬畏。

    “其實我大概猜到陶前輩要送你的是什么了?！苯頊Y花了好一會的功夫，才把所有人都送走，但一進門，就看到蘇婉解了發，丈量了一下頭發的長度，然后握著發尾若有所思。

    江祈淵上前從她手中接過長發，專心致志地束好，再心滿意足地走到她旁邊坐下：“是什么？”

    “平凡吧，”蘇婉說著，感嘆自己這回出門的運氣實在太好，不僅得了個師尊，還跟著江祈淵蹭了回這種難得的經歷，“對于你、包括其他年少結嬰的修士來說，你們的道途都太過順遂，以至于凡俗人的情感對你們來說都太過遙遠。而你們要想成就大道，總是要多經歷一些的，她相當于送你一個完整的輪回，從年輕到衰老，這樣你后來突破就能更有把握。哦對了，我應該是順帶的?！?/br>
    蘇婉最后一句話補充得特別多余，江祈淵看著她，她也看著對方，良久，還是蘇婉先繃不住表情笑場了。

    如果沒有那段過往，說不定她真會吃醋，可是見證了那段過往之后，她就知道這世上是沒有人能取代她師尊在陶靈靈心中的地位的。

    哪怕只是替代品也不行。

    “那還挺有趣的，”江祈淵倒沒有想到這一層，聽她說完也覺得應該是這個意思，“那我要不要試著混一個權傾朝野的大將軍職位？”

    江祈淵對于這些事情向來接受良好。

    反正當初和蘇婉一起的時候什么人沒裝過，做一個凡人而已，小意思、小意思。

    第121章 王朝更迭

    十年后, 北肖國都。

    天色已經亮了，天空也慢慢染上了碧藍的顏色。

    國都里的小販都已經在街上擺好了攤位, 他們或是認真地擺弄著攤位上的東西, 或是懶散地看著來往的行人, 但無論哪種, 一閑下來都想聊天。

    “聽說了嗎？大將軍今日要回朝了?！弊蛉談傔^節, 今天早起的行人并不多。這條街上的小販忙完手頭的事情, 東張西望了一會, 發現沒有幾個人，就癱下來聊開了。

    說到這北肖國的大將軍，也是一個神奇的人物。他十年前突然因為救了國君而成名, 然后一路青云直上，到現在已經坐上了大將軍的位子。

    他出戰的次數不多，但只要他出戰, 基本沒有敗的，最不濟也能打個平手。

    而且……

    “那蘇姑娘也會跟他一起回來？她什么時候開診？明天嗎？我們要不要去搶個位子?！?/br>
    那大將軍身上的傳聞頗多, 其中最受關注的莫過于他身邊那位紅顏知己蘇婉的故事。

    這蘇婉剛來國都的時候, 眾人還以為她只是一個普通人, 也許是江祈淵的未婚妻，也許是他的親人，也許是他的紅顏知己, 誰知道是什么身份呢？除了心悅他的深閨女子打聽清楚后傷心垂淚之外, 其余大部分人存的都是看熱鬧的心思。

    可誰知這蘇婉不僅不是個普通人, 還是個醫師, 醫術登峰造極的醫師。

    自她醫治好了幾個被國都久負盛名的醫師都確診無藥可救的普通人之后，她的名聲就傳開了，而且她跟其他醫師不一樣，找她看病不需要拼財力拼物力，只要運氣好就行。

    這誰家還沒幾個身體不太好的人，反正找蘇婉看病不貴，就當買個心安也行。

    所以蘇婉在的時候，有空的人都會在清晨去她的小鋪子前面抽個簽，左右不費什么功夫。

    “十年過去了，蘇姑娘風采依舊，實在是讓人羨慕?！?/br>
    “誰說不是呢？可是我就不懂了，這大將軍和蘇姑娘吧，明顯是，嗯，那種關系，為何遲遲不成婚？聽聞將軍府上她的待遇就是正經夫人的待遇，那幾個侍從為了喊‘姑娘’還是喊‘夫人’都打了好幾架，他們倒是一點也不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是大將軍真不想娶她，說一聲便是，有的是人心悅蘇姑娘?！边@回發表高見的是一個賣包子的。

    眾人雖然攝于權威沒怎么附和，但心中也都是同意。

    倒是有一賣菜的聽了不服氣，反駁道：“說不定人家另有成算。他們兩個那般好的人，豈是我們能理解的？”

    這人是被江祈淵和蘇婉救過命的，最聽不得別人編排他們。

    眾人沒想到還有這么個人在，當即止住了話頭，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

    雖然這賣菜的人品不錯，但誰知道他會不會私下去告密好博取兩人的信賴？惹不起惹不起。

    這段街上的小插曲江祈淵和蘇婉都不知道，他們剛跟士卒一起用完了早飯，準備拔寨出發。

    蘇婉剛來的時候，那些士卒不是沒有意見，但蘇婉救活了一個傷重瀕死的人之后，他們就閉上了自己的嘴。

    這世上還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反正他們反對不反對，江祈淵都會帶著人的，那還不如假裝無事發生過呢，省得得罪了蘇婉。

    “怎么，表哥不想回去？”蘇婉如今已是三十余歲的模樣，容貌比起當年，更是添了些成熟的風韻，不過那氣質倒還是一如既往地平和。

    她勒馬踱到江祈淵身旁，看他望著崖下廣闊的平原，調笑著問道。

    江祈淵也是點了點頭：“是啊，開始的時候覺得有趣，不過時間久了還是會有些厭煩。還是這國都外好，天大地大，什么事情都我一個人做主?！?/br>
    他的情緒談不上多消沉，就是有感而發而已。說完便輕勒了一下韁繩，示意蘇婉跟自己走。

    “回去吧，指不定有多少人在戳我小人呢，抱怨我把你帶走了?！?/br>
    江祈淵說著，回頭對她粲然一笑。

    蘇婉心中有些無奈，不過更多的還是始終縈繞心頭的喜悅。

    她喜歡江祈淵這般飛揚的樣子，怎么看怎么好看。

    這段時日的國都平靜得好，除了繼承人的問題外沒什么大事。

    江祈淵之前請命出去清剿匪患，也是不想卷進這無聊的繼承人爭奪之中，不過他沒有想到自己清匪的速度太快，也沒想到那些匪徒如此地不堪一擊，所以他異常憂傷地發現，自己回來的時候，那幾個皇子還是沒有斗出個結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