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節
“奴婢跟隨主子來這里補妝,不多久昭妃娘娘和夫人也來了,娘娘和主子說了幾句玩笑話,奴婢一時沒分寸,言語間沒大沒小,主子就讓冬云姑姑撕奴婢的嘴,但這也是鬧著玩兒的?!蹦切m女幾乎把額頭貼著地,聲音顫抖著,“是、是皇上突然進來看錯了,是誤會?!?/br> “你!”玄燁一步上前,指著地上的人,“你胡說什么?” “玄燁?!庇駜河挠拈_口,“是不是你看錯了?” “那就把遏必隆的女人找來?!毙顏韯帕?,“您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什么?!?/br> 一旁的靈昭,頓時神情緊繃,不自覺地抓緊了蘇麻喇的手腕。 蘇麻喇向玉兒遞過眼色,玉兒惱怒地瞪了孫子一眼,現在有個懂事的小宮女說了讓所有人下臺階的話,玄燁今晚到底還想鬧什么? “那她為什么哭?”玄燁指著一旁雙眼通紅,臉上還有淚水的布常在,“她眼淚還沒擦干,她哭什么?” 嵐琪驚恐地抬起頭,回眸看了看在一旁已經嚇成傻子的布常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開口說:“回、回皇上,主子她、她是笑出來的眼淚?!?/br> “你……”玄燁氣極了,這和他想的完全不同,他并不是非要在今晚讓靈昭出丑,可鈕祜祿一族到底在算計什么,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 “您瞧瞧,皇上多大的人了,還鬧著玩?!碧K麻喇在邊上笑了,對玉兒說,“鬧得咱們也大驚小怪,叫人笑話。主子,您帶著昭妃娘娘回席上去吧,皇上,奴婢伺候您去把衣裳換了?!?/br> 一面說,一面訓斥大李子:“不是帶皇上來換袍子的嗎,皇上著了涼,你擔待得起嗎?” “是是是,奴才該死……”大李子趕緊上前來,輕聲道,“皇上,咱們先去……” “皇祖母?!毙罨羧晦D身,一手指著地上的丫頭說,“朕要了這個宮女,今晚就送去乾清宮?!?/br> 殿內一片煞靜,仿佛所有人都忘了呼吸,靈昭剛要走向太皇太后,抬著雙手本是要去攙扶,硬生生地握成拳頭放下了。 蘇麻喇上前道:“是,這小宮女機靈的很,奴婢一早就和布常在說,要指她去乾清宮當差……” “不是當差,是侍寢?!毙罾渎暤?,“今晚朕要她侍寢,明日就封了常在?!?/br> 皇帝說完,也不顧祖母是否應允,不顧在場的人什么臉色,轉身就往門外走,大李子猛地回過神,趕緊跟了出去。 靈昭搖搖晃晃地朝后退了幾步,蘇麻喇趕緊攙扶著,但聽玉兒開口道:“既然是皇帝的意思,就這么定了,你抬起頭來,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的小宮女,好像還沒明白過來怎么回事,只是聽太皇太后發問,便應答:“回太皇太后的話,奴婢是鐘粹宮布常在的宮女,奴婢姓烏雅,烏雅嵐琪?!?/br> “蘇麻喇,照規矩辦?!庇駜赫f著起身,走到了靈昭面前,“孩子,我們回去吧?!?/br> 靈昭眼中含著淚,縱然千萬般的委屈,也不敢違抗太皇太后的話,顫巍巍地伸手來攙扶她,跟著走了。 蘇麻喇待主子們都離去,才吩咐手下:“你們把布常在送回去,你去內務府宣教引的嬤嬤來?!?/br> “主子……”嵐琪眼見布常在被人攙扶走,可布常在還傻乎乎的沒回過神,只是淚眼相望,順從地被人帶走了。 “你叫嵐琪?”蘇麻喇蹲下來,溫和地看著她。 “是,嬤嬤,是奴婢?!睄圭鞑话驳乜粗K麻喇。 “恭喜你,被皇上選中,接下來會有負責教引的嬤嬤來告訴你如何伺候皇上。她們可能會做一些讓你害羞的事,但不會傷害你,你不要害怕?!碧K麻喇說,“過了今晚,你就是皇上的常在,不再是奴才,往后會有宮女來服侍你,而你從今以后的責任,就是服侍好皇上?!?/br> “嬤嬤……” “剛才皇上說的話,太皇太后說的話,你都聽懂了嗎?”蘇麻喇道,“我現在說的話,你也懂了嗎?” “可是嬤嬤?”小宮女的心突突直跳,她不敢說,一次次的相逢,一次次被皇帝施以援手,還有小公主出生那天,瓢潑大雨里,她被推搡在乾清門外的角落,看著皇帝孤寂的背影從雨幕中消失。 這一切,一直都藏在小宮女自己的心里,從不敢對任何人說,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蘇麻喇溫和親切地看著這孩子:“這在宮里,是很尋常的事,每一個宮女在年滿出宮,或是年邁前,都屬于皇家屬于皇上,你沒得選擇,布常在也沒得選擇。若是覺得對不起舊主,將來和睦相處,互相照顧,就是情分了?!?/br> 長相甜美的姑娘,有一雙透徹明亮的雙眼,她漸漸冷靜下來,鎮定地沖蘇麻喇點了點頭:“嬤嬤,我都懂了?!?/br> 插播,因本故事后續內容與阿瑣另一本書德妃中歷史重疊,在本文完結后,會沿著正文的內容和時間軸,在阿瑣的微信平臺上繼續免費更新后續內容,微信搜索“阿瑣”,請注意是王字旁的瑣,翻閱歷史消息,或回復“宮檐”,即可閱讀。 皇帝回到席中不久,太皇太后和昭妃也一同回來,雖然昭妃的神情很是不自然,但上頭幾位有說有笑,看起來一切祥和。 至于布常在沒回來,一個不得寵且不惹眼的小常在,不會引起王公大臣的好奇。 可是惠貴人這邊,早就留神了,此刻得了消息,對榮貴人輕聲道:“布常在被送回去了?!?/br> 榮貴人朝空著的坐席上看了眼:“這是出了什么事?!?/br> 惠貴人又道:“聽說內務府的教引嬤嬤帶走了一個小宮女,太皇太后指了今晚送去乾清宮暖閣侍寢的?!?/br> 榮貴人想了想:“布常在身邊有個小宮女,眼眉長得極好,那個叫嵐琪的丫頭?!?/br> 惠貴人頷首:“我也認得,我想著,恐怕就是她?!?/br> 榮貴人說:“那丫頭本分老實,今晚這是唱得哪一出?” 待漫天禮花綻放,元宵宴也散了,王公大臣在太監侍衛的引導下,依序迅速離宮。太皇太后指了個宮女的事,尚未傳開,但乾清宮有回話,暖閣里已經都準備好了。 玄燁這兒向皇祖母道晚安,被玉兒拒之門外,只有蘇麻喇出來,好聲好氣地說:“明兒再說吧,皇上,別怪奴婢多嘴,您今晚也忒胡鬧了?!?/br> 玄燁一臉的不服氣,蘇麻喇又道:“挺漂亮的小丫頭,還是個懂事聰明的姑娘,皇……” “朕看她是不知天高地厚?!毙顓s氣沖沖地撂下這句話,轉身走了。 蘇麻喇目送皇帝離去,再回到屋子里,玉兒就問:“他在說什么?” 蘇麻喇笑道:“要您早些歇著?!?/br> 玉兒說:“我哪里睡得著,你晚些時候過去瞧瞧?!?/br> 蘇麻喇笑問:“要我去瞧什么?” 玉兒道:“好好一個丫頭,別叫皇帝作踐了?!?/br> 蘇麻喇嗔道:“自己孫子是什么樣人您還不知道,皇上怎么會作踐個小丫頭?!?/br> 玉兒嘆息:“我說的是他若不要人家了,叫那丫頭往后如何在宮里自處?到哪里都會被人欺負,難道就因為她說了句懂事的話,就要遭這么大的罪?你去瞧著,倘若玄燁厭棄,你就留心安排著,給她找個合適的差事,布常在那兒,也別再回去了?!?/br> 蘇麻喇問:“若是正相反呢?” 玉兒愣了愣:“就看那孩子自己的造化吧?!?/br> 乾清宮里,玄燁洗漱更衣后,才回到暖閣,那小丫頭早就叫教引嬤嬤們脫光了裹在棉被里,被頭上只露出白皙的脖子與香肩。 縱然是玄燁,也不得不承認,多次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多少也因為這小宮女長得標致,那柔和甜美的眼眉,是他喜歡的模樣。 玄燁瞪著她,她也看著皇帝,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漸漸露出怯意和害羞,小心翼翼地將棉被往上拉了拉。 這個動作,倒是叫玄燁回過神,往邊上一坐,冷聲道:“你起來說話?!?/br> 嵐琪擁著被子,緩緩坐起來,此刻被子底下,僅一抹肚兜蔽體,緊緊抓著被子,生怕松了手。 “是朕看錯了嗎?”玄燁問。 “不是,是奴婢撒謊了?!睄圭鞯椭X袋,仿佛恨不得鉆進被窩里。 “你叫烏雅嵐琪?”玄燁問。 “是……”小宮女怯然應道。 玄燁轉身往外走,一面冷聲道:“你是這世上,頭一個敢把錯誤嫁禍在朕身上的人,讓朕背黑鍋,你有幾個腦袋?” 可榻上的小宮女卻應他:“皇上連江山天下都能擔當,背一次黑鍋算什么?” 玄燁回眸,負手而立,彼此凝望須臾,他問:“朕不是第一次見到你,你自己也知道,是不是?” 第910章 作為懲罰,今晚就餓著 夜色漸深,慈寧宮中早已不見元宵宴時的熱鬧,玉兒獨自靠在床頭,回憶著今晚的情形。 想起了那小宮女的模樣,干干凈凈眼眉福相,她揣測著孫子的用意,又不得不擔心翊坤宮里,靈昭那孩子是否要傷心欲絕。 蘇麻喇去了許久還沒回來,該別是玄燁把人攆走了,蘇麻喇去安排那小宮女的去處,玉兒實在有些坐不住,掀開被子要下床瞧一瞧,終于有熟悉的腳步聲進來了。 但是蘇麻喇到了屏風外頭,就停下腳步,像是在張望格格是否睡著了,玉兒沒好氣地說:“我怎么睡得著?快過來說說,乾清宮里什么情形?” 蘇麻喇這才笑了:“能有什么事,皇上又不是頭一回碰姑娘?!?/br> 玉兒急道:“你別招惹我?!?/br> “老祖母今晚怎么這么著急?”蘇麻喇點了蠟燭,端了茶過來,說,“能有什么事呢?” 但深知格格的脾氣,不敢再玩笑,一五一十地說了那宮女的來歷。 原來皇帝并不是頭一遭遇見她,早在布答應侍寢的時候,皇帝就知道了這姑娘的存在,布答應對皇帝說,進宮后若不是有這么個好姑娘陪在身邊,不知道日子該怎么過。 再后來和玄燁的幾次偶遇,不論是她病著被老嬤嬤差遣做粗活,還是風雪里為她解圍贈傘,就算從榮貴人的屋子出來,也會那么巧,偏偏看見站在路邊等著給榮貴人送禮的她。 “大李子說,那姑娘他早就留心了,很老實本分,并不是那攀高枝兒的人。那一陣以為皇上要寵幸布常在,又一陣以為皇上看中了這漂亮的宮女?!碧K麻喇說道,“可到頭來都不是,皇上全撂下了,仿佛只是隨口一問而已?!?/br> “誰想到,會有今晚?”玉兒嘆,“但這么看來,今晚若換個宮女來說那番話,玄燁也不見得會把人要了,是不是?” 蘇麻喇頷首:“是,奴婢和大李子也認為,若不是烏雅嵐琪,皇上不見得會說要了宮女侍寢的話?!?/br> “模樣兒俊俏,我只見了一眼,就記住了?!庇駜赫f,“玄燁碰到那么幾次,難怪印象深刻。他們屋子里怎么樣,那丫頭撒了謊,玄燁沒發脾氣嗎?” 蘇麻喇笑道:“奴婢過去的時候,您猜他們在做什么?“ 玉兒干咳了一聲:“玄燁要她了?” 蘇麻喇笑了:“不正經的老祖母?!?/br> 玉兒急得要打蘇麻喇:“你真是反了,偏要急死我?!?/br> 可這么一鬧,把夜里不悅的心情都散了,蘇麻喇好生道:“先頭您說擔心皇上作踐了人家,真是多慮了,咱們皇上是那樣的男人嗎?我去的時候,皇上在教新常在寫字呢,大李子去偷偷看了,手把著手在桌邊寫字?!?/br> “寫字?” “這閨房里的事,您還要問個清楚?” “我這不是……”玉兒竟是被蘇麻喇噎著了,惱道,“罷了罷了,我白cao心?!?/br> 蘇麻喇為她擺枕頭掖被子,好生道:“咱們靜觀其變,本是件尋常的事,弄得所有人都緊張,對皇上對后宮都沒好處。往大了說,還叫朝廷上的大臣們,宗親里的老王爺們說一嘴,何必呢,不過是皇上要了個宮女,他要多少不成?” 玉兒躺下,對蘇麻喇道:“可是靈昭那孩子,玄燁究竟想怎么樣?!?/br> 宮中更鼓敲響,時近子時,乾清宮的燈火漸次熄滅,大李子再三朝暖閣里張望,確定里頭都睡下了,才打著哈欠和徒弟交接,趕緊回去歇一覺。 然而屋子里,玄燁確認身邊的人睡著后,卻離了床榻,趿鞋至窗下,看那團圓的明月,在風中在云里,忽隱忽現。 從這窗口望出去的方向,是鞏華城所在的位置,隔著整京城,舒舒孤零零地躺在棺槨中,而他身邊,又有了其他女人。 玄燁很悲傷,月色勾出他身體的輪廓,躺在床上的嵐琪,能將皇帝的悲傷看得清清楚楚。 屏風外的西洋鐘,滴滴答答發出聲響,玄燁長舒一口氣,轉過身,在月色下,看見了嵐琪的眼睛迅速閉上,她的眼眸是那么透徹明亮,些許的月光,就能將她們變成寶石般,她卻還自以為躲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