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話雖然不好聽，可事實如此，榮常在和納蘭氏對視一眼，彼此心里都明白，再多的皇子，將來能繼承皇位的，只有一人。

    第867章 皇后喪子

    納蘭氏腹中的孩子，比起可能生在太皇太后生辰那么吉祥的日子令她興奮外，她心中更懸的，是怕二阿哥若有閃失，她的孩子又將再一次被冷落。

    三阿哥當年因為孩子多了不稀奇，從生到死，幾乎無人問津。如今再出生的孩子，若遇上二阿哥不幸夭折，則不足以撫慰帝后失去嫡子的痛苦，甚至為了避免勾起皇后的痛苦，而將被刻意冷落。

    “我聽說，內務府和禮部，已經將選秀的名冊都準備好了?！睒s常在道，“雖然遲了一年，該來的還是會來。納蘭meimei你出身高貴，有學識有涵養，皇上將來必定還會諸多眷顧，而我和董meimei，怕是到頭了?！?/br>
    納蘭氏勸道：“皇上是最重情重義的人，jiejie對皇上而言，意義不同，旁人也罷了，皇上斷不會丟下您?！?/br>
    榮常在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只盼著孩子平安長大，別的，我真不敢奢求了?！?/br>
    此時吉芯跑回來，輕聲道：“奴婢聽說，太醫院的人，又去坤寧宮了，總不見得，皇后娘娘又燙傷了？”

    “是為皇后娘娘換藥吧?！奔{蘭氏道，“吉芯，你們不要私下議論坤寧宮的事，看見什么聽見什么，都放在心里?！?/br>
    榮常在亦道：“吉芯，聽見了嗎？”

    “是，奴婢不敢再胡說?！奔揪o張地答應，“不過……”

    她沒敢說的話，人人都明白，二阿哥怕是熬不過去。

    正月末，從赤城傳來消息，太皇太后平安抵達，已經開始照著太醫的方子調養身體。傳話回來，命皇后要多保重，但太皇太后并沒有詢問二阿哥如何。

    而皇帝的書信，每隔一天就從赤城送來，有時候洋洋灑灑幾頁紙，有時候就簡單地一句話。

    舒舒每封信都看，可無暇回函，她的手抖得厲害，握不住筆，沒日沒夜地懷抱著承祜，即便孩子越來越輕，常人也受不住這份辛苦。

    眼下，只有懷抱著兒子的時候，舒舒的手才不會顫抖，她要把所有力氣，都留給承祜。

    一切來得太突然，當初玄燁高高興興帶著孩子去盛京，是想求列祖列宗保佑這個孩子，保佑他成為大清未來的希望，可沒想到，得到了完全相反的結果。

    舒舒也會想，倘若不去這趟盛京，是不是就能避過這場病災，但已經發生的事，再多的空想，只會增添痛苦。

    太皇太后安全抵達的消息傳到紫禁城后，第二天，靈昭來了一趟坤寧宮。

    皇帝擬定二月初七回宮，二月初八在太和殿為太皇太后擺壽宴，怎么算，太皇太后也不會回來，那么就要準備往行宮送東西，靈昭來詢問皇后這邊，是否有所準備。

    但是一進門，靈昭就被濃烈的藥味嗆得難以呼吸。

    暖炕上，皇后盤腿而坐，懷里躺著小承祜，他正醒著，睜著大大的眼睛，沖母親笑。

    “剛好醒著，你過來看看?！笔媸嬲堨`昭坐過來，湊近了些，承祜還認得靈昭，見了她，便瞇著眼笑了。

    可是孩子很虛弱，過去蹦蹦跳跳的娃娃，如今連手都抬不起來，嘴里很輕地咿呀了幾聲，原本已經能說些簡單的話，這會兒也不能了。

    “壽宴的事，我什么忙也幫不上?！笔媸娴?，“實在辛苦你?！?/br>
    靈昭說：“臣妾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娘娘過譽?！?/br>
    舒舒將承祜輕輕放下，拿邊上的玩具給他，可是小家伙的手已經捏不住什么，他有些著急，舒舒趕緊放在他面前，摸到了，兒子才安靜下來。

    明亮清澈的瞳仁里，是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渴望，承祜一定還不懂得什么是死亡，因為不懂，他一定每時每刻都想著要活下去。

    靈昭在一旁，看見皇后的手抖得厲害，再細細看了舒舒的臉，因為年輕而始終未脫去的幾分稚氣，完全消失了。

    “皇上若能早些回來……”

    “也改變不了事實?！笔媸娲驍囔`昭的話，“我心里很明白?！?/br>
    皇后尚且平靜，靈昭先繃不住了，熱淚盈眶：“娘娘，不會有事的，您要堅定地相信，二阿哥不會有事?！?/br>
    舒舒莞爾：“眼睜睜看著大阿哥咽氣，我被嚇壞了，但現在看著承祜如此辛苦，我反而舍不得他再受折磨?！?/br>
    “娘娘……”

    “皇上原本是想命裕親王與恭親王，送太皇太后赴赤城?！笔媸孑p輕拍哄著兒子，對靈昭說，“是我勸他親自送太皇太后去?！?/br>
    靈昭怔怔地看著皇后：“可是臣妾認為，皇上此刻在您身邊會更好些?！?/br>
    舒舒搖頭：“我不想讓皇上親眼看著兒子離去?！?/br>
    靈昭的眼淚，撲簌簌落下：“娘娘，不會的，二阿哥……”

    舒舒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萬一承祜熬不過這幾天，我想暫不發喪，一切待太皇太后的壽辰過去，再辦不遲?！?/br>
    靈昭搖頭，哽咽著：“太皇太后不會答應的?！?/br>
    舒舒含笑：“可我才是大清的皇后?！?/br>
    靈昭忙起身，站在了地上。

    舒舒笑：“你又來了，我不是那個意思?！?/br>
    靈昭抿著唇，不知該說什么好。

    舒舒則道：“也是作為母親的心愿，就讓承祜，也為太祖母盡一次孝?！?/br>
    靈昭哭著說：“我從沒想過，會為了你的孩子掉眼淚，可是，我舍不得承祜?！?/br>
    舒舒沒有哭，依然笑著：“謝謝你，讓我的兒子在這世上，多一個人喜愛他。你去忙吧，我這里有什么事，會命桑格來找你?！?/br>
    “是，請娘娘保重?！膘`昭福身應諾，步履沉重地走出殿門。

    屋外，寒風撲面，靈昭有些恍惚，她忽然明白了皇后的那句話，她們，本是一樣的。

    赤城湯泉的行宮里，玉兒每日禮佛誦經，吃藥泡湯，再然后，便是一整天一整天地發呆。

    以至于蘇麻喇很擔心格格會就此變得癡呆，可玉兒總笑笑說：“這不是把一輩子沒能閑下來的時刻，都攢在一起了嗎？”

    二月初四那天早晨，玄燁處理完政務后，來向皇祖母告辭，說他要去承德幾天，會住在承德行宮，而后直接回京主持皇祖母的壽宴，之后再返回赤城侍奉皇祖母。

    玉兒說：“不必過來了，偶爾打發福全或是常寧來看看我就好，皇帝不宜長久離京，之所以稱帝都，不就是因為皇帝在那里？”

    玄燁平靜地說：“是，孫兒會遵照皇祖母的旨意，那……朕就出發了?！?/br>
    玉兒道：“皇上騎馬小心些，別太急了?！?/br>
    玄燁沒說什么，躬身行禮后，匆匆離去，反是蘇麻喇問玉兒：“皇上騎馬做什么？”

    玉兒低頭轉動腕上的佛珠：“他是要回京城，不是去承德，怕我難過才找了個借口吧?！?/br>
    蘇麻喇渾身緊繃：“難道二阿哥？”

    玉兒說：“也許他是感應到了?！?/br>
    然而路途遙遠，縱然玄燁有所感應，也不能瞬間就來到舒舒的身邊。

    是日深夜，舒舒懷抱著孩子打了個瞌睡，夢中仿佛見到玄燁策馬奔馳，她猛地驚醒，低頭看懷中的孩子，他是那么安靜，連氣息都消失了。

    “承祜……”舒舒輕聲喚，“兒子，你能聽見嗎？”

    懷里的孩子，漸漸冷下來，再也不會沖她笑，再也不會著急發脾氣，他走了。

    “承祜，額娘很喜歡你?！笔媸鎸鹤淤N在心口，想要捂暖他的身體，“對不起，額娘對不起你……”

    桑格在門外聽得動靜，進門見皇后如此，就知道二阿哥歿了，頓時腿軟跪在地上，痛不欲生。

    “不許哭?！笔媸婧鋈坏?，“不許哭，把眼淚憋回去，桑格，你們誰都不許……”

    桑格眼睜睜看著皇后倒下，她精疲力竭，支撐到了最后一刻。

    宮女們紛紛進來，好不容易才從已暈厥的皇后懷里抱走小皇子，并在桑格的命令下，暫不將二阿哥歿了的消息傳出去。

    玄燁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初五天未亮時，進了宮門，他直奔坤寧宮而來，可還是遲了。

    屋子里，太監宮女跪了一地，人人都捂著嘴不敢哭出聲。

    玄燁腦中一片空白，沖到了舒舒的床邊。

    桑格跟來，哽咽著說：“皇上，太醫說娘娘是累得虛脫，您和太皇太后離宮后，娘娘日日夜夜抱著小阿哥，已經好幾天沒合眼沒躺下?！?/br>
    第868章 我要永遠站在你身邊

    握了一天一夜韁繩的手，粗糲不堪，玄燁在身上蹭了又蹭，才撫過舒舒的面頰。他對桑格說：“朕知道，所以她把朕趕走了?！?/br>
    他們都知道，承祜大限將至，怕是連皇祖母也想到了。但如何安排這一切，所有人，都自然地聽從了舒舒的安排。

    而舒舒所求的結果，無非是別將嫡皇子夭折看做天大的事，不能因此影響朝綱，僅僅是宮里一個孩子，沒能養大而已。

    “朕要回乾清宮，皇后一旦蘇醒，你們立刻來告訴朕?！毙畹?，“不論朕在哪里，不論朕在做什么，都要立刻來告訴朕?！?/br>
    桑格答應下，引皇帝去見了二阿哥最后一面，玄燁親吻了兒子的手，含淚說：“是皇阿瑪沒能保護好你，也沒能保護好你額娘?！?/br>
    離開坤寧宮時，門外狂風呼嘯，然而宮里卻到處張燈結彩，喜慶熱鬧更勝除夕元旦，再過幾日，是太皇太后六十大壽，為此，宮里上下足足籌備了兩年。

    兩年來，玄燁做到了并非苛捐雜稅之下的國庫增收、軍隊擴編，他實現自己大部分的政治理想。

    可是，皇祖母日漸衰老，甚至無法參加自己的壽宴。接著二阿哥歿了，他心愛的妻子，也病倒了。還有大阿哥、三阿哥，可憐的閨女……

    “大李子?！弊呦蚯鍖m，玄燁忽然停下腳步。

    “是，皇上？”大李子難過地看著皇帝。

    “朕的命，是不是特別硬？”玄燁說，“孩子們，是不是……”

    大李子慌地跪下：“皇上，您千萬別這么想，天底下孩子夭折不在少數，阿哥們雖貴重，可終究也是rou體凡胎，先帝太宗的孩子，也多有夭折，皇上，您千萬別往自己身上攬?！?/br>
    此時有人從坤寧宮西側門進來，靈昭乍見皇帝，很是驚訝，再看皇帝的神情，就猜到了她所擔心的事，也不知怎么今日一早睜開眼，就心神不寧。

    “臣妾叩見皇上?！膘`昭上前行禮，問道，“皇上，您幾時回來的？”

    玄燁道：“你去見皇后嗎？現在不要去，皇后還睡著?！?/br>
    靈昭垂眸道：“皇上，二阿哥是不是……”

    玄燁默默地挽著衣袖，沒說話。

    靈昭則道：“皇后娘娘囑咐臣妾，二阿哥若有閃失，趕不及喝太祖母的壽酒，就要先封鎖消息，暫不發喪，一切待太皇太后壽誕之后，再行商議?！?/br>
    玄燁蹙眉望著她：“皇后也對你說了？”

    靈昭頷首：“是，皇后娘娘如此交代，所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