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么想，皇祖母就放心了?！庇駜旱?，“舒舒來和我商量時，就說是不愿被孩子打攪你們之間的親近。你們青春年少，正該是肆意愛戀的時候，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這才是年輕人該做的事。我就答應了?！?/br>
    “多謝皇祖母成全，但舒舒她如此任性，也是要教訓的?！毙钫f，“您不能一味地縱容她?！?/br>
    玉兒嘖嘖道：“你這是要教訓舒舒，還是來教訓我？”

    玄燁忙說：“自然是教訓她了，可是……”

    “知道了?！庇駜汉?，“你生氣，是因為我們倆瞞著你，下回再有什么事，我會好好提醒她，該不該瞞著你，而不是提醒她，該不該做?！?/br>
    玄燁笑了，無奈地說：“皇祖母，我一直認為自己有判斷是非的精明和冷靜，可是這一切，在舒舒身上不管用。有時候明明心里氣得不行，明知道她這樣不對，就是討厭不起來，還會想，是不是孫兒做的不夠好?！?/br>
    玉兒笑道：“十年后，你未必就會這么想，眼下是最好的時光，那就不要辜負了?！?/br>
    “十年后，會改變嗎？”玄燁問祖母，“為了什么而改變？”

    玉兒搖頭：“皇祖母猜不到，這是你們將要經歷的人生，而皇祖母的生命，已經開始倒數，我所有的期盼，都在兒孫的身上，我自己的人生，早已結束?！?/br>
    玄燁凝重地看著祖母，一時說不出話。

    是日午后，玄燁到寧壽宮來探望父親的故人們，靈昭剛好在這里。

    乍見到自己，她先是露出欣喜，但很快就收斂了，規規矩矩地跟在太后身邊。

    玄燁沒來由地想起，當年在南苑的橋下，皇阿瑪不知對母親說了什么，滿身的浮躁，怒氣騰騰，額娘跪在那兒的身影，至今還會讓玄燁心疼。

    過去的幾年里，他和靈昭之間的矛盾，如今回想起來，幾乎每一次都能在身上找到當年阿瑪的影子。難怪他反感，他不喜歡，他不想因為靈昭，把自己變成父親那樣。

    可是，靈昭何錯之有？所以舒舒才說，不要讓靈昭絕望。

    玄燁離開時，靈昭相送到門前，避開了太后太嬪，他便道：“朕聽說，你一直在吃藥？”

    靈昭緊張極了：“是、是補藥，家里……送來的補藥?！?/br>
    “你那么辛勞，是該補一補?！毙钫f，“可我們還年輕，本是睡一覺就百病全消的年紀，與其吃藥，不如好好休息，是藥三分毒?！?/br>
    “是……”

    “朕今晚過來?！毙钫f，“你早些回去，這里的事，交給高娃吧?！?/br>
    靈昭呆呆地看著玄燁，四年多了，可她對皇帝的情意還是像當年一樣，到如今，依然是玄燁一句話，就能讓她怦然心動。

    可她的性子，也依舊沒有改變，不由自主地就說：“皇上，您多陪陪皇后娘娘吧，娘娘產后虛弱?！?/br>
    玄燁道：“朕也該陪陪你，朕今晚若不過來，你必定又為明日的除夕宴忙一夜，叫你改是難了，只能朕來強迫你?！?/br>
    他說著，吩咐大李子：“晚膳在翊坤宮傳，到時間了，你便提醒朕?！?/br>
    皇帝很快就走遠了，而冬云方才沒跟著，此刻跟出來，見靈昭站在門前發呆，她擔心地問：“小姐，您又和皇上不愉快了？”

    靈昭搖頭：“沒有，皇上說，他今晚過來?！?/br>
    冬云高興不已：“太好了，小姐，咱們早些回去準備，奴婢新學了盤發，給您梳頭?！?/br>
    靈昭卻道：“別這樣，人家會笑話我，會覺得我是被他們施舍?！?/br>
    “他們？”冬云輕聲念，“您說皇上和皇后娘娘？”

    靈昭定了定心，問冬云：“還有什么事，先辦完了，我們再回去?！?/br>
    傍晚時，玄燁從乾清宮到翊坤宮，靈昭卻還沒回來，大李子已經提前派人催，也告訴皇帝昭妃娘娘不在，可玄燁還是來了。

    他立于窗下，看著靈昭匆匆忙忙下轎子，在門前理一理衣襟發簪，然后深呼吸、定下心，才往門里走。

    玄燁不禁一嘆，在靈昭進門的那一刻，揚起笑容。

    此刻，坤寧宮里，舒舒喝了藥，聽阿哥所的嬤嬤來稟告小阿哥今日的狀況，吩咐石榴賞賜，不多時，底下的宮女便送來一封信。

    信，是三叔送來的，舒舒想了想，沒拆開，起身走到炭爐邊，直接丟進火里燒了。

    第828章 大打出手

    玄燁在除夕宴上，宣布了嫡皇子的名諱，承祜。

    祜者，福也，受天之福。

    而皇后因仍在月子里，未能列席今年的除夕宴，接旨后命石榴前來謝恩，并將分送王公大臣的賞賜一并送來。

    座下李常在悄悄對榮常在說：“我聽說皇上擔心吵著二阿哥和皇后娘娘，今年連煙火都不放了？”

    “不放煙火，是因為上個月御膳房走水，皇上說紫禁城火燭乃大忌，任何人都必須時刻警惕，于是取消了煙火，來警示所有人?！睒s常在說道，“你可別胡說?！?/br>
    李氏瞥了瞥嘴，又道：“榮jiejie，皇上昨晚去了翊坤宮，你說正月里，是不是該翻咱們的牌子了?！?/br>
    榮常在搖頭：“我又不是皇上?！?/br>
    邊上赫舍里氏輕聲道：“可是正月里，皇后娘娘就出月子啦?！?/br>
    李氏眨了眨眼睛，輕聲問榮常在：“出了月子，就能那個了嗎？”

    榮常在臉都紅了，瞪大眼睛：“你可別放肆了，這是什么場合？”

    李氏不服氣地別過臉，恰恰撞上了昭妃的目光，嚇得頓時縮成一團。

    之后幾日，宮里與往年一樣，總要過了初三初四才能清閑，而初七是先帝忌日，皇帝每年都要赴孝陵祭奠，再一轉眼，又是元宵節。

    然而正月十四這天，除了待產的納蘭氏，榮常在、李氏等，皆被宣召至翊坤宮，慧嬪亦在列，只是她磨磨蹭蹭不來，靈昭派人去催了兩回。

    此刻不等慧嬪到了，靈昭便問李氏和榮常在：“除夕宴上，你們竊竊私語什么？”

    二人愣住，誰能想，竟然隔了半個月，來追究這件事。

    靈昭道：“我再三提醒過你們，不能在那樣的場合下失了儀態，你們的臉面不值錢，可你們丟的是皇上的體面?！?/br>
    榮常在跪下，自責道：“臣妾有錯，求娘娘責罰?！?/br>
    邊上幾位，也跟著跪下，李氏被拽在地上，可她不服氣，反問靈昭：“除夕宴上，圖熱鬧圖吉利，那些福晉夫人們，也沒幾個是正襟危坐的。太皇太后那兒，更是說說笑笑，怎么就我們不行呢？昭妃娘娘，您非要挑刺，那我們往后，還是不要列席的好?！?/br>
    “你瘋了？”榮常在呵斥李氏，將她往后推，對靈昭道，“娘娘，李常在年紀小，言行無狀，求您原諒她?！?/br>
    靈昭道：“我正想說，明日元宵家宴，太皇太后宴請宗親，你們是不是繼續打算那么沒規矩，今天說明白，免得繼續給皇上和太皇太后丟臉?！?/br>
    榮常在叩首道：“臣妾有錯，臣妾愿禁足自省，但明日家宴，臣妾等若不列席，反而惹人奇怪，待元宵過后，臣妾自罰禁足三月?！?/br>
    “三個月？”李氏幾乎驚叫。

    此刻，只見慧嬪走進來，稍稍彎了彎膝蓋，就算行禮了，見跪在地上的個個驚恐害怕，她冷笑道：“昭妃娘娘，這些奴才們，又惹您生氣了?！?/br>
    李氏從地上竄起來，質問慧嬪：“您說誰是奴才呢?！?/br>
    慧嬪道：“誰應我自然就是誰了?！?/br>
    李常在冷笑道：“是啊，我們好歹，是伺候皇上的奴才，就不知慧嬪娘娘您是伺候誰的?！?/br>
    這話明擺著是諷刺慧嬪一直被皇帝冷落，也就李常在能說出口了。

    “放肆！”慧嬪揚手一巴掌，就扇在她的臉上，呵斥道，“來人，把這個賤人拖下去，打死算完?！?/br>
    生生挨一巴掌，本就性子急的人，立刻瘋了，再顧不得什么尊卑，伸手就和慧嬪扭打起來，殿內頓時一團亂。

    “住手，都給我住手！”靈昭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著急地喊人，“還不把他們拉開？”

    等宮女太監涌進來勸架，李氏和慧嬪已經披頭散發，彼此臉上都有傷，狼狽至極。

    “明日家宴，慧嬪和李常在都不必列席?！膘`昭冷聲道，“都回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門半步，禁足的時間，且看你們有沒有悔過之心?！?/br>
    “你少在這里作威作福，你也不過是區區一個妃子，你當自己是皇后嗎？”慧嬪推開攙扶她的宮女，指著靈昭道，“皇后娘娘都待我三分客氣，你算什么東西?！?/br>
    說完，她轉身就走，出了翊坤宮的門，直奔坤寧宮西側門。

    慧嬪滿身狼狽的模樣，唬得門前的太監都愣住了，有宮女前來阻攔，可慧嬪急瘋了，闖進皇后寢殿，跪在塌下哭得傷心欲絕，要皇后為她做主。

    今日本該是舒舒出月子的日子，若是順利，明日還打算到慈寧宮赴宴。

    可昨晚太醫來看過，說皇后娘娘氣血尚弱，最好再靜養一個月，玄燁立刻點頭，命舒舒老實在屋子里待著。悶了一個月，對舒舒而言幾乎是刑罰，又要再多一個月，她今天本就不高興。

    “皇后娘娘，昭妃一直針對我，還讓低賤的常在羞辱我，對我大打出手?！被蹕蹇薜美婊◣в?，“皇后娘娘，我在這里好苦，我想回家，我想回科爾沁?！?/br>
    不多久，得知慧嬪闖來坤寧宮，靈昭也立刻跟了過來，進門就聽見慧嬪哭訴，要回科爾沁，靈昭站在屏風前，沒再往前走。

    “慧嬪娘娘，奴婢帶您去收拾收拾，大正月的，您這樣可不好?！笔駵睾偷厣锨?，攙扶慧嬪起身，與皇后互相看了眼，便帶著人走了。

    靈昭這才走上前，跪下道：“是臣妾失職，讓慧嬪驚擾了娘娘?！?/br>
    舒舒耐著性子問：“出什么事了，你起來說話?！?/br>
    靈昭沒動身，解釋方才的事，并告罪：“是臣妾沒能管束她們，請娘娘降罪于臣妾?！?/br>
    “我若怪你，就真沒道理了，jiejie你過來坐?！笔媸婧蜌獾卣f，“你這樣，我低頭看著怪累的?！?/br>
    靈昭見皇后依然臥床，便問：“娘娘今天，該出月子了，怎么還躺著？”

    舒舒嘆道：“太醫要我再靜養一個月，自然我也不是總躺著，剛下地走了小半個時辰，就是不能出門，悶得慌。你起來吧，過來坐?！?/br>
    皇后再三邀請，靈昭也不能再推辭，但也實在不敢坐在皇后的臥榻上，只站在一旁道：“娘娘心里煩悶，臣妾還為您添亂，實在慚愧?！?/br>
    “沒什么大不了的，她們犯了錯，責罰她們便是了，宮里的規矩總要做的?！笔媸娴?，“jiejie放心，不論如何，我都站在你這一邊，沒有人能比你更為后宮著想?！?/br>
    “臣妾惶恐?！膘`昭欠身道，“今日之事，臣妾實在無顏見您?！?/br>
    “你照著規矩責罰她們便是了?！笔媸娴?，“我不會偏袒慧嬪，至于科爾沁，你也不必擔心，再糟糕，也比先帝靜妃強吧?！?/br>
    靈昭笑了：“娘娘，您這話說的，叫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臉往哪兒擱?！?/br>
    舒舒笑道：“就咱們倆說說，你總不見得去告狀吧?！?/br>
    靈昭心情好了些，福身道：“臣妾還是把該做的事去做完，才對得起您的信任?！?/br>
    舒舒道：“榮常在不容易，就饒過她吧，也算給她一個面子?！?/br>
    此時，石榴領著哭哭啼啼的慧嬪來了，舒舒向靈昭使了眼色，靈昭便退下了。

    “皇后娘娘……”慧嬪哭道，“她們都欺負我，嘲笑我?！?/br>
    “那日在奉先殿，我把該說的話，都對你說了?！笔媸嫔袂閲烂C，“你總也想不明白，只會讓自己更痛苦?？墒悄隳昙o小，我不愿計較，這宮里也沒人會計較，今日的事昭妃不會追究，你回去吧?！?/br>
    石榴上前來帶人走，慧嬪委屈壞了，哭著問：“皇后娘娘，皇上為什么要把我從科爾沁接來？”

    舒舒沒有回答，吩咐石榴：“帶慧嬪回去，命人好好照顧，她情緒不穩定，這幾天別出門了?！?/br>
    看著慧嬪不甘心，掙扎著被帶走，舒舒嘆了口氣，猶記得當年走過鐘粹宮時，聽見那嬤嬤的話語，她閉上眼睛，既然狠了心，那就狠心到底，由著她自生自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