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云忙跪下道：“回皇上的話，慧嬪娘娘屢屢對主子言辭刻薄大肆羞辱，方才娘娘傳廷杖，要將慧嬪娘娘杖責二十?！?/br>
    “那就拖回去打?！毙罾渎暤?，“這宮里，是該做做規矩了?！?/br>
    慧嬪嚇得魂飛魄散，哭著哀求：“皇上，沒有，不是這樣的?！?/br>
    靈昭見這架勢，甚至慧嬪再不濟，那也是科爾沁的臉面，忙跪在玄燁面前：“皇上，您去看望太后娘娘吧，這里的事，交給臣妾處置可好？慧嬪年紀小，臣妾只是想嚇唬嚇唬她，不能真的打呀?！?/br>
    大李子也上前道：“皇上，別叫太后娘娘久等，何況值房里，還有大臣等著覲見?！?/br>
    玄燁深吸一口氣，吩咐靈昭：“你看著辦吧?！?/br>
    皇帝拂袖而去，靈昭這才站起來，指了慧嬪的宮人說：“把你們主子帶回去，好生伺候著，今天的事就算了，但別再有下回。再有下回，你們這些奴才，先打死?！?/br>
    第818章 祖母心事

    慧嬪羞憤難當，扶著自己的奴才起身，臉上還掛著淚水，就惡狠狠地瞪向靈昭：“鈕祜祿靈昭，咱們走著瞧?！?/br>
    她橫沖直撞地從靈昭身前過，帶著鐘粹宮的人揚長而去，冬云攙扶著靈昭，恨道：“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她以為自己是多了不起，還敢向皇上哭訴?！?/br>
    “好了，別說了?！膘`昭身心疲憊，理了理衣襟掛飾，“進去吧，別再給皇上添亂?！?/br>
    寧壽宮里，玄燁問候了嫡母，坐不多久就要離開，太后也不愿皇帝為自己費神，見靈昭在一旁，便說：“替我送皇上出門，你也自己忙去吧，不必過來了?！?/br>
    靈昭知道，太后是給她機會，便也不推辭，一路跟隨皇帝出來，玄燁在門前忽然停下腳步，說道：“做得很好，就該拿出你的威嚴來，別叫人欺負你?！?/br>
    “皇上……”靈昭癡癡地看著玄燁，她沒想到，會換來這樣一句暖心的話語。

    “朕這些日子很忙，顧不上的事太多，你費心了?！毙顪睾偷卣f，“不要累著自己，你身子也弱?！?/br>
    有皇帝這句話，靈昭哪里還在乎什么辛苦，整整四年，她靠自己的努力，一點一滴換回皇帝的信任，她絕不會輕易放棄。

    “朕走了?！毙顩_靈昭一笑，登上肩輿，匆匆趕回乾清宮。

    宮門內，高娃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回來告訴太后，太后嘆道：“其實當年我和元曦最契合的地方，便是她強我弱，我有的她沒有，她有的我沒有?？裳巯?，靈昭有的，皇后都有，但皇后有的，靈昭卻難如登天……”

    高娃提醒道：“太皇太后叮囑過，咱們不可太偏心?！?/br>
    太后說：“我自然知道，可我這樣的人，偏心了又如何，我能為靈昭做什么嗎？慧兒那孩子，是有多傻，她來我這里鬧，能有什么結果?！?/br>
    高娃苦笑：“那還不是因為，沒膽子去慈寧宮鬧?！?/br>
    太后擔心地說：“話說回來，我是被慧兒氣病的，皇額娘是怎么了？”

    然而慈寧宮里，數日來靜謐無聲，只有苦澀的藥味飄散在空氣里，就連底下的宮人也不明白，太皇太后是怎么了。

    這么多年，經歷無數坎坷危難，太皇太后都堅強地面對一切，就算病痛，也不能壓垮她，突然這樣仿佛一蹶不振般，實在叫人想不通。

    玄燁一天天等，一天天忍，這日夜里，在坤寧宮里毛躁地踱來踱去，舒舒不得不說：“皇上，您晃得我眼暈?！?/br>
    玄燁忙停下來，扶著舒舒問：“又想吐了嗎？”

    舒舒道：“皇上別晃來晃去就好?！?/br>
    玄燁嘆了一聲：“你知道的，朕在煩惱什么?！?/br>
    “皇祖母一定能好起來?！笔媸娴?，“皇上，皇祖母為了大清付出一生心血，或許，是該給皇祖母一些時間，讓她想想自己的事兒?！?/br>
    “她好幾日不吃不喝，身體如何受得了?！毙畹?，“皇祖母想做任何事都成，可是……”

    舒舒了解玄燁對于生死的恐懼，他再也無法失去身邊任何一個人。

    眼下鰲拜既除，本該是揚眉吐氣，真正君臨天下有一番作為，來為皇祖母為他自己爭氣的時候，皇祖母不能有任何閃失，不然玄燁心里的信念就會崩塌。

    “明日，我去探望皇祖母?！笔媸娴?，“皇上著急，說話怕沒輕重，先讓我去可好？”

    “皇祖母那些舊情往事，你一句都不許提?！毙畹?，“朕知道，那些事你也曾有所耳聞，不管你知道些什么，都不許胡言亂語?！?/br>
    皇帝難得對自己這般嚴肅，舒舒自然不敢玩笑，反是玄燁說罷了，心軟下來，愧疚地問：“嚇著你了嗎？朕不是沖你來，白天在寧壽宮遇見慧嬪和昭妃鬧，想起來了，就滿肚子火?！?/br>
    舒舒并不需要這些解釋，輕輕撫過玄燁的心口：“皇上消消氣，皇祖母常說越急越亂，冷靜下來，事情自然就順了?！?/br>
    玄燁重重一嘆，閉著眼睛道：“這幾日善后鰲拜伏法一事，才深知朕對他的低估，這一次朕能贏，多半是靠了運氣。鰲拜之所以敢單槍匹馬進宮，他就是從骨子里看不起朕，不是朕多年來假裝嬉戲玩樂騙過他，而是他從沒把朕放在眼里?！?/br>
    舒舒神情凝重，認真地聽著。

    玄燁朝后躺下，再抒一口氣：“晚幾年，朕興許就沒這股子少年人才擁有的勇敢和魄力，幸好，幸好?！?/br>
    “事已至此，皇上就放開胸懷，著眼將來?！笔媸娴?，“過去的都過去了?！?/br>
    此時，大李子進門稟告：“獄中傳話，鰲拜絕食數日，已奄奄一息，恐撐不過這兩天?！?/br>
    玄燁揮一揮手：“讓他死吧?！?/br>
    舒舒亦是不以為然，待大李子走后，便勸玄燁：“皇上早些安寢，明兒一早，我就去見皇祖母?！?/br>
    這邊廂，大李子出來傳達皇帝的意思，手下的人才剛離去，翊坤宮的人就來了。

    來的是個小宮女，來向李總管報備，之后的日子，昭妃娘娘不能侍寢。

    大李子看著那小宮女離去，心中嘆，昭妃娘娘今晚，怕是又要一夜難眠。

    翊坤宮里，靈昭躲在床帳里，捂著臉偷偷哭泣，她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今天本是為了寧壽宮前皇帝那幾句話而滿心歡喜，可老天爺，連讓她多一晚的高興都吝嗇，不該來的月信，又找上門。

    “小姐，您才多大呀?！倍圃趲ぷ油忸^說，“這下皇后和納蘭常在都有身孕，皇上更該常常來翊坤宮了，往后大半年，有的是機會?！?/br>
    靈昭怔怔地說：“原本我不想要孩子，怕耽誤和他親近，可后來才明白，其實什么也耽誤不了。我知道他待我好，可是他待皇后更好，現在……我很想要個孩子，看著孩子，就仿佛能看見他。她們都能有，為什么我不能？”

    “小姐，您別這么想，一輩子那么長呢?！倍苿竦?，“您總是患得患失，自我折磨，何必呢?！?/br>
    靈昭痛苦地說：“你不懂，冬云，你不會懂?！?/br>
    翌日，陰雨綿綿，時辰不早了，天還是灰蒙蒙，舒舒扶著石榴的手，緩步來到慈寧宮。

    蘇麻喇早早迎出來，說道：“娘娘怎么過來了，也不叫他們抬轎子坐?！?/br>
    舒舒笑道：“轎子晃晃悠悠，只怕我還沒到這里，半路就吐了?！彼T里看了眼，問，“嬤嬤，皇祖母今日還是不想見人嗎？”

    蘇麻喇頷首，但說：“是您來了，奴婢再去問問?！?/br>
    舒舒道：“嬤嬤不必問，皇上吩咐我了，直接進門去看望祖母，哪怕只看一眼也好?！?/br>
    蘇麻喇再三猶豫，定下心：“是，奴婢扶著您，您仔細臺階?！?/br>
    寢殿里，玉兒正呆呆地坐在窗下望天，聽見動靜，向窗外看了眼，見蘇麻喇攙扶著舒舒來了。

    她早晨起來，梳頭穿戴，身上整整齊齊，依然有著太皇太后的尊貴莊重，她只是不想見人，不想說話，不想吃東西，并沒有將自己弄得狼狽又邋遢。

    很快，蘇麻喇和舒舒，就出現在眼前。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笔媸娣鲋K麻喇的手，穩穩行禮，起身來，隱約能看見比往日粗了些的腰腹。

    “肚子隆起來了？”玉兒問。

    “是，像吃撐了似的?！笔媸娴?，“皇祖母，可是孫兒已經好幾天，沒吃一頓飽飯，真想痛痛快快吃一頓?！?/br>
    “蘇麻喇，去給做吧?！庇駜悍愿?，“挑孩子喜歡的做?！?/br>
    蘇麻喇笑問：“娘娘，您想吃什么？”

    舒舒赧然道：“嬤嬤，我想吃咸菜?！?/br>
    蘇麻喇為難道：“哪一種咸菜，咸菜種類可多了?！?/br>
    玉兒很不耐煩：“她能想到什么咸菜，這輩子只怕也沒吃過幾口，你就把能找到的，都給她找來?！?/br>
    舒舒忙道：“皇祖母，可不敢興師動眾，皇上知道了，要罵人的?！?/br>
    玉兒不屑：“你辛辛苦苦為他懷著孩子，吃他一口咸菜也不行嗎？”

    蘇麻喇見格格愿意開口說話，心里已經很高興，便朝舒舒使了眼色，自己笑著說：“奴婢這就去預備咸菜?！?/br>
    待蘇麻喇離去，舒舒就挪過來緊挨著玉兒，嬌然道：“皇祖母，孫兒有些悄悄話，想對您說?！?/br>
    玉兒道：“你就是替玄燁來哄我高興的，什么悄悄話，別在我面前抖機靈?！?/br>
    舒舒憨憨一笑，又道：“那么，您有沒有什么悄悄話，相對孫兒說？”

    玉兒嫌棄道：“你這孩子，臉皮越發厚了?！?/br>
    舒舒眼眉彎彎，抱著玉兒的胳膊道：“皇上發話的，今天孫兒就算犯再大的錯，他也不罵人?！?/br>
    玉兒見小孫媳婦瘦得臉頰凹下去，心疼地說：“他就不知道心疼你辛苦，還折騰你?！?/br>
    舒舒隨口拿玄燁當幌子，實則說的話，與玄燁叮囑的截然相反，她道：“孫兒自己也心疼您呀，您不好，皇上和我都不能好?；首婺?，您到底怎么了？我年輕不經事，出不了什么正經主意，可是我能聽呀。聽了就永遠藏在心里，誰也不說，而皇祖母說出來，您心里就能少一些事?！?/br>
    玉兒摸摸孩子的腦袋：“傻丫頭，難道皇祖母沒年輕過嗎？”

    第819章 籠絡人心

    舒舒雖然違背了玄燁的囑咐，可她并不想探究太皇太后心中的秘密，滿心以為，皇祖母說出來會好受些，只想做個安靜的聆聽者。

    但玉兒沒有傾訴的欲望，也不認為說出來，能減輕她的痛苦，更何況是面對小小的孫媳婦，面對一個尚需要自己來保護的孩子。

    “我沒事，是看著鰲拜落魄到這個地步，感慨曾經的年華?！庇駜旱?，“讓大清的忠臣善始善終，一直是皇祖母的心愿?！?/br>
    舒舒察覺到，太皇太后并無傾訴的心情，便也不再勉強，說道：“皇上亦如此所愿，但皇上不曾經歷那一段歲月，他對鰲拜沒有感情，他面對的，只有令人恐懼生畏的大權臣?；蛟S，鰲拜用自己的罪孽來結束一生，使得皇上得以立威，也是他的另一種忠臣?；首婺?，您和皇上，是成全了他?！?/br>
    玉兒欣慰地看著舒舒：“好，皇祖母聽你的?！?/br>
    舒舒知道，這番話，并沒有說到太皇太后的心里，但她可以給玄燁一個交代，得到玉兒的允許，那日夜里再見玄燁，便照著又說了一遍。

    玄燁也明白，皇祖母沒有敞開心扉，但只要她能振作精神，能好好吃飯睡覺，就足夠了。

    “到頭來，朕也把皇祖母圈住了?！笨尚钣謱κ媸嬲f，“朕不愿放她走，就不能讓皇祖母得以自由?！?/br>
    “那自然是不一樣的?！笔媸娴?，“皇祖母曾經想離不能離，現在則是心甘情愿，在孫兒的身邊，皇上別多想，豈不是辜負了皇祖母的心?！?/br>
    玄燁斜斜地看舒舒：“看樣子，過去的事，你知道的不少?！?/br>
    舒舒小聲嘀咕：“我好歹是首輔大臣家的孫女，而這些年兩白旗沒少被折騰，一折騰就有人提多爾袞，提起多爾袞就會……”

    玄燁伸手抵住了舒舒的嘴：“不要再說下去，為了皇祖母，我們都忘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