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節
蘇麻喇說:“為什么罰跪皇后娘娘,那么嬌嫩的孩子,您也舍得?” 玉兒說:“我能不心疼嗎,看她一頭的汗,小臉兒通紅,心疼死我,你明兒派太醫去瞧瞧,別落下病?!?/br> 蘇麻喇不高興地說:“您圖什么?” 玉兒想了想,說道:“我要遏制玄燁殺戮的心,他可以有殺伐決斷的魄力,但不能認為殺就能解決一切。他認為鰲拜留活口,會橫生枝節,就是認定了一死是個了斷。事實上,鰲拜若死的不明不白,才真正會留下后患。這是需要讓天下人都知曉的事,必須有個明明白白的交代,我不能讓玄燁犯糊涂?!?/br> 蘇麻喇還是耿耿于懷:“你拿娘娘來逼皇上,合適嗎?” “舒舒難道沒錯嗎?”玉兒道,“她是個聰明孩子,跪了這么久,若是還想不明白,我也白疼她一場了?!?/br> 蘇麻喇問:“難道娘娘往后,會幫著您勸說皇上?” 玉兒卻笑了,搖頭道:“那小丫頭會幫著我才怪,我可不指望。蘇麻喇,你別擔心,玄燁和福臨不一樣,我心里有分寸。如今想來,越發覺得對不起福臨,我好像并沒有把他真正當兒子,我太在乎我們之間的關系,每說一句話都怕他翻臉??晌覐臎]想過玄燁會翻臉,從沒想過玄燁會不要我這個祖母,打也好罵也好,就知道他第二天還會乖乖地來喊一聲皇祖母?!?/br> “皇上現在多了不起,好些事早就脫離了您,獨自做得細致又周全,幾位老王爺是可勁兒地夸,在大臣面前也有了威嚴,兩個舅舅更是被他呼來喚去的?!碧K麻喇替玉兒將發髻拆了,小心理順青絲,“可是一到您跟前,服服帖帖,說什么是什么,都叫人心疼?!?/br> 玉兒方才還盛氣凌人,此刻卻淚眼朦朧:“是啊,這是元曦帶給我的福氣,所以,到死的那一刻,我也要護著玄燁?!?/br> 蘇麻喇鼻尖發酸:“皇上他,也會守著您,直到咱們終老?!?/br> 玉兒哽咽,閉上眼睛,不愿再看鏡中日漸衰老的自己。 整整二十六年,她熬得生了白發,終于能安心。 此刻,坤寧宮里,舒舒已經躺下,可膝蓋疼得鉆心,禁不住皺眉忍耐。 玄燁洗漱歸來,見她這般痛苦,手里更是緊緊拽著被角,不由心疼:“疼得很厲害?” 舒舒眼角噙著淚花:“疼?!?/br> 玄燁擦去她的眼淚,在唇上一吻:“朕哄著你,睡著就不疼了?!?/br> 舒舒抿了抿唇,像是在回憶方才那一吻,玄燁含笑,低下頭又親了一口,舒舒的眼底漸漸有了笑意。 玄燁輕聲問:“你裝可憐?” 舒舒委屈地收回目光:“我明天,大概都下不了地,皇祖母……一點也不心疼我?!?/br> 玄燁又心疼,又好笑,把手伸進被子里,想要揉一揉舒舒的膝蓋,可膝蓋沒摸著,在肌膚柔滑的大腿上停下不動了。 舒舒禁不住雙月退夾起,玄燁的手輕輕一抽動,彼此目光交匯,熾熱的氣息從呼吸間溢出來,玄燁低聲問:“疼成這樣了,還想?” 舒舒的心砰砰直跳,她想,她知道玄燁也想,今晚情緒大起大落,彼此的心都想找一處安放。 “想?!笔媸婊卮?,“玄燁,我想?!?/br> 寢殿外,大李子和石榴并肩而立,看繁星滿天,大李子說:“年輕真好啊?!?/br> 石榴看了看他:“我說李公公,您就算年輕,也不頂事了吧?!?/br> 大李子咽了咽唾沫:“那還不許我下輩子,年輕一回?!?/br> 兩人都笑了,大李子長舒一口氣:“我今晚,差點就被太皇太后嚇死了,哎……” 屋子里隱隱傳來動靜,許是皇后碰到了傷口,兩人很自覺地離得遠了些,石榴嘖嘖不已:“膝蓋上都禿嚕皮了呀,這倆孩子?!?/br> 大李子攏了攏衣領說:“都說了,年輕人嘛?!?/br> 翌日早朝,玄燁果然沒在武英殿見到鰲拜,當即命福全再代他去探望,福全在早朝散之前歸來,道是鰲大人身體不適,請求皇帝準許他靜養幾日。 玄燁準奏,并命太醫院前去問診,另賜滋補佳品,再命大臣傳話,倘若鰲拜想要為那姬妾求個誥命,皇帝也能考慮并成全。 這些事都交代妥當,玄燁轉身就命紫禁城內秘密戒嚴,守好每一道宮門,管好每一個出入之人,日日夜夜不得松懈,以防萬一。 此刻才來慈寧宮,剛好玉兒禮佛畢,從佛堂出來,玄燁主動上前攙扶。 “皇上氣色不錯,昨夜睡得很好?”玉兒只是隨口問,怎會想到,那倆孩子心大的,昨晚那么鬧一場,還能纏纏綿綿翻云覆雨。 玄燁少不得幾分尷尬,陪笑道:“若睡不好,才叫您擔心,孫兒斷不敢?!?/br> “嗯,你孝順?!庇駜和诳嗟?,“你蘇麻喇嬤嬤,一夜沒合眼?!?/br> 玄燁沖蘇麻喇笑:“嬤嬤去歇著,一會兒……讓榮常在她們來伺候皇祖母?!?/br> 他說罷,扶著玉兒往內殿走,鄭重地說:“鰲拜的事,孫兒答應您,會活捉他,絕不讓他受辱?!?/br> 玉兒嘆:“他今天沒上朝吧?!?/br> 玄燁頷首。 玉兒叮囑:“接下來的日子,千萬小心?!币幻嫠?,她帶著玄燁進門,從上鎖的柜子里找出一封信,遞給玄燁道,“這是目前鰲拜手下所有用的,朝廷兵力之外,私有的人馬和武器的數目,玄燁你仔細算算,一旦遭逼宮,你能否抵抗?!?/br> 玄燁淡淡地看了眼,對祖母道:“數目沒有太大的偏差,朕早已有所準備?!?/br> 玉兒自以為,拿出了能鎮住玄燁的東西,誰知這孩子,竟然早就知道了。 “皇祖母,沒有萬全準備,朕絕不會向鰲拜出手?!毙畹?,“孫兒一直記著您的話,要殺他多容易,可孫兒要的不是鰲拜的人頭,是大清江山?!?/br> 玉兒欣慰不已:“很好,那么記著你答應皇祖母的事,放手去做吧。當然了,倘若形勢所逼,不得不叫他當場斃命,皇祖母也不會怪你?!?/br> “昨晚是孫兒太激動,您別生氣?!毙畹?,“皇后也知錯了,她傷得不輕,今天無法下地,不能來向您請安?!?/br> 玉兒說:“皇上怨我了吧?!?/br> 玄燁連連搖頭:“孫兒不敢,可是……”他笑著央求,“皇祖母,舒舒身子弱,從小眾星捧月長大,她從沒吃過苦?!?/br> 玉兒問:“那幾位新常在,之前被罰跪在雪地里,你擔心過嗎?” 玄燁早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回憶起來,當時只顧著寬慰舒舒不要為了慧嬪的事自責。 玉兒笑道:“我聽蘇麻喇說,那些小姑娘們,一個個都癡了,皇上在她們心里,是天神是世間萬物。玄燁啊,你這些哄女孩子的本事,哪兒學來的?” 玄燁很認真地回答:“從昭妃身上學的,她讓朕明白,怎么能哄一個女人高興?!?/br> 玉兒很意外:“那舒舒呢?” 玄燁愣了愣:“可是,我們在一起,就很快活?!?/br> 年輕的孩子一臉真誠,玉兒信這些話,她也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皇太極和jiejie在一起就很快活,卻要費盡心思地哄玉兒高興。 “皇祖母?”玄燁見祖母出神,問道,“孫兒說錯了什么嗎?” 玉兒微微一笑:“去忙吧,凡事小心?!?/br> 那之后的日子,舒舒在坤寧宮養傷,妃嬪們見不到皇后,也不敢亂猜測出了什么事,而靈昭則接到家里的書信,遏必隆叮囑女兒這陣子千萬小心。 靈昭漸漸預感到,皇帝要動鰲拜一黨,她日日夜夜盼著這一天,鰲拜一死,她就能脫去一層枷鎖。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姬妾都化成了灰撒入江河,鰲拜依舊稱病不上朝。 玄燁不急也不催,隔三差五命年輕的親王貝勒代替他去探望,朝廷遇上大事,還特地派人詢問鰲拜的意見,皇帝對鰲拜的尊重,比往年更甚。 一轉眼,已是四月末,今年春天不如舊年那么燥熱,眼瞅著就要過端午,一早一晚還是冷得要人添衣裳。 今晨起來,舒舒就覺得不大自在,算計著該是月信到了??梢幌?,三月末時來了沒有,竟不記得,而那陣子,剛好罰跪后養傷,她和石榴都沒在意。 “娘娘,您早膳想用什么,奴婢……”石榴進門,見皇后站著發呆,邊上的小宮女們捧著衣裳,都不敢上前。 “你們退下?!笔窠舆^裙衫,待屋子里沒有別人,才詢問,“娘娘,怎么了?” 舒舒說:“姑姑,我上個月信來了嗎?” 石榴眨了眨眼睛:“奴婢也記不清了?!彼睦镆豢┼?,激動起來,“娘娘?難道?” 舒舒示意石榴別出聲:“別聲張,這些日子皇上的弦天天繃著,不急這幾天。若是真的有了身孕,到時候,我親口告訴他?!?/br> 第812章 為何,他一點也不興奮 然而石榴滿面喜色和忐忑,怕是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舒舒坦言:“姑姑如此興奮,極容易叫人察覺什么,這些日子,就在坤寧宮里當差,不要隨我出門,外頭若有人問起來,就說你身上不自在?!?/br> 石榴忙收斂了情緒,認真地看著皇后。 舒舒道:“姑姑,接下來的日子,對皇上很重要,少年天子立威揚名在此一舉,任何人任何事,都要靠邊站?!?/br> 石榴正經道:“奴婢知道,奴婢聽您的安排,但是也請娘娘保重身體,您十有八九是有了,奴婢恭喜娘娘?!?/br> 舒舒自然也高興,她那么喜歡承瑞,怎會不期待自己和玄燁的骨rou。 可到底年輕,眼中有比孩子更重要的存在,他們自己都還是年少氣盛的孩子,這樣的年紀,最是熱血沖動,她愿追隨在玄燁左右。 石榴則提醒舒舒:“過后娘娘興許會有害喜之癥,如暈眩嘔吐,一則娘娘身邊不能離了人,以防您隨時感到暈眩難受,再有便是,倘若娘娘在太皇太后或太后她們跟前,露出害喜癥狀,奴婢以為,娘娘還是大大方方承認的好?!?/br> 舒舒頷首:“姑姑說的是,那時候若再遮遮掩掩,皇祖母與皇額娘不會計較,傳出去,就該有人說皇后心機深重了?!?/br> 石榴謹慎地侍奉舒舒穿戴,笑道:“小姐懷皇上那會兒,正趕上先帝鬧著廢后,宮里寧太嬪分娩在即,又有巴爾婭福晉剛懷上不久。她就覺得呀,不合適在這個節骨眼兒說,等著一件件事塵埃落定,才最終宣太醫確認?!?/br> 舒舒笑道:“是嗎?額娘當時也先瞞著了?” 石榴說:“是啊,雖然那時候的事,不及眼下一分重要,可主子們的心都是一樣的,一心一意,都為了皇上?!?/br> “額娘真是了不起?!笔媸孀碌?,“當年她不過是個貴人,就知道一切都要為皇阿瑪著想,我根本不敢想象,若不是成為皇后,這宮里的日子該怎么過?!?/br> 石榴笑道:“娘娘何必想這些,您命中注定要母儀天下?!?/br> 而此刻,有小太監來傳武英殿上的動靜,今天鰲拜仍舊未上朝。 石榴嘆道:“娘娘,鰲拜若就此退了,皇上也不能為難他,他為何不安安逸逸回家養老去?!?/br> 舒舒說:“他不會退,他害怕自己曾對別人做過的一切,會全部報應在自己的身上,多行不義必自斃,他也算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了。到如今,進不敢進,退無可退?!?/br> 且說鰲拜“病”的這些日子,根本不是在家悼念什么小妾,他梳理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勢力,才赫然發現,親信中最強大的幾股力量,早已被皇帝分支瓦解,在去年就陸續離京奔走全國各地奉旨賑災。 這一走,幾乎都沒能回來,鰲拜急信要他們全部回京,可一天天的等,音訊全無。 如今想來,他們是真的被皇帝派走,還是自己想借口離開,已無從知曉。 然而鰲拜手下也不缺人,早有人告訴他,九門巡捕營里,不知幾時都換了新面孔,紫禁城各道門的守衛,也比往日多了兩倍。如今太監宮女進出宮門,一道道嚴格盤問,整座紫禁城,悄無聲息地戒嚴起來。 “小皇帝,還真有些本事,可惜你毛還沒長齊呢?!宾棸堇事曕托?,額頭青筋凸起,“老子一只手,就能捏斷你的脖子?!?/br> 至端午節,太皇太后在慈寧宮賞宴,鰲拜依舊沒出現,玄燁命人將御膳和賞賜都送去鰲拜府,請鰲拜在家中共度佳節。 是日夜里,皇帝在坤寧宮留宿,玄燁躺在身邊,舒舒摸到他的手冰涼,什么也沒說,側身抱著玄燁的胳膊,閉上眼睛。 卻聽玄燁說:“他到底是老狐貍,這樣熬得住,朕的心,一天天不安起來。真要是和他比命長,只怕朕先瘋了?!?/br> 舒舒沒出聲,玄燁又道:“抓他的那天,朕不會出手,朕只要看著他跪在面前。朕答應過皇祖母,絕不羞辱鰲拜,可朕是皇帝,跪天子,是他的榮耀” “皇上打算如何逼迫鰲拜出手冒犯?”舒舒道,“他老jian巨猾,只怕不會主動冒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