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貴們擔心皇室的香火傳承，玉兒沒有立場反駁，事實上，福臨就是好久都沒親近其他后宮，就連元曦都不記得，她上一次和皇帝翻云覆雨是什么時候。

    玉兒含笑看著他們，思緒飄到二十幾年前，那陣子皇太極突然意識到自己快老了，可膝下子嗣單薄，于是拼了命地生孩子。

    那幾年里頭，盛京皇宮里隨時都能見到挺著肚子的孕婦，皇太極是真把自己當皇帝，可福臨呢，他大概更愿意做個顧家又情深的好丈夫。

    “我知道了，你們不要大驚小怪，皇上才多大？”玉兒和氣地說，“何況二阿哥三阿哥茁壯成長，五阿哥也越來越可愛，皇上又不缺兒子。不過你們的擔心，也是為了皇帝好，我會委婉轉達?！?/br>
    “四阿哥一個不足百日的孩子，皇上何必念念不忘?！庇H貴們頗多微詞，“皇上該用心教導其他阿哥，聽說皇上從不去阿哥書房，從不過問阿哥們的功課?！?/br>
    “他日理萬機，連飯都巴不得讓太監送進嘴巴里，你們要他怎么樣才好？”玉兒冷下幾分臉，道，“這些話，在我面前說說就罷了，別再去sao擾皇帝?！?/br>
    事實上，皇帝的脾氣大家都知道，這些人還真不敢sao擾福臨，也就敢在太后跟前念叨幾句，畢竟皇帝的確做得不周全。

    “這一年，忙忙碌碌，沒什么高興的事兒。進了臘月，都喘口氣吧，宮里擺宴，把你們的福晉孩子都帶來，好好熱鬧一番?！庇駜喝缡钦f，吩咐道，“不過都把嘴巴閉緊了，我若聽見閑言閑語，定不輕饒?！?/br>
    太后一聲令下，宮里便忙著張羅過節，這一年也不知是怎么過來的，特別艱難特別辛苦，總算又盼到了頭，人人都盼著能過個好年。

    福臨帶著葭音回宮時，就感覺到宮里氣氛的不同，葭音勸他說：“皇上，咱們也該高興高興了，太后親近大臣們的家眷，也是為了您好?！?/br>
    “朕沒有不高興，就是不想你太累?！备ＥR道，“你別一個人扛下，找人一道搭把手，擺宴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兒?！?/br>
    葭音欣然答應：“臣妾明白了?！?/br>
    太后要在內宮擺宴，宴請親貴大臣的家眷，各府的夫人們，很快都收到了帖子，宮里傳話是說，連孩子都能帶上幾個，于是到宴會的這一日，宮里熱鬧極了。

    佟夫人自夏天以來，一直素服戴孝，今日受太后邀請，才算換了華服，帶著大兒媳婦和孫子們，進宮來享宴。

    元曦早早就等在順貞門下，這還是父親故世后，母女倆頭一次相見。

    “曦兒，今日可不能哭的?！辟》蛉送熘畠旱氖值?，“今天是太后高興的日子，有什么話，咱們回頭再說。家里一切都好，明年就張羅著給你弟弟把婚事辦了，你阿瑪都在天上看著呢?！?/br>
    元曦平靜下來，頷首答應：“我聽額娘的，額娘，玄燁惦記您半天了，在慈寧宮等著呢?！?/br>
    第638章 不用嫁給皇帝，怎么都好

    佟夫人跟隨女兒來到慈寧宮，帶著兒媳婦和孫子們向太后行禮，玉兒提起佟圖賴，請佟夫人節哀，更是夸贊元曦堅強又懂事，從不叫她cao心。

    “承蒙太后娘娘細心栽培，當日娘娘進宮時，妾身根本沒來得及教，實在慚愧?！辟》蛉撕苤t虛，言辭謹慎，落落大方，且很快有其他貴夫人進宮，她也不能總在太后身邊，不久便退下了。

    今日是太后宴請女眷，福臨自然不必出席，早些時候來見過幾位老王妃后，便回乾清宮去，此刻則派吳良輔送來點心瓜果，請諸位享用。

    吳良輔回到乾清宮，告訴皇帝慈寧宮那兒一切安好，請他放心。

    “是葭音在張羅一切嗎？”福臨問，“你去告訴她，別忙，底下的人也不敢把宴會搞砸了，讓她歇歇?！?/br>
    “娘娘和女眷們說話呢，也沒見忙碌?！眳橇驾o道，“不過那兒可真熱鬧，奴才好久沒見宮里有那么多的孩子?！?/br>
    福臨抬眼看他，吳良輔感慨萬千道：“奴才剛到乾清宮伺候皇上的時候，皇上也還是個孩子，一晃眼，這么多年過去了?！?/br>
    “是啊……一晃眼?！备ＥR卻悶悶地說，“四阿哥若還活著，必然是今日最可愛的孩子?！?/br>
    吳良輔寬慰皇帝：“待皇貴妃娘娘調理好身體，一定會早日為皇上生下小皇子?！?/br>
    福臨憧憬著：“待朕和葭音再有了兒子，小阿哥出生的那天，朕就要冊封他為太子，朕會親自教養他。不，朕一人之力不足以，朕要選天下名師?！?/br>
    “皇上，有件事，奴才不知當講不當講?！眳橇驾o眼珠子輕輕一轉，不知又打什么主意。

    “廢話?！备ＥR嗔道，“什么事？”

    “奴才回宮后聽說，您和皇貴妃娘娘在黃花山時，宗人府的親貴大臣們，曾進宮向太后諫言?！眳橇驾o道，“太后為了安撫他們，才決定辦今日的宴會?！?/br>
    “他們向太后諫言？”

    “說的是皇上不親近后宮，擔心皇上獨寵皇貴妃，會影響皇室香火，希望太后能敦促皇上，在后宮雨露均沾?！眳橇驾o說，“據說太后駁斥了他們，但也因此決定舉行今日的宴會，以示安撫之心?！?/br>
    “讓額娘為難了?！备ＥR道，“朕回宮這么久，太后也不曾提起這件事?！?/br>
    吳良輔說：“另外還有……”

    福臨皺眉：“還有什么？”

    “他們說皇上不管教皇子，從不過問阿哥們的功課?！眳橇驾o說，“奴才覺得，他們的話音，并不在您是否教導阿哥們功課之上?！?/br>
    福臨冷冷一笑：“他們是認定了，朕要等葭音產子后立太子，所以對幾位阿哥根本不在意，是不是？”

    吳良輔躬身應道：“皇上英明?！?/br>
    福臨目光冰冷：“那就如他們所愿，待朕與皇貴妃有了皇子，立為太子，讓他們從此，踏踏實實的?！?/br>
    吳良輔勸道：“皇上息怒，您的情緒，可不能被他們牽著走?！?/br>
    福臨卻厭惡地說：“你還記不記得，孟古青說朕是什么？”

    吳良輔呆了呆。

    福臨凄涼地笑著：“她說朕像發情的種馬?！?/br>
    “皇上……”吳良輔嚇得跪在了地上。

    “吳良輔，你有沒有法子去打聽一下，孟古青現在怎么樣？”福臨道，“最好，再替朕去看看她?！?/br>
    “只怕會惹怒太后，宮里雖有靜妃之名，但誰也沒再見過，大家都已經默認靜妃不在人世，連名字都不敢提起?！眳橇驾o道，“皇上，還是不要觸怒太后的好?！?/br>
    福臨卻道：“整個紫禁城，只有她敢抗爭，哪怕頭破血流，哪怕賭上一輩子也要爭?！?/br>
    吳良輔連連磕頭：“是奴才的錯，奴才惹您想起這些不愉快的事，可是皇上，您還是忘了吧?！?/br>
    福臨很平靜：“沒什么不愉快的，她曾經鮮活地出現在朕的生命里，朕曾經在她的身上，寄托了所有的希望和幻想，哪怕這紫禁城里只有她一個人能自由自在地活著，可惜……”

    福臨提起精神，道：“行了，朕不過是一說，不提也罷，你也不必去打聽?！?/br>
    雖然乾清宮暖閣里氣氛沉重，慈寧宮這一片兒，依然熱鬧喜慶。

    慈寧宮的院子大，小孩子們成群結隊地嬉鬧追逐，也是玉兒下旨說不許拘泥規矩，就讓他們玩耍，不然各家必然不敢讓孩子們這么撒野。

    玄燁和福全今日難得能停課一天，跟著皇族里的堂兄弟們，還有姥爺家的表哥們，玩得滿頭大汗。

    大李子抱著三阿哥回景仁宮來，石榴忙給拿熱水擦汗換衣裳，啰啰嗦嗦地叮囑：“一會兒吹了風，咳嗽流鼻涕，那么苦的藥，三阿哥吃不吃？”

    玄燁嘿嘿笑著，任憑擺布，乖乖換好干凈衣裳，慈寧宮就來人傳話，說要開宴了，請三阿哥趕緊回去。

    “石榴，你不去呀？”玄燁站在門前問，“皇祖母那兒有好些好吃的，大李子說夜里還要放煙火呢?！?/br>
    “大家都玩兒去了，總要有人看家門的?！笔裾f，“平日里其他人都撈不著玩兒，今天奴婢留下，讓大家都玩兒去吧。三阿哥，你替奴婢攢幾塊點心，夜里帶回來給奴婢吃可好？”

    “包在我身上?！毙钆闹馗?，領著宮人們大搖大擺地走了。

    回到慈寧宮，一群孩子在屋檐底下堆雪人，雪球滾得碩大，五六個太監才給抬起來按上腦袋，孩子們一陣拍手叫好，嚷嚷著要給畫上眼睛鼻子。

    玄燁走過來，不經意地看見對面屋檐下，一位嬤嬤領著和自己差不多個頭的女娃娃，女娃娃手里抱著個棉布縫的兔子，一臉憧憬地看著這里的熱鬧。

    “玄燁，你來給雪人畫眼睛?！备Ｈ舐暫爸?，吆喝弟弟過去。

    玄燁聽見哥哥喊他，便沒再留意這邊的小姑娘，跑到哥哥身邊，被大李子抱起來，握著筆，在雪人腦袋上畫了眼睛。

    這邊廂，索尼家的少夫人從廊下走來，喊過自家的閨女問：“舒舒，你怎么不和大家去玩？”

    小娃娃卻鉆進母親懷里要抱抱，而后伏在母親肩頭，軟綿綿的不說話。

    少夫人向領著舒舒的嬤嬤欠身致謝，很快宴會開席，各家夫人都來領孩子們回去。

    殿內烏泱泱地坐滿了人，歌舞升平歡聲笑語，熱鬧而又平常的一場宴會，玉兒帶著皇后與后宮們大方待客，來享宴的貴夫人們都規規矩矩，一頓飯順順當當地就結束了。

    女眷們離宮，各家的馬車轎子散入京城，索尼夫人也帶著兒媳婦和孫女回到家里。

    索尼剛好經過前廳，見了孫女，便招呼到懷里，寵溺地問：“舒舒啊，宮里好不好玩兒？”

    “嗯?！笔媸鎽?，“下回爺爺也去?！?/br>
    索尼夫人吩咐兒媳婦：“帶孩子去睡吧，很晚了?！?/br>
    少夫人領命，向公公婆婆告辭后，抱著突然活潑起來的女兒，聽著她嘰嘰喳喳的啰嗦，緩緩往她們住的東苑去。

    “你怎么不大高興？”索尼問妻子，“遇見哪家無理的婆娘，惹你不高興了？”

    “你這話說的，太后跟前，誰不是規規矩矩，縱然有討厭的，那么多人也說不上話?！彼髂岱蛉说?，“我是擔心我們舒舒啊?！?/br>
    “舒舒怎么了？”

    “這孩子不合群，自從腦袋上落了疤之后，出門在外就變得內向，禮貌雖然還有，可不愛與同齡的孩子玩耍。她今天一整天都沒說什么話，人家孩子成群結隊地瘋玩，她就一個人站在邊上看?！彼髂岱蛉藨n心忡忡，“她是不是知道自己破相了，自卑了？”

    索尼膝下女兒少，孫女眼下也只有舒舒，很是捧在手心里疼愛，對此竟是不以為然地說：“將來長大就大方了，沒什么可擔心的。只要不用進宮，不用嫁給皇帝，怎么都好，我們該感謝她這道疤，省了多少麻煩?！?/br>
    第639章 難道是遭了賊？

    索尼夫人隨丈夫同往內院去，一面走一面嗔道：“你這話可別掛在嘴邊，叫人聽去成了把柄。就算不嫁皇上吧，你的寶貝孫女難道誰也不嫁了？她有個親王福晉的姑姑，將來也就轉不出這個圈子，若不能有大大方方的性情，豈不是白叫人欺負?！?/br>
    “這才多大?！彼髂釢M不在乎，“你們女人家就愛瞎cao心?！?/br>
    夫人卻道：“你不是心里頂明白的嗎，少跟我裝傻，我可是向佟夫人暗示過了?！?/br>
    索尼卻摸了把胡子輕嘆：“我本以為，將來的事可以估算，如今卻又糊涂了。舒舒的婚事，你千萬不要著急，不管她臉上有沒有疤痕，都要先過了選秀那一關，不然別人告我們私下婚配，反而害了舒舒的名聲。你別急，我總覺得，要有什么事發生?！?/br>
    “能有什么事？”夫人好奇，“你說那位皇貴妃?！?/br>
    “說不上來?！彼髂釃@，“且不說后宮的女人們，眼下朝廷幾樁大事還沒能解決，鄭成功雄心未滅，又在調兵遣將企圖再次北伐，上一次是老天保佑，下一次呢，誰知道?！?/br>
    “我們大清的軍隊，就這么不堪一擊？”夫人問道，“總不見得連你都要再發配去打仗吧?！?/br>
    “如今的國土面積，是當年的多少倍？地界大了，八旗軍力分散，漢軍易倒戈不能放心重用，再加上我們這些老家伙也打不動了?！彼髂釃@道，“各方面的原因都有，自然……”

    “什么？”

    “先帝威名遠揚，霸氣非凡?！彼髂岬穆曇粼絹碓捷p，“我們年輕的皇上，堪堪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成天和佛祖打交道，外頭議論紛紛啊?！?/br>
    夫妻倆念叨著這些朝廷是非，府中各院的燈火漸漸熄滅，自然京城大街小巷，也陸續暗下來。

    整座城，整座皇宮，都進入了安寧的夜，只聽得見北風穿過街巷的呼呼聲，像是又下雪了。

    皇城里頭，皇帝宿在承乾宮，與葭音一道泡了腳，暖暖地依偎在一起，聽她說今日在慈寧宮看見聽見的趣聞。

    福臨渴了要茶喝，叫了兩聲才有人來，他隨口問：“添香呢？”

    “添香jiejie回屋子去了?！眮淼逆九?，“奴婢們才來當值，皇上稍等，奴婢這就去準備茶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