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元曦?!备ER喊她。 門前的人,回眸看著皇帝,躬身行禮,可福臨卻下來了,一直走到她面前。 “早晨去慈寧宮請安后,留在那兒別走,等朕散了朝來?!备ER笑道,“朕還要向額娘解釋,為什么一夜過去了,什么事都沒發生?!?/br> 元曦紅著臉:“不解釋,太后娘娘也不會問的呀?!?/br> 福臨問:“還有呢,朕昨夜說什么?” 元曦不情愿地回答:“是臣妾死乞白賴地要皇上給臣妾搬家?!?/br> 這一日的請安,元曦到的比旁人都早些,住得近的巴爾婭知道她來了,立刻就趕了過來,元曦害羞,什么都不肯說,逗得巴爾婭捂著嘴巴直笑。 很快,其他貴人們陸續也到了,日頭越來越明朗,把人臉上的模樣也照得清清楚楚。 今日的佟貴人,真是容光煥發,幾乎就有人要相信,新搬的景仁宮是風水寶地。 坤寧宮的人來稟告,說皇后不來,元曦倒是松了口氣,但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皇后必定是要為難她的,不過早一些晚一些的事。 慈寧宮里請安的規矩,每日都差不多,今日太后也沒故意提起元曦搬家的事,待眾人散去后,玉兒才在窗口看見元曦帶著宮女侍弄花草。 她站著看,蘇麻喇來說:“是皇上讓貴人等著,一會兒皇上過來,要一道向您回話呢?!?/br> “還是頭一遭吧,有什么可回話的?”玉兒含笑嗔道,“他真是心血來潮了,這是真喜歡了嗎?” 蘇麻喇說:“佟貴人還是完璧之身,昨晚什么都沒發生,兩人說了一夜的話,皇上對其他幾位貴人,都跟完成任務似的,您也是知道的?!?/br> 玉兒說:“這情情愛愛,當真是兩人之間的事,就算我自以為閱歷豐富,也是看不透孩子們的心思。你說他之前多討厭人家,說喜歡就喜歡上了,我都覺得不可思議,元曦這孩子心里,又該怎么想呢?” 蘇麻喇道:“討厭也是一種情緒,就會惦記著,如此慢慢喜歡上了,總比先喜歡了,再討厭要強得多?!?/br> 玉兒無奈地說:“對孟古青,福臨一上來的新鮮勁,如今全沒了?!彼p嘆,“蘇麻喇,抽空去看看皇后,別出什么事?!?/br> 日上三竿時,福臨才來慈寧宮,玉兒在書房里,見兒子來了,便道:“你個子高,替額娘拿上頭那本書,蘇麻喇也真是的,給我堆那么高做什么?!?/br> 福臨忙上前替母親取下,玉兒翻了幾眼看,才抬頭問兒子:“來做什么?不是說了,沒什么要緊事,不必天天過來,你那么忙,有時間就歇著喘口氣?!?/br> “景仁宮的事……”福臨道,一面四下尋找,怎么不見元曦。 “左等右等你不來,我讓她上巴爾婭的屋子去了?!庇駜旱?,“坐吧,讓他們去找?!?/br> 福臨隨母親坐下,說些朝政的事,很快元曦就到了,福臨朝她使眼色,元曦心想皇上您來真的,不是開玩笑嗎? 她糾結了很久,跪下道:“太后娘娘,臣妾……” 玉兒放下書:“到底什么要緊事,先頭問你也不說?!?/br> 元曦道:“太后,是皇上讓臣妾對您說,不是皇上要臣妾搬家,是臣妾求著皇上答應的?!?/br> 福臨沖元曦咬牙切齒地瞪眼睛,但母親只是哦了一聲,這話說的模棱兩可,她也沒細問,好像壓根兒就不在乎到底是為什么。 玉兒反而提醒福臨:“讓湯若望來見我,我聽說他又得了新奇的東西,怎么不拿來給我看看?他如今,怎么研究起玄學風水了?” “兒臣記下了?!备ER知道母親在取笑他,也不敢解釋,應道,“讓他了來見您?!?/br> 玉兒看看福臨,又看看一臉無辜的元曦,她還是頭一回,看見兒子在自己的面前,和他的女人眉來眼去。 心里雖然喜歡,也不免為孟古青嘆息,都是命,她曾經苦苦掙扎的命,如今卻要強按在孟古青的身上,還不許她掙扎。 “你們走吧?!庇駜旱?,“我想看會兒書,天熱,看見人心里就煩?!?/br> 福臨嗔道:“您煩她也罷了,煩兒子怎么好?!?/br> 幾句玩笑話后,福臨帶著元曦走了,到了慈寧宮外,便恨恨地說:“朕往后還這么信你?” 元曦耷拉著腦袋,心想她就沒有順遂的福氣,總要有那么些事兒的。 可皇帝卻俯身湊過來,輕聲道:“今晚,可就沒那么便宜了,好好回去歇著?!?/br> 福臨說完,意氣風發地揚長而去,留下呆滯的元曦站在原地。 一旁的石榴,眼睜睜看著小姐的臉,從白變紅,紅的都要發紫了。 第451章 朕以為,你要躲著哭呢 皇帝走遠,元曦才緩過神,照著原先的路往回走,石榴拉住她說:“小姐,往這里走,轉個彎就到了?!?/br> 抄近路,就要從乾清宮門前過,元曦不敢。 在她看來皇帝也不過是隨口一說,那里進進出出都是朝廷官員,她招搖過市成何體統。 “還記不記得我說的話,不能輕狂?!痹氐?,“我可還不能安逸,中宮還沒去請安,但今晚若……” 她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已然冷靜。 “石榴,咱們要本本分分的?!痹剜嵵氐卣f,“如此不論出了什么事,都能有說理的底氣,我雖是賤位的貴人,一定要尊重皇后,可我不是她的奴隸,我不愿由著她隨意糟踐我?!?/br> 石榴見小姐這么正經,不敢造次,連聲道:“奴婢記著了,您說什么便是什么?!?/br> 于是她們沿著原先的路,照舊繞到北邊,從后面回來,走過鐘粹宮,隔著一道道門看見原先殿閣門外的光景,石榴問:“主子,您說那兒現在叫什么名?” “若是和前頭對換,就是景陽宮,但若沒有換,另起什么名字?!痹氐?,“算了,都已經這樣了,皇上和太后都沒說什么,我何必矯情?!?/br> 然而元曦守著本分,不愿從乾清宮前抄近路,卻成了她故意顯擺炫耀,非要到后宮轉一圈再回去。 這日下午幾位貴人到坤寧宮向皇后請安,說起這事兒,酸溜溜道:“她果然有本事,換個別的人,怎么敢這么折騰,這一樁樁事兒出的,還真把她自己折騰到皇上跟前去了。 孟古青一臉冷漠,什么話也不說,眾人訕訕無趣,塔納便來招待各位,早早地把她們請走了。 昨夜被砸爛的器皿擺設,今日一早就有人換了新的,大婚不足一年,孟古青都不記得自己摔了多少東西,但那些碎片,像是都扎進了她的心里,叫她日夜難安。 “娘娘若是不樂意見她們,往后她們再來,奴婢為您擋下?!彼{送客歸來,說道,“您一天沒吃東西了,主子,吃點東西可好?” “我沒有胃口,吃了也怕他們要下藥毒死我?!泵瞎徘嗾f,“我死了,他們就高興了,休想?!?/br> 塔納苦勸:“您年紀輕輕的,想這些做什么呢?您放開一些,大度一些,這日子自然就過得順了?!?/br> “我偏不要?!泵瞎徘嗄抗怃J利,透著陣陣寒氣,“這一次妥協了,三年五載又要選新的秀女進宮,我一輩子都別想翻身。這一次,要先把規矩立下,才能一勞永逸?!?/br> 塔納低著腦袋,昨晚皇后的話,如魔咒纏著她,此刻孟古青果然又重提:“我交代你的事,趕緊去做,你呢最好別想著背叛我。若是去告訴皇帝和那個老太婆,就算你說了,我也死不了的,但我一定會把你弄死?!?/br> “您何必對奴才說這樣的話?!彼{含淚道,“奴才從沒背叛過您?!?/br> “別動氣,我也是沒法子,塔納啊……”孟古青卻先哭了,“在這宮里除了你,我還能信誰?” 皇后是可憐,可更多的是可恨,連塔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婢女都忍受不了,皇帝那樣尊貴驕傲的人,憑什么要受她的氣。 想象一下,皇后若是像圣母皇太后那般雍容大度、智慧穩重,既能得到先帝敬重,也能掌握后宮大權,這日子該多好過。 到底是塔納沒這個命,還是如今的皇后沒這個命? 主仆倆話還沒說完,便有宮人來稟告,前頭已經翻牌子了,皇帝今晚依然召幸景仁宮的佟貴人。 孟古青閉上眼睛,冷笑道:“不然呢,難道召幸我?” 塔納則道:“照規矩,之后佟貴人該來向您請安的?!?/br> 孟古青怒問:“那今天怎么沒有來?” 塔納說:“聽講昨晚什么都沒發生,佟貴人只是陪著皇上說了半夜的話?!?/br> 孟古青惡狠狠地瞪著她,忽然覺得心口一陣惡心,胃里翻江倒海,撐著一旁的茶幾干嘔起來,她一天沒吃東西,只能吐出苦膽水來。 “娘娘,您沒事兒吧?”塔納趕緊上前攙扶。 “請太醫來?!泵瞎徘嘌劬νt,干嘔得流出了眼淚,激動地抓著塔納的手,“我會不會,會不會懷孕了?” 此刻,景仁宮里,元曦被接上了軟轎,一路抬去乾清宮。今日下午來傳話的人,終于不會對她動手動腳,不管是不是皇帝囑咐的,她心里不再覺得膈應難受。 從側門進乾清宮,一路被帶去暖閣,途中見有人進出,元曦似乎聽見有人說,坤寧宮宣了太醫。 書房里,吳良輔來回跑了幾趟,此刻跪在桌下道:“皇、皇上……娘娘沒有身孕,只是腸胃出了毛病?!?/br> “嗯?!备ER放下手里的奏折,他竟然,竟然暗暗松了口氣。 “皇……”吳良輔張開嘴,想說的話沒說出來,腦筋一轉后就壓下了,“佟貴人已經候著了?!?/br> 福臨道:“送些點心過去,她容易餓?!?/br> 他放下奏折說:“朕到坤寧宮去看一眼?!?/br> 吳良輔壯著膽子說:“皇上,您去了再走的話,皇后娘娘怕是……” 福臨看著他:“那就把元曦送回去,你告訴她,叫她別委屈?!?/br> 皇帝出門就轉往坤寧宮去,吳良輔呆了須臾,便只能往暖閣來,隔著門道:“佟貴人,皇上去了坤寧宮,您、您請回吧,奴才這就派人來伺候您穿戴?!?/br> “我自己穿戴就好,不必麻煩了?!遍T里傳來從容的話語,吳良輔和身邊的人對視了一眼,不多久,衣衫整齊的人,和氣地走出來,元曦問道,“娘娘的身體,要緊嗎?” 吳良輔見佟貴人這么好說話,實在松了口氣:“皇后娘娘是腸胃出了毛病,不礙事?!?/br> 元曦頷首:“那就好,明日請安時,我再向娘娘問候?!?/br> 她大大方方地離開,沒給任何人添麻煩,心里就算有委屈,也好好地藏著了,這是她的本分,她必須做好。 坤寧宮里,孟古青虛弱地靠在床頭,福臨進門時,她心里本是一陣激動,自然也更悲傷,因為希望落空了,白高興一場。 但是,之前她僅僅是經痛,福臨來了都會立刻將她摟在懷里哄她安撫她,這會兒皇帝都在跟前坐了大半天,兩個人卻陌生的,哪里像什么夫妻。 福臨知道,自己對不起孟古青,可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惦記被送走的元曦,想她一定委屈又害怕,怕是被皇后盯上了從此不得安寧,又委屈自己這個皇帝,不能護她周全。 “我們……要這么坐一晚上嗎?”孟古青冷笑,“福臨,你、你來躺下吧?!?/br> “你先睡,你睡著了,朕就躺下?!备ER說著,上手來抽掉孟古青背后的枕頭,想要抱她躺下去。 “是不是等我睡著了,你就要去找佟佳氏?”孟古青卻冷不丁地說。 “不會?!?/br> “你要是敢走,我不會讓她好過的?!泵瞎徘嗑o緊揪著福臨的衣擺,惡狠狠地說,“我病成這樣了,你都不能把心放在我這里嗎?” 福臨溫和地松開了孟古青的手,微微一笑:“朕啊,每天被鄰國外邦威脅,被反清復明的勢力威脅,甚至被朝廷大臣們威脅,朕早就麻木了?!?/br> 孟古青目光呆滯,她竟有些聽不懂。 “睡吧,朕過幾日再來看你?!备ER轉身離去,不怒也不惱,平和地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福臨!福臨你站??!福臨……”孟古青凄厲的聲響,穿破坤寧宮的屋頂,嚇得上上下下的人都打顫。 可是皇帝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但原本,他今晚想好了要留下,哪怕心里惦記著元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