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節
好在大是大非上,孟古青還能端著尊重,之后幾日的宴席祭祀等等,都沒出差錯,而三日后,她真的在坤寧宮里照著自己喜歡的樣子布置所有的家具,那口西洋鐘被她丟出了坤寧門。 而整整三個晚上,帝后仍無夫妻之實,第四天夜里福臨就回乾清宮了,熬到第五天,吳克善忍不住進宮來,詢問皇太后,這是怎么回事。 玉兒淡漠地看著兄長:“你怎么教的,她如今便是什么樣子,你來問我,我問哪個去?” 吳克善道:“如今皇后是您的兒媳,太后您也有責任教導她?!?/br> “罰跪,鞭打?”玉兒毫不客氣地說,“我下得了狠心,你舍得嗎?” 吳克善語塞,悶了半晌說:“還望太后多包涵,多指教,孟古青本性并不壞,就是、就是……” 玉兒長長一嘆:“這孩子除了漂亮,還有什么優點?當年若非在姑姑臨終前答應了你,我也真想反悔。這會兒叫你一聲哥哥,我先把丑話說在前頭,我是真不知道這二位主子將來,會是什么光景,您自求多福吧?” “可是?”吳克善著急地說,“您本就不喜歡孟古青,自然看她做什么都不順眼?!?/br> “你的福晉敢不敢在新婚之夜,霸著床不讓你睡?敢不敢在新婚之夜,嘲笑你瘦弱無能?”玉兒厲色看著兄長,“你自己去坤寧宮,問問你的女兒,都對皇上做了什么。不是我偏心自己的孩子,福臨可比你的女兒大氣多了,照他從前的性子,大婚當晚就該翻臉走人,可皇上忍住了。這一切,你都不知道吧?” 吳克善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握著拳頭道:“可這日子,他們還得過下去,太后,我們做長輩的,總該想想辦法?!?/br> 卻是此刻,門外有人通報,是皇帝到了,吳克善忙站在一旁等候,福臨闊步走進來,大方地說:“舅舅來了?” “臣叩見皇上?!眳强松魄バ卸Y,福臨已經命吳良輔將他攙扶住,說道,“舅舅年紀也大了,往后私下里見了朕不必行禮,一家人沒這么多規矩?!?/br> “多謝皇上?!眳强松瓢蛋邓闪丝跉?。 “你們幾時回科爾沁?”福臨問道,“過些日子,朕要去行圍,舅舅不如留下一起去,到時候再走?!?/br> 吳克善不置可否,而他眼下最希望的,是帝后能和睦。 玉兒道:“既然皇上相邀,你就留下,遲些再回科爾沁。眼下我和皇上有些話要說,跪安吧?!?/br> 吳克善欲言又止,但是見meimei氣勢逼人,容不得他在皇帝跟前多嘴,便只能悻悻然退下,在宮女的領路下,獨自往坤寧宮去。 福臨目送他走遠,不自禁地嘆了一聲,而后回到母親身邊,跪下道:“額娘,兒臣讓您擔心了,求您別生氣?!?/br> “我沒生氣,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我只覺得咱們皇上是個真正的男人了?!庇駜豪鴥鹤悠饋?,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福臨你對額娘說實話,能忍嗎,孟古青那樣的個性,額娘知道你這幾天一直在忍耐?!?/br> “倒也不至于?!备ER卻大度地說,“細想想,我還挺羨慕她的?!?/br> 玉兒愣住,問兒子:“羨慕她?” 福臨笑道:“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她嫌我臉白,我也覺得自己臉白不好看,我也想變得結實強壯,那樣站在朝堂上,才夠霸氣威風,她并沒有說錯?!?/br> 玉兒哭笑不得:“你真這么想?” 福臨頷首:“雖然是沒規矩,也不討人喜歡,可還沒討厭得受不了。額娘,至少有那么一個人,自由自在地活著,不也挺好的?我知道,我不行,額娘您更不行,對不對?” 玉兒愣住,此刻,她覺得自己的心胸,似乎還不及福臨半分,或許全天下的婆婆,就沒幾個能看得慣兒媳婦的,她也免不了。 福臨又道:“兒臣會好好和她相處,時日久了,彼此熟悉了,自然就好了。她夜里聽見鐘聲睡不著,我們事先也沒問過她怕不怕吵,本是可以避免的事?!?/br> “福臨啊……”玉兒呆呆地看著皇帝,“我的兒子,額娘是不是,能過好日子了?” 福臨嗔笑:“您說什么呢?” 坤寧宮里,吳克善進門來,就見皇后一個人站在屋檐下,孤零零地望著天,突然見到父親,眼圈兒一紅,跑了過來。 “臣叩見皇后娘娘?!钡珔强松?,不得不向女兒行禮。 “阿瑪,您怎么才來?!泵瞎徘嗾f,“我等您好幾天了?!?/br> “娘娘?“ “阿瑪,我不喜歡皇帝,他太小氣?!泵瞎徘辔卣f,“這樣小氣的人,是怎么做皇帝的?” 吳克善大驚,拉著女兒往里頭去:“祖宗,求您別再說了?!?/br> 第394章 保不定她哪天就拿刀子捅你 孟古青對于福臨嘲笑她沒見過西洋鐘的事,耿耿于懷,然而福臨當時根本就沒有嘲笑她,甚至還說他也有許多沒見識過的東西,沒什么大不了。 可驕傲的皇后就覺得,從此以后皇帝都會看不起她,認定了她這個從草原來的姑娘是個鄉巴佬。 吳克善聽完女兒的解釋,滿心無奈,再想一想皇太后說的話,問她是否嘲風過皇帝臉白瘦弱,孟古青倒也不否認。 她背過身去,昂著腦袋道:“我說的都是事實,就沒見哪個男人,像他這樣臉白的?!?/br> “京城里這樣的人多了去了,你這不是上趕著顯擺自己沒見識?”吳克善急道,“皇上是什么出身,什么經歷,他上哪兒去把臉曬得卻黑,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裝不懂?你在科爾沁時,不是說的很了不起嗎,來了京城后要如何如何,可眼下呢?過些日子等我們走了,孩子,你可就連說這些話的人都沒了?!?/br> 孟古青轉身來:“阿瑪,您要走了?” 吳克善嘆道:“難道我丟下科爾沁不管,專在這里陪你?皇上邀請我們去行圍,待秋狩之后,便是要走了?!?/br> “阿瑪,別走……” “孩子,你千萬不能忘了,你的男人是皇帝,他是大清的皇帝?!?/br> 數日后,為了慶賀皇帝大婚,在京外圍場舉行秋狩,太后亦隨駕前往,浩浩蕩蕩的隊伍到了城外,且要住上幾日再回宮。 如今皇帝出行的排場,可比當年皇太極更厲害上幾倍,玉兒身邊跟了幾十號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擁。 莫說如今她做了太后不能再像年輕時那樣騎著馬兒滿場跑,就算擱在從前,身邊若是這么多的人,她也動彈不得。 皇后這一邊,孟古青的營帳安置妥當后,便要去問候太后,帶著婢女們才出來,就見福臨朝這里走來,到了跟前和氣地問:“要去哪里?” “去向皇額娘問安?!泵瞎徘啻鸬?,“你不去嗎?” 孟古青與福臨對話,很少用敬語,她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敬語,也許在她看來夫妻之間是不該講究這些事的,事實上福臨也沒計較過。 “出來玩,沒有這么多規矩,額娘那里多的是女眷伺候她,你去了她們反而拘謹了?!备ER道,“朕是來接你去挑一匹馬,我們一起去轉一圈?!?/br> 孟古青像是沒聽懂,福臨笑問:“要我說蒙古話嗎?” 他一面說著,讓孟古青跟上,轉身走開了。 “娘娘?”孟古青身旁的婢女塔納,輕輕推了她一下,“皇上在邀請您呢,娘娘,快去吧?!?/br> 孟古青抿著唇,愣是猶豫了片刻,但見福臨又停下來等她,兩人互相看了半天,她才慢吞吞地跟上來。 “我不去向皇額娘請安,真的不要緊嗎?”孟古青問,“回頭,你們又該說我不懂規矩?!?/br> “沒有人說你不懂規矩,你聽誰說的?”福臨道,“這些日子,你不是都做的挺好?” 孟古青心里有些高興,腳下的步子加快了一些,又問:“那為什么,你去乾清宮睡覺了?” “你睡覺怕人吵,我怕我吵著你?!备ER道,“這些日子,你睡得好嗎?” “不好?”孟古青說,“特別冷?!?/br> “讓他們給你加被子?!备ER說,“你想要什么,就吩咐下人去做,你是皇后?!?/br> 孟古青卻道:“那我想要住在蒙古包里行嗎?” 福臨停下腳步,好笑地看著她:“你故意這么問?朕若是說行,你真的要在坤寧宮里扎個蒙古包嗎?” 孟古青看著他,沒說話,福臨則干脆地否定:“不行?!?/br>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孟古青跟上道:“我和你開玩笑的?!?/br> “朕知道你是開玩笑?!备ER看她一眼,說,“這樣不是挺好,有什么就好好說,西洋鐘的事,朕不知道你夜里睡不好,若是事先問過你,也就沒事了,你別放在心上?!?/br> 孟古青停下腳步,看著皇帝的背影漸漸走遠,雖然她嫌福臨臉白,可福臨長得好看,是她見過最英俊漂亮的男子,去年末來為多爾袞奔喪的時候,她就被福臨的模樣吸引了。 “又怎么了?”福臨在前頭蹙眉問,“你又不高興了?!?/br> 孟古青立時驕傲起來:“我哪有不高興,是你走的太快了?!?/br> 福臨想了想,走回來拉起孟古青的手,轉身繼續往前走,卻不知身后的人,已是臉紅心跳。 皇后睜大眼睛,驚愕地看著皇帝拉著自己的手,他們也算同床共枕過幾個晚上了,可到這一刻,孟古青才感覺到他們真的成為了夫妻。 到了選馬的地方,孟古青一眼就看中了一匹棕色的高頭大馬,但福臨認出那匹馬是有主人的,問道:“東莪格格也來了?” “我不能要這匹馬嗎?”孟古青問福臨,“可我就喜歡這匹馬,皇上,我想要?!?/br> “你要問它的主人,愿不愿意給你?!备ER負手道,“不然你坐上去了,它也會把你摔下來?!?/br> “怎么可能,我十歲的時候就會馴馬?!泵瞎徘嗾f著,傲然走上前要去拿侍衛手里的馬鞭。 福臨攔下道:“朕說了,它有它的主人?!?/br> 孟古青不服氣,兩人僵持不下時,只見瘦弱蒼白的東莪款款而來,向皇帝和皇后行禮。 福臨許久未見堂姐,見她如此羸弱消瘦,十分不忍:“皇姐,朕前幾日大婚你也沒來列席,沒想到今日卻來了。朕見到你的馬,心里正高興?!?/br> 東莪微微含笑:“奴才病著,不敢在皇上大喜的日子進宮給您添晦氣,但大夫說要多出來走動走動,難得今日這么熱鬧,所以就跟來了?!?/br> 福臨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聽東莪jiejie自稱奴才,心里不免難受,深吸一口氣后,向東莪介紹:“這是皇后,你們過去可能也見過?!?/br> 向孟古青則道:“這是皇叔的女兒東莪格格,和朕一起長大的皇姐,你也稱呼皇姐便是?!?/br> 皇后心下一轉,毫不客氣地指著那匹高頭大馬問:“這是你的?” 東莪望向那匹馬,想到它還是小馬駒時,阿瑪帶著她在馬場喂草料,她騎在小馬上,屁顛屁顛地跟在阿瑪身后。 昔日光景歷歷在目,可一轉眼,額娘走了,阿瑪也走了,阿瑪甚至還被挖墳掘墓,死無葬身之地。 “皇姐!”福臨眼看著東莪好端端地摔倒下去,一個箭步沖上來,攙扶著她,著急地問,“jiejie,你怎么了?朕叫太醫來看看你?!?/br> 東莪淚光楚楚,顫巍巍地站穩后,對孟古青道:“這是奴才的馬,但娘娘若喜歡,就請娘娘收留它,也算是奴才給娘娘的大婚之禮?!?/br> “你……自己留著吧?!泵瞎徘嘁姈|莪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樣,心里也覺得晦氣,本來也沒考慮是誰的馬,換一個人,她或許就要了,她對福臨說,“皇上,既然是皇姐的馬,我不要了?!?/br> 福臨頷首,命宮女們前來攙扶格格,叮囑東莪要好好休息,一直看著她被簇擁著走遠,才嘆了口氣轉身來看孟古青。 “你沒有強求是對的,那是皇叔留給皇姐的念想?!备ER說,“除此之外,不論是誰的馬,只要你喜歡,朕就做主給你了?!?/br> 孟古青哦了一聲,轉身挑了半天,又跑到福臨身邊說:“她是多爾袞的女兒,對嗎?” “怎么了?”福臨問,心里已有些毛躁。 “她該很恨你才對?!泵瞎徘嗾f,“皇上,往后你要小心一些,保不定她哪天就拿刀子捅你,給她的阿瑪報仇,我若是她,我一定會找你報仇的?!?/br> 福臨莫名地很惱火,大聲地責備:“你胡說八道什么?” 孟古青冷不丁被吼了一聲,嚇得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