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
“額娘以為,正白旗中對多爾袞忠心耿耿的人,皇上該加以利用。他們絕不愿被小人得勢的阿濟格掌控,皇上及時將他們拉攏到自己身邊,他們會為了多爾袞,將刀槍指向阿濟格?!庇駜旱?,“兩黃旗的股肱之臣都在遠處,遠水難救近火,但正白旗的人呼之即來?!?/br> 福臨計上心頭,想到:“佟圖賴父子,還有蘇克薩哈,還有鄂碩等等?!?/br> 玉兒欣慰地說:“皇上仔細合計合計,回去想一想,朝廷若真有變故,你能用手中這枚玉璽為自己為大清做些什么?!?/br> “兒臣明白了?!备ER心里踏實,也玩笑說,“不過額娘放心,阿濟格什么本事,他絕傷不了十四叔?!?/br> 玉兒含笑不語,看著兒子意氣風發的背影,她明白,福臨不可預知的未來,對她來說也是一樣。鰲拜幾時動手,在哪里動手,能不能一舉成功皆不可知,甚至于很可能鰲拜已經被其他勢力或是多爾袞本身拉攏策反。 所以在一切發生之前,他必須穩住多爾袞,讓他對自己和福臨放下所有戒備,至于其他,正如福臨所說,玉兒同樣也相信,沒有誰能動得了多爾袞。 這日午后,玉兒帶著清火凝神的湯藥來武英殿看多爾袞,兩人坐在武英殿的屋檐下,看黃葉乘著秋風緩緩飄落,多爾袞道:“又是一年,近來越發覺得時日過得快,我家里的奴才說,日子過得好才會過得快,如此想來,是因為你吧?!?/br> 玉兒含笑望著他:“我倒寧愿時日過得慢些,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br> 多爾袞道:“齊齊格若在天有靈,她會恨,還是會祝福我們?” 玉兒連連搖頭,嗔道:“男人為何就是這樣,總想著兩全其美?難道你還盼著齊齊格祝福我們,說你天真好,還是傻好?” 多爾袞憨憨地笑著,滿眼透著幸福,挽起玉兒的手指向天:“皇太極,這是我最愛的女人,我不會讓她再受任何委屈?!?/br> 玉兒問:“當年若是別的什么人遇見你,遞給你擦眼淚的帕子安慰你,你是不是就要愛上那個女人?” 多爾袞搖頭:“我一定也會因為其他的緣故,把你裝在心里,我信這是命中注定?!?/br> 玉兒的手,被他暖暖的捧在掌心,很奇怪的一件事,在皇太后甚至姑姑的眼里,她的手永遠都是火熱的,可是在多爾袞身邊,他永遠心疼自己冰涼的手。玉兒并不冷,可多爾袞總擔心她會冷。 她是被愛著的,玉兒深信不疑,可老天一定在最初的時候,搞錯了什么。 “別為了阿濟格動氣,想想我和福臨,秋燥肝火大,保重身體要緊?!庇駜簻厝岬卣f,“咱們的日子,還長著呢?!?/br> 多爾袞心滿意足地捧著玉兒的手在唇邊親吻,擔心玉兒冷,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冬天很快就來了,你也要保重?!?/br> 宮里的人,對于皇太后和攝政王之間的事,漸漸就見怪不怪。 整個夏秋,他們很自然地在宮里散步,和自然地飲茶下棋,又或是嚴肅地談論國事,也會爭吵也會沖突,但沒幾天攝政王必定來賠不是。 當外頭風言風語滿天飛,宮內卻一切平靜安寧時,宮里的人不知不覺地就把心偏向了這一邊,誰不想過太平日子,而他們又礙著了誰? 轉眼已是十一月,京城的初雪遲遲不來,但科爾沁傳來喜訊,阿圖生了。 有驚無險,孩子比太醫估算地早了十來天,好在落地的孩子十分康健,玉兒盼來了她的大孫女。 中旬時,多爾袞滿身喜氣地來慈寧宮,告訴玉兒他過兩天要出發去看望阿圖。 剛好玉兒和蘇麻喇一起合力為多爾袞做了防風的護膝,她蹲在地上為多爾袞系,多爾袞很是心疼,拉著她起來說:“我自己就行?!?/br> “多大點事兒?”玉兒笑悠悠看著他,“非要說,我心里可不高興了,就許你去看阿圖,我也想抱抱我的大孫女?!?/br> 多爾袞說:“天冷了,路上不好走,來年開春,我帶你回科爾沁?!?/br> 第378章 太后,去散心了 玉兒的心,有一瞬凌亂,不知為何,忽然不愿眼前的人離去,不愿他出遠門。 她按下劇烈跳動的心,拉著多爾袞坐下說:“今日可起風了,穿得那么少?!北闶欠愿捞K麻喇,“我早晨喝的姜茶再送一碗來?!?/br> 多爾袞擔心地問:“你怎么喝姜茶,著涼了?” 玉兒搖頭:“太醫說早起略飲一杯,一整日身子都是暖的,我入夏以來都喝,年初時風寒不是招你煩了嗎?我可不敢再生病了?!?/br> 多爾袞心疼地說:“我怎么能煩你,但你樂意好好照顧自己,比什么都強?!?/br> 蘇麻喇送來姜茶,玉兒自己先喝了一口,再送到多爾袞的嘴邊說:“不辣也不燙,剛剛好,暖暖地喝下去吧?!?/br> 多爾袞笑著:“蘇麻喇自然是細心的?!?/br> 他將姜茶一飲而盡,肚子里頓時暖洋洋的,可是抬起頭,便見玉兒眼圈緋紅,不禁擔心:“怎么了?” 玉兒搖頭:“說了你一定會笑我,我不說?!?/br> 多爾袞纏著她:“那你就讓我笑一笑?” 玉兒垂眸道:“我不想你去科爾沁,萬一遇上大風大雪,路上不好走。阿圖好好的沒事兒,來年開春再去看她也不遲?!?/br> 多爾袞輕輕撫摸她的手背:“我只是順道去看阿圖,漠南還有很重要的事要我去處理,拖過了年不合適,你放心,我很快就回來。遇見大風大雪,我就慢些走或停著不走?!?/br> “說好了?”玉兒眼眸晶瑩,像是蓄著淚水般。 “我答應你了,要不你派人看著我?”多爾袞溫和地說,“我一定聽你的話?!?/br> 玉兒輕輕伏在他的肩頭,眼前一恍惚,仿佛回到十幾年前的盛京皇宮,她熱情大方地喊著:“多爾袞,你又長高了?” 直到有一天,皇太極突然問她,為什么總是提起多爾袞,難道就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她才突然明白,兄友弟恭是假象,多爾袞不是皇太極的弟弟,不是齊齊格的丈夫,是他們的敵人。 可偏偏,這個敵人愛上了她,在自己所愛的男人離去后,無條件地包容她守護她。 為什么上天,要這樣作弄人? 玉兒深知,多爾袞于這世上縱然有萬般不是,他對自己,只有永不后悔的愛。 “我這輩子……”玉兒輕聲道。 “什么?”多爾袞懷抱著她,“你今日,有些多愁善感呢,可是起風的緣故?” “蘇麻喇總是問我,幾時才能過上好日子?!庇駜烘偠ㄏ聛?,眼中的光芒也變得清晰澄澈,“我想,我早就過上了,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br> 多爾袞大笑,摟過玉兒,看著她:“別胡思亂想,我會好好為福臨守住江山,玉兒,我要讓你一輩子都過好日子?!?/br> 兩日后,多爾袞出發前往塞外,帶著玉兒給阿圖的禮物和祝福,順道替她看一眼孩子。 玉兒親自來武英殿相送,福臨在,大臣們也在,雖然人人都用詫異的目光看她,可玉兒不在乎,與多爾袞互相叮囑后,目送帶人離去, 然而一轉身,玉兒在人群中看見了范文程的身影,范文程眼含深意地向太后躬身,玉兒的心頓時懸在嗓子眼。 蘇麻喇就在她身邊,主子的手忽然很用力地抓著她的手腕,抓得她生疼。 “格格?”蘇麻喇輕聲問。 “回吧,我沒事?!庇駜恨D身,沿著長長的宮道返回慈寧宮。 她始終沒有向范文程下達命令,但范文程一定知道,自己給出了什么答案。 跨進慈寧宮的大門,玉兒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上,幸得蘇麻喇攙扶,便聽見格格在耳邊說:“蘇麻喇,我一定會下地獄?!?/br> 數日后,福臨從前朝歸來,見巴爾婭挺著肚子站在乾清宮暖閣外望著天,嗔道:“犯什么傻?” 巴爾婭怯然含笑,說:“奴才盼著下雪呢,這兩天奴才到慈寧宮請安,總看見太后望著天,蘇麻喇嬤嬤說,太后在盼著下雪?!?/br> “是嗎?”福臨捂著巴爾婭的手,也抬頭望向天空,今日陽光晴朗湛藍無云,他笑道,“這天也不冷,不會下雪,真要下雪,必定先凍得你手指頭疼?!?/br> 巴爾婭笑了,福臨看著她日漸浮腫的臉頰,有些心疼,又故意逗她:“真是越來越丑了?!?/br> “太后娘娘也這么說?!卑蜖枊I赧然道,“宮里的嬤嬤有的說是要生兒子,有的說是要生女兒,奴才也糊涂了?!?/br> 福臨道:“阿哥公主都一樣,你自己要保重,朕逗你玩兒的,一點也不丑?!?/br> 見皇帝如此心疼自己,巴爾婭滿心的甜,但又一想,便提醒福臨:“奴才盼著下雪,是想太后高興,總覺得太后娘娘這幾日心事重重,皇上得閑了,去看看太后吧?!?/br> 福臨嗯了聲:“這幾日正忙,年關了都這樣,一會兒閑了就去?!?/br> 此時吳良輔進殿來,見過皇帝,見過巴爾婭福晉,稟告道:“范文程大人領旨進宮,到慈寧宮去為太后講學了?!?/br> “正好,他能給額娘散散心?!备ER道,“你去傳話,叫范文程等一等朕,朕看完這些奏折,就過去?!?/br> 雖然福臨看的奏折,都是多爾袞已經批閱完的,或是有些即便看了也不能批閱回復的,一切要等多爾袞回來后才能做主。 如今福臨不會再覺得這些事煩悶瑣碎,哪怕不能做主,他也牢記額娘的話,他必須知道天下在發生什么。 “巴爾婭,去給范先生送茶,說是朕的意思?!备ER吩咐道。 大腹便便的小福晉,被擁簇著來到慈寧宮,范文程起身恭迎,接過了皇帝賜的茶水,蘇麻喇帶著巴爾婭到偏殿去休息,大玉兒則靜靜地坐在桌案前,對進進出出的人毫不在意。 書房里又靜下來,范文程便道:“鰲拜所訓的殺手,將在攝政王回京途中,在喀喇城對攝政王動手?!?/br> 玉兒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地毯上的花紋,直到范文程面前的茶變得冰涼,她才問:“從這里到喀喇城,最快需要多久?” 范文程怔了怔,應道:“快馬加鞭不停歇,一天一夜能到?!?/br> 玉兒道:“你去沿途安排換馬的地方,派二十人隨時待命,屆時隨我去喀喇城?!?/br> “太后?” “倘若他當場斃命,我自然就不必去,但若懸著一口氣,我要去送送他?!庇駜旱?,“又或是終身殘疾,從此臥榻不起,我也要照顧他一輩子?!?/br> 范文程跪在地上,懇求道:“太后娘娘,太危險了,多爾袞一旦出事,京城必然亂,您在這個時候離開,皇上如何是好?” 大玉兒含淚看著范文程:“他是大清的功臣,范先生,可是整個大清都對不起他。京城要亂,我在也無濟于事,能為福臨抵擋叛亂的,只有多爾袞。而眼下多鐸死了,阿濟格被囚禁,連豪格都變成了白骨,范先生,還不夠嗎?若不然,我們也不會在此刻動手,不是嗎?” 范文程牙關緊咬,舉棋不定地看著玉兒。 玉兒冷靜下來,握拳道:“若失手,立刻殺鰲拜,我們再另選人手?!?/br> 范文程怔然:“太后,您終究還是要殺攝政王,可您比任何人都有機會接近他,為什么……” 玉兒端起冰涼的茶水,苦澀地灌下去:“我舍不得?!?/br> 北京的初雪遲遲不來,玉兒每天都會站在屋檐下望著天,這一日,天氣格外寒冷,青灰色的天沉甸甸的,蘇麻喇送來暖茶,一面說:“怕是要作雪了?!?/br> 玉兒伸手接過茶,主仆倆也不知怎么的,一個沒送到手里,一個沒拿穩,一聲清脆后,茶碗四分五裂。 嫣紅的姜茶灑在地上,宛若刺目的血跡。 “蘇麻喇……”玉兒怔怔地看著滿地狼藉,看著宮女們手忙腳亂地來收拾,她抬起頭,對蘇麻喇說,“替我收拾東西?!?/br> 順治七年十一月末,攝政王多爾袞于喀喇城遇襲墜馬,身負重傷。 消息傳入京城,朝野嘩然,福臨緊張地沖到慈寧宮,可是只有蘇麻喇在等他。 “額娘去哪兒了?”福臨問。 “太后,去散心了?!碧K麻喇冰冷地回答他。 第379章 大清,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