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齊齊格不悅:“她這又是怎么了,哪里來這么大的脾氣?!?/br> 趕回內院,便聽見東莪的嚷嚷,齊齊格虎著臉進門,小丫頭剛好將手里的荷包丟在地上,一并其他各色花樣的,七八個都落在炕下,東莪大聲哭著:“不是,不是這個?!?/br> 第270 皇帝和她都知道答案 齊齊格對東莪雖然嬌寵,不會毫無原則地寵溺縱容,這會兒即便孩子受了傷正可憐,她也不能由著東莪亂發脾氣。便是命令婢女們將荷包都撿走,關上門,把嚎啕大哭的東莪一個人留在屋子里。 小丫頭這下知道怕了,一時把什么荷包都忘了,跑到門前拍著門喊額娘,齊齊格并未走遠,不過喊了幾聲,她就心軟,立時開了門把小丫頭抱在懷里。 “額娘,額娘……”在東莪眼里,齊齊格便是她的天,哭泣的娃娃纏在母親身上,再也不肯松開。 齊齊格吃力地抱起已經長大的小丫頭,耐心地哄她,給她講道理。孩子畢竟是孩子,什么事都轉身就忘了,這會兒樂呵呵地吃著甜瓜,還要喂給母親吃。 輕輕擦拭女兒嘴角的汁水,齊齊格仔細端詳東莪的眼眉,幾乎與多爾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眼眉,讓她又安心,又不甘。 事到如今,她依然會想,東莪若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她是不是會更愛這個孩子,親生骨rou,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不久,管家來回話,說王爺跟著皇帝去了軍營,像是一道去勸降洪承疇。 “知道了?!饼R齊格吩咐道,“你瞧著辦,傳句話給王爺,說格格要他的那只荷包,他若是一時回不來,你們先把荷包帶回來,哄了格格高興要緊?!?/br> “是?!惫芗翌I命退下。 齊齊格逗了逗女兒:“東莪要聽話,明天進宮去見伯母們,可不許再胡鬧了?!?/br> 東莪軟乎乎地說:“額娘,我聽話。額娘,我不要那只荷包了,臟兮兮的?!?/br> “臟兮兮的?” “阿瑪在荷包里放了好多臟東西,像墨一樣黑,可臟可臟了?!?/br> 齊齊格一臉莫名,但只怕終其一生也想不到,那荷包里會是什么東西。 此刻,盛京城外的軍營里,洪承疇伏在皇太極的腳下,多爾袞親手將他攙扶起,洪承疇鄭重其事地說:“睿親王乃曠世難得的將才,能和睿親王一戰,雖敗,洪某此生足矣?!?/br> 皇太極道:“如今你愿為大清效力,我八旗軍隊如虎添翼,眼下明朝內部堪憂,朕不急于挺入。正好趁這些日子,你好生休養,并將歸降的所有士兵火炮等逐一清點分派,自先帝起,大清一向善待歸降的明朝漢民,只要憑本事,什么高官爵位,朕都給得起?!?/br> 他吩咐多爾袞:“宣軍醫,為洪將軍療傷?!?/br> 大玉兒在營房里,見有人帶著軍醫從窗口走過,她再到屋檐下,便看見了皇太極和多爾袞從洪承疇的屋子出來。 她大大方方地等在這里,可皇太極卻在看見她的一瞬停下了腳步,而后再走過來時,便仿若無事地對多爾袞說:“朕和莊妃先回去了,這里的事交給你處置?!?/br> 多爾袞則躬身道:“臣參見莊妃娘娘?!睂侍珮O則說,“沒想到娘娘也在這里?!?/br> 皇太極一臉淡漠,吩咐玉兒:“走吧?!?/br> 他們到軍營門前時,范文程來了,他身后的馬車里,端坐著他的小妾,但不敢露面。 皇太極面無表情,不知為何分明勸降了洪承疇,卻心情不怎么好,大玉兒和氣地向范文程遞了眼色,便隨駕離開。 范文程松了口氣,可一轉身,見多爾袞在那里,他心里一顫,頓時明白了皇帝身上那股子氣,是從哪兒來的。 馬車遠去,車輪滾滾不絕于耳,車廂里的人卻靜謐無聲。眼看著馬車就要進入皇宮,皇太極始終一言不發,大玉兒安靜地陪坐在一旁,仿佛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氣氛。 “朕沒想到,多爾袞去了?!被侍珮O說,“他為什么會跟去,僅僅為了阻攔朕,不要朕紆尊降貴地去勸服洪承疇嗎?” 大玉兒反問:“皇上在問我?” 皇太極凝視著她,剛要開口,忽然想起海蘭珠曾經的叮囑,海蘭珠不允許他懷疑玉兒,要他答應不論何時,都不能懷疑玉兒。 可是…… 他為什么這么不自信,因為現在玉兒不再稀罕自己的心意嗎,因為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愛穿紅衣裳的小福晉,因為他老了嗎? 皇太極伸手托起大玉兒的臉頰:“玉兒,朕有時候會覺得你很陌生?!?/br> 大玉兒坦然道:“當年皇上背過身,遠遠地從我心里走出去,久了,自然就陌生了?!?/br> 皇帝下意識地,捏緊了她的下巴,帶著不可遏制的怒意和浮躁。 “皇上,我不喜歡您這樣對我?!贝笥駜豪潇o地說,“您松開手好嗎?” “為什么,不能順著我,你就一點也不想朕高興嗎?”皇太極道,“可是朕盼著你高興,盼著你快活,盼著你……” 大玉兒自己推開了皇帝的手,平和地說:“皇上,我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好嗎?” “您治理國家,我陪伴左右,照顧您伺候您?!贝笥駜旱?,“皇上,方才我已經對您講清楚了,您還要再聽一遍嗎?” 皇太極冷眸看著她:“既然如此,你不必再來崇政殿伺候,端茶送水的人有的是,你還是去照顧福臨吧?!?/br> 大玉兒搖頭:“假手他人,我不放心,皇上要不殺了我,要不就別想攆我走,我若離了崇政殿,還有誰能照顧好你?所以這樣的話,往后還是別再說了?!?/br> “布木布泰!” “我喜歡皇上叫我玉兒?!贝笥駜簭恼煞虻哪樕鲜栈啬抗?,安寧地看向窗外,“那是你給我起的名字?!?/br> 馬車徑直進入皇宮,停在崇政殿前,尼滿在下頭恭候,可皇帝和莊妃娘娘一個都不下來,他不得不探頭進來看,尷尬地問:“皇上……娘娘……” 大玉兒便主動起身,朝皇帝伸出了手:“一直以來,我敢說敢做,全是因為你的縱容,而我也好好地享受著這份縱容,皇上,難道不是嗎?” 皇太極閉上眼睛,深深一嘆后才睜開眼,把手遞給了玉兒。 兩人穩穩地站到地上,只見哲哲匆匆從后宮趕來,焦慮地看向皇帝,又看向玉兒,大玉兒明白姑姑的擔憂,從容地說:“您放心,洪承疇壓根兒就沒見到我?!?/br> 皇太極兀自走回殿中,哲哲不便跟上,唯有叮囑玉兒:“好好照顧皇上,不該說的話別說,別惹他生氣,皇上的身體……大不如前了?!?/br> 玉兒深知,方才那些話若是叫姑姑聽去,必定了不得,可她無心傷害皇帝,更無心折磨自己,她就是不要了。 且說皇帝離開軍營后,范文程就見到了洪承疇,范文程早年就投靠大清,和洪承疇并沒有交往,但到底都是漢人。 本該比旁人更好說話些,而如今,洪承疇投降了,不會再辱罵范文程是漢jian走狗,兩人得以心平氣和地說話。 而洪承疇才知道,今日的事,對外不能說是皇帝勸降了他,皇帝只是來旁觀并接受洪承疇的投降,真正說服洪承疇投降的,只能是范文程的小妾。 “這如何……”洪承疇覺得自己,簡直受到了奇恥大辱,他死撐著等來了皇太極,想給自己掙最后一口氣,結果還是要他背負恥辱。 范文程卻道:“可你知道嗎……倘若不是皇帝突然趕來攔下,之后給你送來食物的人,不是我的妾,而是宮里的莊妃娘娘?!?/br> “莊妃?”洪承疇蹙眉,“什么莊妃?” 與此同時,多爾袞也回到了城里,半路上就遇見家中派來的人,說東莪討要他那只荷包,鬧得不可開交。 可多爾袞不論如何也不能把荷包給東莪,于是派親信秘密去想法子弄來一只長得差不多的,隨便扒拉了一些土塞進荷包里。 這只荷包被送回去,東莪沒分出差別,還向齊齊格顯擺證明自己沒記錯:“額娘看,阿瑪弄得好臟?!?/br> 齊齊格嫌棄極了,到了夜里見著多爾袞問為什么,多爾袞說,那是松山城的泥土,他只是想留個念想。 “那就好好收著,別到處亂放,女兒可不管你是哪里來的泥土?!饼R齊格嘀咕了一句,沒有深想。 這件事,算是有個了交代,隔天齊齊格帶東莪進宮謝恩,哲哲見東莪摔成這樣,免不了將多爾袞埋怨了一頓。 齊齊格笑道:“這話您回頭當著他的面說,他這個阿瑪,做的當真便宜?!?/br> 不久后,聽得宮女們說,玉兒從前頭過來了。 “去吧,在我這兒怪拘束的?!闭苷艿?,“去和玉兒說說話,我帶著東莪?!?/br> 齊齊格行禮退出去,走過關雎宮,不免心中一沉,揮去悲傷徑直來找大玉兒,她大喇喇地闖進來,唬得正在換衣裳的玉兒責備:“門前的人怎么回事,就這么放你進來了?” “你這是?”齊齊格卻自顧自地打量玉兒,走近些問,“怎么穿宮女的衣裳,我沒猜錯吧,這些日子一直皇上身邊的人就是你?!?/br> 大玉兒方才的慌張,不是怕被撞見拆穿,僅僅因為是在換衣裳不方便見客,此刻亦是淡漠地坐到妝臺前:“你出去別說,我只是為了皇上的身體,可到了別人嘴里就不一樣了?!?/br> 齊齊格嗔道:“你當我是誰?我能胡說嗎?” 她來為玉兒梳頭簪發,說到東莪的事,提起那只荷包,可大玉兒心里卻冒出了奇怪的念頭,她怎么覺得那荷包里藏的,不該是什么松山城的泥土,難道是…… 昨天,皇太極問她多爾袞為什么會來,其實皇帝和她都知道答案對不對,他們都知道。 “玉兒?” “嗯?”玉兒立刻收回神思。 齊齊格則問:“皇上現在和你,又像從前那樣了嗎?” 第271 他要做大清的皇帝 從前?從前是什么樣子的?她就快不記得了。 “我寧愿jiejie還活著,我寧愿他還全心全意地愛著jiejie?!贝笥駜嚎粗R子里的齊齊格說,“他現在對我是什么樣呢,和從前一樣?那不就意味著,終究是永遠也不曾給過我那份感情?不是他不好,是我不好,只因他愿意給我的不是我想要的,我就仗著他對我好,死活不肯要?!?/br> “玉兒?” “他若是擔心自己對我不夠好,將來無法給jiejie交代,無法讓jiejie安心,那我豈不是更可憐?”大玉兒苦笑,“我從沒想過jiejie不在了,我能取代她,可我也不希望自己在她去世后,因為她才被可憐?!?/br> “你啊,太偏執了?!饼R齊格勸道,“皇上一兩天還能忍,久了呢?何必把自己往死路里推,說到底你這么倔強偏執,還不是因為皇上的好?” 大玉兒轉身看著她:“那現在這樣,不好嗎,一直這樣下去,不是也挺好?” 齊齊格放下梳子,嘆道:“得了,我何必多嘴呢?!?/br> 大玉兒笑悠悠:“你好生守著多爾袞吧,多少人羨慕你,羨慕不來呢?!?/br> 齊齊格卻說:“許是沒了十幾二十歲那會兒的勁頭,我如今已經不像過去那么在乎了,再加上心里的負擔,和他的忙碌,這日子就這么過唄,還能怎么著。玉兒啊,我的棱角全被磨平了,我已經不是從前的十四福晉?!?/br> “你曾對我說,咱們不是男人的東西,不要靠著男人活,更不是用來生兒育女的工具?!贝笥駜何罩R齊格的手,“要為自己好好活著,齊齊格,咱們愛就愛、恨就恨,這輩子虧了誰,也別虧了自己?!?/br> 齊齊格點頭:“我聽你的,我們瀟灑自在地活著,管他們呢?!?/br> 此時蘇麻喇從門外進來,說皇上方才下旨,因洪承疇投降,要擺宴款待幾位明朝來的將軍,更要犒賞自家的將士,好好熱鬧一番。 “這么說來,為了海蘭珠jiejie仙逝禁娛之事,就此解除了?”齊齊格嘀咕道,“可不是嗎,皇上總不能用整個江山來悼念心愛的女人?!?/br> 大玉兒默默不語,她知道,皇太極是樂意的,何止是江山,皇太極怕是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來悼念jiejie。 他們之間愛得有多深,旁人眼里不過一句“寵妃”,可玉兒知道,她和姑姑若不看著皇帝,皇帝怕是…… 大玉兒不自覺地抓緊了梳子,不要胡思亂想,不要。 五日后,十王亭前擺宴,洪承疇祖大壽等,受到了皇太極的盛情款待,但列席的只有幾位親王,中宮皇后帶著莊妃和貴妃淑妃前來賜酒,獨獨不見洪承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