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什么嗎？”傍晚，蘇麻喇看著醒來的格格，見她臉上恢復了幾分血色，稍稍安心，溫柔地問著，“要喝奶茶嗎？”

    話音才落，屋門被打開，皇太極徑直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宮女們，端著飯菜茶水，她們靜悄悄地擺下一切，頭也不敢抬，一個個都退下了。

    “蘇麻喇下去?！被侍珮O吩咐。

    “皇……”蘇麻喇想開口，被大玉兒輕輕一推，“你去吧，我沒事?！?/br>
    “一天沒吃飯了？”皇太極道，“餓了嗎？”

    大玉兒點頭，自己坐到了炕桌前，打開湯盅，緩緩喝下去。

    暖暖的湯灌進胃里，身子漸漸熱起來，臉頰越發紅潤，她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吃的很認真，仿佛是真的餓了，偶爾才抬眼看皇太極，然后繼續吃。

    “弄疼你了？”皇太極坐到她身邊，輕輕一碰大玉兒，她就一縮而后輕輕顫抖，他道，“玉兒，朕昨晚太不理智，朕……”

    大玉兒艱難地眼下咽喉里的食物，又繼續往嘴里送，自顧自地吃東西，沒有應答。

    “索尼和佟圖賴的事，朕不會再問你，朕既然都不追究索尼，何必為難你?！被侍珮O道，“你說什么，朕便信什么，可是你看見了嗎，不是朕多疑，事實是無人可信?！?/br>
    大玉兒繼續吃東西，吃到胃里再也塞不下，她才停下來。

    “你打算一輩子，都不說話了？”皇太極今天不急躁了，像是昨天把所有的怒意都發xiele，就連他自己回想一下，都無法正面當時的自己，可他卻把所有的情緒，都宣泄給了大玉兒。

    “玉兒，還疼嗎？”皇太極問，輕輕攏過她的身體，輕輕撫摸，“哪里疼，朕弄傷你了嗎？”

    “我想去赫圖阿拉?！彼K于出聲了。

    “不可以?！被侍珮O立刻回答。

    “是?！贝笥駜簺]再問第二遍，沖皇太極微微一笑，“皇上，您用晚膳嗎？”

    第196 徹底輸給了自己的女人

    “去赫圖阿拉做什么？”皇太極耐著性子，坐到了大玉兒的對面，與昨天判若兩人，“躲著我，躲著海蘭珠？”

    大玉兒點頭：“不然你見到我，又會發脾氣，而我不開心，jiejie就會難過?！?/br>
    皇太極道：“你離開，她會更難過，你以為她會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嗎？”

    大玉兒平靜地看著皇太極：“說到底，皇上是不愿jiejie難過?！?/br>
    皇太極坦蕩蕩：“我見不得她難過，見不得她傷心?！?/br>
    大玉兒含笑垂下目光，她何必。

    皇太極卻又道：“對你也一樣，見不得你難過，也見不得你傷心，我對你的好，難道都是假的嗎？我多希望你還是從前那樣，玉兒，你有多久沒沖我笑了，你的若無其事，你的心如止水，都是在向我控訴嗎？”

    “沒有控訴什么?！贝笥駜赫f，“我只是照你說的，照著自己的心意活著?！?/br>
    “你的心意是什么，你不要朕了？”皇太極問，“去赫圖阿拉，這輩子再也不相見？”

    “至少現在，我背過你不會再掉眼淚?！贝笥駜菏俏⑿Φ?，“你希望我像從前那樣，我可以做到，但那是假的，那樣子背過你，我就只剩下眼淚?，F在你雖然看不慣我，但人前人后，我都是一樣的，我不累，我很平和很輕松?！?/br>
    皇太極濃眉緊蹙，深深地看著大玉兒。

    大玉兒含笑：“不為別的，就因為在我心里，誰也無法取代你?！?/br>
    皇太極的心軟下來：“既然如此，那為什么……”

    大玉兒說：“是我要得太多了，你給jiejie的，本就不屬于我，倘若你給了別人，我興許會做出瘋狂的事，殺了那個女人，或是用盡辦法攆走那個女人，你知道我有多驕傲，也是你寵壞的。但偏偏你給了jiejie，給了同樣是我最愛的人，皇上，那你要我怎么辦才好？”

    皇太極道：“所以，你打算這樣一輩子痛苦糾結下去？”

    大玉兒依然微笑：“不疼的那天，我就不愛你了，可我想一輩子都能像從前那樣愛著你，哪怕越來越少，越來越淡，就算還剩下一絲一縷，我也會好好珍惜。這就是我的心意，我沒有心如止水，相反每一天都恨你，也恨jiejie，大概從眼睛里透出這股恨意，所以你看不慣我?！?/br>
    皇太極碰過玉兒的手：“不是看不慣，是心疼?！?/br>
    大玉兒說：“可是皇上愛jiejie對嗎，很愛很愛?！?/br>
    皇太極輕輕一嘆：“我一早就對你說過，一定要我來說嗎，可如今想想，或許從一開始就好好和你說，你不會擰成這樣。玉兒，你jiejie那樣的女人，除了美麗，并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和你相比，她遠不如你，可她就剛剛好，嵌在我的心里，把缺的那一塊，完完整整的填滿。我舍不得再碰掉一點，她在那里，我的心可以更好地跳下去，她能讓我感覺到，自己實實在在地活著。玉兒，不是你不好，從來都不是?！?/br>
    “皇上，我可以問一件事嗎？”大玉兒道。

    “你問吧，我說過，我們之間什么都能說?！被侍珮O很溫和。

    “吳克善還沒來之前，jiejie曾經半夜去過鳳凰樓是嗎？”大玉兒翻出那么久以前的事兒，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你們半夜做什么了？”

    皇太極笑：“沒跟你說過嗎，海蘭珠也沒說過？”

    大玉兒垂下眼眸：“我也不知道，記憶有些模糊了，就是這會兒突然想問問?！?/br>
    皇太極道：“只是把她叫去，問她是不是被吳克善送來的禮物，她很明白地告訴我是，但她不愿意被當做禮物，她寧愿死，也不愿被當做禮物送來送去?！?/br>
    “我明白了?！?/br>
    “你明白什么了？”皇太極好奇地看著她。

    “不想告訴你?！贝笥駜何⑽⒁恍?，從皇太極的掌心，將自己的手抽出來，“皇上，要好好愛jiejie，我也會好好的，我不是在和你鬧，更不是無視你輕蔑你，只是希望自己和你們都能好好的，還有姑姑?；噬?，我真的不知道那樣會讓你惱火，你能不能讓一步，不要惱火，不要逼著我改?！?/br>
    “我讓你?！被侍珮O道，但又冷下臉色道，“但你不可以傷害自己，你去年在多爾袞家里喝這么多酒，吃那么多東西，是要和我訣別嗎？”

    “對不起……”

    “那些酒那些食物，什么事都沒有?！被侍珮O道，“別胡思亂想，但再也不許有下一次，還有，離開多爾袞遠遠的?！?/br>
    “我沒……”

    “我自然信你，可你知道自己有多惹人喜愛嗎，連我的大臣都愿為你臣服，我現在都不想再讓范文程他們見你了?！被侍珮O眼中帶著霸道的，不容旁人染指的占有欲，“當然，那是你喜歡做的事，我會盡力滿足你。但他們只能遠觀，任何人敢對你有非分之想，殺無赦?！?/br>
    大玉兒不屑地看著皇太極：“可我這么好了，你也不喜歡，你只喜歡jiejie?！?/br>
    皇太極卻露出淡淡笑容，至少這一刻，曾經的玉兒，回來了幾分。

    “昨晚弄疼你了嗎？”皇太極問。

    “還好……”大玉兒垂下眼眸，“但再也別那樣，我很害怕?！?/br>
    皇太極幽幽道：“朕再問你，索尼和佟圖賴，到底怎么回事？”

    大玉兒坦蕩蕩地看著他：“我不知道?！?/br>
    皇太極一笑，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上重重地一戳：“膽大包天?！?/br>
    玉兒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而皇太極道：“那就好好利用，是你自己用人格魅力換來的忠誠，那是你的財富，朕奪不走?！?/br>
    他很欣賞地看著自己的女人，有帝王的驕傲：“朕的玉兒，很了不起?！?/br>
    大玉兒可沒有心思沾沾自喜：“昨天你不是這么說的，你差點就要對我動手是不是？”

    皇太極白她一眼：“昨天氣瘋了，在確確實實知道索尼騙朕之后，想到你也在騙朕，新賬舊賬一股腦全涌出來，而你又這么倔，這么冷漠，怎么問你都撬不開嘴巴，你要把我逼瘋嗎？”

    “皇上，我沒有干涉朝政，更從沒有這心?！贝笥駜赫嬲\地說，“我只是想保護自己，那天是，現在是，也許將來也會是。不是因為你不護著我了，僅僅是我也要保護好自己?！?/br>
    皇太極頷首：“你自己拿捏好分寸，不要讓大臣跑來朕的面前指責你詬病你，而在那之前，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最想要的，朕給不了你了，可除此之外，什么都行?！?/br>
    大玉兒知道，情愛與政治，有著各自的貴重和莊嚴，她絕不會混為一談。

    昨晚皇太極的確嚇著她了，可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大玉兒，她心里所能承載的，比從前更多更重。

    她知道說什么樣的話，可以讓皇太極聽著順耳，她知道說什么樣的話，可以讓皇太極平靜下來，她愛了十幾年的男人，進了這道門的皇太極，她比誰都了解。

    既然不能去赫圖阿拉，既然無法離開，避無可避，她還是選擇讓自己和身邊的人，都過得好些，jiejie也好，姑姑也好，皇太極也好。

    此時此刻，愛情在她心里，勾不起任何漣漪，她已經深深地藏起來，把最美好的那一段封存在心底。

    不論如何，曾經擁有。

    而剛才，她對皇太極所說的那一聲聲愛，只不過因為她明白，皇太極會喜歡聽。

    她的丈夫不是普通人，他的驕傲浸透在每一滴血液里，她必須服從。

    皇太極的逆鱗，顯然被捋順了。

    可他不知道，這一回合，他徹底輸給了自己的女人。

    渾身散發著松了口氣的輕快，皇太極本想再和大玉兒說些什么，偏偏一道八百里加急將他催走，這一下，輪到大玉兒松口氣。

    蘇麻喇直等皇帝進了鳳凰樓，才敢跑進門，生怕又看見格格衣不蔽體滿身狼狽，好在一切安好，大玉兒正在吃東西。

    “沒事吧？”蘇麻喇小心翼翼地問。

    “昨天突然那樣我是招架不住的，他整個兒就瘋了似的?！贝笥駜赫f，“其實他那樣發脾氣，自己也累挺，再有下次，我就有經驗了，不能讓他那樣動怒，傷身啊?！?/br>
    “格格？”蘇麻喇怎么覺得，這話聽著那么奇怪。

    大玉兒淡淡一笑，拍拍蘇麻喇的手：“我真沒事，你就想啊，他能帶給我的傷害，已經不可能再深了不是嗎，你看我像當初那樣吐血了嗎？至于早晨那會兒呆滯，我這不是因為一晚上沒睡嘛，還渾身疼?！?/br>
    “是……”蘇麻喇很早就發現，自己漸漸跟不上格格的心思和想法，她好像已經高了一層，不，兩層，甚至更多。

    皇上帶給她的每一次傷害，都讓她變得更堅強，更淡泊，淡泊似乎不大合適，到底怎么才合適？

    “格格，有件事，一直一直想問你?！碧K麻喇道。

    “你憋了那么久？”大玉兒苦笑。

    “去年，不，前年了，都是前年的事兒了?！碧K麻喇提起了那次在鳳凰樓為皇帝整理被褥，之后大玉兒就突然變得心情愉悅神采飛揚，可蘇麻喇到現在也沒明白究竟是為什么。

    大玉兒神秘兮兮地點了點蘇麻喇的鼻頭：“是秘密，我這輩子都不會對任何人說，你也別惦記了?！?/br>
    “騙人……”蘇麻喇咕噥，但不再糾結，眼眉彎彎地說，“格格，奴婢會長命百歲地活著，要死在您后面，絕不丟下您?！?/br>
    大玉兒嗔笑：“好好的，生啊死的，姑姑聽見該打你了?！?/br>
    這一邊，關雎宮里，寶清從門外跑來，一臉奇怪地對海蘭珠道：“主子，皇上沒事啊，莊妃娘娘也沒事?！?/br>
    “沒事嗎？”

    “皇上剛才去鳳凰樓了，心情挺好的?！睂毲逭f，“后來蘇麻喇進去了，屋子里還有笑聲呢，奴婢本想進去問候一聲，又覺得不合適，就回來了?！?/br>
    “真的沒事嗎？”海蘭珠憂心忡忡，“那白天怎么……”

    寶清笑道：“大概是昨夜激烈了一些，莊妃娘娘沒承受得住，今天養身體才沒出門?！?/br>
    大姑娘紅著臉，羞赧萬分：“皇上打仗回來，打了大勝仗，滿心的歡喜，娘娘她那樣瘦弱的身子，嘿嘿，您說……是吧？”

    海蘭珠將信將疑，奈何她在坐月子，別說出門，臥榻都不讓下，外頭的事一概不知，若是皇帝不說姑姑不說，玉兒也不說，她只能聽宮女們的話。

    可宮女們的話，又靠譜的，也有不靠譜的，連寶清都是。

    “罷了?！焙Ｌm珠一嘆，躺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