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岳樂磕了頭,起身來滿眼憧憬地看著海蘭珠懷里的東莪,海蘭珠便招呼他:“來瞧瞧,這是小meimei?!?/br> 海蘭珠把著他的手,教他如何抱孩子,看著岳樂的模樣和個頭,倘若她的兒子還活著,也要十歲了。 老天像是和她開了一個大玩笑,她曾經和亡夫那樣恩愛和睦,卻沒能留下一個孩子,那些孩子們,像是預見了父親的早逝,早早地先去等他了。 大玉兒見jiejie眼底有哀傷,知道她在悼念自己的孩子,十分心疼,之后一道去園子里散步時,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把海蘭珠冰涼的手指捂得暖暖的。 這天夜里,皇太極還是擺宴招待了科爾沁的來客,然只有男賓,女眷一概不列席,如此大玉兒和海蘭珠不出席,誰也不會覺得奇怪。 吳克善在盛京逗留了三天,見皇太極毫無挽留之意,悻悻然帶著家眷回去了。走之前來向哲哲請辭,撂下話說,若是一年內大玉兒和海蘭珠再無動靜,他會繼續送女人來盛京。 這些話,哲哲如實轉達給了海蘭珠和大玉兒,畢竟她的立場,也希望科爾沁能盡快有希望。 說是逼迫也好,說是懇求也罷,哲哲可以幫她們避開吳克善,可她們肩負的命運,避無可避。 大玉兒冷笑:“姑姑,科爾沁的女孩子,來得及生,來得及長嗎?” 那一夜,皇太極在大玉兒屋子里歇息,將行云雨時,大玉兒心里一片冰涼,如何也撩撥不起來。 皇太極見她可憐,舍不得用強,摟在懷里說:“好了好了,我們睡?!?/br> 大玉兒輕輕囁嚅:“對不起?!?/br> 皇太極溫和道:“反正過些日子你就好了,別叫我招架不住便是?!?/br> 大玉兒在他胸前蹭了蹭,信心滿滿地說:“大汗,我們一定會有兒子?!?/br> “那是自然?!被侍珮O毫不懷疑。 “我那天在七七貝勒家,見到岳樂,那孩子知書達理,長得也俊?!贝笥駜簡柕?,“說起來,岳樂念書這樣好,還比葉布舒和碩塞大些,為什么不讓他進宮來上課,也能帶帶葉布舒和碩塞?!?/br> 皇太極搖頭:“讓岳樂進宮,其他家的孩子呢?你知道我現在有多少侄兒和侄孫子嗎?” 大玉兒笑了,皇太極嘆氣:“不能厚此薄彼,也不能讓他們都進宮,只能這樣了?!?/br> “那么讓葉布舒和碩塞去宮外念書呢?”大玉兒說,“把他們丟到兄弟里去,或許有了競爭,就長進了?!?/br> 皇太極搖頭:“他們年紀小,我怕他們在外頭亂說話,又怕他們學了什么我不知道,說來說去,也怪我不好,什么都要cao心。其實我們兄弟當年,阿瑪養我們就跟放羊式的,哪有功夫來教,等我們長大了,抓著哪個用哪個?!?/br> 大玉兒壞笑:“大汗,那你是山羊、綿羊還是羚羊?” 皇太極低頭看著她,見她心情好了,心頭一熱,猛地將她壓在身下,氣聲曖昧地說:“是長了又石更又長的角的……” “啊……” 大玉兒失聲,傳到門外頭,幾個新來的小宮女嚇了一跳,蘇麻喇干咳,一本正經地說:“沒事,過些日子你們就習慣了?!?/br> 第164 準奏 說起來,宮里近來多了許多人手,新選進宮的宮女,大玉兒這里也得了幾個。 年紀大的一些都退了出去,如今新進宮,學的規矩也十分繁瑣。 前些日子,寶清和蘇麻喇被叫去學規矩,宮女內侍之間,有了明確的等級分配,讓蘇麻喇和寶清不服氣的是,娜木鐘的麗莘竟然和她們平起平坐。 蘇麻喇向大玉兒抱怨,大玉兒卻說:“將來我們去了紫禁城,要管更多的人,那么大的宮殿,得多少人才伺候的過來?你好好學著些,將來管這些人,都是你的事?!?/br> 宮里的變化,明眼人都看得見,且朝堂之上,越往年關,越多的大臣請奏大汗,請皇太極稱帝,可皇太極一再推脫。 除夕前一晚,多爾袞回到家中,齊齊格抱著東莪在門前等,小娃娃一見阿瑪就高興,伸出小胳膊要抱抱。 可多爾袞才抱過孩子,遠處有人騎馬來,齊齊格眼睛好,說:“是代善和濟爾哈朗?!?/br> 多爾袞微微蹙眉,二人和他們的隨從果然在面前下了馬。 齊齊格恭恭敬敬地行禮后,從丈夫懷里抱過孩子,濟爾哈朗給東莪塞了一塊元寶,客氣幾句后,兄弟幾人便一同往書房去。 婢女們奉了茶,齊齊格命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她心里琢磨著,這兩人來,該是為了請皇太極稱帝的事。 前些日子,皇太極恢復了豪格貝勒的爵位,聽多爾袞說,是為了稱帝之后,好封親王,長子必然要有一席之地,而多爾袞兄弟三個,他也想盡量爭取。 男人們在書房談了一個多時辰,將走時,齊齊格迎來,挽留他們吃了飯再走,可代善和濟爾哈朗還有其他地方要去,多爾袞不強留,齊齊格自然也只是客氣客氣。 門前人散去,多爾袞站了一會兒才回來,見齊齊格一人等著,問道:“東莪呢?” “睡了?!饼R齊格問,“什么事?皇太極要稱帝嗎?” 多爾袞說:“是啊,代善要我和他們一起,還有其他人,在元旦朝會上,跪請皇太極上尊號。真可笑……” 齊齊格嘆道:“你也沒法子,你若不樂意,你就是頭一個反的,皇太極將來要殺你,都不必找借口?!?/br> 多爾袞緊握拳頭:“我現在要反,也不是反不得,可我們一旦內亂,明朝一定會伙同朝鮮來夾擊,不論如何,要先把他們踩在腳底下,待江山穩定后,我再來爭取?!?/br> 齊齊格笑悠悠說著殘酷沉重的話語:“可千萬別等不及,叫他先殺了我們,多爾袞啊,我也想做皇后?!?/br> 多爾袞摟過她:“等一等,齊齊格,一定會有那一天?!?/br> 話所如此,他心里卻重重地一顫,真的到了那天,玉兒怎么辦? 圍場回來后,齊齊格代替大玉兒向他道謝,就把多爾袞心里暖上了。他知道玉兒一定是有所顧忌,才無法親自對他說,這樣也好,他絕不想在自己還不能保護玉兒的時候,讓她因為自己而受傷害。 雖然冷靜下來,多爾袞常常覺得自己很可笑,他這輩子什么都闖過來了,唯獨這一關,無論如何都過不去。 原來江山和美人,當真可以并重,令人難以抉擇。 天聰十年元旦的早晨,哲哲天未亮就起了,穿戴整齊,站在宮檐下仰望著鳳凰樓。 四處側宮都還沒亮燈,但不久之后,海蘭珠披著風衣出來,她還沒梳頭,面上帶著幾分睡意,很緊張地問:“姑姑,您怎么了?” “穿這么少,你冷不冷?”哲哲摸了摸海蘭珠的手,拉著侄女進門去,面上卻歡喜地說,“姑姑是心里有些激動,睡不著?!?/br> 今日,當朝臣再次奏請皇太極稱帝,皇太極就要答應了,對于大金是改變歷史的一刻,皇太極只對哲哲說了,大玉兒和海蘭珠并不知道就在今天。 方才海蘭珠睡醒,聽門前值夜的宮女說大福晉正站在宮檐下,她擔心姑姑有什么事,趕不及就出來看一眼。 寶清帶著宮女捧來主子的衣裳,哲哲一時興起,親自為海蘭珠梳頭,她端詳著鏡子里的侄女,笑道:“你額娘就是大美人,你和玉兒把她的美都繼承了?!?/br> 海蘭珠臉頰微紅:“小時候,都說我像姑姑呢?!?/br> 哲哲笑道:“你的嘴巴也甜了,學得玉兒嗎?” 海蘭珠道:“因為心里甜,嘴巴就甜了,姑姑……對不起?!?/br> 哲哲淡淡一笑,捧著她的長發小心打理:“對不起什么?沒能生兒子?” “我一直覺得姑姑偏愛玉兒,我剛來的時候,您對我那么兇,我以為您嫌棄我?!焙Lm珠道,“可是大汗把我接回來后,姑姑是第一個接納我,還勸我開解我,其實當時我都想好了,您會為了玉兒不待見我?,F在想,我的心是多窄,明明被您疼愛著,卻不知珍惜?!?/br> 哲哲笑道:“都是我的侄女,都是命不由己的孩子,姑姑怎么會不疼你。你受了太多的苦,我若不再好好疼你,將來怎么去見你的額娘?!?/br> 海蘭珠轉身來,滿眼的幸福:“姑姑,我會好好的,不再讓您cao心?!?/br> 哲哲為她將青絲盤起,欣慰地說:“姑姑從沒為你cao心過,只擔心你的身體,別怪姑姑多嘴,咱們不為了生孩子,也該好好保養。你素來孱弱,吃些溫補的藥增些底子,為了自己也為了大汗,可好?” 海蘭珠溫順地點頭:“我聽姑姑的,明天就讓大夫來給我看看,熬些補藥吃,也好逼著大汗吃些?!?/br> 哲哲很高興:“是啊,也逼著他吃些?!?/br> 吉時將至,大玉兒打扮齊整來清寧宮,規規矩矩地向哲哲叩拜新年,很快娜木鐘也來了,她的肚子越來越大,站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哲哲叮囑幾句后,便帶著女眷們前往十王亭。 她還清楚地記得,去年元日,扎魯特氏還在側宮里掙扎,一轉眼,她從這人間消失,而很快又有人來替代她。 十王亭前朝賀的陣仗,讓娜木鐘第一次感受到大金的霸氣。仰望皇太極走上高處,娜木鐘內心不禁奔騰翻涌,她捧著自己的肚子,一定要讓腹中的兒子,將來也站在那里。 大玉兒和海蘭珠,跟隨哲哲而立,她們都發現,在姑姑的眼角噙著淚,而大玉兒已經知道,姑姑天沒亮就起了,海蘭珠和她都認定,今天肯定有什么大事。 而眼下最大的事…… 今日朝賀,不同以往,只見以代善為首,濟爾哈朗、多爾袞、阿巴泰、阿濟格、多鐸、豪格、杜度、岳托、薩哈廉等等地位顯赫的貝勒貝子相隨,齊齊奏請皇太極上尊號,改元稱帝。 大臣們見這陣仗,紛紛附和,十王亭前跪倒一片,呼聲如雷,震動山河,叩請皇太極稱帝。 哲哲帶著女眷們,穩穩地站在一旁,她們不能干政,她們只能等待結果。 而此刻,大玉兒終于懂了姑姑為何眼中含淚,姑姑陪著大汗一路浴血而來。雖然大玉兒嫁給皇太極時,努爾哈赤尚在,但當時已幾乎大局已定,皇太極對于將來已胸有成竹,最辛苦最艱難的日子,大玉兒并沒有經歷。 曾經的辛苦,曾經的難處,都在姑姑眼角的淚水里。 大玉兒一直自以為,姑姑不像她愛皇太極那般愛著她的丈夫,這一刻她才明白,姑姑的愛,已經超越了男女之情。 “準奏!”皇太極朗聲答應,大金的歷史,在這一刻改寫。 哲哲屈膝跪下,海蘭珠和大玉兒紛紛跟隨,昔日大玉兒對皇太極玩鬧的那句萬萬歲,響徹皇宮,震得大玉兒腦袋發嗡,那之后一整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都仿佛盤踞在耳邊。 那之后,男人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女眷們退到內宮,幾位嘴巴甜的貝勒福晉,上趕著稱呼哲哲為皇后娘娘,到了今天,哲哲也不謙辭了。 人來人往的一整天,大玉兒疲于應付,今天是大日子,她再如何不喜歡應酬,也要為皇太極撐著體面。 直到夜里,大宴之后,宮里才終于安靜。 大玉兒癱倒在炕頭,拉著蘇麻喇說:“我的耳朵好疼,我嗓子也疼,今天把一年的話,都給說完了?!?/br> 蘇麻喇興奮地說:“格格,往后奴婢,是不是該改口像漢人那樣,叫您娘娘了?皇上會封您做什么妃呢?貴妃嗎?” 大玉兒想起了那個“宸”字,驕傲得意:“怕是比貴妃還好呢?!?/br> 蘇麻喇眉開眼笑:“娘娘吉祥?!?/br> 大玉兒嗔道:“別輕狂,姑姑說了,要謹慎?!?/br> 她坐起來,要一口奶茶吃,忽覺小腹隱痛,之后屏退宮女查看,果然……她的月信在推遲了五天后,還是來了。 蘇麻喇安撫她:“格格別著急?!?/br> 大玉兒嘆道:“我可是一口氣生了仨閨女,怎么現在突然就不成了呢,我都快把大汗榨干了?!?/br> 蘇麻喇噗嗤笑出聲,大姑娘聽著臉都紅了。 大玉兒拍她的腦袋:“再笑,當心我收回你的壓歲錢?!?/br> 蘇麻喇捂著懷里的錢袋:“格格不能收,我一年就盼這幾天,而且錢袋還是大格格給我繡的?!?/br> 大玉兒白她一眼,慵懶地翻過身:“你們都喜歡jiejie……對了蘇麻喇,說起來,jiejie她的月信,是不是都不準?” “是啊?!碧K麻喇捧著海蘭珠賞賜給她的精美錢袋,數著里頭的碎銀子,“我聽寶清說,兩三個月才來一趟,去年夏天一直沒來,大福晉不是差點以為懷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