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十四叔,我見了娜木鐘,該如何稱呼?”豪格哈哈笑著,“出發之前,阿瑪倒是沒有交代啊?!?/br> 多爾袞不以為然:“以禮相待便是了?!?/br>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不把對方放在眼里,但都明白不論如何不能起爭執,不然給皇太極丟了臉,他們絕不會有好果子吃。 與此同時,察哈爾部的蒙古包中,婢女們送來了鮮紅的嫁衣,一身素服的娜木鐘起身來,由她們侍奉著穿戴整齊。 “大福晉,您真美……可惜大汗……”婢女們一面夸贊,一面悲戚,她們的大福晉,就要穿著嫁衣去大金了。 娜木鐘在銅鏡中,看了看自己煥然一新的模樣,冷冷地說:“很合適不用再改,脫下吧,到了盛京再穿?!?/br> 她重新換上素服,婢女們來稟告,說蘇泰福晉求見。 不多久,一樣身穿素服的女人走進來,蘇泰福晉比娜木鐘要年長十歲,她生下的長子額哲,如今繼承了林丹巴圖爾的汗位,但很快他們就要投降大金,兒子的汗位已經毫無意義。 “大福晉?!碧K泰行禮,起身道,“皇太極派來的人,就快到了,是多爾袞和豪格,他的弟弟和長子?!?/br> “我知道?!蹦饶剧娚袂槔淠?,“你們都是收拾好了嗎,這一走,不會再回來了?!?/br> 蘇泰道:“大福晉,我去了姐夫濟爾哈朗的家中,有jiejie照顧,日子應該不會太苦,但是您入了皇太極的后宮,還請多多保重?!?/br> 她們昔日,共侍一夫,蘇泰是娜木鐘最大的敵人,可林丹巴圖爾死了,所有的爭奪嫉妒猜忌恩寵都煙消云散。 如今,她們是孤弱無助的寡婦,彼此若不扶持,只能任人宰割。 “巴特瑪的堂妹,死在了盛京,不足半年就沒命了?!碧K泰福晉冷笑道,“科爾沁的女人,很厲害啊?!?/br> 娜木鐘目光空洞,神情冰冷:“可她還好好的不是嗎?” 她們所說的巴特瑪,便是早已被皇太極接走的竇土門福晉,八大福晉中,最柔弱好欺的一個,當時便是娜木鐘做主,先把她第一個送走了。 “這倒也是……” “jiejie,往后我們各自過好各自的日子,濟爾哈朗地位尊貴,你做了她的福晉,也是能常常進宮的,我們還有相見的日子?!蹦饶剧娬f,“哪怕是為了你的額哲,請多保重,我們誰也不必依靠誰,誰也不要拖累誰?!?/br> “是?!碧K泰福晉道。 卻是此刻,婢女們急匆匆跑來,說泰松公主要尋死,蘇泰福晉嘆道:“她真要死,早就死了,這么沒日沒夜地鬧騰,實在煩人。也就在我們面前,還仗著自己是公主,去了盛京,誰還會給她面子?!?/br> “大福晉,您看怎么辦才好,別等豪格和多爾袞來了……” 蘇泰福晉的話還沒說完,娜木鐘起身,從墻上取下了她的馬鞭,傲然走出蒙古包,來到泰松的住處。 驕傲的公主正舉著匕首要抹脖子,她的婢女們死活地拉著,而這樣的戲碼,從皇太極來函要把她指婚給五十多歲的代善起,每天都在上演。 凌厲的鞭打聲,從蒙古包中傳出來,婢女們嚇得四下逃竄,然而馬鞭呼嘯,一下下抽在泰松的身上,她尖叫著:“娜木鐘你瘋了,娜木鐘你這個瘋子……” 足足十幾鞭子,打得泰松蜷縮在角落里顫抖,一邊哭一邊控訴娜木鐘的暴行,哭她死去的哥哥和父汗,十分可憐。 娜木鐘將匕首踢到她面前,冰冷的目光,卻比刀子還鋒利。 她對小姑子說著惡魔般殘酷的話:“想死的話,就給自己一個痛快,不想死,就老老實實去盛京。你再尋死覓活,等多爾袞和豪格到了,我把你吊起來扒光衣服,用馬鞭活活抽死,給他們下酒取樂?!?/br> 泰松嚇得臉色慘白,什么話都說不出,蘇泰福晉直嘆氣,命婢女們將人架走。 她走上前,從娜木鐘手里拿下馬鞭,好生道:“大福晉,之后還有很遠的路要走,您保重身體?!?/br> 娜木鐘看向她,卻是冷漠地說:“jiejie,我們的緣分盡了,往后,好自為之?!?/br> 且說多爾袞和豪格到達察哈爾部后,雖然得到了察哈爾部的盛情款待,年輕的大汗額哲和蘇泰福晉對他們畢恭畢敬,可始終沒見到娜木鐘露面。豪格迫不及待地將苔絲娜拉入帳中享樂,也無人敢言,逗留兩日后,他們便啟程了。 傳國玉璽,始終在娜木鐘的手里,她表示要親手獻給皇太極,多爾袞和豪格不能用強,只能答應她的要求,帶上歸順的察哈爾部眾返回盛京。 消息傳回不久,便有大臣急著上奏皇太極,請他在得到傳國玉璽后稱帝,皇太極拒絕了。 然而內宮里,海蘭珠已經為他繡好了第一件象征帝王的龍紋褂子。 這日夜里,側宮中,待海蘭珠掐掉最后一縷絲線,皇太極已經靠在軟墊上睡著了,她輕輕走來,小聲道:“大汗,褂子做好了,要試試看嗎?” 皇太極慵懶地睜開眼,看見海蘭珠小心翼翼地捧著明黃色的褂子,輕輕抖開展示給他看,從褂子后頭探出腦袋,笑道:“是這樣的嗎?” 他伸手摸了摸,明黃色的錦緞冰涼軟滑,上面的每一條龍,每一朵祥云,都是海蘭珠親手所繡,她的手指上,不知被扎了多少針眼。 “穿上吧?!?/br> 皇太極起身,解開衣裳站到地下,海蘭珠莊重地為他披上褂子,踮著腳將領口的扣子系上,而后撫平衣襟,整里肩膀和下擺,再退開幾步,滿目崇敬地看著她的男人。 皇太極緩緩走到穿衣鏡前,眼前的自己讓他感到陌生又自豪,他終于,是要走到這一天了。 海蘭珠不自覺地俯身向他行大禮,皇太極笑了,走來將她攙扶起,撫摸她扎滿針眼的指尖,心疼地說:“等你為我做完一整套朝服,這手是不是要爛了?!?/br> “不會,我會小心?!焙Lm珠歡喜地說,“只要你不嫌棄?!?/br> 皇太極道:“怎么會嫌棄,只是太辛苦,待到那一日后,你不要再做這么辛苦的事。但我知道你喜歡做這些事,那往后貼身的物件,你做什么我便穿什么,那么龐大的朝服袍子,可不許你再碰了?!?/br> “我聽大汗的?!焙Lm珠眼中充滿了驕傲和崇敬,撫摸皇太極的肩頭,感慨萬千,“我的人生,真是神奇,也會有這樣一天?!?/br> 皇太極道:“真不巧,我可是想到了自己會有這么一天?!?/br> 海蘭珠軟綿綿地問:“大汗連我都想到了嗎?” 皇太極頷首,擁過她的腰肢:“想到了,只是沒想到,會在過去讓你受什么多苦?!?/br> 這必定是哄人的話,連海蘭珠自己都明白,皇太極是說笑的。 可是她愛聽啊,哪有女人會不愛聽這樣的甜言蜜語,哪有女人不愿被自己愛的男人,同樣捧在手心里。 他們溫存了片刻后,皇太極就讓海蘭珠把龍紋褂子收起來,現在還不是穿戴這些招搖的時候,等多爾袞和豪格把娜木鐘帶來,得到了傳國玉璽,一切就該按照他的計劃展開。 五日后,數日的春雨霏霏戛然而止,老天給了皇太極一個萬里無云的大晴天,明晃晃的陽光,將盛京城上下照得透亮。 一清早,皇太極便帶著哲哲和大玉兒等,一并文武大臣,來到了城外,等待迎接傳國玉璽。 多爾袞和豪格,簇擁著隊伍來到城下,一駕被裝點得喜慶鮮紅的馬車就在隊伍的中間,馬車緩緩到了前方,豪格和多爾袞前來向皇太極叩首,皇太極示意他們起身,豪格便道:“阿瑪,囊囊福晉帶著傳國玉璽就在馬車中?!?/br> 皇太極抬手,示意禮官上前,便見車簾掀起,身穿嫁衣的女人,手捧黃布包裹的傳國玉璽,緩緩走下馬車。 她抬起頭,明媚的容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眼見那一身張揚而高貴的鮮紅嫁衣,誰也沒想到,娜木鐘竟然如此隆重地把自己嫁到了這里。 大玉兒和海蘭珠,身著禮服,跟在哲哲的身旁,莊重的禮服沒有明艷的色彩,此時此刻,仿佛所有的光芒,都屬于娜木鐘。 她緩緩走上前,神情莊重,面上不喜不悲,沒有對皇太極的膽怯,也沒有被迫改嫁的恐懼,捧著懷里的黃布包裹,那一枚“制誥之寶”的傳國玉璽,便是她的護身符。 “大汗,這就是傳國玉璽,妾身娜木鐘,為您送來了?!?/br> 行至皇太極面前,娜木鐘緩緩跪下,雙手高舉手中的傳國玉璽。 皇太極上前接過,代善立時再接過手,打開包裹,將一枚碩大的玉印從錦盒中取出,舉高展示給眾人看。 群臣將士山呼,設香案祭告天地,而后策馬至皇陵祭告努爾哈赤和先祖,禮畢之后,將要回宮,尼滿上前對皇太極說:“大汗……那位囊囊福晉,還在城門下,等待您將她接入皇城?!?/br> 皇太極冷然:“什么意思?” 尼滿道:“似乎是要您一會兒回城時,下馬親自帶她入城?!?/br> 皇太極冷冷一笑,轉身看向哲哲,哲哲神情淡漠,可丈夫僅僅一道目光,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欠身道:“臣妾明白了?!?/br> 大部隊回城,皇太極策馬闖過城門,對停在一旁通紅鮮艷的馬車視而不見,娜木鐘端坐在馬車中,聽見了那急促而霸氣的馬蹄聲。 不多久,便有人道:“側福晉,大福晉來接您了?!?/br> 側福晉? 多可笑,她娜木鐘如今,竟然淪為了小妾。 第135 哲哲的威嚴 “側福晉,請您下馬車?!?/br> 一聲聲側福晉,刺得娜木鐘握緊了拳頭,她閉上眼睛,沉住氣,伸手推開簾子。 宮女們簇擁而上,將身穿喜服的女人攙扶下車,哲哲已經帶著眾女眷等在那里。 娜木鐘走到哲哲的面前,屈膝叩拜,恭敬地說:“妾身娜木鐘,參見大福晉?!?/br> 她禮數周全,不卑不亢,而哲哲向來待人寬厚,又怎會故意當眾刁難她,命阿黛上前攙扶,和氣地說:“往后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恭喜你了。只是,大汗國務繁忙,當下已趕回大政殿與大臣議政,若有委屈你的地方,想必你能明白體諒?!?/br> “妾身不敢?!蹦饶剧姷?,可心里卻已發笑,什么叫“若有委屈的地方”,分明已是故意委屈,皇太極只是給了傳國玉璽的面子,對于她個人提出的請求,置若罔聞。 “其他人稍后會被各自送到她們的丈夫身邊,往后也是有日子相見的,你就不必太記掛?!闭苷苷f罷,便要上馬車,帶著海蘭珠和大玉兒一道走了。 而娜木鐘面前,走來一駕普普通通的馬車,宮人們對她說,請她上車。 她回眸看了眼自己精心準備的嫁車,再看看眼前的光景,驕傲的心被狠狠踩進泥里。 宮人們料到她會不甘心,恭恭敬敬地說:“側福晉,盛京城內的馬車都有規制,外來的馬車需經過檢查方可入城。但今日搜查您的馬車,對您太不尊重,所以先將您的馬車停在城外,稍后再送入城內?!?/br> 娜木鐘什么也沒說,扶著婢女的手踏上馬車,揚長而去。 這一邊,眾人簇擁著大福晉的馬車奔向內宮,海蘭珠和大玉兒陪在身邊,三人都不言語,直到馬車戛然而止,劇烈的顛簸后,才紛紛互相詢問是否受傷。 “啟稟大福晉,是有個孩子突然沖出馬路,侍衛們已經將她拿下?!避囃獾娜朔A告。 “別為難孩子?!贝笥駜簯?,“放他們走吧,我們繼續趕路?!?/br> 哲哲見玉兒穩重,很是欣慰,既然大家都出聲了,她便也道:“你們都看見了,娜木鐘的姿色、氣質和那股子傲勁?!?/br> “是?!焙Lm珠和玉兒同聲應道。 “她絕不會像竇土門福晉那樣老實,但也不會像扎魯特氏那樣輕狂。她能向大汗提出這么多要求,也能順從地向我下跪,這種能把什么都藏在心里,面上不溫不火,底下欲望滔天的人,才最可惡也最可怕?!?/br> 哲哲不忌諱說這些,很冷靜地吩咐侄女們:“你們要小心她,往后以禮相待便是?!?/br> 大玉兒也直言不諱:“jiejie,你可不能再被欺負?!?/br> 海蘭珠一臉凝重,她知道meimei不是逗著自己玩兒,可她也不明白,究竟怎么才算被欺負,扎魯特氏那樣明著來的,她尚且不知如何還手招架,這個娜木鐘,是會來陰的嗎? 而她也有她的擔心,慎重地對meimei說:“玉兒,別輕易叫人挑唆了去和她發生沖突,瞧著是你厲害,可實際也是被欺負了不是嗎?” “我知道,我現在都改了?!贝笥駜捍饝?,“jiejie不要擔心?!?/br> 哲哲輕輕嘆,將一雙侄女的手都捧在掌心,安慰地說:“雖然這樣的話,你們未必愿意聽,我知道你們各自都有自己的驕傲,可姑姑真的很開心,有你們這樣貼心的在身邊,不然這宮里頭的日子,真是……” 海蘭珠溫柔地說:“玉兒一直說,她總是躲在您的背后,心中若有委屈,姑姑已經先委屈了一百倍?!?/br> “是嗎?”哲哲故意不信,笑看著玉兒,問,“你會這么懂事?” 大玉兒微微撅了嘴,挪到哲哲身邊依偎著她:“我也疼姑姑啊,真的,可疼可疼了?!?/br> 哲哲拍拍她的手,欣慰地說:“姑姑把你帶來,就盼著你一切都好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