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宮女們送來熱水熱茶,側宮里重新恢復了生氣,不久后,齊齊格也帶著孩子們回來了,一道在哲哲面前說了幾句話。 見天色不早,哲哲便催齊齊格早些回去,她的心口一緊,和大玉兒對視,眸中是委屈和無助。 玉兒主動來送她,一直走到宮門前,好生說:“回去吧,多爾袞和你的身體到底怎么回事,過些日子興許就知道了。你別害怕,不論如何,多爾袞都不會虧待你,他那么在乎你?!?/br> “玉兒,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你也要好好的,千萬別鬧了啊?!眱扇嘶ハ喟矒岽驓?,齊齊格定下心,不等多爾袞從大政殿過來,就先坐馬車走了。 大玉兒回到宮苑,恰見雅圖和阿圖跑去jiejie的屋子,親熱地喊著姨媽,jiejie將她們一左一右地摟著,生怕風吹了冷,趕緊帶進門,便沒有看見她。 她站著看了會兒,卻從對面探出扎魯特氏的腦袋,大玉兒就是沒來由地討厭這個女人,見她一臉刁鉆的笑容,同樣回以不屑的鄙夷,冷冷一笑走開了。 “呸!”扎魯特氏沒想到,大玉兒會用這樣的目光看她,氣得摔下簾子直罵人,她的婢女倒是識時務,勸道,“側福晉,先等今早的事兒過了再說,怎么那么不巧呢,只怕蘭福晉的手指頭,還沒消腫呢?!?/br> 扎魯特氏碎碎念,似乎有幾分后怕:“我也沒想到,怎么會這么不巧?!?/br> 夜里,皇太極在大政殿和幾個兄弟用的晚膳,他總有忙不完的事,據說是過了元旦,就立刻要出兵,自然還只是傳說,不論多早晚出兵,哲哲和大玉兒都習以為常了。 大玉兒側宮的燈火,很早就熄滅,趕了一天的路,大人孩子都累,自然蘇麻喇知道格格是故意早早熄燈,這些事,看破就不必點破。 躺在溫暖的熱炕上,阿圖已經軟綿綿地撒嬌犯困,雅圖像模像樣地哄了meimei,便膩歪在母親懷里,要和大玉兒說悄悄話。 大玉兒嗔笑:“你要和額娘說什么小秘密呀,我們雅圖長大了,有秘密了?” 雅圖卻乖乖地問:“額娘,你和姨媽不要好了嗎?” 大玉兒心里一顫,摸摸女兒的臉蛋,沒出聲。 雅圖又問:“額娘,姨媽是不是也做了阿瑪的福晉了,像葉布舒哥哥的額娘一樣?” 孩子總會長大的,大玉兒心里早有準備,她問女兒:“雅圖喜歡姨媽嗎?” “可喜歡了?!毖艌D說,“我和阿圖都喜歡姨媽,還有嬸嬸?!?/br> “那就好,大人的事,等你長大了,額娘再給你講,現在雅圖和姨媽好好的就行,姨媽也疼你是不是?”大玉兒親親女兒,“額娘說的,你能明白嗎?” 雅圖很乖:“我知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但是額娘,我喜歡姨媽?!?/br> 大玉兒連連點頭,抱著香噴噴的小閨女,在她臉上親親肚皮上親親,逗得雅圖咯咯直笑,母女倆又一起比著噓聲,千萬不能把阿圖和阿哲吵醒了。 而屋子里安靜的一瞬,門外有燈火亮起,還有她最熟悉的腳步聲。 只是那腳步聲,沒有越走越近,而是從門前經過,越走越遠。 就在不久前,她趴在窗口看對面的動靜,jiejie還在身邊安慰她,可一轉眼,jiejie就成了隔壁的主子。 還好不是在對門,還好看不見,看不見總能疼的輕一些。 大玉兒抱著女兒,輕輕拍哄,她是想好了才回來的,痛苦也好悲傷也罷,她都會努力承受,日子久了,一定就麻木了。 “額娘?!?/br> “嗯?” “姨媽的手指頭腫著,都發紫了,可是姨媽說她不疼?!?/br> 大玉兒眉頭緊蹙,問女兒:“姨媽傷得很厲害嗎?” 雅圖比劃著:“有這么粗?!?/br> 這一邊,海蘭珠的側宮燈火未滅,但她掌燈是正在剪裁布料,完全沒意識到外頭已經這么晚,她專心致志地在給外甥女們做新衣裳,那日在姑姑跟前挑到這塊料子時,她就想好了。 皇太極一直走到桌邊,海蘭珠都沒有察覺,剛要開口,就看見了她握著剪子的手,有一根指甲斷了,發紫腫脹,十分嚴重。 “你的手怎么了?!被侍珮O一把捉住了海蘭珠的手。 海蘭珠嚇得呆住,她沒意識到有人進門,她那點膽子,哪里經得住。 皇太極焦慮地問:“怎么傷的這么嚴重,剪刀弄的?” 海蘭珠搖頭,指了指對面扎魯特氏的屋子:“她用腳踩的?” 皇太極大怒:“那女人踩你的手?” 海蘭珠把早晨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這手上的傷藏不住,與其勾得玉兒大怒去找扎魯特氏算賬,還不如老老實實告訴皇太極。 “你不會吵架拌嘴,就離得遠些,還送上去給人家踩一腳?”皇太極捧著她的手,輕輕吹了吹,有些煩躁可又舍不得大聲說話似的,不大耐煩地問,“疼不疼?” 海蘭珠搖頭:“早晨疼得厲害,這會兒都能拿剪刀了?!?/br> 皇太極瞥她一眼:“你是不是記著圍場里的事,想我也不會把她怎么樣?可別想錯了,圍場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br> 海蘭珠推著他坐下,自己去門口將身上的線頭碎布拍一拍,再回來,要給皇太極倒茶,被阻攔說:“看見你的手,我就心煩,你別再動了?!?/br> “是……”海蘭珠把手藏在背后,笑盈盈地看著他說,“過幾天消腫,就好了?!?/br> “她若再傷害你,我就殺了她?!被侍珮O含怒。 “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殺?!焙Lm珠微微笑著,說出與她滿身氣息很不相符的話。 皇太極一怔,有些陌生地看著海蘭珠,他以為海蘭珠,是連螞蟻都不敢踩死,可他又想起了皇陵大殿里,那個要他殺了吳克善的人。 “知道了?!被侍珮O一笑,把海蘭珠的手拉回來,又看了看,嫌棄地說,“我再晚回來幾天,你是不是要缺胳膊斷腿了?” 此時此刻,十四貝勒府里,多爾袞在書房與人商議什么大事,齊齊格等了很久都不見他回來,于是命人去別院看看二位睡了沒有,披著大毛風衣抱著手爐,親自過來了。 她坐在暖炕上,兩位庶福晉站在底下,她毫不顧忌地問床上的事,兩人戰戰兢兢地回答,說她們都盡心伺候貝勒爺了。 齊齊格嗯了一聲,心里絞著痛,面上強撐著說:“明日讓大夫開些坐胎藥,快的話,這兩個月就能有結果,但若是來了月信,就來告訴我?!?/br> “是?!眱晌欢己芫o張,她們這些日子費盡心思地討多爾袞喜歡,床笫之間的事,她們自然是懂的,可爬上爬下的時候就明白,這個男人的心,根本不會分給她們一丁點。 說話的功夫,齊齊格的婢女跑來說:“福晉,貝勒爺書房里散了,您回去嗎?” 齊齊格起身,走向門外,由著婢女為她披上風衣時,回眸看了眼低眉順眼的兩位庶福晉,她忽然明白了姑姑的心情,自己也是女人,女人何苦壓迫女人。 第092 在乎的是體面 夫妻倆在臥房相見,多爾袞得知齊齊格去了別院,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齊齊格卻故意問:“她們比我好嗎?” 多爾袞嗔道:“胡說什么?” 齊齊格說:“往后我在家,你想她們的話,就過去,從前你是顧著我,往后只管顧著孩子?!?/br> 多爾袞搖頭:“齊齊格,倘若她們也沒動靜,從今往后我們都不提孩子了可好?該有的一定會有,不該有的何必強求?!?/br> 齊齊格悲傷地問:“你怎么沒來接我?大汗都來接大玉兒了,我真想你也來接我?!?/br> 多爾袞道:“事情本就尷尬,沒有大汗的命令,我怎么好來赫圖阿拉?” “我當然知道,可我還是想你來?!饼R齊格軟下來,把丈夫推在炕頭,趴在他身上,將他仔仔細細地看了遍,胖了還是瘦了,而后安安靜靜地依偎著,小聲喃喃,“我每天都想你?!?/br> 多爾袞的內心是復雜的,他從前,總是避免和齊齊格談起玉兒的事,可他今天十分好奇,想知道她們在赫圖阿拉的光景,想知道如何在撫順相遇,更想知道皇太極和玉兒是否和好。 但那天晚上,齊齊格只想著她的丈夫,安靜了片刻后,便開始撒嬌索取,多爾袞自然要盡力滿足她,而齊齊格不提起大玉兒的事,他根本就不敢問。 隔天,盛京又迎來一場風雪,皇太極離開海蘭珠的屋子時,命她再多睡會兒,風雪天不要出門,但這會兒哲哲早就起了,他便順道過來用早膳。 皇太極主動問她:“玉兒跟你認錯了?” 哲哲頷首:“見了她心就軟,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吧?!?/br> 皇太極笑道:“她一路回來,就怕你訓她,到了門前也不敢進來,自己是知道錯的?!?/br> “她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闭苷苷f著,欲言又止,可不問她實在不放心,便道,“她和海蘭珠怎么辦呢?昨天我讓玉兒去見見海蘭珠,她說她不見?!?/br> “由著她吧?!被侍珮O說。 “這……” “她們姐妹倆的事,她們自己會解決,哪怕一輩子都不好,也改變不了是姐妹的事實,便是怕好了,也抹不掉我對不起玉兒的事?!被侍珮O平靜地說,“你我在乎的,未必是她們的感受,不過是外人幾句閑言碎語,在乎的是體面?!?/br> 哲哲道:“可是大汗,也別把體面看得太輕?!?/br> 皇太極笑:“有你在,我不擔心?!?/br> 話說到這份上,哲哲還能怎么樣,她不再說話,兀自將風干的牛rou撕碎,好方便皇太極吃。 可皇太極早就過了大清早能吃下rou的年紀,只挑了一絲rou在嘴里嘗嘗,便說吃好了要去上朝。 丈夫離去,哲哲看著膳桌上剩下的東西,她心里很明白,皇太極的胃口一年不如一年,而哲哲自己呢,眼角的細紋也都撐不住了。 她吩咐道:“阿黛,你瞧著幾時風雪停了,把玉兒和海蘭珠都叫來,孩子們別跟著,我有話要說?!?/br> 如是直到晌午前,風才停了,陰沉的天稍稍亮了些,清寧宮的人來請,大玉兒便走出屋子,站在屋檐底下看天。 一轉身,jiejie也走出來,四目相對,jiejie眼里看待自己的目光,和從前一模一樣。 “外頭很冷,別讓孩子們出來?!按笥駜菏栈啬抗?,吩咐了蘇麻喇后,徑直往清寧宮去。(這章比較短,下午的更新會補上,請見諒) 第093 你是你,我是我 “玉福晉好像不愿搭理您?!睂毲逶诤Lm珠耳邊輕輕說,“難道她心里頭還在恨您?” 海蘭珠一笑:“沒事的,過幾天一定好了?!?/br> 寶清嘀咕:“那要幾天吶?這明明都大半個月了?!?/br> 海蘭珠不以為然,帶著寶清來到清寧宮,彼時大玉兒是坐在哲哲身邊的,見她來了,便也起身侍立。 婢女們退下,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哲哲面前,哲哲看了半晌,嘆道:“你們倆,打算一輩子不說話了?” 海蘭珠不語,大玉兒更是將目光稍稍瞥向另一側。 哲哲氣道:“玉兒,你縱然萬般委屈,大汗也處處順著你縱容你,你還要怎么樣才能滿意?” 大玉兒依舊別著臉,不理會,仿佛也不在乎。 哲哲又看海蘭珠:“你是jiejie,讓著她些,自己的meimei,怎么不好哄?” 海蘭珠道了聲“是”,可她還沒開口,大玉兒就道:“從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各自過好自己的日子,誰也不必讓著誰,也不必對誰卑躬屈膝,我不想出了什么事,他跑來責備是我欺負你?!?/br> “玉兒,你怎么說話的,誰又是‘他’,你連大汗都不敬嗎?”哲哲呵斥。 大玉兒通的一聲跪下:“姑姑,我錯了,請您責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