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吳克善糾結的眉頭展開,摟過自己的女人狠狠親了一口,哈哈大笑:“我就說,我就知道,海蘭珠那么美麗,皇太極怎么可能不動心?!?/br> 天黑了,昏睡了一天的海蘭珠再次蘇醒,姑姑和meimei都回去了,她們畢竟是宮里的人,宮里有宮里的規矩。大金越來越有一個強國的姿態,時時處處都有禮法可循,她們不能留在這里陪伴自己。 好在齊齊格很體貼,多爾袞很客氣,這府里的下人也都溫和可親,但即便如此,終究是在別人的家里。 她離開夫家后,便在各處輾轉流離,像漂泊在江河里的花瓣,仿佛沉入水底,才是最后的宿命。 此時,房門被打開,齊齊格帶著婢女們進來,她們搬來碩大的木桶,將guntang的熱水一桶一桶灌進去,屋子里水汽氤氳,齊齊格打開匣子,在熱水中撒入風干的花瓣。 她笑盈盈地對海蘭珠說:“這花瓣,是多爾袞從明朝給我帶來的,他總是拿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回來。不過用這花瓣泡澡,身上可香可香了,皮膚也特別滑,玉兒說,要找人想法子,在盛京城也種出這樣的花來?!?/br> 她來攙扶海蘭珠:“jiejie,洗個澡吧,洗了澡就舒坦了?!?/br> 海蘭珠點頭,對齊齊格感激不盡,當酸痛的身體被熱水包容,淡淡的香氣舒緩著神經,海蘭珠再閉上眼,終于看不見那可怕的畫面,聞不到那惡心的酒氣。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躲在額娘溫暖的懷抱里,她仿佛……還想起了昨夜那將她從深淵里拯救出來的那雙手。 海蘭珠猛地睜開眼睛,為什么她會想起皇太極,她該想起自己的丈夫才對。 夜色漸深,多爾袞獨自站在門前,背在身后的手,早已握成了拳頭。 他在這里等皇太極,皇太極和他約定了時辰,要避開旁人,來見海蘭珠。 多爾袞今天才突然意識到,難道皇太極喜歡上了海蘭珠?若是如此,玉兒怎么辦,她一定會傷心欲絕。 皇太極為何總是要讓玉兒受傷,難道他感受不到,從來都不在乎嗎? 很快,皇太極出現了,約定的時辰,一時一刻都沒有耽誤,多爾袞帶著他走進內院,齊齊格剛帶著婢女們,將浴桶熱水都收走。 皇太極沒有讓齊齊格傳話,堂而皇之地走了進去。 才出浴的美人,正對著鏡子梳頭,她的肌膚被熱水泡出好看的嫣紅,一回眸,驚見皇太極站在眼前,嚇得手中的梳子落在地上。 皇太極看著她,干凈透亮的人,發絲上帶著晶瑩的水珠,顫顫的目光少了幾分絕望,柔弱而可憐。 “大汗……”海蘭珠低下了頭。 皇太極卻走近幾步,開門見山地問:“昨晚的事,是你和吳克善商量好的?” 第068 孰輕孰重 海蘭珠低著的腦袋,僵住了,她幾乎沒有力氣抬起頭看一眼皇太極,皇太極的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昨晚的一切……是吳克善算計好的? 吳克善怎么能這么狠毒,他讓人糟踐親meimei的身體和尊嚴,還要把別人對她的關心憐惜,也狠狠踩在腳底嗎? “果然是?!币姾Lm珠不言語,那腦袋幾乎要含入胸口,怕是一輩子都抬不起來,皇太極深信不疑,怒道,“你好好的人,偏要糟踐自己?!?/br> 一句話,如五雷轟頂,海蘭珠心中最后的希望,被剝離抽走。 沒錯,她是吳克善的棋子,她枉費了皇太極的好心,她讓昨晚的一切成為了笑話,讓最后一個愿意向她伸出手的男人,落入圈套,顏面掃地。 她那無聲求救的可憐目光,原來比妖艷女人的魅惑更令人惡心…… “好自為之?!被侍珮O冷冰冰撂下這四個字,拂袖而去。 房門被推開,冷風灌進來,一如昨夜的冷,海蘭珠一哆嗦,醒過神,看著房門被寒風摔打,發出一陣陣巨響。 她起身,想要去關門,已經有麻利的婢女趕來,一面關著門,一面對她說:“蘭格格,您早些歇著,才泡了澡,可不能在冷風里吹,別貪涼吶?!?/br> 海蘭珠卻覺得,她現在連一個婢女的關心問候,都不配擁有。 外頭,多爾袞和齊齊格等候著皇太極,齊齊格凍得跺腳,多爾袞敞開風衣將她裹在懷里,可齊齊格還沒捂暖呢,皇太極竟然就出來了。 夫妻倆愕然地對視一眼,迎上前,大汗卻含怒不語,腳步生風地徑直往門外走,多爾袞一路相隨,齊齊格留下了。她看著遠去的大汗,再回眸看海蘭珠jiejie的屋子,聰明如她,此刻也是弄不明白了。 皇太極回到宮中,很遠就見人影站在鳳凰樓前,今夜很冷,單薄的身影在打哆嗦,而瞧見他來了,立刻向著自己跑來。 大玉兒等候丈夫許久,見著了也不問皇太極去哪里,這一整天她都沒機會見丈夫,好不容易這會兒姑姑就寢,沒人能管束她,于是頂著寒風和夜色,就跑出來了。 “你不怕凍死?”皇太極劈頭蓋臉地就罵,“你什么時候能懂事?” 可大玉兒今天根本不會在乎幾句氣話,她要丈夫給自己一個交代,她要替jiejie討個公道,著急而浮躁地問:“你會怎么處置吳克善?” 一提起吳克善,皇太極就厭惡,沒好氣地反問:“怎么,你來為他求情?怕我殺了他?” 大玉兒愣了,才意識到丈夫是多么的討厭她的兄長,竟是說:“連那個蘇赫巴一道殺了,把他們通通碎尸萬段?!?/br> 皇太極濃眉緊蹙,可心頭的怒意,已是散了幾分,這個家伙大晚上凍得半死,原來不是來替她哥哥求情。 皇太極相信,若是哲哲,無論如何都會護著吳克善,哲哲有她要擔當背負的責任,眼前的人,如今只有真性情。 “胡鬧……” 他很欣慰,張開毛氅,將凍得哆嗦的人摟進懷里,大玉兒總算也察覺到,丈夫情緒不好,可她并不認為,自己那個混蛋哥哥值得皇太極生一天的氣,生這么大的氣,她還以為,丈夫有了別的什么麻煩。 那一夜,玉兒留宿在鳳凰樓,然而皇太極在她身上的情欲和平日里不太一樣,雖然依舊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寶貝,可大玉兒覺得,心里仿佛缺了什么。 隔日清晨,皇太極早早起身穿戴,就要去十王亭上朝,大玉兒沒有起身動手,裹著棉被坐在床角看。 鳳凰樓里的臥房,和內宮不一樣,不是大大的炕頭,而是繁復華麗的木頭床架,歡愛時力氣大些,床架子會發出咯吱聲響,昨夜便如是,叫大玉兒覺得害羞又刺激。 此刻,丈夫神情低沉,像是因為馬上要去商討國事而變得肅穆,可大玉兒是知道的,他過去從側宮離開的每一個早晨,都會逗逗她哄哄她,心情極好。 今天有很重要的國家大事嗎?大玉兒用被子裹住身體,她張口欲言,但還是放棄了,那被子蒙著嘴,不知為什么,興許是不習慣在這鳳凰樓里,她怎么也說不出平日里嬌軟的話語。 反是皇太極主動走來,撥開她額頭上的秀發,在小臉上輕輕一揉,又親了一口,男人低沉的面上多了幾分喜歡,說:“今天更冷了,別傻乎乎的凍著自己?!?/br> 皇太極轉身要走,大玉兒卻忽然從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肢,皇太極嗔笑:“做什么?” 大玉兒軟綿綿地說:“不知道,就是想抱著你?!?/br> 皇太極緩緩轉過身,在她額頭上重重一戳:“倒想看看,等你成了老婆婆,還會不會像現在這么撒嬌?!?/br> 大玉兒心情頓時好了,眼眉彎彎地笑,癡癡地仰望著自己的丈夫:“你等著看唄?!?/br> 皇太極親了她一口,拍拍玉兒的手背叫她松開,用棉被把嬌弱的人裹緊,叮囑冷暖,到底是急匆匆離開了。 他一走,宮女們就來侍奉側福晉起身,大玉兒被擁簇著回到宮苑時,扎魯特氏正扶著婢女的手在宮檐下曬太陽,滿眼鄙夷地打量大玉兒,仿佛大玉兒是趁她懷著身孕而勾引皇太極。 玉兒卻連一道目光都懶得給這個女人,這么多年,皇太極身邊女人無數,他在外行軍打仗,偶爾把持不住一夜歡好,也不知帶回來多少女人,可大玉兒還是頭一回對一個人,從頭到腳的惡心。 這一天,吳克善終于見到了皇太極,可皇太極只和他談草原各部的事,對海蘭珠一事只字不提,吳克善心中忐忑不安,也不能貿然詢問。 他灰溜溜地離開皇宮,出城路上途徑十四貝勒府,門前高大威猛的侍衛,就讓他望而卻步。 皇太極不好惹,多爾袞也不好惹,大金越來越強大,部族傳到他手里,一定要繼續延續過去的輝煌。 轉眼,兩天過去了,皇太極對于如何處置吳克善和蘇赫巴始終沒有明示,大玉兒等得心焦,偶爾出宮去看jiejie,jiejie只是弱弱含笑,很少說話,她生怕jiejie還沒恢復,也不敢吵著她。 哲哲見她這樣浮躁,心中嘆息,這日把侄女叫到跟前,明著說:“那件事,大汗決定算了,牽扯到札賚特部,本是草原部族之間的恩怨瓜葛,大汗插手只怕有失偏頗,萬一再引起其他部族的不滿,實在因小失大?!?/br> “就這么算了?”大玉兒的怒意,可沒有減少半分,她還等著用蘇赫巴的血,去安撫jiejie的傷。 哲哲冷然道:“你想怎么樣?告訴全天下人,你的jiejie險些被人強jian?” 大玉兒愣住。 哲哲再道:“我也想讓他們受到懲罰付出代價,可也要為海蘭珠考慮,現在這件事沒有傳開,知道的人不多??梢坏┐蠛褂兴e動,把他們怎么樣了,所有人都會知道你jiejie遭遇了什么。玉兒,你自己分辨,孰輕孰重?” “是,姑姑說得對?!贝笥駜翰皇琴€氣,姑姑的話,她真心信服,她也不愿jiejie被人指指點點,成為別人的笑話。 可是,她咽不下這口氣。 哲哲見玉兒被勸住,放下一件心事,便道:“他們就快走了,大汗會帶我們一起到城外,舉行宴會,你準備一下吧?!?/br> 大玉兒卻在出神,滿腹的不甘心,沒能聽見哲哲的吩咐,被哲哲喚回神,少不得責備幾句,她這會兒也沒心思委屈。 晌午前,好容易央得哲哲答應,大玉兒帶著雅圖出宮去看望jiejie,到了十四貝勒府門前,她還沒瞧見,女兒已經大聲嚷嚷:“十四叔,十四叔……” 另一處方向,多爾袞騎馬而來,聽見侄女的呼喊,立時加快了腳程,策馬奔到面前,欣喜的目光落在大玉兒身上:“你們來了?!?/br> 大玉兒說:“我來看望jiejie,多爾袞,謝謝你,這些日子幫著一起照顧jiejie?!?/br> 多爾袞翻身下馬道:“蘭格格也是齊齊格的堂姐,應該的?!?/br> 雅圖纏上他,撒嬌要騎馬,多爾袞把侄女抱上馬背,對大玉兒說:“你進去吧,我帶雅圖轉一圈就回來?!?/br> 大玉兒含笑答應,叮囑女兒:“不許淘氣,聽見了嗎?” 可是,當多爾袞帶著雅圖玩耍歸來,卻見大玉兒一個人坐在長廊下,沒有坐在向陽的地方,這天冷的緊,陰頭里坐著,只怕要凍出病來。 多爾袞心疼地說:“你怎么坐在這里?” 第069 大汗喜歡上你了 大玉兒抬起頭,看見女兒便溫柔地笑了,把雅圖摟在懷中給她擦去汗水,一面回答多爾袞:“齊齊格把我趕出來了,她說我太吵?!?/br> 多爾袞不理解,雅圖則坐不住片刻,就跑去找姨媽和嬸嬸,大玉兒輕輕嘆息,兀自將手帕疊起后展開,再疊起,反反復復。 多爾袞試探:“你們吵架了?” 大玉兒搖頭:“怎么會呢,不過,也差不多了,jiejie說她要回科爾沁,我怎么說她都不聽?!?/br> 多爾袞同樣奇怪,他以為,海蘭珠該被皇太極留下了。 “jiejie真是的,我問她為什么要回去,她說家在科爾沁,真可笑?!贝笥駜盒Φ每酀?,“她回去,等著她的就是豺狼虎豹,是水深火熱,什么家,我們早就沒有家了?!?/br> “你和大福晉商量,請大福晉想法子,或許能留下蘭格格?!倍酄栃栒f。 “可惜姑姑她……”大玉兒說著,一下住了口。 她意識到自己是在和誰說話,怎么總是不經意地就被多爾袞帶過去,不可否認,與多爾袞很談得來,可他們是叔嫂不是朋友,甚至,還是敵人。 “沒事了,謝謝你,多爾袞?!?/br> 大玉兒做不到像姑姑那樣親厚地對待這個人,他們年紀相仿,姑姑或許還能有幾分長嫂為母的姿態,她就沒法子了。 多爾袞看著失落的人走回臥房,心中亦是沉甸甸的,當然不是為了海蘭珠。 他漸漸意識到,大玉兒經常會刻意地避開他,與他保持距離。他明白,玉兒沒有惡意,他們的身份本就不該太過親近,可即便如此,他也會奢望,可以有一天毫無顧忌地,說彼此心底深處的話。 多爾袞笑了,笑自己傻,他是沙場上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他在做什么。 屋子里,海蘭珠溫柔地看著雅圖嘰嘰喳喳地,給她比劃方才騎馬看見的光景,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事,額娘說姨媽是病了才住在這里,她就摸摸海蘭珠的肚子說:“姨媽不疼,不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