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太陽不斷西移,很快消失在雪山的背后。他們沒有等來救援,一天就這么過去了。隨著夜幕的降臨,車外溫度又驟然降到了零下十多度。 在天黑前,兩人把行李一股腦都搬到了后座上,這樣拿東西方便一些。 一天下來,食物又消耗掉不少。除了礦泉水還非常充裕,他們只剩下了四個蘋果,兩包牦牛rou干,一包餅干了。 唐以微的心直直的往下沉,這些東西最多只能撐上兩天。 晚飯是一人一個蘋果,一包100克的牦牛rou干,兩個人分著吃掉了。 這些牛rou干是唐以微在拉薩時買的。那天陪著董越掛點滴,無聊之下她一個人在醫院門口轉了一圈,正巧看到,就順手買了幾包。 趙景宸嚼著牛rou干,夸贊她,“還是你有遠見,牦牛rou干的熱量特別高,西藏人過冬全靠它了?!?/br> 唐以微嘆了口氣,“就是后悔沒多買幾包?!?/br> 趙景宸樂觀地安慰她:“別后悔了,等到了林芝再去買?!?/br> 林芝,他們還去的了嗎?雖然沒問,唐以微卻沒多少信心。 臨睡前,趙景宸憂心忡忡地看了看儀表盤,唐以微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西藏的加油站非常少,所以在波密縣出發前,他把油箱給加滿了。即便如此,經過一天一夜的消耗,剩余的油量已經一半不到了。 可能因為昨晚一夜未睡,這一夜,唐以微睡得挺沉,一夜無夢。除了偶爾聽到風聲嗚咽,間或有雪從樹枝上滑落,打在車頂的聲音。 再睜開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醒來的時候,趙景宸正側躺在椅子上,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唐以微下意識理了理蓬亂的長發,心虛地問:“兩天沒洗臉刷牙了,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 趙景宸幫她把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后,笑著反問:“你早上蓬頭垢面的樣子,我還見得少嗎?” 也是,同居這么久,眼睛里應該都起繭子了吧。只是被他這么直白地說出來,唐以微還是聽著不舒服。 她報復性地捶他一拳,“上次聽栗晶晶說一個美劇。女主每天等老公睡著了,再輕手輕腳下床去卸妝。早上在老公醒來前,又躡手躡腳下床,把妝提前畫好。為的就是讓老公永遠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 “她累不累,也太假了吧,我可消受不起這樣的女人?!壁w景宸失笑。 他始終覺得,如果一個男人沒有見過女人早上蓬頭垢面的樣子,就不算真正愛這個女人。 唐以微撇撇嘴,“我反正是學不來,你要是嫌棄我早上蓬頭垢面,以后分房睡?!?/br> 分房睡! 這一招是夠狠的。如果那樣,那他豈不是虧大了! 趙景宸馬上軟了下來,“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你早上起來的時候是最漂亮的,那個皮膚的狀態,好的能掐出水來,就像陽山的水蜜桃,別提多水靈了?!彼淖焐细嗣鬯频?。 唐以微無奈失笑,舉白旗投降,這個男人哄人的功力簡直爐火純青。 短暫的甜蜜過后,還是要面對現實。 一夜過后,油表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四分之一處??窟@點油量,估計最多只能扛一個晚上了。 趙景宸跟她商量,“我想把車熄火,白天溫度雖然也不高,總好過晚上?!?/br> 唐以微默然地點了點頭。 在汽車熄火前,唐以微去拔充了一夜電的手機,屏幕緊跟著就亮了。剛瞄了一眼,她眼前頓時一黑,差點昏過去。 趙景宸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問她:“怎么了?” 唐以微絕望地把手機遞給她。 信號消失了,原本就很微弱的手機信號徹底消失了。 趙景宸拿過自己的手機,也是沒有任何信號。他舉起兩部手機,左右轉動,使勁搖晃,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手機是他們與外界的唯一聯系。 他們與世隔絕了! 兩個人面面相覷,他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懼。 趙景宸愣了足足有五分鐘,才艱難地說了一句話:“估計大雪把移動信號發射塔壓斷了?!?/br> 唐以微像是自我安慰一樣地問他:“那……應該很快就會修好的吧?” 趙景宸嘆氣,“藏區地廣人稀,經濟不發達,交通不便利,所以對他們的辦事效率,不能心存幻想?!?/br> 就著礦泉水吃了幾塊餅干后,趙景宸就開始忙碌起來,開展自救工作。唐以微不想再無所事事地閑著,不僅冷的瑟瑟發抖,還容易胡思亂想,也跟著他一起干起了活。 為了有利于飛行員在高空找到他們,兩個人把可能遮擋汽車的幾棵不知名灌木鋸斷了。高原地區的灌木看著不粗,卻異常堅韌,鋸的過程中,趙景宸的手又不小心受傷了。 唐以微找了塊小毛巾給他做了簡單的包扎。 忙碌的過程中,兩人不時仰頭搜尋直升機的蹤跡。 真是奇了怪了,昨天上午直升機一共來過兩次。今天馬上就到午飯時間了,卻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第九十二章 早飯就吃了幾塊餅干,又忙碌了一個上午,唐以微餓的渾身無力,兩眼發花。 中飯又是幾塊餅干。跟牦牛rou干相比,幾塊餅干的卡路里實在少的可憐。只是牦牛rou干只剩下唯一的一包了,他們要留到最寒冷的時候吃。 餅干下肚沒過一會兒,強烈的饑餓感又將唐以微包圍了。 似乎饑餓總是和寒冷如影隨形,她已經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卻還是冷的瑟瑟發抖。 唐以微第一次對“饑寒交迫”這個詞語,有了最直觀的體驗。 窩在座椅上,卷縮成一團,她還覺得挺慶幸,有氣無力地跟趙景宸打趣,“多虧了董越高原反應,他們兩個算是躲過一劫?!?/br> 趙景宸神情復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問她:“你本來不想大冬天來西藏的,是我非讓你來的……恨我嗎?” 唐以微沉默地看著他,因為沒有充電,電動剃須刀已經兩天不工作了,他的下巴上泛著隱隱的烏青。 都說男人剛長出一點點胡子的樣子最性感。 唐以微覺得所言不虛。她的手慢慢地撫上去,感受著那短短一小茬胡須帶給她的奇妙感覺。 良久,她嘆了口氣,“恨你如果能讓我現在躺在家里溫暖的大床上,我一定拼命恨你?!?/br> 恨解決不了問題,恨也改變不了現狀。有這恨的閑工夫,還不如想想辦法。 關鍵,她對他也恨不起來。 趙景宸驀然笑了,只是笑容中透著淡淡的苦澀。最后他什么話也沒說,俯身在她額頭印上一個淺淺的吻。 見唐以微一直冷的直打哆嗦,趙景宸把上午鋸下的灌木枝聚攏成一堆。 當火苗漸漸燃起,溫暖的感覺慢慢滲透進冰冷的體內,唐以微只覺得說不出的幸福祥和。 她想到了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根火柴的片刻溫暖,與現在她面前的這堆燃燒的火苗,沒有任何本質的區別。 當一個人窮途末路,一無所有之時,幸福的門檻可以放得很低很低。 直升機一直沒有經過,不然唐以微可以肯定,直升機上的人應該會很容易搜尋到他們,雪地里的火光和濃烈的煙霧,多好的求救信號。 在火苗熄滅前,趙景宸將備用胎從后備箱拖了出來。 唐以微本想阻止他,最后想想還是作罷。 黑色的嶄新輪胎被點燃,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黑色的濃煙順著風勢翻涌著躥上碧空。 橡膠燃燒的氣味雖然很刺鼻,但是好歹還能取暖,更是最好的求救信號。 只是很遺憾,直升機始終沒有出現。不然如此濃煙滾滾,想不發現他們都很困難。 趙景宸陷入深深的自責,昨天他為什么沒有想到這個好辦法? 輪胎的火光漸漸熄滅,天也漸漸黑了下去。 晚飯是一人一個蘋果。這種薔薇科的尋常水果,因為卡路里低,為很多減肥人士所推崇,只是對雪地里挨餓受凍的人來說,卻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因為可轉化出的熱量實在少的可憐。 “為什么今天一天直升機都沒來?明天會不會來?如果不來又該怎么辦?” 帶著這些疑問,兩個人惶惶不安地睡去。 他們并不知道,此刻在林芝救援中心,袁昆正在拍桌子罵人。 袁昆已經記不清這是他今天第幾次罵工作人員了。發泄完后,耿直的漢子慢慢又軟了下來,哀求道:“你們想想辦法啊,能不能去別的省份調直升機過來?” 工作人員面有難色,“這不符合我們的工作制度?!?/br> 他們其實也很無奈,因為天寒地凍,波密縣唯一的一架直升機鬧起了罷工。藏區的修理工技術有限,修了一天也沒能妙手回春,而廠家的修理人員正從成都往這趕,他們一時半會也無計可施。 袁昆頓時又火冒三丈了,“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就不能變通一下呢?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們做事怎么可以這么官僚?他們只有兩天的食物,外面又這么冷,再拖下去,他們就算不餓死也會被凍死?!?/br> 挨罵的工作人員理解他的心情,也就不和他計較了,好脾氣地說:“我們這些小兵做不了主,明天等我們領導回來,就請示省里,看能不能從別的省份調直升機過來?!?/br> 袁昆悻悻地坐回長椅。外面已經天黑,就算現在有直升機,也沒法開展搜救工作,一切只能等明天再說了。 工作人員善意地給他送上快餐,cao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勸他:“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就吃兩口吧?!?/br> 袁昆食不知味的扒了幾口,想到他們還在寒冷的雪夜里苦捱,他就再也吃不下了。 *** 每一個日出都彌足珍貴。 伴隨著強烈的饑餓感,又一個難捱的漫漫寒夜過去了。 “當年奧斯維辛集中營的猶太人,長年累月的挨餓,為什么他們都能撐過去?”唐以微閉著眼睛輕聲問,她才餓了兩三天,怎么就感覺撐不下去了呢? 這種饑餓到極點的感覺,也讓她恐懼到了極點,她一點也不想餓死或凍死在這里。 趙景宸看著她有氣無力的樣子,心里一陣抽痛。他拉開食物袋,袋中還有一包100克的牛rou干,五塊餅干,這些就是他們的所有。 他用力扯開牛rou干的封口,拿起一塊塞進她嘴里。 “牛rou干一半當早飯,一半當晚飯,好嗎?”趙景宸問她,語氣那么輕柔,就像跟她商量晚上買什么菜一樣。 他的話總是有神奇的安撫作用,讓唐以微莫名的心安,她笑了,“好!就這么定了?!?/br> 油表顯示已經歸零,估計再撐個幾分鐘就會熄火,趙景宸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把車熄火了。 這樣也許晚上還能撐一會兒。 晚上……趙景宸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應該這么悲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