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腿伸出來?!彼麥厝岬孛畹?。 “……” 兩個人僵持不下。殷律師很有耐心蹲在她面前,一直含笑以待,最終只能是唐以微敗下陣來。 畢竟他一直這么近距離蹲在自己面前,畫風太過曖昧。 雖然很是不情不愿,但是在他那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強硬態度這下,她也只能乖乖就范了,只盼望快快了事,完事了趕緊走人。 本以為那個油往傷口上一倒就萬事大吉,卻不成想,熱辣的紅花油之后,殷駿楷寬厚溫暖的大掌突然壓了上去。 “啊……”唐以微一聲驚叫,疼極之下,腳本能地往后縮。 殷駿楷一把抓住她的腳掌,“不要動,要按摩一下,藥效才好?!?/br> “太疼了,我不要按摩了?!碧埔晕⒉幌朐倬头读?。 “聽話,你還想不想快點好?如果不按摩一下,小心落下后遺癥,現在把腳放松?!币篁E楷語氣輕柔,像哄小孩似的循循善誘。 唐以微將信將疑,反抗的力氣漸漸收了。 他的大掌再度覆上。 隨著他的舒緩的按揉動作,唐以微眉頭再度緊蹙,嘴上“絲絲”的往里吸氣。 疼的齜牙咧嘴的唐以微心中悲悲切切,很想去看看黃歷,今天究竟是個什么日子?證監會的行政復議決定書;兩員得力干將辭職;怎么回避眼前之人,都躲不掉;吃個晚飯還能把腳給崴了。 今天真是命運多舛的一天,壞事都排著隊來了。 殷駿楷顯然是受了她齜牙咧嘴的夸張表情的影響,手下的動作漸緩。想了想后,他拿過茶幾上的電視遙控,把電視打開了。 “看看電視,轉移一下注意力,就不會覺得那么疼了?!彼嶙h道。 電視里正在播放的是最近大熱的一部諜戰劇,劇情也正巧到了屏息以待的最緊要處。她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轉移,腳上的疼痛感一下子輕了許多,隱約還有絲絲的涼意從腳上傳來,很是舒爽受用。 唐以微好奇地調轉視線,頓時愣住,這才明白腳上的絲絲涼意從何而來。 殷駿楷很不見外地握著她的腳丫,低著頭,撅起的嘴都快湊到她的腳上了,正在那一口一口往傷口處吹氣。她當然明了他善意的動機,他是想減輕她的痛感。 呃,這不太合適吧,都一天下來了,自己的腳丫子肯定有味道了。 一種熟悉的感覺突然撲面而來,讓她想起了遠在一百多公里外的父親。小的時候,父親喂她吃粥,怕熱粥燙到她,也是這么一口一口吹涼了,再喂到她嘴里。 動作何其相似。 她的情緒不可謂不復雜,有點驚訝,有點感動,又也有點猶豫,猶豫是不是該阻止他? 就在她短暫的猶豫間,突然有清冷的熟悉男聲傳來。 “她的腳香嗎?” 剪短至極的五個字,卻頃刻間天翻地覆。 震驚之下,唐以微循聲望去,趙景宸赫然站在門口,都不知道他已經站了多久。 電視劇成功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也成功轉移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以及房門的開啟聲。 唐以微呆楞楞地看著門口的趙景宸,第一時間想到的,并不是該如何去對他解釋,而是一個故事—— 一個意大利童話故事。 那還是她小時候看過的,故事的名字叫《木偶奇遇記》,故事的主角名叫匹諾曹。只要匹諾曹一說謊,鼻子就會變的很長。 可是在今夜,她這個匹諾曹的謊言……卻成了真。 有那么一瞬間,唐以微很想笑,可是氣氛太過詭譎,終究笑不出口。 唐以微的腳已經下意識掙脫了殷駿楷的手掌,而殷駿楷也停下了所有動作,姿勢卻依然保持著半跪在她面前。 這姿態怎么看,怎么都是……濃的化不開的曖昧。 三人的空間里,有了短暫又詭異的安靜,空氣仿佛已經凝滯。 ☆、第五十二章 作為這個家的主人,唐以微覺得她必須馬上說點什么,只是這種八點檔的狗血劇情,她毫無處理的經驗。 心急之下,越發詞窮。 少頃,唐以微終于憋出斷斷續續的一句:“景宸,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怎么不提前打個電話告訴我?” 只是這句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立即收回來,因為她覺得,她選了個最糟糕的開場白。 果然趙景宸嘴角浮起一個嘲諷的笑意,“突然回來本是想給個驚喜你,現在看來是……”他的聲音故意停頓了一下,才冷冷吐出后半句:“只有驚,沒有喜?!?/br> 唐以微不得不承認,他冷若冰霜的模樣格外瘆人,短短一句話就讓她莫名其妙的問心有愧起來。 殷駿楷從容地緩緩站起身,蓋上紅花油瓶蓋,放下瓶子,又抽了張紙巾仔細地擦手。某人的突然造訪,仿佛對他未造成任何干擾,淡定的好像他是這個家的主人。 他的姿態坦然,聲線平靜,像個耐心的醫生在叮囑患者,“藥擦好了,洗澡的時候最好不要碰到水,不然藥效就差了?!?/br> 唐以微這才如夢方醒,表情很不自然,結結巴巴道:“那個……今天謝謝殷律師了,時間也不早了……” 逐客令的話音是如此明顯,殷駿楷卻聽而不聞,默不作聲,一轉身又泰然坐到了唐以微對面的沙發上。 什么意思?這……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唐以微又心慌意亂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 趙景宸原本一直低頭把玩手里的鑰匙。 終于,他抬起頭看向那個男人,語氣雖彬彬有禮,眼神卻冷而鋒利,“殷律師,最近半個月我一直不在國內。雖然對你的趁虛而入的行為我很反感,但是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在我不在以微身邊的這段時間,承擔了我應該承擔的責任。既然藥已經擦好了,你是不是也該離開了? 雖然明知道自己其實沒什么可心虛,可唐以微就是控制不住的心虛。沒辦法,這種尷尬的事情她真的應付不來。她突然覺得,那種游刃有余腳踏幾只船的人,都是天才。 而她,明顯欠缺這方面的天分。 這應該是殷駿楷今晚收到的第三道逐客令。 他卻依然面不改色地端坐在沙發上,甚至還不緊不慢地翹起了二郎腿。 唐以微第一次對一個律師的強大心理素質,嘆為觀止。 殷駿楷不徐不疾的表明態度:“趙先生,從法律層面來說,在以微沒有成為你合法的趙太太前,每個男人都有追求她的權利。你憑什么對我下逐客令?” “憑這個?!壁w景宸用力甩了甩手里的那串鑰匙,鑰匙的金屬光澤都冷不過他的臉。 金屬碰撞的聲音并不大,卻清脆刺耳。 這是男人與男人的較量。 一貫巧言善辯的殷大律師,似乎是被噎住了。 沒錯,幾米開外的那個男人有開啟這個家房門的鑰匙……而他卻沒有。 氣勢上自然矮了半截。 “殷律師,我覺得有必要再給你介紹一下,這位趙景宸先生,他是我男朋友?!碧埔晕⒂X得,這應該是她今晚說的最正確、最連貫的一句話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懊惱的不行,今天的事情被自己處理的糟糕透了,如果趙景宸剛出現時,她毫不猶豫說出這句話就好了,只希望現在講還不算晚。 再死皮賴臉待下去,只有自取其辱之嫌,而在這對情侶之間埋下一顆猜忌的種子,這個陰暗的目的已經達到。殷駿楷聳了聳肩,心滿意足地站起身,優雅自若地往門口走去。 走到趙景宸身邊時,他略一停頓,目不斜視道:“一個稱職的男朋友,是不會給別人留有機會的。如果你做的足夠好,何來這個“虛”給別的男人趁?!?/br> 這是他對趙景宸剛剛嘲諷他“趁虛而入”的反擊。 房門砰然關上前,他還丟下了一句話:“以微,早點休息……明天見!” 沒錯,告別的話是對唐以微說的,“明天見”,這三個字里的挑釁意味,卻完全是為趙景宸準備的。 潛臺詞:你趙景宸再不樂意,明天我照樣能見到你的女朋友。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趙景宸雖然面無表情,雙拳卻是緊握,唐以微很擔心他會忍不住對殷駿楷動粗。 事實上卻沒有,隨著“砰”的一聲,房門在趙景宸身后安然合上。 唐以微抬眸,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彼此的眼神都是復雜難辨。 她的視線久久落在他臉上,除了冷漠,她再沒找到任何情緒,完全猜不出他現在怎么想的。 別人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別勝新婚……他們這半個月的一別,卻是一落千丈。 同時一落千丈的,還有她的心情。 她黯然地問:“不打算進來坐坐?我的腳剛才受傷了?!?/br> 趙景宸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玄關處,似乎完全沒有進來的打算。 他的視線定格在她架在沙發扶手上的受傷的腳上,揶揄道:“擦藥的活已經有人代勞,還需要我進來干嗎?難不成洗……”他的話適時打住。 唐以微大致已猜出他未說完的話,飛快地回答道:“不需要,我自己可以?!?/br> 想到洗澡如果要他代勞……唐以微驀地紅了臉。 他面色古怪地審視了一會她突然漲紅的臉,很顯然,她是誤會了。他其實想說,藥都擦好了,難不成還要洗掉再重新擦? 最終他并沒有解釋,只是點了點頭,聲線克制地說:“既然你自己可以,我先回去休息了,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累了。你也早點休息?!?/br> 再然后,他就真的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唐以微目瞪口呆,“……” 作為一個需要照料的傷殘人士,她急的想跳腳……卻因為有腳傷,跳不起來。 *** 天空月朗星稀,小區涼亭里安安靜靜,間或有幾聲蛐蛐的叫聲傳來。 從唐以微家出來后,趙景宸直接來了這雕梁畫棟的涼亭。四面八方而來的涼風已吹了許久,煙也已經點燃了第五根,他卻依舊沒能給自己找出一個理由。 “你的腳香嗎?”言猶在耳。 理智已經回歸軀殼,趙景宸自嘲地笑了笑,如此格調不高的話,他剛剛怎么會脫口而出?嚴重懷疑,自己的腦回路剛才是不是出了問題? 眼見為實,人類總是太過相信自己的眼睛。開門的瞬間,入眼的場景,讓他做出了一個最抓狂的判斷—— 那個男人在吻她的腳。 事實證明,在非理性狀態下做出的判斷,往往是錯誤的。以至于他就此忽略了空氣中濃烈的紅花油味道,也就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