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蘇瑩把碗筷收進洗碗池,把剩菜都倒進垃圾桶,把垃圾袋扎緊。又把手洗干凈,用餐巾紙仔細把指頭一個個擦干,這才慢慢走出餐廳。 趙景宸已鉆進書房,書房門緊閉,有一縷微光從門縫透出。 客廳沒有開燈,蘇瑩習慣性地摸黑走到沙發邊坐下,她自己都記不清楚,是從何時開始迷戀上了門縫中的那一縷微光。 趙景宸回來吃晚飯的次數并不多,大多數時候是在公司加班,即使回來吃晚飯,晚飯后也是把自己關在書房。只要他在書房,她就會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望著那一縷微光發呆。也許只有這樣,她心里才是踏實的,也才能夠證明,趙景宸依舊真實地留在自己身邊。 今天之所以會自作主張去機場接他,是因為他出差一走就是十天,其實她本可以不去機場,等到了晚上,趙景宸自然也會回來。 只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在機場出口處,隔著老遠,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兩人并肩而行,在人群中尤為出挑。 真正讓她震驚的,并不是那女孩的姣好容貌與氣質,而是趙景宸眼底泛濫的溫柔,那種溫柔是她從未曾領略過的。 她的直覺第一時間告訴自己,趙景宸喜歡她。 沒辦法,女人的直覺就是這么不可理喻,卻又無比精準。 于是,她故作親昵地挽住了趙景宸的臂彎,以此來宣告自己對這塊領地的專屬權。 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她對這塊領地其實毫無主權,哪怕她因為愛他,讓自己低到了塵埃里。 不知道坐了多久,蘇瑩終于站了起來。穿過客廳有一條長長的走廊,穿過走廊就到了主臥區,趙景宸的房間在左,自己的房間在右。 每次走到這里,蘇瑩都會習慣性想起那部《向左走向右走》的電影。 那是去年大熱的一部電影,她的閨蜜藍沁,曾經不止一次的想說服她一起去看,可她終究還是沒去。 你在逃避什么?只是……一部電影而已。 蘇瑩不愿去想。 打開燈,走近房間,在柔和的燈光映襯下,粉紅色調的房間像是童話里的城堡。 房子當初裝修時,由趙景宸一手包辦,這個房間的裝修風格也是他和設計師共同設計完成,他知道她喜歡粉紅色。 說來有點可笑,這間他親手設計的房間,自從搬進來后,他卻一步都未曾踏入。 不僅這間房間是他的禁區,還有她的手也是禁區,如果無意中碰到,他會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縮回。 這個家,實在有太多他的禁區。 剛住進來的第一年,有一次,趙景宸應酬完客戶,回來時已是酩酊大醉。 主動去引誘一個男人,哪怕他已經醉到人事不省,哪怕她足夠愛他,對蘇瑩而言,也需要莫大的勇氣。所以她猶豫了很久很久,才換上自己最性感的一條吊帶裙,去到他的房間。 她走到他身邊躺下,又是猶豫了很久很久,終于鼓起勇氣,把自己的唇貼到他的唇上,抱著他的臉,再漸漸加深那個吻。 很快趙景宸就有了反應,熱烈地回吻她,呼吸聲喘息聲漸粗,guntang的手沿著她的裙子一路點火。 她的心跳如鼓。 就在她羞澀地期待他的進一步動作時,他的眼睛驀地睜開了,在終于看清了是誰后,他眼中的驚恐如同撞到了鬼魂。 ☆、第九章 后面的情節猜都猜得出來。 趙景宸用力一把推開了她,他緊蹙的眉心和推開她時的巨大力量,讓重重跌倒在床上蘇瑩覺得,自己像是一具感染了瘟疫的尸體。 他慌不擇路地跳下床,跌跌撞撞地沖進衛生間。 衛生間的水聲響起,用腳趾頭想想,都能猜到,那肯定是冷水。意思渙散的蘇瑩笑了,自己何嘗不是也如同被一盆冷水澆下,從頭到腳涼的透透的。 蘇瑩曾經做過最壞的猜測,他這么久不碰自己一下,莫非有什么隱疾? 今天,之所以會做出這么大膽的行為,很大一部分,也是為了驗證這個猜測。 真相卻比這個猜測更讓她絕望,他的身體誠實地出賣了他,他是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 只是這個生理正常的男人,卻不愿意……碰她。 自己很老很丑很臟嗎?當然不是,在學校里,她曾經是大家公認的?;?。 在自己深愛的男人面前,她這朵讓無數男生仰望的?;ā?/br> 卻活成了一個笑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景宸濕漉漉地從洗手間走出來,本以為她應該已經離去,走出來才發現,蘇瑩依舊神情呆滯地坐在床邊,凌亂的的酒紅色吊帶裙,讓她看上去像一朵焉掉的玫瑰。 趙景宸從地毯上撿起自己的西裝,給蘇瑩披上,他的聲音中滿滿的痛苦和落寞,“……對不起,對不起,我把你當meimei,我不能害你,從我九歲起,我就把你當成我的親meimei?!?/br> 蘇瑩輕輕淺淺地笑了,原來在很早的很早,早到她只有七歲,她就已經被判了死刑…… 心口突然有強烈的疼痛感傳來,蘇瑩痛到彎下腰去,手條件反射地捂住心口,回憶的思緒也就此被打斷。 最近可能回憶的多了,每次一回憶,心口就會撕心裂肺的疼。 她拉開抽屜,拿出止痛片藥瓶,倒出一顆,看著躺在掌心的白色小藥丸,蘇瑩猶豫了一下,一顆恐怕不夠,前天就是吃了一顆,最后還是疼到輾轉一夜,也沒能合上眼。 她又倒出一顆,就著水,將兩顆藥片服下。 放下水杯,蘇瑩嘆了口氣,父親已經走了快一年了,是時候好好想想,未來的自己,該何去何從。 *** 唐以微端著酒杯,懶懶地靠在十九樓的陽臺欄桿上,眼前是錫城永不疲倦的璀璨夜景。 出差走了五天,郵箱里待處理的郵件肯定已堆成了小山,只是煩雜的思緒讓她決定,今夜就偷個懶吧。 學著趙雙瞳的樣子,晃了晃手中的紅酒杯,技不如人,甩出去半杯。 好險,幸虧住的不是老式房子,樓下沒人曬衣服和被子,不然要被人罵了。 唐以微咬著杯口,悶悶地反思,原本滴酒不沾的她,怎么就交了陶靜茹、趙雙瞳這批酒鬼朋友。 她們隔三差五來她這聚會,手里總是不忘拎著酒,似乎是把她這當成了夜店。后來酒越來越多,為了方便擺放,她還特地去添了個酒柜。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的這句話是有道理的,現在的她,每晚都要喝上一酒,不然都難以入眠。 酒真的是個好東西,它可以讓當下的煩惱變得模糊,也可以讓久遠的記憶變得清晰。 j大……j大的廣溪湖……現在應該是蘆葦飛揚的美麗景象吧。 自己有多久沒回j大了? 一直以來,唐以微都覺得,自己在男女感情方面特別晚熟,這或許應驗了那句話,智商高的人,情商往往低。 從高中起,就經常能收到男生神神秘秘遞過來的小紙條,她的處理方式,從來都是看都不看,轉身就扔進洗手間的下水道。 而她的同桌卻恰恰相反,熱衷于躲在課桌下偷看男生給的小紙條,也熱衷于一臉嬌羞地探討某某男生帥,對學習卻是意興闌珊。最后早熟的同桌名落孫山,晚熟的唐以微以總分全年級第二、超出j大分數線30分的成績,考上了j大數學系。 或許也是晚熟的原因,唐以微對人臉的識別能力尤為薄弱,通俗易懂地說,唐以微有臉盲癥。 從小到大,認錯人,記不住人,甚至張冠李戴的笑話鬧了不少。一直到工作后癥狀才慢慢減輕。 第一次聽到“臉盲癥”這個生僻的詞匯,應該也是出自趙景宸之口。 當年在j大的廣溪湖邊,趙景宸有預謀地跟在她身后跑步,據他自己說,是一直到第十天,唐以微才終于把他記住。 從初中起,唐以微就養成了晨跑的習慣,這得益于注重養生保養的醫生父母。那時候,一家三口一起晨跑,是她居住小區的一道風景線。 到了j大后,發現j大校區內竟然還有一個美麗的廣溪湖,晨跑的習慣徹底一發不可收拾,除了雨雪天氣,從不間斷。 同寢室的同學都說她自律到令人發指,于她而言,聽著輕快的歌曲跑步,卻是無比享受的每日必修課。 從宿舍跑到廣溪湖邊的觀景臺大概需要十五分鐘。 深秋的廣溪湖,薄霧晨曦,清新寧靜,觀景臺上空無一人。 迎著淡淡朝陽,唐以微放肆地做了幾個大幅度伸展動作,在一個轉身的瞬間,看到臺階下方,不知何時已靜靜站著一個男生,男生一身運動裝扮。 兩人的視線不經意地接觸。 他的眼神清澈溫柔,帶著淺淺笑意。 ☆、第十章 依稀記得昨天晨跑好像也見過他。 “早,好巧,你今天也跑步?”都是享受跑步的人,也算同道中人,唐以微摘下耳機,主動打招呼。 “早,其實不算巧?!钡统翋偠哪新暻逦赝鲁?,“我是為了等你,唐以微同學?!?/br> 呃……唐以微一驚。 “唐以微,我覺得你有臉盲癥哎?!蹦猩⑿?,緩步拾階而上。 “臉盲癥”?這么晦澀難懂的詞匯……好像第一次聽說。 “我已經連續十天和你在廣溪湖邊偶遇了?!?/br> 唐以微驚愕,十天?……有嗎?怎么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悄悄看向并肩而立的他,清晨的陽光柔和的投影在他臉上,側顏如雕刻般賞心悅目。 在那個剎那,她的心被輕輕撞了一下。 呃,這種高段位的顏值,自己都能記不住,唐以微,你真是臉盲癥嚴重到無可救藥了。 “你是哪個系的?”唐以微壓抑著突然加快的心跳聲問。 “我叫趙景宸,計算機系的,大四?!蹦猩ゎ^凝視她,很鄭重地自我介紹,“你們班的林瀟瀟是我發小?!?/br> “喔,林瀟瀟的發小,那上周他在白樺林擺了三桌你去了嗎?” “當然去了,發小輸的一敗涂地,我責無旁貸要去安撫?!壁w景宸眼底蘊滿笑意,“都過去半個多月了,他還沒從慘敗的陰影里走出來,昨天還在說,輸給一個女孩子,奇恥大辱?!?/br> 唐以微眼前浮現出那天“二十四點”較量后,林瀟瀟驚愕又受傷的表情,有點后悔,自己那天也許應該手下留情。 片刻后,耳邊傳來趙景宸的一聲輕笑,聲音略帶自嘲:“不過,我也有點挫敗,白樺林吃飯我們坐在同一桌,我那天還敬了你三次飲料。結果,第二天跑步跟你擦肩而過,你竟然沒有認出我來。我得長得多大眾化,才能讓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記不住啊?!?/br> ……唐以微很窘迫,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可自己就是分不清臉,現在看來這真的是一種病。 “這跟你沒關系……這個,這個癥結在我身上?!碧埔晕⑼瑢W一急,結果結巴了。 趙景宸同學其實長的一點也不大眾化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