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
明姝模模糊糊里,聽到這話,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徹底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真的那一天耗費了很多力氣,需要她好好睡了兩次來彌補體力。還是大夫開出來的安神飲子效太重,等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外面早已經日上三竿。 今天不是休沐日,慕容叡早就在天不亮的時候進宮去了。新帝登基大典諸多事務,還有朝廷上那數不清的事,都需要他來過問和處理。非得要到晚上回來,慕容叡才會有片刻的放松。 守在床邊的銀杏伸手攙扶明姝起來,明姝這一覺睡的太久,醒來的時候,還有些頭昏。 銀杏往她背后塞了隱囊靠著,這才讓她好受些。明姝靠在那兒過了好會,初醒的不適才散去。明姝起來開始洗漱,這個時候才起來,幸好她上面已經沒有婆母等著她伺候了。而且現在這個府邸里一切都是她說了算。 洗漱稍稍吃了點東西,她坐在妝臺前上妝。 銀杏在一旁伺候,她看到屏風那邊有侍女進來,過去交頭接耳了一番,明姝在銅鏡里看見,“有事嗎?” 銀杏過來,跪坐在她身后,“五娘子,要不要去看看長樂長公主?” “嗯?”明姝描眉的手頓了頓,她和長樂公主的那些牽扯銀杏也知道。她九死一生從長樂公主手里逃脫,兩人之間說一句水火不容都是輕的。 銀杏在銅鏡里沖明姝一笑,“郎主撤去長樂長公主府附近的兵士了?!?/br> 之前長樂公主府是被慕容叡的兵士給圍了,里頭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但慕容叡也不會真的動手來捏死長樂公主。畢竟是女人,而且身份還不如胡太后,真動手了,反而平白無故的拉低了自己的格調。 “可是洛陽里頭好多人都恨死了長樂公主。棒打落水狗,五娘子去不去?” 洛陽里的人恨長樂公主的人不在少數,之前慕容叡的兵圍了公主府,那些人見著這個架勢,也不敢輕舉妄動?,F在那些人都走了。有仇的人可不是上門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她不是長公主么?天家還在,應該還沒多少人去找她報仇吧?!?/br> “五娘子,長樂公主得罪的不是別人,是宗室。因為她當初通風報信,宗室里死了多少人喃。其他人還有一口氣在,怎么會放過他?!?/br> 明姝手停住,她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不去?!?/br> “???”銀杏呆住。 “都是落水狗了,得罪的人又那么多,不用我去?!泵麈炖镎f著,小心的描畫眉形。見了面也沒什么好說的,難道兩個人要撐腰開罵? 她一下就把雙眉給畫好了,畫眉之后,在唇上淺淺擦了一層就已經好了。 外面已經有人抬著布料過來了,是請她看嫁衣要用到的東西。 明姝讓銀杏扶著去了。 長樂公主的日子不好過,之前哪怕她闖下彌天大禍,只要有先帝和胡文殊這里頭的一個在,她就可以高枕無憂?,F在先帝被死了,是被她攛掇胡太后下的毒。胡文殊帶著小皇帝跑到西邊去了,到現在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過她也顧不上了。 長樂公主坐在坐床上,來的都是宗室里的年輕人。那些年輕人輩分不一,但是那些人看向她的目光里都充滿了仇恨。 平原大長公主的女兒坐在她手邊,冷笑看她。當初平原大長公主因為侄女的告密,在應該頤養天年的年紀卻被五花大綁上了斷頭臺,而且家里的父親兄弟也因此遭到殺身之禍。她因為早已經出嫁而躲過一劫。 當初有胡文殊護著,所以沒人能找長樂公主的麻煩?,F在皇室式微,而長樂公主的好夫婿又成了喪家之犬,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此刻她帶著那些被長樂公主害死人的親屬一塊上門。 長樂公主滿臉狼狽,她看著這滿滿一屋子的人,心虛氣短,心跳跳的飛快。生怕這群滿懷仇恨的人做出什么來。 “長公主做過的事,我們都記在心里?!逼皆涞_口,目光里似乎要飛出幾把鋒利的刀子,把長樂公主渾身上下戳出窟窿。 “現在長公主懷著孩子,上天有好生之德。有再大的仇怨,我們也不會遷怒到孩子身上,哪怕這孩子的父親是胡文殊。不過孩子生下來之后,還請長公主好自為之?!?/br> 平原之女的話語冰冷至極,其他人看向長樂公主眼神,恨不得撲上來立刻要了她的命。 留下這么一句話之后,長樂公主癱坐在床上。等面前那些人走了,她才慢吞吞起來。她不讓侍女過來攙扶她,現在她信任不過任何人,哪怕每天用膳,她都要讓侍女吃第一口,再三確定沒有下毒之后才敢入口。 她不知道那些侍女里頭有沒有人被收買,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讓她們近身。屋子里頭還留著之前的壓抑,哪怕人已經走了,留在那兒似乎還能看到那一雙雙仇恨的眼睛。 長樂公主呆的實在是憋悶,下意識跑出來。 外面才下過雨,地面泛著一股潮氣。新鮮的水汽鋪面而來,長樂公主捧著肚子,往廊下走去。 一腳就踩在濕滑的石面地面上,她身形一歪,左右沒有侍女攙扶,頓時笨拙的身體就失了方向,一頭重重的砸在地上。 長樂公主摔倒在地,挺起來的肚子頓時劇烈疼痛。 為了不被人窺探,那些侍女被她遠遠的打發走,此刻既然沒有一個發現她摔倒在地。 腿間有熱流淌出,長樂公主驚慌失措,她想要張嘴喊人,可是緊促的喊了兩聲,還是沒有人來。 她感覺到身下的血越來越多了,自己的神識和生命都隨著流淌的血一塊慢慢流逝。 長樂公主張大嘴,翕張了好幾下。 救命,她不想死,不想死! 明姝在府邸里看了許多昏禮上要用的東西。當初第一次嫁人的時候,她就出了個人,其他的事,都沒讓她參與。 不知道還有那么多事,需要她親自過問。原本那些都是母親該做的?,F在他們兩個誰都沒有母親在世,只好自己親自來了。 正忙著,有人進來稟報,“娘子,外面來了人?!?/br> 明姝嗯了聲。 “那人說是、說是……” 銀杏聽著吞吞吐吐的話,有些不耐煩呵斥,“是甚么?娘子事多,快說?!?/br> “說是郎主的兄長……” 慕容叡還沒到洛陽的時候,就對外宣稱自己的兄長慕容陟已經死了,而且還把長生送回晉陽,像模像樣的給慕容陟辦喪禮。 這時候哪里來的兄長。 明姝眸子上的光動了動,“把他請進來,然后安排好,等大將軍回來之后,再稟告他?!?/br> 來人領命而去。 銀杏手里持著團扇給她扇風,她心疼的低下頭,“五娘子?!?/br> 這個時候慕容陟找上門,可別出什么亂子。銀杏在一旁,看著明姝和慕容叡一路走來,知道不容易。 正是因為知道不容易,所以才不忍心有任何變故。 銀杏不知道慕容陟到底回來干甚么,他就不能好好的死在外面嗎?! 第160章 郡君 慕容陟一路沖過來,到洛陽的時候,哪怕自己竭力收拾了一下,還是衣衫襤褸。大將軍府看門的閽人狗眼看人低,見他這個樣子,險些轟他出去。 他被安排到一個廂房內,有侍女端來沐浴潔身的熱水,和內外簇新干凈的衣服。他這一路走的艱難,兵荒馬亂的世道。道路上盜匪橫行,他原先帶的那些盤纏,已經被強盜給搶了,現在能到洛陽,幾乎是運氣使然。 慕容陟也不拒絕,吃了飯,沐浴凈身。等在那兒。 到傍晚之后,外頭爆出一聲門從外面被踹開的聲響。那聲音極大,哪怕想要裝作聽不到都難,慕容叡大步走進來,直接一腳就把門給踹開。 他看到屋子里坐著的慕容陟,冷笑連連,“還沒死呢?!?/br> 慕容陟一路上風餐露宿,臉頰已經完全凹陷下去,就剩下那雙眼睛,出奇的大。格外的恐怖詭異。 慕容陟坐在屋子里不語,慕容叡看到他,兩眼幾乎放出火光來,“你還有臉回來我還真沒想到,”說著他拱手對慕容陟裝模作樣的作揖,“論這臉皮,我恐怕是要輸給你了?!?/br> “……”慕容陟坐在那兒,面色變幻,拳頭緊了又緊,“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向你要錢的?!?/br> 慕容陟以為慕容叡把他當做過來要錢的。 慕容叡冷笑更甚,他上前兩步一把攥住慕容陟的衣領子,整個就把他從床上提起來,“慕容陟,你是當我是傻子,還是甚么?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對阿蕊和長生做的事?” 慕容陟臉色變幻,算算時間,韓氏也的確到了洛陽,而且照著眼下的形勢,很有可能已經被慕容叡重新搶了去。 “真是可惜,我當時沒能下得了狠心殺了她?!蹦饺葳煺f著,神色輕松的笑了笑,“不過她現在也侍奉過別人,綠頭巾你戴的也好吧?” 慕容叡笑了,他手里攥緊了一份,加大的力道把慕容陟的領口鎖緊,慕容陟瞬時間喘不過氣來。 “你要是想要殺兄,盡管動手?!?/br> 慕容叡笑的令人毛骨悚然,“你這蠢貨,我就從來沒有你辦成過一件事?!彼f著,嘴角的弧度上翹的更大,充盈著重重惡意,“阿蕊比你想的要聰明,而且上天注定我要和她在一塊,她在路上就碰見我了,我把她救出來?!?/br> 他這話語讓慕容陟臉龐上那點幾乎可忽略不計的血色頓時失去,臉上只剩下一片慘白。 “你以為你大仇得報,其實你就是個不管做甚么都不行的廢物。阿爺當初也就是看透了這點,才讓你給我打下手??上О?,你偏偏自命不凡,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對不住你?!蹦饺輩闭f著,頭壓低了幾分,眉眼間的壓迫力鋪面而來。 “……”慕容叡嘴唇哆嗦,他這次來,就沒想過要活下去,可他在見到慕容叡之前是心懷竊喜的。至少他報復了他們,可是現在,他渾身冷汗涔涔,之前的竊喜也化作沒頂的屈辱。 “之前,之前安排我進來的是……”慕容陟以為慕容叡已經娶妻,可聽他話語里的意思,韓氏還在這里? “是阿蕊?!蹦饺輩闭f著,兩手一松,慕容陟的身子就咚的一下落回床面。 “……怎么會怎么會……”慕容陟失神喃喃自語。 慕容叡冷笑,“怎么不會,就是這樣,可見上天早已經注定好的?!彼f著,臉龐湊過去,“說實話,你要是死在外面,我還高看你一眼,可是你和只喪家之犬一樣的回來。真是讓人看不起?!?/br> “……我不需你看得起?!蹦饺葳鞆姄沃ь^瞪慕容叡,眼里的光幾乎要噴薄而出?!拔以谕饷媛犝f,你要娶妻了,該別就是她吧?!?/br> 慕容叡點點頭,“啊,沒想到,你別的地方不行。在這個上面倒還算有點靈光?!?/br> “叔娶長嫂,虧你做的出來?!?/br> 慕容叡掏掏耳朵,對慕容陟的譏諷完全不放在眼里,他看著慕容陟一笑,“你是讀漢人的書都讀傻了吧。鮮卑舊俗,兄死妻寡嫂?!闭f著他伏低身子,惡意于他的雙眼和薄唇里溢出。 “慕容陟,你已經死了?!蹦饺輩睗M意的看到慕容陟瞬間慘白的臉色,“長生已經被我送回晉陽給你守孝了?!彼f著背手看著慕容陟如同死人一樣癱在床上。 “你不要以為你還能改變甚么?!蹦饺輩毙Φ暮萁^,“你把阿爺的行蹤泄露出去給胡文殊知道,害的阿爺遇刺而亡。就憑這一條,你就不該活在世上!” 慕容陟渾身一震,他下意識道,“你胡說!” “我胡說?胡文殊身邊的心腹早就把一切告訴我了?!蹦饺輩焙薏坏矛F在抽刀就把慕容陟給殺了,“全家上下,只有你我知道阿爺的行蹤,你到胡家去喝酒,幾壺酒下去就喝得甚么都不知道,不該說的也托出來?!?/br> “不然你以為為甚么,阿爺一出事,胡文殊那個畜生就跑了!” 慕容陟在慕容叡的質問下,節節敗退,潰不成軍?,F在劉氏已經去世,已經沒有人再不分青紅皂白的維護他了。 “害死阿爺!慕容家幾乎毀在你的手上!”慕容叡逼近慕容陟,“你為甚么還活著,你還有甚么臉活著!” 慕容陟張了張嘴,慕容叡又道,“你不是自認為是君子,不與我這種不顧人倫的混賬東西來往么?” “可是你犯的錯,可要比我這個罔顧人倫的混賬要重多了?!?/br> 慕容陟臉色蒼白,他兩眼緊緊盯著慕容叡,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他渾身發抖,嘴唇哆嗦,過了好半日,他道,“不是我,不是我!” 慕容叡嗤笑,他站定了,“是你不是你,你自己早已經清楚。自欺欺人,很有意思?” 慕容陟廢物的他根本不想動真格的,唯一覺得不值得的是。爺娘最為疼愛的就是這么一個光長年歲不長腦子的蠢貨。 這個模樣,比長生都還不如。至少長生還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慕容陟連個幾歲的孩子都不如。 慕容叡大步走出這個院子,下令讓人把這個院子給圍起來,不準任何閑雜人等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