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
慕容叡臉都抽了兩下。 慕容叡快馬加鞭,迅速趕回晉陽。 一段日子不見,晉陽對他來說竟然還有些陌生。踏入刺史府,慕容叡稍作休整,去了劉氏那里。 劉氏房里的藥味比之前更濃了,于氏見他來了,在劉氏耳邊輕聲稟報了兩句,慕容叡人在外面都聽到了劉氏的咆哮。 “讓他滾!他來干甚么,好好的滾在外面,回來是好和那個女人一道來氣我是不是?!” 慕容叡在外面聽了一下,直接推門而入。 屋子內的藥味比起他走的時候,要淡上不少。 “阿娘?!蹦饺輩闭径?,回應他的,是迎面而來的玉佩。劉氏暴怒之下抓了手邊的東西就丟擲過來,慕容叡偏了偏頭,玉佩就飛了過去,重重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幾塊。 “阿娘還在生病,不要輕易動怒。于身體無益?!?/br> 劉氏捂住胸口,兩眼死死盯住他,“難得,你還知道生氣對身體不好,我還以為你和那個女人要把我活活氣死才罷休?!?/br> 慕容叡沒說話,他坐下來,“阿娘,阿娘身體不好,晉陽這地方人多嘴雜,兒覺得還是回老家,對阿娘的病情更有益處?!?/br> 他說著,抬頭笑了笑。 劉氏大怒,她想都不想,坐起來,一巴掌就要扇到他臉上,慕容叡側了側頭,劉氏的那一巴掌貼著他的臉頰過去。 “阿娘,不要動怒。對身體不好?!蹦饺輩庇挠膰@了口氣,似乎很為劉氏著想,可是從嘴里說出來的話,卻無一不讓劉氏怒不可遏。 “你要做甚么?!”劉氏怒喝。 “阿娘回太平縣好好安度晚年,阿爺也在那里?!蹦饺輩碧ь^看著劉氏,“阿娘在家里也能好好休養?!?/br> “是不是那女人說了甚么?”劉氏捂住胸口重重咳嗽了幾聲。 慕容叡不說話,劉氏就當他默認,“那女人滿嘴謊話,就沒有一句是真的!你在外頭這么多年,難道連這點本事都沒有練出來?” 劉氏說著,她兩只眼睛死死盯住慕容叡,“那女人還真是心思歹毒,竟然連我給她下毒都能說得出來。你難道還真信?” “她沒說這話?!蹦饺輩碧鹧蹃?,目光沉沉。 劉氏愣住。她嘴張開,動了動,最終沒能說出一句話。 “阿娘”慕容叡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有多大的仇怨,你非得置她于死地不可?” 劉氏嘴唇如同出水的魚翕張,最后頹然的閉上。 慕容叡并不是要非要從劉氏這兒聽到什么理由。他見過太多的惡,很多時候,憎惡一個人,甚至要一個人死,并不是因為多大的仇怨。 “我已經讓人給阿娘收拾東西,過一段日子,會有人親自送阿娘上路?!蹦饺輩闭f完,起身離開。 劉氏呆滯的眼珠終于在此刻動了動,她撲了上去,雙手抓住慕容叡的袍服,“二郎,我是你阿娘,我是生你的阿娘,你不能這么對我!” 她輸的一塌糊涂,她懇求的望著這個她打心底不喜歡的兒子,指望從他這兒獲得一絲希望。 “……”慕容叡低頭看她,他彎下腰來,“阿娘當然是阿娘,”他看到劉氏的臉上露出一絲希翼,“所以阿娘放心,兒一定會好好照顧阿娘,哪怕在太平縣,也讓阿娘安度晚年?!?/br> 瞬間劉氏眼睛上的那層光消失了。 她癱坐在地。 慕容叡吃軟不吃硬,但是她現在向他示軟了,他卻不要了。 他看了一眼于氏,“還不把老夫人攙回去?” 于氏站在那里,慕容叡看過來那刻,只覺得千鈞壓頂。 于氏答應兩聲,攙扶起劉氏回去。 他回來沒有半天,慕容陟怒氣沖沖的找了來。 慕容叡見他來了,只是淡淡的打了一聲招呼,而后抽出自己的寶刀,仔細用布擦拭。 “我聽說你要把阿娘送回老家?” 慕容叡點點頭,慕容陟面色極壞,“為甚么?” 慕容叡神情似乎有些似笑非笑,“你說為甚么?” 里頭的內情慕容陟都知道,可他說不出口。 “你已經奪走了我妻子,現在竟然阿娘你都不肯放過?”過了許久,慕容陟咬牙道。 “……我沒攔著你一塊去?!蹦饺輩弊凶屑毤毑潦檬掷锏牡?,刀身被他擦拭的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還有,”慕容叡頓了下,刀身一晃,他橫刀膝上,“那不是你的妻子?!?/br> 刀身折射出寒光映照在他的眼眸上,“是我的?!?/br> 第139章 主母 慕容陟一愣, 而后是怒不可遏。 面對慕容陟幾乎是噴火的眼神, 慕容叡安坐不動, “這么多年了,你想要自欺欺人到甚么時候?” “我自欺欺人?”慕容陟反問,“她還和我還是夫妻,長生還是叫我阿爺!他自小是我一手教導長大的, 你說是你的,便是你的了?” 慕容叡眉頭皺了皺,似乎終于生出些怒氣, 但那些怒氣轉眼間又消弭無形,他笑了笑,把慕容陟說的那些話在心頭掃一掃,很快就干干凈凈,什么都沒留下。 “你說呢?”慕容叡站起來, 寒冷的刀鋒劃過一道弧度, 收刀回鞘。 他臉上帶笑,眉眼里浮動著譏誚, “你送阿娘回去吧。阿娘最疼愛的就是你, 要是在太平縣,你都不在身邊,恐怕阿娘會傷心的?!?/br> 慕容叡說著,手掌一下拍在慕容陟的肩頭上。 “你這個不孝子!”慕容陟怒喝,目眥盡裂,手指徑直指著慕容叡的后背。 慕容叡挑了挑唇角, “你愛說甚么,就說甚么吧?!?/br> 說罷,再也沒有搭理他。 慕容叡的命令一下,東西都已經在收拾了。明姝已經從晉陽逃走有段時間了,晉陽已經進入隆冬,外面寒風嗚咽,庭院內的樹枝被風吹得搖曳,干枯的枝椏在夜幕里生出無盡的凄涼。 于氏低頭過來,“府君,老夫人……老夫人身體不適,現在冷的這么厲害,要是強行上路,恐怕撐不到回代郡?!?/br> 上了年紀的人對冬天格外畏懼,冬天里蟄伏不出。一不小心就熬不過去。 “那好,那就等天氣暖和開春再走?!?/br> 是‘再走’而不是‘再說’。于氏聽出慕容叡的決心,想起自己當初把明姝的膳食給打翻,不由得暗暗慶幸,如果自己沒做那些,恐怕現在就不是這么不疼不癢了。 慕容叡說完,他看了地上的老婢一眼,“你伺候阿娘多年,年紀大了,若是想要安享晚年,我便給你財物田地?!?/br> 于氏聽見,滿心歡喜,哪里有什么不答應的。 當下連連點頭,慕容叡道了一聲好,于氏叩首出來,滿臉喜氣洋洋,早沒有剛來的時候的那一股頹喪。 慕容叡處理了一下晉陽的事,呆了一段日子,洛陽天子派人過來令他立刻啟程前往洛陽。慕容叡才去看了一眼劉氏,這段時日,除了第一日告訴她自己要把她送回太平縣。他就沒有來過。 以前浮在面上的母子情誼,到了現在,連表面上的,都不想去做了。 劉氏頭發近乎花白,兩只眼睛凹陷下去,干涸渾濁的眼睛,在看到慕容叡進來的時候,終于有了一絲亮彩,“你來了?” 慕容叡頷首,“阿娘可還安好?” 話語客氣冷淡的只是在客套。 劉氏渾濁的眼淚流下來,“二郎,我是你阿娘,你為了一個女子就這么對我,我懷胎十月,生你下來,你為了一個女人就這么對我?” “阿娘,事已至此,言多無益?!蹦饺輩睂⑹系难蹨I無動于衷,“阿娘生我,沒養我。到了此刻阿娘求我,也不過是認清了強弱?!?/br> 他垂下眼,“阿娘,就此別過。保重?!?/br> 說罷,他起身來,大步而出。一出門,門內就響起劉氏的哭聲,那哭并不是為母子情分淡薄到如此地步而哭,是為她下半輩子和長子前途而哭的。 所謂的母子親情,到了此刻,他還是沒有得到一絲半點。 慕容叡吩咐府里的家仆,等開春老夫人上路回太平縣,讓慕容陟陪著一塊回去。吩咐準備妥當,他翻身上馬,直接奔赴洛陽而去。 一路上風塵仆仆,幾乎是沒有停歇,直接回了在洛陽的新府邸。 洛陽的達官貴人很多在李太后當政的時候,投靠在李太后羽翼之下?,F在李太后倒臺,之前太后羽翼之下的人,也都紛紛倒霉。少帝對后黨毫不手軟,被壓制了這么多年的憤慨傾瀉而出。 那些人紛紛被拉下馬,全家老小,全部捆到大獄,抄沒家產。 洛陽達官貴人住的南坊里幾乎空了一半,少帝特意挑選了一處府邸賜給慕容叡。 慕容家在洛陽的宅邸遭了兵災,已經沒辦法住人了,少帝干脆就另外挑選了一出給他。 一進門,就聽到有人尖叫。慕容叡一看,是長生騎在馬背上,兩手抓住馬韁,后面家仆苦臉追在后面。 “長生!”慕容叡下馬,讓家仆拉著馬下去,他快步走過去,長生見到他來了,滿臉高興,兩手就要拉馬。 今天騎的馬是胡馬,生的有成人那么高,這么高的馬以前是不準給他騎的。今天長生撐著明姝不注意,自己偷偷騎了出來,這么高的胡馬,性情比不得體型嬌小的母馬溫順,察覺到自己背上的只是個小家伙,立刻揚起前蹄,嘶鳴不已,要把背上的小不點給摔下來。 身后跟著的家仆們連連尖叫,慌忙上前,預備著只要馬背上的人摔下來,就馬上接住。要不然后果難料,大人摔下馬都有可能摔斷脊梁而死,更何況小孩嬌嫩的骨頭? 那胡馬高高立起來,前蹄揚起,狂躁不安,眾人驚呼。而后只覺得眼前一花,慕容叡直接一把把那胡馬拖下來,翻身上去,嘴里輕聲嘀咕了兩聲誰也聽不懂的低鳴。 原本狂躁不安,且要把人給摔下去的胡馬頓時一改前態,四蹄老老實實踩在地上,打了個響鼻,絲毫不將之前的兇悍。 長生整個身子俯在馬背上,兩手還緊緊的抓住馬韁,抓住馬韁還不夠,他生怕自己被甩下去,還抓了兩手的鬃毛。 “好了,沒事?!蹦饺輩币膊回熈R他,伸手往他的腦袋頂輕輕拍了兩下,“嚇傻了?” “沒有!”長生被他在腦袋上那么一拍,終于回神過來了。 慕容叡看他兩只手還緊緊抓住馬韁,俯身過去教導他,“來,放開點,你抓的這么緊,也沒多少用。這畜生要是真的想要把你甩下來,是沒用的?!?/br> 長生頓時苦了臉,他揚起下巴,“阿叔,那要怎么辦???” “你怎這么偏偏要騎這匹馬?”慕容叡哭笑不得,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下。府邸里的馬廄養了不少馬,這小子眼光好,一下就挑中里頭最好的。 “因為我想騎?!遍L生說著,眼里的光熾熱起來,“老是騎果下馬,太沒意思了?!?/br> 果下馬是高麗那邊進貢而來,因為馬十分矮小,騎著可以穿行果樹下,因此得名。中原很少見,只有高麗那邊才有。 “你這小子,那玩意一般人還騎不上呢?!?/br> “我聽說,只有南邊的那些無用的士人才會騎這種馬!”長生回頭高聲道,“沒用人才覺得這馬好呢!” 慕容叡不覺微笑,他伸手就在長生的腦袋頂上摸了好幾下,“臭小子,看不出來,年紀不大,說的話倒是不??!” 長生頭頂上扎了個揪揪。和小女孩似得,男孩小時候比女孩難養,為了孩子能平安長大,男孩子有些就干脆做下女孩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