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慕容陟進來,環視室內一圈,沒有見到長生,他問,“孩子呢?” “我怕他不懂事又觸怒你,先讓他去面壁思過?!泵麈f著沖慕容陟笑了笑。 慕容陟坐在她面前,“我今日那一巴掌,是為了教導他。他一個孩子,甚么都不懂,覺得甚么好,做爺娘的應該在一旁教導,不是么?” 明姝聽著,笑了笑,“我知道了?!?/br> 慕容陟在長生的事上,說一不二,她覺得對長生嚴格,也是為了長生好,可是今天一巴掌把她給拍醒了。 慕容陟看她淺淺的笑,知道她怒火尚消去,也不打算強行把長生帶出來。 隨意說了兩句話之后就走。不多時,于氏過來,說是聽說孫兒今天不小心摔了,要把孩子帶過去看看。 于氏說話不客氣,直接叫人把長生帶了去。 然后長生就沒回來了。 十有八、九是慕容陟見她不肯把兒子叫出來,特意讓劉氏出面。 明姝罕見的沉下了臉,銀杏都得提心吊膽的。 劉氏有心教訓明姝,直接叫人過來和她說,她年紀大了,想要孫子陪著她,就不繼續跟著明姝這個生母了。 入夜之后,屋內格外的冷清。銀杏見明姝在抄書,讓人多點幾盞燈。 明姝抄完一段,把抄寫好的裁剪下來,放在一邊。 “待會你去找人給長生送過去?!泵麈?。 銀杏哎了一聲,“娘子,你吃點東西吧?” 明姝這幾天,幾乎只抄書去了,飯食也沒有好好吃。短短幾天就尖了下巴。 “嗯?!泵麈c頭。 銀杏欣喜不已,她把明姝面前的東西都收拾了一下,然后叫人把準備好的膳食端上來。 膳食都很豐盛,甚至還有新鮮的菜蔬。這東西在這個天氣里很難得,就算是劉氏也不見得能吃上幾口。 明姝吃了一點,就沒了什么胃口。讓人端下去。 “娘子,你就多吃兩口?!便y杏是俯身下來,“老夫人敢把小郎君接走,不就是因為府君現在不在這里么。等府君回來了,老夫人還不是消停了?” 明姝搖搖頭,“我是真吃不下去?!?/br> 銀杏這才把叫人把東西抬下去。 明姝看到銀杏的憂心忡忡,“我只是胃口不好,又不是打算連著這幾個月都不吃。你不要太擔心了?!?/br> “五娘子都瘦了一圈了,奴婢不擔心不行?!便y杏說著又看了明姝好會,“等到府君回來,看到五娘子瘦成這樣,肯定要責怪奴婢?!?/br> 說得可憐巴巴的,就差馬上給她苦出來了。明姝勉強吃了一碗粟米粥。 銀杏的苦瓜臉,這才笑了出來。 “其實小郎君在老夫人那兒也沒甚么?!便y杏勸人已經有一把刷子,“老夫人對咱們不好。但是小郎君到底是老夫人唯一的孫兒,能把孫兒怎么樣呢?!?/br> 明姝當然知道,況且劉氏那兒,也有慕容叡的人盯著,一旦有風吹草動,她馬上就會知道。 據那邊的人報來的消息,劉氏對長生的確不錯,只是在他看來,孩子在劉氏那兒,始終不如在自己這里好。 她幽幽嘆了口氣,“還是你想的通些?!?/br> “長生不在我身邊,哪怕知道在阿家那里過得不錯,還是心里擔憂?!?/br> “那當然了,畢竟是娘子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不在眼前呆著,做阿娘的就會擔心?!便y杏說的言之鑿鑿的,“不過五娘子也不用太擔心。若是有事,奴婢一定會馬上過來稟告?!?/br> 銀杏好不容易勸說得明姝終于心情舒暢,天色已經不早,銀杏伺候明姝睡下。 她看明姝終于睡熟之后,悄悄出來。外面的天冷的叫人恨不得把脖子都往衣領里頭塞。 府君出去還沒有多久,府里的這兩個就迫不及待的把人帶走。也就是看府君不在,所以才這么猖狂。等人回來了,倒要看看怎么收場。 慕容叡帶兵在外,軍情很重要,不可泄露。前兩個月,明姝都不知道慕容叡到哪里了,到了第三個月,終于有家書送了過來。 慕容叡是刺史,他的家書不必托付商人之類的帶回來,有專門的人。家書是兩封,一封給劉氏,一封是私下偷偷給明姝的。 劉氏那封其實就是例行公事一樣,問候母親身體報平安。明姝的那封就要多出許多情意綿綿的話來。慕容叡情話大膽直接,看的明姝面紅耳赤,又丟不開那張薄薄的黃麻紙。 見不著面,所有關于他的東西都顯得十足珍貴,尤其是一封家書,要在路上顛簸一兩個月才能到她手上。哪怕已經看了不下十數次,還是舍不得放開手。 “大郎君來了?!便y杏突然說了一聲,明姝馬上把手里的那張紙收到袖子里。 慕容陟和明姝已經有一段時日沒有來往了,兩人和真正的表面夫妻一樣,只維持著表面上的客氣。 “你剛剛在看甚么?”慕容陟問。 銀杏得消息得的快,明姝一早就把東西給收好了。聽慕容陟這么問,只覺得有些好笑。 “坐在這兒發呆,能看甚么?”明姝說著要人給他送煮好的酪漿,“聽說小叔送來家書了?” 酪漿的瓷壺拿了上來,明姝提起來,親自給他倒了一杯。 酪漿一直溫在熱水里,倒出來,一股熱氣鋪面而來。酪漿用牛羊奶發酵而成,里頭又添了不少的蜂蜜調味。 聞著酸酸甜甜,叫人食指大動,可是再味道好聞,還是掩蓋不住牛羊奶的一股腥膻味。這氣味是從牛羊身上帶來的,完全去除不可能,庖廚里只能盡量把這股膻味給去到最低。 明姝敏銳的聞到了慕容陟手邊杯子里的那股淡淡的腥膻。 她最近腸胃有些不舒服,酪漿這種牛羊奶做的東西,喝下去容易不舒服。所以她一直沒用,慕容陟喜歡喝這個,她才叫人拿來。 腸胃不好的時候,似乎嗅覺也跟著一道敏銳起來,那淡淡的腥膻,濃烈了好幾倍,張牙舞爪向她撲過來。 那味道幾乎瞬間就鋪天蓋地,讓她無處可躲。 “我這次過來,和你說點阿娘的事?!蹦饺葳扉_口。 劉氏這些天在病榻上抱怨明姝伺候她不如以前那么用心,他喝了一口酪漿,“阿娘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你……” 他說著察覺到些許不對勁,放下手里的杯子,看見明姝臉色蒼白,手捂住嘴,滿臉痛苦。還不等他說上一句話,明姝撲到床邊,干嘔起來。 幾個侍女過來攙扶住她。 慕容陟在一旁看了好會,等明姝終于緩過勁來了,他開口,“你是不是又懷上了?” 他嗓音在顫抖,話語冷硬。 明姝心下一驚,她抬頭,視線和慕容陟對上。慕容陟冷冷的盯著她,不發一言。 第134章 千里 “你是不是又懷上了?”慕容陟兩眼死死的盯住明姝, 目光幾乎淬上了毒。他眼睛里似乎有刀劍, 目光里, 要把她戳好幾個窟窿,才善罷甘休。 明姝沒有說話,現在離慕容叡離開也快有三個月了,若真的有, 也該能看出來了。不過她這些月一直都有月事,雖然月事不多,而且不怎么按時。但的確也有。 她張嘴剛要否認。慕容陟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 抬手就把矮桌上的杯壺等物掃落在地, 壺杯落地被摔的四分五裂,里頭的乳白色的酪漿頓時傾灑出來。 “你到底把我說過的話當做甚么?”慕容陟咬著牙,似乎一個個字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我早告訴過你, 不要再和他有任何往來, 你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嗎?” 他雙眼血紅,呼吸急促, 看著就很不對勁, 馬上要發狂了似得。明姝剛要開口,慕容陟一把把兩人之間的矮幾給掀翻下去,發出巨大的一聲。沒了矮幾,他直接撲過來,兩手抓住她的肩膀,指尖幾乎摳入她的rou里。 他行若癡狂, 抓住她的肩膀搖晃,力氣很大,沒有絲毫憐惜,似乎要把她的心都給搖出來,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都和你說了,和你說過不止一次了?你還是和他鬼混!現在竟然肚子里還有了一個孽種!你要把我置于何地?!” 說著,他狠狠的搖晃了她兩下,男女之間的體力差距實在是太過明顯,明姝不管怎么掙扎,還是敵不過他加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力道。 他抓住她瘋狂搖晃,銀杏見慕容陟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再也顧不上其他,撲過來就要把兩人給分開,“大郎君,大郎君你不能這樣,娘子從小身體不好,你多想了!” 說著一雙手就去掰開慕容陟緊摳在明姝肩上的手。 慕容陟一把把銀杏揮開,銀杏整個人就跌倒在那堆碎瓷片上,當即就見了血。明姝看到銀杏手上鮮血淋漓,爆出巨大的力氣,一把把慕容陟推開,慕容陟整個人被推到在床,頭撞在床邊上,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 明姝推開慕容陟,下床就去看銀杏的傷勢,銀杏的手掌被碎瓷片給劃破了,手掌上長長的一道傷口,鮮血泊泊留。 明姝拉住銀杏,扯了自己的絲絳給她草草包扎一下傷口,立刻要人去請大夫。 她安頓好了銀杏,回頭來看慕容陟,她兩眼緊緊盯著他,“事情變成現在這樣,當真如你所說,都是我一人的錯嗎?” “當初如果你沒有新婚夜里就逃走,眼下還是現在這樣?” 慕容陟渾身僵硬,兩人對視,卻沒了任何言語。過了許久,慕容陟從床上起來,他別過眼,再也不看她,直接和她擦身而過。 慕容陟走后,室內陷入一片死寂里。明姝過了會,吩咐侍女,“過來收拾吧?!?/br> 侍女唯唯應下,過來把破碎的瓷片還有血跡等物收拾干凈。 和慕容陟吵了那么一場,明姝渾身上下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光了。她慢慢坐回床榻上,自己把歪倒在一邊的憑幾扶起來。 慕容陟想她和慕容叡徹底斷干凈,怎么可能。 她坐了一會,去看銀杏。刺史府里的大夫,精通外傷,很快就給銀杏處理好傷口,撒上止血的藥粉,把手包扎結實。吩咐銀杏這段日子,手掌不要碰臟東西,也不要碰水。聽得銀杏一張臉都快要皺成一朵秋菊。 “待會我安排人過來照顧你?!泵麈?。 銀杏差點跳起來,“那怎么能成?奴婢也不是甚么多金貴的人,何況這天也冷,不會有事的?!?/br> 銀杏比起自己的傷,她更擔心明姝。剛才大郎君兩眼都要冒血了,一看可嚇人了。除了她之外,其他的人竟然和傻了一樣,竟然連上來拉架都不會。要是自己不在,大郎君又跑過來和五娘子吵架,那要怎么辦才好? 想著,她又把一塊在屋子里頭的那些侍女統統腹誹了一遍。下定決心,等慕容叡回來,一定要進言,換一批聰明伶俐的人。 “五娘子,大郎君那邊……”銀杏用沒有受傷的手拉住明姝。 明姝坐下來,“不要提他了?!?/br> “大郎君脾氣也太急躁了,不分青紅皂白,就沖著五娘子發脾氣,而且還……”銀杏回想剛才慕容陟雙目赤紅的模樣,如同一只嗜血的野獸,隨時都要把手里的人是撕成碎片。她忍不住打個冷戰。 事情都還沒有的的確確坐實,就給人定了罪名。和這樣的人在一塊,怎么不叫人提心吊膽? “他說的也不算錯?!泵麈蝗婚_口,銀杏嚇了一跳,“五娘子還真有了嗎?” 明姝剮她一眼,銀杏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五娘子沒說清楚,奴婢一時誤會了?!?/br> “我和他,的確一直以來不清不楚?!泵麈f起自己和慕容叡的私情,已經沒有了半點羞恥。在一塊久了,哪怕明明知道為人恥笑,可還是沉迷其中。尤其有了長生之后,想要徹底斷絕往來,那就更不可能了。 兩人之間已經有了共同的血脈,羈絆又深了一層。怎么可能說不來往就不來往? 她到現在算是明白了,她不是什么好女子,也不是外人嘴里夸贊的那種賢妻。她曾經也想過要做個好妻子。但現在看來,已經完全不可能了。 既然不行,那也不必太逼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