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慕容陟說著, 握住她的手沒有半點松開, 反而攥得更緊了。 手骨被他攥的生疼, 慕容陟不容她反抗,直接把她帶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叫人把你的東西都送過來?!?/br> “甚么?”明姝驚問。 慕容陟抬眼起來,對上她滿臉的驚訝, 他的心情很好。拉著她在床上坐下,“你小心點,聽大夫說, 你孩子還沒有滿三個月,胎象不穩,若是不小心,掉了都有可能?!?/br> 他話語淡淡的,甚至還有那么點溫柔, 明姝聽得背后直冒冷汗, 她下意識一只手捂在小腹上,順著他的力道坐在床上。 “你為甚么……”明姝忍不住問。 慕容陟的心思如海底針, 怎么摸也摸不清楚。平常男人根本受不住這個奇恥大辱, 不說要把jian夫給殺了,也要把她這個偷人的給趕出去??墒撬裁炊紱]有做,反而說把孩子視若己出。 這等心胸,恐怕外面那些主母,也沒有。 “阿爺說的,這孩子難道不是我的么?”慕容陟微微笑了。 “既然是我的, 我自然要好好照看你?!闭f著,他臉上的笑漸漸淡下來,“我們是夫妻,對嗎?” 明姝不知他此言何意,怕輕易開口不小心觸怒了他,只是沉默不語。 “既然這樣,我養孩子天經地義。之后你就幫過來,我看著也放心。免得二郎亂走,傳出去甚么難聽的閑話?!?/br> 慕容陟說著,他輕輕的捏著她的指頭。她手掌和她人一樣嬌小纖細,一只巴掌還沒有他的半只手打。就連指頭都是白白的一點點,揉在指間,軟的讓人心疼。 明姝知道昨夜慕容叡跑到她那兒躺了兩個時辰的事他知道了。 慕容陟見她半晌都沒有說話,只當她默許了。令人把她的東西都搬來,“前段日子家里有事,我就一直沒有和你見面?!彼f的好像不知道之前她在外面一樣,“這次阿爺不好,我們兩個一塊伺候阿爺吧?!?/br> 明姝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她不怎么信他說的??墒撬灾谱?,似乎句句都出自真心。 慕容陟聽她不說話,也沒強迫她。兩人就這么坐著,過了好會,慕容陟開口,“其實你能回來,我很高興?!?/br> 他看到明姝有些意外的抬眼,不由得笑了,“怎么?沒想到?” 明姝臉上露出淡淡的尷尬,她不由得看到一邊去,“其實我不明白,夫君為甚么不和我和離,哪怕休了我也行……” “你很想我休了你?”慕容陟的嘴角抿了抿。 明姝低頭下來,她抬頭看了一眼慕容陟,目光正好和慕容陟的撞上。他眼光晦澀,里頭藏著什么東西,她眨眨眼,又要低下去。 慕容陟道,“你很討厭我么?你只管照著你的心意回答就是?!?/br> 明姝過了好會,終于搖搖頭。 她并不討厭他,但也談不上喜歡。更多的是對一個陌生不了解的人的無感,既然無感,那么真無所謂厭惡或者喜歡。 慕容陟聽到她這話,卻欣喜起來。 “既然你不討厭我,那不就行了嗎?!彼t疑了下,嘗試去握住她的手。 “那就這樣吧,你和二郎的事,我就當之前沒有過。你也不要再和他有往來了。若是二郎來了,我替你擋著?!?/br> 明姝聽得目瞪口呆,也不知該說慕容陟是心胸寬廣,還是該說他自欺欺人。 但慕容陟卻沒有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叫人把東西全都送過來之后,他就去慕容淵那邊了。 等人一走,銀杏提心吊膽的,“五娘子,大郎君瞧著有些不對啊?!?/br> 綠頭巾這個也就算了,反正都是爺娘要他戴的,而且他自己又生不了,只能從弟弟那兒借種??墒沁@既往不咎,而且要好好把孩子養大的架勢,怎么讓人看不明白。 明姝點點頭,她捂住胸口,腦子里頭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這要怎么辦?” 要她和慕容叡斷了,恐怕幾乎不可能。兩人之前還沒有孩子的時候,三番幾次要說斷了,最后還是沒斷成,現在多出一個孩子來,到時候戳在跟前,要她怎么斷? “要不然奴婢找機會和二郎君說說?” 明姝拉住她,搖搖頭,“你暫時別去?!?/br> 銀杏滿心奇怪,“可是奴婢不去找二郎君,誰能管得住大郎君?” “先放一放?!泵麈?。 現在整個刺史府都兵荒馬亂的,要是這事說給慕容叡聽,少不得又要起波瀾。眼下正是緊急時刻,多一樁事不如少一樁事。要說,也得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慕容叡代慕容淵處置事務,黑著一張臉坐在衙署里頭。過去見他的人,人人提心吊膽,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成了慕容叡的出氣筒。 慕容叡聽著下頭報上來的軍府的賬,耐著性子聽完,然后叫人把卷軸送過來,他從頭看到尾,伸手就把放置在面前的那卷黃麻紙給揉成一團,丟到面前那人臉上,“去查,糊弄我呢,一匹馬能吃那么多草料?當我沒親自養馬過嗎?還有病死了的馬的去處呢?吃了還是賣了?吃了就把那幾個吃馬rou的給抓起來,賣了就把賣了多少錢給我說清楚?!?/br> 慕容叡說著越發心煩意燥,“這么點事,竟然沒有一個看出不對勁,還要我親自點出來?” 他目光幽冷,看的人冷汗涔涔,趁著慕容叡還沒發難的功夫,把東西給收拾了趕緊出去。 緊接著的還要給朝廷的那些文書,這些東西或者讓下面人代筆,又或者刺史親筆寫。慕容淵受傷,是不可能親自寫了。慕容叡看了下頭好幾個人寫得,總覺得文縐縐的,平和有足,卻少了一股活力。 為了公文的事,又是一番折騰。 到了傍晚才到后院那兒。 慕容叡去慕容淵那里,慕容淵剛剛喝了藥,躺在床上。旁邊是慕容陟伺候他,聽到慕容叡來了,慕容淵睜開眼。 “阿爺?!蹦饺轀Y點點頭,示意慕容叡到他手邊來。慕容叡過去,聽慕容淵問了有沒有要事。 慕容叡挑出幾件重要的說了。 慕容淵聽后,短短的嗯了幾聲,“你可以當得起這個擔子了?!?/br> 慕容陟在一邊聽出不一樣的味道來,試探性的開口,“阿爺?” “可以了??梢粤??!蹦饺轀Y開口,他看向慕容陟,“我口述,你給我寫?!?/br> 說著紙筆等物就已經送到了。 慕容陟持筆,慕容淵開始說,寫著寫著,慕容陟發現慕容淵要他寫的竟然是給朝廷的乞骸骨書,而且要把慕容叡給推上去。 他驚駭的摔了手里的筆,“阿爺!” 慕容淵醒來之后,精神一直不好,聽到慕容陟那一聲,蹙了眉頭,“你這是干甚么?” 慕容陟心情亂成一團亂麻,他伸手把滾落在一邊的筆撿起來,“阿爺春秋正盛,還不至于就要致仕吧?” 慕容淵苦笑兩聲,“我遇刺了,這事怎么也瞞不住的。恒州這么大,到時候肯定會有人上報朝廷,趕在之前找個好聽的理由給自己臉上抹點粉,好看點。而且你弟弟到時候也好接位?!?/br> 慕容陟回頭看了一眼慕容叡。 慕容叡道,“阿爺好好養傷,別想這些了?!?/br> 慕容淵搖搖頭,“二郎你是最務實的一個性子,到了這個時候,反而學漢人起來了?” 慕容叡愣了下,“阿爺……” 慕容淵沒有說話。那一箭傷著他元氣了,本來箭傷這東西,就算是年輕人也不一定熬的過來,何況他這個半老的了。 “你寫就是?!?/br> 慕容陟沒奈何,只得把筆撿起來,接著之前的話寫下去。寫好之后,慕容陟讀給慕容淵聽。 慕容淵點頭了之后,交給外面的人潤色謄抄,明日就送到洛陽。 “我這次恐怕是兇多吉少?!蹦饺轀Y捂住胸口咳嗽了兩聲,他一咳嗽,傷口裂開,在紗布上透出血色。 “趁著自己還能動,趕緊把你們給安排好?!蹦饺轀Y看向兩個兒子,他對次子很放心,年紀上可能小了點,但是為人處世已經可以了,就是那一股骨子里的傲氣,不管他怎么敲打,都打不掉,他以他的這股為傲,也擔心次子這股傲氣用在不該用的地方。 “二郎把自己的那個性子收一收,我也就沒有覺得甚么可以擔心的了?!蹦饺轀Y喘了口氣,“你這個人啊,眼高于頂,雖然現在和過去十幾年有些不一樣了。但是持才傲物,一般都沒有好結果。你要干大事,就得禮賢下士?!?/br> 慕容淵一番話說的推心置腹,慕容叡沉默了下都點頭答應了。 “還有阿六敦,你這小子也不叫我省心?!蹦饺轀Y想起他跑出去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長嘆不已,“你以后記得和你弟弟一起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分家?!彼聪蚰饺輩?,“我和你阿娘,虧待了你,但這也沒辦法了。我現在就算是想彌補也無能為力?!?/br> “阿爺,這個算了?!蹦饺輩钡?。爺娘對他來說,已經只是個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甚至當初他愿意過來,也只是因為有這么個阿爺在,對他的前途有好處而已。 慕容淵搖搖頭,他現在能醒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有兩眼一閉醒不來了,趁著清醒的時候,把話都說完了。 “我對不住你,刺史你來做。但是家產,你阿兄已經那樣了,不多分他一些,我實在不能閉眼?!?/br> “阿爺的家產,全憑借阿爺處置?!蹦饺輩焙蘅犊?,沒在這上面撕拉。 慕容陟兩眼通紅,“阿爺,阿爺兒不要……” “好了,你都快有孩子了,不要說這些?!蹦饺轀Y抓住慕容叡的手,“二郎,你是聰明人,你阿兄有妻兒,你……”他眼睛閉了閉,最后撐著一口氣睜開,“要尊敬他。他的兒子,他的妻子,也是一樣?!?/br> “……”慕容叡沉默了下來,慕容淵枯瘦的手死死抓住他。指尖已經陷入到他手臂rou里。 慕容淵兩字眼睛緊緊的盯住他。過了許久,慕容叡終于開口,“是?!?/br> 慕容淵得了慕容叡這話,終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疲憊的向后揮了揮手,“好了,去把你們的阿娘叫來吧?!?/br> 劉氏今天和慕容陟照顧了慕容淵一天,實在受不住回去休息了。 等劉氏一來,慕容淵和她交代后事。 劉氏哭哭啼啼,整個臥房里都是愁云慘淡。 把要交代的事,加快說完之后,慕容淵讓明姝到面前來,看到明姝的時候,他兩眼亮的嚇人,“你要好好把孩子帶大,他是阿六敦的兒子,你知道了嗎?” 不愧是做了這么久上位者的人,平易近人的時候,不叫人感覺到有半點架子??墒峭榔饋?,短短一句話語,壓迫如排山倒海,撲面而來。 明姝點了點頭。 慕容叡站在一旁,他面無表情,只是看著明姝。 明姝起來到一邊,慕容淵所有的事都已經交代完了,讓她回去。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閉眼而去了,孕婦在這兒,說不定會沖撞到腹中胎兒。 她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慕容叡的目光還在她身上。她咬咬牙,出去了。 回去之后,她頭疼的很。早早的洗漱睡下了,躺在床上,卻也不怎么能睡著。懷了孩子,安神飲子這種藥就不能喝了,她翻來覆去半宿,最后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天還未亮,她就從睡夢里被人叫醒,“五娘子,郎主去了!” 明姝睜眼,發現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點起了火把。 她穿了衣裳出來,慕容陟正走來,“你先不要過去,在這里呆著?!?/br> 因為事發突然,誰也沒有料到慕容淵醒來這么會,就走了。孝服之類完全沒有準備,甚至連白布都所剩不多。 明姝依言回了房里,外頭鬧著,她又靠在隱囊補眠了小半會。 公公的喪事,還輪不到她來做主,兩個兒子,還有一個主母。況且照著風俗,孕婦也不適宜出現在葬禮上。 果然她睡到了外面天光微亮,都還沒有人過來請她。 吃了早膳,梳洗過后,明姝打算出去看看劉氏,老是呆在屋子里頭也不像事。 才出院門沒多久,她迎面就碰上了慕容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