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過了好會,把各種卷宗該收起來的收起來,該送到洛陽的,送到洛陽去。 等到明姝再見到慕容叡,已經兩個月過去了。 兩個月不見的慕容叡,個頭比之前要高出一截。這個年歲他還在長個子,明姝飛快的瞥了一眼他,然后給劉氏端上熱熱的羊奶。 “你這段時間和你阿爺都在忙甚么呢?!眲⑹习霂Пг?,“家里沒見著你,你阿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要找他人,還得花不少力氣?!?/br> “最近不是天氣冷了么,軍府那兒要格外有些花銷,但是朝廷的軍餉遲遲沒下來。所以阿爺到軍府那里去了?!?/br> 慕容淵是刺史,同樣也是一州軍府的府主,朝廷軍餉遲遲未下,時間久了,軍士們也要吃飯穿衣,家里還有妻兒要養,一時半會的還可以撐,但是時間久了,說不定就要嘩變。 劉氏聽了之后,連抱怨都吞下喉嚨里。 “那么多人等著吃飯,你阿爺也不容易?!?/br> “可不是,要是真有事,朝廷也只會來找阿爺的麻煩?!蹦饺輩睗M臉的贊同。 劉氏看慕容叡,“說起來,你和陛下不是有些交情,能不能讓陛下管管?老是不發軍餉總不是事?!?/br> 慕容叡險些繃不住笑出聲,“阿娘,這個我怎么和陛下說,再說了,我現在也沒法給宮里的陛下送信呢?!?/br> 劉氏抱怨,“那真是煩了?!?/br> “就算我送進去了,也沒有多大用處,陛下又不當家,還是得看太后的意思?!?/br> 一番話說的劉氏原先的話全部都成了笑話,劉氏不禁怪慕容叡,“我不過順口一說,二郎倒是說了不少?!?/br> 慕容叡被劉氏莫名其妙的怪上,也不生氣,“阿娘說的對,是兒多嘴了?!?/br> “那你阿爺呢,好段時日都沒有回來了,你回來了,他不回來?” 劉氏真正關心的是這個。眼前這個兒子已經老大了,早就不用她cao心,她需要盯著的人就只有慕容淵一個,年紀越大,就要盯得越緊。老房子著火比年輕人玩鬧還要厲害,不能在最后這段日子出事。 “阿爺說他也不知道?!?/br> 劉氏郁悶的很,“算了,我去看看你阿爺?!?/br> 慕容叡見狀,好說歹說勸住她,說呆的地方畢竟是衙署,衙署里頭都是男人,要是混個女人進去,不用外面人,里面也要當做大事看。 這樣才把劉氏給勸說住。 慕容淵沒有回來,府里自然是劉氏和慕容叡當家做主。 明姝用完晚膳,等天黑之后,便洗漱完,披著衣服坐在床上。銀杏坐在一邊,陪著明姝說話,說了好會,銀杏看了看那邊的漏壺,有些疑惑不解,“怎么現在還沒來,按理來說應該來了啊?!?/br> 以前慕容叡要是來,這個時候已經趁夜色翻墻過來了。 明姝往外看了看,“是不是有事,所以不來了?” 正說著,外面一陣響動,那是好幾個人的腳步聲,而且步子很沉,足音聽著就不像是女人。 明姝這兒只有侍女,沒有男人,頓時這些聲響引起了主仆倆的警覺。 明姝披上外衣,下床直接去開門。天涼黑的早,這個時候,外面天地已經是一片漆黑,而且絕大多數人已經躲起來睡覺或者是烤火去了。但是明姝開門就見到幾簇火把,火把下是好幾張陌生的男人的臉。 那幾個男人盡力壓住下面的人,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隨即有男人過來,明姝把門關上。 “驚擾娘子了,小人奉郎主之命過來的,現在娘子最好呆在房內,不要隨意走動?!蓖饷娴娜税言捳f完,腳步遠去,明姝再開門,發現外面的那些火把和人都已經不見了。 慕容淵坐在房內,面色陰冷,幾個人把綁的五花大綁的慕容叡推進來。 慕容淵抬眼瞟了他一眼,隨后眼神沉下來。 慕容叡之前被那些人拿住的時候,出手傷了人,現在兩條手臂被綁的嚴嚴實實,動一動都艱難。 “阿爺?!蹦饺輩币姷侥饺輩?,腦袋微微低了低。 慕容淵故意和兒子說自己不回家,但是提早在新婦那兒埋下了人手,只要有動靜,就會出手。 他把人帶到自己身邊來,過了一段時間,故意想看看慕容叡有沒有老實點?,F在看來,太叫他失望了。 慕容淵從坐床上站起來,緩緩走到慕容叡面前,“你知道你做了甚么混賬事?!” 話語中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他對這個兒子報以重望,就因為幼子自小不在身邊教養,而是放在武周縣,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塊,所以他才更怕他一不小心誤入歧途。 慕容叡抬頭,他定定的看了慕容淵好會,開口,“阿爺,阿兄已經不在了。我就算做出甚么事,也不算對不起他?!?/br> 此話似針戳中慕容淵,他抬手就要掌摑,手掌離慕容叡臉頰只有絲絲距離的時候停下。 “拿鞭子來!”慕容淵怒喝。 劉氏聽說丈夫已經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后了,她趕緊過來,一入屋子,就聞到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劉氏一看,見著慕容叡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內袍,他跪在地上,背上是縱橫交錯的鞭痕。 慕容淵揚起鞭子,一鞭重重的敲在他的背上。那一鞭子用了不小的力氣,打了下去,直接皮開rou綻,那層薄薄的細麻袍子破開了一道,滲出鮮血。 “怎么了這是?”劉氏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慕容淵發這么大的火,她不敢去抓慕容淵手里的鞭子。 “怎么了?”慕容淵怒極而笑,他抬起手,鞭子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慕容叡。 “你問問他干的甚么好事,竟然打上自己嫂嫂的主意!” 劉氏聽到這話,愣了愣,她看向地上的慕容叡。慕容叡身上的衣袍在慕容淵的那一頓鞭子下,已經破爛不堪,借著燈光,能看到他額頭上冷汗涔涔,身上也是血跡斑斑。 “甚么?”劉氏滿心驚愕,她滿臉的茫然,目光在這對父子間轉了一圈。 “還有你!家里都交給你了,出了這么大的事,竟然半點知覺都沒有?!”慕容淵瞪了妻子一眼。 沒等劉氏開口,慕容叡垂下頭,輕輕從嘴里吐出口氣,“阿爺,我們鮮卑本來就有兄死娶寡嫂的舊俗,何必怪到阿娘頭上?!?/br> 第87章 突變 明姝心下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 她讓銀杏出去看看, 可是銀杏出去么有半會就回來了, “五娘子,外面有人守著……” 銀杏聲音里都是遮掩不住的驚慌失措,明姝聞言,穿戴好親自到外面一趟。果然院門外面有兩個大漢守著。 “出了甚么事?誰派你們來的?” 那看門的兩個大漢, 見著明姝,“是郎主派我們來守著的,說府中不太平。夜黑風高, 娘子還是回去吧?!?/br> 明姝回到房中,銀杏摸到她掌心冰涼,塞了個手爐在她手里。 她坐在床上好會,半晌都沒有說話。銀杏開口道,“府里也不知道發生甚么事了, 恐怕今天二郎君是不會過來了, 要不,五娘子就先睡下吧?” 現在夜已經深了, 再等恐怕也不回來, 而且外頭那情形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不如先休息,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說。 “銀杏,你說,是不是我和他的事,家公已經知道了?”明姝突然冒出一句來。 從剛才入門開始, 她就一直呆呆的坐在床上,現在突然冒出這句話,簡直能把人給嚇死。 銀杏當即腦門上出了一層冷汗,屋子里頭有炭火,還算暖和,就這樣,她還是打了個寒顫,“不至于吧?二郎君行事小心,這么久了,不可能……” 說到這兒,銀杏閉了嘴,什么不可能的。 主仆兩人陷入令人不安的靜謐里,面面相覷,也不知過了多久,銀杏伺候明姝脫了衣裳鞋襪上床睡覺。正忙著,外頭傳來聲音,是個仆婦敲門,說是夫人要讓銀杏過去一趟,有事要問她。 銀杏心下大知不好,可夫人之命,無人能違抗,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領著她的人去的不是劉氏的院子還是前頭,等到進去就見到地上跪著的慕容叡??煲卵┑奶?,刮風都和落刀子似得,慕容叡上身就套著破爛的內袍,上面血跡斑斑。 銀杏頓時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上首坐著慕容淵和劉氏,慕容淵面沉如水,他臉上此刻沒有半點神情,根本看不出半點喜怒。 銀杏膝蓋一軟就給慕容淵跪下了,慕容淵抬手指了指慕容叡,“你告訴我,你家娘子和這混賬到底怎么回事?” 慕容淵叫人把銀杏送回去,慕容叡在哪兒跪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了,天寒地凍的,流出來的血都在衣袍上結成了冰渣子。把傷口和傷口附近的布料黏在了一塊。 劉氏勸道,“算了,人年輕難免會做錯事。他多大?算了?!?/br> 得知自己小兒子竟然和長媳攪和在一起,劉氏是驚大于怒,這兩人平常在她面前老老實實的,也沒見著眉來眼去,怎么就勾搭在一塊了? “算了?”慕容淵冷笑,“你知道甚么,這種事要是被別人知道,有心人往上頭一彈劾,拿這個做文章,前途是半點都沒有了?!?/br> 慕容淵心中之前早有猜測,雖然慕容叡和明姝,明面上淡淡的,看上去似乎只是平常的小叔和長嫂,但在洛陽的時候,還是被他瞧出些端倪。男人看男人的心思,總是很準??砷_始猜測只是猜測,一直到長樂公主叫人送了一封信來。 做阿爺的,尤其他還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對兒子報以眾望,長樂公主那封言之灼灼的書信,開始他也沒有全信。誰知道他只不過是略施小計試探一番,誰知道這死小子竟然還真的上鉤了! 慕容淵滿心的憤怒,更多的是失望。 次子比長子不管是天賦還是見解都要高出許多,誰知道到頭來,竟然給他做出這種混賬事! 慕容淵話語說的平靜,可是里頭的怒火卻是怎么蓋也蓋不住了。 他走過去,一腳踢在他臀上。慕容叡兩手被繩子捆在背后,屁股挨了慕容淵重重一腳,整個人撲倒在地,他掙扎著爬起來跪好,一聲不吭。 這沉默的模樣激怒了慕容淵,“倒是條好漢,可是我問你,現在這事長樂公主已經知道了,要是往上頭一告,你要如何?” 慕容家在朝堂之上占據高位的人很少,他在這個三品刺史的位置上,都是小心翼翼,謹慎行事。他倒好,一個毛頭小子,剛剛摸到入仕的門邊,就給他捅出這么一個大婁子! “長樂公主……何以為懼?”慕容叡咧開嘴笑笑,他唇上已經皸裂開,露出鮮紅的rou,但哪怕成了這個模樣,他還是仰首笑道,“長樂公主遠離洛陽,除非說胡家謀反,恐怕太后也不會多搭理她。何況我們家和太后并沒有任何交惡,太后恐怕不會管?!?/br> 話語剛落,慕容淵一巴掌抽在他臉上,那一巴掌慕容淵是用了不少力氣的,慕容百年來世代生活在代郡,族中男人個個是騎射的好手。慕容淵也沒有例外,哪怕年紀大了,但是底子還在,一巴掌打的慕容叡整個腦袋都往一邊去,鼻子里淌血。 劉氏驚呆了,她站起來,拉住慕容淵,“你這是要干甚么!咱們倆可就這么一個兒子了,打死他就沒了!” “有這么個兒子,我還不如把他打死了呢,省的他到時候給我闖下彌天大禍,我還得給他擦屁股!” 說著,還要去踹,劉氏趕緊拉下,叫人把慕容叡給送到房里去,這天寒地凍的,剛剛又在方面穿著單衣吹了那么久的風,要是處理不及時,回頭就算沒被慕容淵打死,也要凍死。 慕容淵看慕容叡抬頭,臉上哪怕狼狽,卻依然沒有半點悔過之意,怒火高漲,就要上去給他來上兩腳。 劉氏拼命拉住他,“你不是平常最喜歡他么,打死他了,回頭我們還要給別人養兒子嗎?” 慕容淵這才停下,嗓子眼里喘氣。 慕容淵坐在床上,“這混賬太讓我失望了!” 劉氏見慕容淵不去追著慕容叡打了,這才慢吞吞坐在他身邊,“你現在就算是把自己氣死了也沒用?!?/br> 劉氏倒是沒有慕容淵這般生氣,在洛陽經過少帝那一回,她對新婦的cao守幾乎完全沒有期望?!耙呀涍@樣了,你把人打死也沒用,想想該怎么辦吧?!?/br> “這孩子之前在武周那兒長大,也不知道那家是怎么教他的。不過應該也好不到哪里去?!眲⑹献谝慌园β晣@氣的,“朝廷的政令到不了那里,胡作非為,也不是沒有由頭的?!?/br> 叫停鮮卑舊俗,也不過才十多年,像他們家里半路被迫和漢人學的,都學不利索,何況自小就沒學過的。 慕容淵怒極而笑,“照著你這么說,他干這種混賬事,難道還情有可原了?” “不然你說呢,”劉氏攤手,“何況五娘長得的確是要比其他女人好的多,陛下都盯著她舍不得放手,更別說二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