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父子
小廝一路給趙明端領到了趙俊昌的書房外。 這書房建在趙府的西南角,院子四周種了一圈翠綠的竹子,院墻上爬滿了牽?;?,此時正是開放的時候,院子里擺著個不算大的太湖石,看著清新雅致,生機勃勃。 剛踏進書房的院門,迎面就走來一個長相俊雅的公子,趙明端抬頭一瞧,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迎上前去,卻并不開口。 “我當是誰,原是我那個整日里攀龍附鳳,不學無術的弟弟!”那人臉上透出幾分不屑來,此人正是趙明端的兄長,趙俊昌的庶長子趙明成。 趙明成在國子監里頭讀書,如今已有秀才的功名,學問不敢說有五車,可自視卻甚高,他跟趙俊昌一樣,總是以讀書人自居,瞧不起京城的勛貴,對著趙明端這樣整日里跟著遼王辦差的,更是有種從骨子里的傲氣。 趙明端一瞧就知道這貨嘴里沒有好話,他隨手摘了旁邊竹子上的一根竹枝,向前一步,離那趙明成不過半步之遙,用那竹枝輕打著手掌,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姿勢,這才笑嘻嘻的道,“我當是誰,原是我那個整日里裝著讀書,卻流連青樓楚館的哥哥!” 趙明成被逼的后退一步,嘴上卻不松口,“你瞎說什么!讀書人以文會友,偶爾去酒樓曲館,有什么稀奇!你又不是個讀書人,我跟你這種不通文墨的人說個什么勁!” “以文會友?我怎么聽說你上個月給秦曼儀送去了上百兩銀子?你們讀書人?你們讀書人就喜歡給那青樓女子送銀子不成?”趙明端隨手摘了一片竹葉丟到了趙明成的腳下,又指著旁邊的竹子道,“瞧瞧,就將這一片竹子全換了,可也花不了五兩銀子,哥哥一出手就是一百兩,可真是大方!” “你、你說什么?!”趙明成俊秀的臉紅到了耳朵根,他心虛的嚷嚷著,“我不跟你這種渾人說話,真是丟盡了趙家的臉!”他一甩袖子轉身就要離去。 “喲,哥哥怎么走了?咱兄弟可是好久沒見過面了,怎么也不教導小弟兩句……”趙明端瞧著趙明成的背影,嘿嘿一笑,將手中的竹枝丟了,這才踏進了書房的門。 趙明端進了書房,臉色便沉了下來,一改剛剛的笑意,像貢院門口曾經久考不中的夫子,眼里透著怨氣。 趙俊昌背對著他,正瞧著眼前的一副畫。 那是一副沉年的舊畫,畫上似是在一座寺廟之中,一個穿著竹葉紋的端莊婦人正放生池邊往池子里頭放生魚兒,不遠處站著個容貌艷麗的紅衣女子,寺廟之外,是滿山遍野紅的發紫的杜鵑花。 這副畫無論畫功,著色,都屬上乘,可若是仔細去瞧,卻有讓人說不出的古怪。 他恭敬的給趙俊昌行禮,“父親!” 趙俊昌轉過身來,眼神凌厲的盯著趙明端,“你還知道回家!這幾個月又去哪兒鬼混了?” 趙明端一聲不吭的低著頭,看起來溫順恭謹。 “……整日里不學無術,只顧著攀龍附鳳,哪里像我趙家的子弟!……前幾個月聽說你為了買個唱曲兒的花了上千兩銀子?如今又去捧那個秦曼儀,你倒是夠風流??!怎么?現在又盯上殷家的姑娘了?” 一直低頭聽訓的趙明端這會子抬起頭來,詫異的道,“父親說的哪個殷家姑娘?”他還真是不認識哪個姓殷的姑娘,連爭艷樓里頭也沒有姓殷的姑娘??? 趙俊昌氣的拿起桌上的茶碗就砸了過去,“你還跟我裝糊涂!你瞧瞧那畫!那可是梁王親自送來的!” 茶碗在趙明端的腳下開了花,茶水潑到了褲子上,碎瓷崩到了云紋靴上,可他動也沒動,只是抬頭瞧了一眼道,“這副畫怎么了?” “你還給我裝傻,你問梁王借這副畫什么意思?還說什么想瞧瞧定山寺的風光,瞧來瞧去就借了這副畫回去,虧得梁王是個好脾氣的,不但由著你借了,還送到了我這兒,說什么喜歡就給他,不過是張畫!如今京城里傳聞你瞧上了殷家姑娘,你把趙家的臉都丟光了……”趙俊昌還想再砸,在桌上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合適的,那端硯可是湖州的,桌上的小獅子擺件是羊脂玉的,還有那個水晶杯,晶瑩剔透,可是在琉璃廠花大價錢淘換來的,當時房家的老五也看上這個了,可他不過是個九品的司業,比自己這個七品的行人司司正可差了好幾級呢! 這些可統統都是好物件,砸不得。 瞅了半天,趙俊昌只得跺了跺腳,恨恨的道,“你、你、你這個逆子!” “父親!”趙明端大聲道,他的聲音冷洌,如松柏般穩穩的站在那里,似有一身的正氣,將氣的語無論次的趙俊昌喊的愣在了那里。 “我是跟梁王借過這副畫,也確是說想瞧瞧這定山寺,不過這畫我只是借了一天,第二天就還回去了,他給您送來,不過是跟祖父示好。至于那個殷家姑娘?這京城里前些日子還說我要娶那秦曼儀進府呢!這些不過是些傳聞!” 看趙俊昌不似剛才的暴燥,趙明端又放緩了聲音道,“我聽說今兒祖父很是高興,他找我定是有要事,我就不陪您說話了!”趙明端說完,沖著趙俊昌行了一禮,轉身踩著地上的茶水走出了趙俊昌的書房。 待走到門口處,趙明端又回過頭來,語氣冰冷,“這畫我看您還是給梁王送回去!” 從趙家出來,趙明端一臉的不快,青衣牽著馬,猶豫著問,“可是三老爺又找公子的麻煩了?” 趙明端搖搖頭,“咱們跟梁王借的畫我給他扣下了,讓人臨了一副假的送過去,這事兒除了那個畫師,還有誰知道?” “沒人知道,那個畫師我是從天津找的,畫完當夜就送走了,給了三百兩銀子,在河南給他買了塊地,豐裕樓在那有個據點,我讓人盯著呢!那宣紙也是找了人做舊的,找的琉璃廠專做古畫的人,只說是要往金陵賣,做了十多張紙,給銀子的是保定那邊的人,爺放心,我辦的事,決不會出錯!” 趙明端嘆氣,“那梁王把那畫送到趙家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