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春獵 下
「肆」春獵(下) 狩獵當日容昭穿了一身朱紅胡服,緊窄的衣身掐出少女窈窕的身姿,長褲革靴將雙腿箍得筆直。她讓青柳替自己綰了發,烏絲豎髻再飾以男兒發冠,巾幗做須眉,一樣颯爽出挑。 一眾女兒中皇帝最是疼愛容昭,見了她這身打扮笑著夸贊一番。狩獵前夕,參加狩獵的皇孫貴族皆各自準備。容昭的馬是前年皇上賜下的西域寶駒,在眾多名馬中絲毫不差。 “小六,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比莪Z騎著馬過來,和他一起的還有同他關系親近的齊家老二。 容昭翻身上馬,挑眉嗤他,“你莫不是還想搶我的狐貍回去借花獻佛討淳妃娘娘歡心?” 去歲秋獵,兄妹二人一同射中一只白狐,最后是容璟搶到拿回去給自己母妃做了披肩。 兩人年歲相差無幾,從小打鬧著長大,容璟反擊道:“等會若是遇到兇獸你可莫要讓我救你?!?/br> “哼,你也別讓我救你,誰呼救誰是小狗?!?/br> 她要獨自多獵幾樣,好生氣氣許卉。調轉馬頭沒走幾步就遇見許卉和幾位貴女在一旁給馬兒喂草,她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不屑的眼神從許卉面上劃過。她驅馬慢慢走過她們面前,眼角余光瞥上一眼,高傲的模樣比世上最美的孔雀還要奪目。 她這般自然惹了和許卉親近的貴女們不平,紛紛小聲說她不是。許卉捏緊手中的干草,面上卻帶淺笑,拍了拍馬兒安撫友人。 西山內蓄養各類飛禽走獸,參與狩獵的人在營地前集合,一個時辰內獵得戰利品最多的人和獵得頭彩的便是勝者,會得到皇上親自給的獎賞。 容昭騎著馬慢悠悠地到營地外等著口令,方過去便見陸愈已侯在那里。他騎著一匹照夜白,身穿黑色窄袖錦衣,比平日里多了幾分干練英武。容昭有些吃驚,這幾年他也偶有隨行,這卻是第一次見他上場。她不由得多看兩眼,咬著唇不得不承認他穿這樣的服飾同樣好看。 像是感覺到她的視線,陸愈抬頭便直接看了過來,容昭躲避不及又與他撞了正著,她不禁懊惱。她原本以為已經過去兩月余,自己這般跋扈的性子應該直接把他拋在身后才是,可只是遠遠與他對上一眼就又亂了方寸。前日與他猝不及防相遇,她竟是連平日的伶牙俐齒都扔了,轉身就落荒而逃。今日她逃無可逃,卻又不想不爭氣地再貼上去,故打算厚臉皮地裝作未看見。 恰巧此時傳令官來傳令,她發現與傳令官同來的還有沈端。沈端還是一身常服,并未做狩獵準備。他發現容昭在看自己,朝她拱手作揖,容昭便策馬過去。 “世子不參加狩獵嗎?” 沈端回答:“我自幼體弱,于騎射上有心無力?!?/br> 容昭才知那些閑話不是空xue來風,便覺有些過意不去,想了想安慰道:“騎射也無甚趣味?!?/br> 見沈端笑了笑,心中歉意更深,又道:“等我去獵只皮毛柔順的家伙給你冬日做毛領?!?/br> “那沈端就提前謝過公主了?!?/br> 容昭擺擺手,“不必多禮不必多禮?!?/br> 說笑間她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誰在看她,焦灼的視線如附骨之蟲,讓她渾身不自在。她舉目四望,只見陸愈正看著她,冷淡的眼眸里藏著銳利,讓她一瞬想起被作為頭彩的獵豹。這樣的認知讓她莫名抖了一下,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韁繩。 一聲令下,群馬奔騰而去,容昭繞過人多的大路,調轉馬頭從旁邊繞進樹林。她及笄后每年都會參與狩獵,西山的道路她都無比熟悉,擇的這一條能最快到達樹林那頭的平坦草野,可以獵得第一批被放出的兔子,經過林間時還可獵幾只飛鳥。 春光透過樹梢落入林間,棲息的飛鳥在枝頭隱匿。容昭拍拍胯下寶駒,說道:“乖,替我嚇嚇它們?!?/br> 隨即勒緊馬韁,引著寶駒揚蹄嘶鳴,驚得滿林飛鳥四散。容昭抓緊時機,拉弓搭箭射下一直飛雁。飛雁墜落,其他飛禽四散奔逃,她立即又搭弓射落一只。這里沒有旁人,她卻還是得意地揚眉,像是得勝的將軍。 她不欲在林間多逗留,下馬撿了獵物離開。策馬出林便遇見一直毛色鮮亮的兔子,立即揮鞭去追。她的騎射由鎮國大將軍府的林老將軍親自教授,射一只兔子不在話下。待她將兔子扔上馬背,容璟恰巧路過,瞧見她少得可憐的獵物后笑她:“嘖,小六今日不太行呀?!?/br> 容昭翻身上馬,朝他吐舌頭,“略,半個時辰后你再看?!?/br> 說完策馬去了與容璟相反的方向,傻子才會去同善武的容璟搶獵物。 一路上她又射了幾只不大不小的獵物,卻仍是不滿意,想要射一只狐貍好做皮裘。她專心搜索獵物,未發現身下的寶駒扯著鼻子在不停吐氣。說來也巧,她想什么便來什么,一只紅毛的火狐在她前方快速竄過,她立即甩鞭策馬追去。 皮鞭落下,寶駒奔馳,速度快得讓人心驚,她這才發現馬兒受了驚。她趕忙夾緊馬肚勒韁,馬兒卻更加興奮地揚踢嘶鳴,不顧命令扒蹄狂奔,馬背上的獵物紛紛被甩落兩旁。風刀從面頰刮過,嘶鳴刺激她的理智,容昭想要放松下來去馴服自己的坐騎,可當她看見前面是無法穿行的密林便失了方寸。 “救命——” 密林越來越近,馬兒奔馳得越來越快。視線在狂奔中模糊,眼見就要撞墻前方的樹干。 陸愈一直保持著距離跟在容昭身后,他知道她善騎射卻是第一次見她如此肆意飛揚的模樣。他小心跟著,卻忽然見她的馬不受控制的奔跑,立即驅馬追上去。 她呼救的聲音被風撕碎,那驚人的速度讓陸愈心中發緊。前面就是密林,若馬兒胡亂闖入,定是會讓人受傷。他再管不了其他,抽出佩戴的獵刀刺向座下的照夜白。被刺傷的馬同樣受驚,扒蹄向前奔去。 容昭已無法去注意身后是否有人,她亂了分寸,慌不迭地計算跳馬會帶來的后果。忽有黑影出現,容昭來不及反應,只見黑影飛身坐上她的馬駒與她一同拉緊馬韁。馬兒被緊緊拉住,不滿的揚蹄嘶鳴,試圖將制住自己的人從身上甩下。 馬兒狂躁地甩蹄,只要稍微懈立就會狂奔,陸愈四處看了看,并無一處安全,便決定當即下馬。他摟緊容昭,將她護在自己懷里,趁著馬兒揚蹄之際飛身跳下。 容昭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回神已被人抱著坐在地上。她被嚇得不輕,失神地看著眼前的人,蒼白的面色讓陸愈心如針扎。 “公主?!彼麊舅宦?,見她并無多大反應又喚道,“公主?!?/br> 容昭眨了眨眼,陸愈開口道:“已經沒事了?!?/br> 容昭這才回神,看清眼前的人,一下便哭了出來:“子益哥哥——” 她猛地撲進他懷里,抓緊他的衣袍大聲哭著。陸愈抬手輕拍她的背,溫聲不停安撫:“我在,已經沒事了,別怕?!?/br> 他不僅是在告訴她,也是在安撫自己。當此時抱著她,他才知道自己剛才有多害怕,害怕無法救下完好的容昭。 “沒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