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撞到正
雖是島嶼,但緯度近赤道,不在海灘上仍潮濕悶熱。 幸而日頭終于幾近西沉,熱燙的黑色柏油至少不再反射艷陽上下蒸烤,將路上行人折磨的汗流浹背像落水狗。 “都說不是這個方向了,剛剛.........”,中年人剛剛張口,就被掃過來的銳利眼風給逼得收聲, 四個人在這條所謂普吉島主干道亂走了近兩小時,說是主干道,說穿不過是條一線道的小公路,偶有人家,大部分都是濃綠的野草灌木,高高低低,雜亂電線四處拉牽,典型鄉下風光, 王家豪耐心正要崩潰,但見中年人臉色慘白,頭上胡亂披著條毛巾遮擋,背上還背著一個幾乎曬暈的小孩,他深呼吸幾次忍住飆罵,只瞪過去一眼讓中年人閉嘴。 長這么大,別提生平第一次帶兩個人用假證件闖海關,這兩份證件怎么來的他現在也不想再回憶,除了五輪和大人,更崩潰的是,此刻手中繩頭還牽了個喪尸似的青年, 昨夜的恐怖飛頭雖然給KO,但金毛阿天依舊昏迷,小男孩說那惡念已經脫離印記侵入體內,若不趕緊找到瀟灑,金毛就完了。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辦法,金毛突然醒過來,但他雙眼失焦,拉著能乖乖跟著走,卻不會說話也沒反應,整個人如同一具行尸走rou, 四個人,老弱婦孺占足三樣,更糟糕的是才剛到埠包便丟了, 下了機,他指天罵地帶著尿褲子的金毛去廁所,手忙腳亂間將包包交給五輪保管,沒想到這老家伙竟帶著小男孩擠進機場大堂普吉觀光局辦的妙齡泰國舞蹈表演,看美少女看得口水直流,一直上了的士才發現包包不見,什么時候給人扒走都不知道,最后大伙兒自然被趕下車。 四顧荒涼,王亞芝下榻的豪華Villa酒店在東西南北哪個方向都搞不清楚,幾人在路上瞎轉,偏生這里沒網沒訊號,依稀記得酒店名稱,但泰國名字發音一長串,試圖問了幾次路,越聽越迷茫,搞得自己也不禁開始些懷疑到底有沒有記錯。 “不行,先去那里休息下,” 眼前不遠有一個破落的工棚,若是中暑,情況可大可小,就算是有特異功能的孩子那也還只是個孩子,他一手拖著行李,示意中年人先將小男孩背過去棚下,一手拉著不收緊繩便會四面八方隨機亂走的金毛。 匆匆把他拴在涼棚一角,王家豪探了探小男孩的額頭,涼涼的并不熱燙,不像是中暑,他有氣無力地拍開他的手,似乎并不喜歡碰觸。 “大人只是累了,沒事的,”,實體化的身體雖不喜陽光曝曬,但秘書大人的疲憊估計是因為昨夜招喚冥獅,在人間行走,魂力被輪回機限制住,沒想到秘書竟能強行突破空間,這一點,他自問萬萬做不到,且現在看來也不是沒有代價。 “我去找人要點水,順便看能不能借網,”,王家豪皺緊眉頭,得盡快找到王亞芝,否則不只孩子撐不住,金毛要成真活尸,那就完蛋了。 沿著公路,前面似乎有間民宿,他加快腳步,然而身后竟突然傳來一陣尖銳至極的聲響,急促刺耳,他被駭得差點摔進路旁蒿草堆,回頭一看,只見輛白色寶馬敞篷跑車斜斜越過雙線直接滑向對面車道,輪胎在地上劃出長長的煞車痕, “Are you fug crazy?!“ 咒罵在寶馬停下的瞬間開始對著路中央那個傻愣愣的身影狂飆,王家豪一個激靈趕緊往回跑,涼棚底下的中年人也瞬間竄出來,幸而這條路車流稀少,此時并沒有其他車輛。 不知是活結沒打好還是怎的,金毛阿天竟掙脫了開來,走上公路游蕩, 跑車男人邊罵邊甩門下車,一身櫻花粉色的西服,風sao惹眼,但他卻在看清路上兩人后臉上墨鏡滑下一半, “咦?”,訝異一閃而過,下一秒,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便微微凝起,“Who are you?”,他的語調已然沒了剛才的暴跳如雷,靜靜的,卻令人心中一凜。 這句話,對著中年人,目光卻瞬間在繩頭拴住的人身上掃過,染成金色的短寸頭看上去古古惑惑,而原先機靈怕死打著小心思卻其實不算壞的一雙眼中,此刻只是空洞,如同行尸走rou, 多虧了和谷歌地獄公司的你來我往,who are you三個字五輪還是聽懂了, “you father,“,他死死盯著面前的男人,面上鎮定,心中卻開始打鼓,人間這是怎么了?隨便路上一個后生仔也能令人感覺危險,自己堂堂一個法王,上來后誰都怕,想想實在憋屈。 莫名其妙的回答令人火大又啼笑皆非,感情這阿叔還是星戰迷? 中年人膚色蒼白全然不似當地人,兩條極為搶眼的濃黑粗眉掛在臉上,實打實的軀體,活人不可能有的濃郁陰氣,他一點也不陌生,怪了,到底都是哪來的?瀟灑那家伙對于來歷諱莫如深,怎么都套不出來,現在又來了一個? “第二結界的能量?”,童稚的嗓音驀然插入兩人之間, 這下沉非明是真嚇了一跳,一個臉色同樣蒼白的孩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近前,無聲無息,自己竟一點都沒有察覺,原還只是淡淡警惕,這一秒鐘他已是全神戒備,同樣的陰氣同樣的實體,還有那雙眼睛,一觀之下令人心驚,這孩子的魂力之強見所未見, 并且能將這四個字一語道破的人,這已是第二個,簡直匪夷所思,他已沒了絲毫輕松,體內能量暗暗催動。 幾十秒間,三人形成隱隱對峙,沉非明看了一眼呆傻的金毛阿天,他身上除了空洞,還有一股惡念的味道,很熟悉,就像澳門那具青皮鐵尸,難道這一大一小正是青皮尸和邪嬰的幕后cao縱者? 但他們怎么看也不像降頭師,氣息很是奇怪。 ”咦???系你?。。???神棍沉非明!“,王家豪狂奔而來,見似乎無人受傷,心下松了一口氣,發現眼前這家伙竟然不是陌生人,”哈哈哈,太巧了吧!自己人自己人,“,他臉上綻出笑容,拍拍中年大叔又自來熟地和沉非明揮手,全然沒有注意雙方緊繃的氛圍, “沉教授,點解你會在這邊?”,實在是意外驚喜,”尋晚金毛還試過打你電話,沒想到在泰國都能碰上,這下有救啦!“,他連珠炮似地,心中都是興奮, 這番打岔,沉非明微微一怔,也沒有料到既金毛之后又有另個熟面孔,“系你?”,見王家豪和這兩人似乎極為熟稔似友非敵的模樣,他有些疑惑,”金毛怎么回事?“ 他盯著那小孩,并未放松警惕,“這倆什么人?” 王家豪喘著粗氣,一半因為奔跑,一半因為乍然的興奮,“哎呀,說來話長,我哋上車講,小朋友剛剛差點中暑,” 中暑?沉非明瞄了瞄只剩最后一抹晚霞的天際,漸漸幽暗的光線中,眼前那孩子黑鉆般的眼睛越發閃亮,哪里像是中暑? 但不等他反應,王家豪將提線木偶似的金毛塞進敞篷跑車后座,又不分由說拉過小男孩,三人隱隱對峙的平衡瞬間蕩然無存, “喂!這我的車耶!”,回過神來,四人已在車上坐好, “快D啦,這樣橫在路中央好危險嘅,快上車!”,王家豪拍拍駕駛座菱格紋皮椅,笑意盎然。 聽完事情經過,沉非明將車停在路旁商店前的空地,瀟灑老家來的親戚?這種說法他自是半點不信。 封魂的手段風險極高,一弄不好,就算去除掉已經失控蔓延的降頭惡念,金毛也會成為植物人或是癡傻一輩子,然而當他看過金毛阿天的狀態,卻不得不佩服,若非對于魂魄極為了解,不可能如此精巧地將金毛的三魂六魄鎖入泥丸宮,又分離一魄讓軀殼能勉強行動,泥丸是人體最重要的位置,也就是大腦,易守難攻能撐一段時間,不得不說,這個辦法非常犀利。 小男孩臉上閃過得意,沉非明有些無語,這兩人似乎也和黃泉地府有淵源,但他們竟沒有瀟灑的能力?他親眼見過邪嬰身上的詭異能量被瀟灑直接抽走,對付這小小惡念應該易如反掌。 他想過用地藏焰,不過金毛體內的惡念印記被飛頭催發,現在用陽氣逼迫只會更糟。 飛頭降這種東西本就神秘,通常是降頭師本人自練,過程極其殘酷惡心卻有可能達到長生不死的目的,那顆不知怎么被這小孩解決的飛頭,自然不可能是查尼坤本人,也許,又是他其中一個弟子,查尼坤久負盛名,但近十多年,他幾乎消聲匿跡,只有弟子在外行走。 他微微皺眉,這下梁子真的結大了,從尤猜的事開始,追殺已是是不死不休,現在又加顆飛頭,金毛若是治好也沒有活路,王家豪估計也不能全身而退,而查尼坤.......現在是怎么樣的存在沒人知道。 “點嘛?有辦法嗎?應該不難的吧?”,王家豪見他不說話,一顆心七上八下,當時自己被三尸蟲爬上腿,沉非明扔團火球就解決了,應該差不多??! “瀟灑在哪里?金毛小子時間不多了,”,小男孩驀然開口,眼底似是無波,心中卻在觀察中開始震蕩,難道,一切冥冥中都有命運的絲線牽連?若金毛提過的符真是他所制........ 中年人同樣看著他一臉似笑非笑,“后生仔,別浪費時間啦!你唔得嘅(你不行的),” 面對這赤裸裸的鄙視沉非明翻了個白眼,當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但魂魄類業務,自然沒有他們的手段熟稔。 “你都冇辦法?”,見這浮夸神棍沒立刻反駁,王家豪不自覺拔高了音量,倒不是諷刺,而是真的訝異, 不過這質疑進一步刺激了那男人,“王同學,術業有專攻ok?你見過找泌尿科去開腦的嗎?”,算了算了,金毛沒時間浪費,剛好去看看這兩人和蕭灑什么關系。 ”你泌尿科???“ “你ED(勃起功能障礙)?”,他一腳踩下油門,嘴上和這小子瞎扯, “喂!你個人,為人師表怎么這樣講話?你才ED!” ,王家豪看他拿不出什么手段,立刻失了為數不多的敬畏之心,沒想到被這老男人給堵得一口氣不上不下, “喂喂喂,后生仔,這個方向我們剛剛走過了,”,五輪自是聽不懂兩人在胡說八道什么,車子調了個頭又往來時路而去,他趕緊拍拍前座椅背,大伙兒已經迷路半天了,該不會這家伙也路癡? “阿叔,我都服咗你哋啦,還有你啊王家豪,老人家同小朋友唔識英文,你負責問路也能走到這里來?”,沉非明被打敗,酒店在北邊,他們卻一直往南走,估計得幾天功夫環島一周才能找到王亞芝和瀟灑。 “誰老人家?你哪里看我像老人家.......“,這品味奇sao的男人他原先還有點欣賞,本想問粉色西服哪里買,沒想到是個沒禮貌的小子, “吶,神棍,這就是你不對了,五輪叔點講都喺長輩.......“,只要能攻訐沉非明,王家豪立刻加入, 五輪激動的手舞足蹈,一下將夾在兩人中間的呆傻金毛擠過來,小男孩沉思被打斷,滿臉的無語,正想讓他們都閉嘴,一陣莫名的心驚卻暫住了他的聲音。 夜風氣流順著敞篷車窗拂過頭頂,天色已經徹底擦黑,海面上,月似圓滿,卻終究差了一日,陰歷七月十四,低緯度濕氣重造成散射,視覺上本就有放大效果,但今晚的月亮卻巨大的極不真實,似一面大鏡,rou眼難辨的殘缺處被一抹妖異的綠補上,乍看之下,仿佛已是十五之月。 隱隱的,擾動在四面八方匯聚,不待他說話,吵吵嚷嚷的沉非明和中年人也都靜了下來,只剩王家豪一人又聒噪了兩句, 一側的丘陵小山是原始雜林和灌木,而公路另一側則有店鋪商家,但不知道為什么,此刻,似乎都有一瞬的寂靜, “大人.........“,五輪張了張嘴,被面前的景況驚呆, 王家豪忽然感覺周身一陣冰冷,熱帶島嶼的夏夜,怎么會有這么凍的風?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沉非明瞇起眼,一團暖洋洋的小火球顯在副駕座前,擋開此時此刻乍然涌現無數無頭蒼蠅般,四面八方逃竄的幽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