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能人
剛剛到底是什么情況? 王亞芝手撐在桌面上,托著自己高速運轉的腦袋,少女鬼上身,鬼要抓陳伯,然后鬼又要抓自己,最后鬼跑了? 不對,那慘叫哪里像是跑了,根本是魂飛魄散般的慘烈, 她的視線再度第九十九次定在面前那個正在大吃臘味煲仔飯的男人,桌上已經疊了兩個空的小砂鍋,難道他.......... 她第一百次否定自己脫離現實的猜想,怎么可能?他不過是去替自己買飲料,剛回來湊巧拉住了自己,純粹是蠻力大罷了,而那個少女可能也只是精神分裂癥。 不過,為什么最近總遭遇些鬼鬼怪怪的事?思及此,她不禁輕嘆,人倒霉氣運低,或許真該找個廟拜一拜。 但想來想去,那個盯著自己的眼神陰狠怨毒,若不是鬼上身怎么可能會有那種令人從心底發寒的冰凍溫度,就像自己是塊鮮血淋漓的rou,她忍不住一抖,抬起頭,對面的男人也頓了頓,正看著她,一雙眼睛沒有復雜的思緒,不知道為什么,無端令她定下心神, “又吃完一碗?好了好了,不能再吃了,再吃本小姐要破產,” 看著他手里的空碗,王亞芝趕緊叫跑堂的結帳,兩人坐在離家不遠的小吃攤,原是想著餓了這家伙一頓不好意思,現在看他的食量,心中有些后悔,該不會賺得都還不夠他吃吧? “蕭灑,”,她頓了頓,忽然開口,“你明唔明鬼是什么?” 他一秒后點點頭, ”你怕鬼嗎?“,她不知道為什么和他聊這個,大概是這幾天神經太緊繃了實在需要有人傾聽,就算他不明白,自己估計依然會滔滔不絕, 他搖搖頭,有什么好怕的,不理解她的問題, ”點解???”,難道是頭腦太簡單的人不會胡思亂想,所以少了恐懼? “鬼和人差不多,鬼就是人,”,人死了就是鬼,鬼投生了就是人,這不是很簡單的邏輯嗎?這女人似乎不太聰明。 “你是說沒必要怕鬼,因為人常常比鬼更可怕?”,王亞芝點點頭頗為認同,對他不免有些刮目相看,也不是真的很笨,“挺有哲理的,” “好啦,回家吧,”,今天也是筋疲力盡的一天, 她放下鈔票,示意他拿起腳邊幾個塑膠袋,都是剛剛在路邊攤給他買的換洗衣物,總不可能天天都穿同一件,況且他連內衣褲都沒有,衣服里頭空蕩蕩的........., 思想漸漸走偏,她趕緊掐掐自己的腿,還瞪了他一眼。 沒賺到錢就倒貼不少,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好心了。 等警察和救護車離去,深夜的街市早已散去人潮, 經過一通折騰,陳伯慢慢收拾著小桌上的雜物,在鴨寮街混了有小二十年,要說修行慧根是真沒有,但每日見這么多來來往往的人,練就一對火眼金睛也是尋常。 今天之前,他確實沒想過真正的神怪事件會被自己碰上,兩周前那個中年人上門,他的迫切和一股病急亂投醫的焦躁本就是肥羊的最佳條件,被宰一些錢也怨不得人, 年輕時他也曾師從正經學派,感知較一般人敏銳些,那個詭異少女一抬頭,他心中立即產生一種極端的驚悚,警鈴大作,恨不得逃得越遠越好。 看來,隔壁那女人的什么助理絕非常人,嬰靈的兇悍邪惡在道術界如雷貫耳,未出生便積累的怨氣比一般鬼怪恐怖許多,差點以為自己今晚會交代,沒想到一場災禍竟消弭于瞬間,甚至,根本都沒看清那傻愣愣的男人到底做了什么。 能不費吹灰收拾兇殘的嬰靈,也許自己師父都做不到,加上這種邪物在香港少有聽聞,向來是南洋那里的術法。 “老伯,老伯?” 突兀的聲音中斷胡思亂想,他沒好氣,“收攤了,聽日請早,” “唔好意思,打擾曬,想請教......” “都講收攤了,算命的沒有人權???我不OT的,”,陳伯翻了個白眼,起身將小桌折收起,今晚夠刺激了,他只想回家躺在椅上看粵語長片定定神。 余光之內的人影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走,他有些不耐,剛抬起頭卻不由自主愣了愣,面前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亞麻色的休閑西服,姿容俊朗,一雙眼睛燦若星河,極有精神,加上笑容和煦,很給人好感, 然而一望之下,他忍不住心中一凜,今晚這是怎么了?怪人怪事絡繹不絕。 乍看此人氣質爾雅,但卻無端令他感覺怪異,每日川流不息的人群從街市而過,自己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他忽然想起師父曾提過,龍行虎步只是表象,道行內斂最終只在點睛,這人年紀輕輕有這樣的精氣神,絕非常人。 他雖無慧根,但觀人的能力不差,心中所思面容變換,那男人似有所覺微微一笑,態度沒有改變,依然很有禮貌,“唔好意思,耽誤老伯你收檔,” “無事,請問有何貴干?”,陳伯的語氣客氣不少,有些好奇,這人絕不可能是來找自己算命的, “你好,我叫沉非明,在港中文教書,平常對一些奇聞軼事很好奇,剛剛我在附近宵夜,有人講起鴨寮街發生的事,我忍不住好奇過來看看,聽說有人撞鬼?” 這人確實帶著股書卷氣,一個大學教授好奇地跑來問有人撞鬼的八卦,怎么都是奇怪的,不過早已先入為主地認為此人不尋常,反倒有種理解對方隱士高人不想說破的曖昧, “系咯,看起來似乎是這樣,糾紛是在我的攤位引起,不過這世間假神真鬼,假鬼真人,還不都是群魔亂舞,我等凡人一雙眼只看世情不通陰陽,好難判定的,” 他笑了笑,并不意老頭陰陽怪氣的語調,“看來陳伯都是同道中人,不知事情經過是怎么樣的?”, 空氣中還有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殘余怨念,若真是嬰靈這種大兇之物,今晚的街市不收去幾條人命恐怕不能了結, 就他所知,在港島,收拾這等鬼物自是大有能人,但要在根本沒有戰斗的情況下隨手滅掉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此地沒有一絲一毫術法波動痕跡,會是何人所為?難道有大能力者經過香港?又或者,有想像不到的恐怖鬼物出現? 思及此,他心中微凜,不過隨即便拋開了這種極端情況的猜測,人間有這種鬼怪現世,不可能不被上面察覺。 聽完老頭的敘述,沉非明再度升起nongnong的好奇,望了望隔壁還留著雜物的小小星座算命攤。 天天爬二十層樓誰也受不了,在那男人住進來沒多久,王亞芝便大著膽子拉他一起進了那恐怖電梯,不知道是多個人驅走不安,還是照白日的年輕保安方仔所說,電梯做了保養維修,總之一切運行正常,就連頂燈照明都顯得明亮不少。 一開始她自是充滿戒備,畢竟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與自己一個屋檐下,萬一哪天色心大發怎么辦?不過相處幾日,這家伙依舊是那副微愣的樣子,倒是自己老產生些歪邪思想,王亞芝對自己翻了個白眼,真是空窗太久? 生活上多了個長工,其實他不算笨,也許之前條件太差,面對大部分現代化設備,那男人都是一臉的陌生,除了把金屬湯匙放進微波爐差點炸掉廚房,水龍頭忘了關,浴室客廳淹得有如臺風過境,相較之下,拿洗衣粉刷牙之類的都只能算是小事,除卻這些,其實他真的不算笨。 他似乎不愛睡沙發,當然以他的身材來說沙發也實在小了點,某次清晨醒來,她發現那男人睡在門外天臺上,估計是夏夜炎熱。 明明收留了人家還讓他過著流浪漢般的日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翻出些厚紙箱裁了鋪在水泥地板上,她想,過兩日給他買張小床墊。 一早醒來,王亞芝覺得有些疲累,走到客廳,頭腦暈沉,似乎是感冒的前兆,自從前幾天的事情,咖啡店收工后已有兩日沒去擺攤,而恢復去鴨寮街的時候,陳伯竟也沒來,鄰近幾個檔位的人說老頭同樣歇了幾日,看來不管是否真有鬼,大家都嚇得不輕。 “芝芝,” 一條影子從窗外鐵皮屋頂上竄進屋來,這家伙也真奇妙,不喜歡曬太陽卻總愛坐在上面,撐著一把不知哪里找到的超大海灘傘權當遮陽,她想,他來的地方一定是個靠海的小村。 這人言語不多,但才相處幾日,跟前跟后,笑起來一口白牙, “給我倒杯水,”,她攤在沙發上,頭重腳輕,難道真病了? 今日咖啡廳休息,她約了一個以前公司帶過的藝人,當初關系不錯,聽聞她現在依舊沒有簽經紀約,王亞芝看得很開,人生起起伏伏,從頭再來也不算什么,只要自己有這份實力,總能再站上頂峰。 “餓了嗎?”,上午十點多,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微微的熱,還好,不算糟,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身體是有點餓,不過魂魄吃得很飽,這附近的鬼物快被他掃蕩一空,反正也不需要什么睡眠,夜半時分便四處閑逛。 王亞芝自動理解為他是有點餓但不算太餓,不知道為什么,看見那雙直白的眼睛,總也揮之不去的,因為種種原因必須前進的壓力竟舒緩不少,這家伙有吃有睡便好,生活,好似真的也可以這樣簡單。 “你,把天臺上的衣服收了疊好,半小時后出門,”,她下達指令,有長工的日子確實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