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乳名被翻出來,冉橫刀就知道這節翻不過了,臉漲得通紅通紅的,比他那身蟹紅的鎧甲還艷,捏著信看了好幾眼,上頭的字都被淚水打濕了褪了墨色,他又心軟,只好徹底臣服了…… 隔日,齊戚與冉橫刀上朝受賞,冉橫刀又加官進爵,坐到了正四品將軍。 一片贊譽聲中,邊關傳來了消息。一身孤膽,敢親赴草原直抄夷族腹地,打到北邊幽河的陳留侯,終于回信而來,他已攻陷夷族圣地親自受降了三萬人,至此夷族王室徹底四分五裂、軍民不齊,受降的幾路汗王都自愿入魏都為質,因而容恪在點兵清將之后,送信請皇帝示下。 齊戎自然大喜過望,早說過只有好消息,這不就來了! 百官面面相覷:說什么來著,這個十六歲就能打虎的留侯可不是一道開胃小菜……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章~ ☆、回朝 齊戎大喜過望之后, 便立即起草一封圣旨, 讓容恪帶著各路質子早些趕回上京受賞。 這消息很快便帶回了冉將軍府, 冉煙濃一口氣吊著上不去下不來,驚慌離亂的那顆心總算是妥帖地安頓下來了,將綿綿哄著睡了, 啾啾才愣頭愣腦地被叫到屋里來,冉煙濃笑著摸摸他的小腦袋,“你爹爹就快回來了?!?/br> 啾啾傻了, 掏了掏耳朵,“娘親,你說我爹爹?” “對?!比綗煗獾?,“他打勝了, 而且這一次是全線占領了草原, 橫掃北漠?!?/br> 啾啾圓眼睛一瞪,小腿一蹬,差點躥上天去。 冉煙濃忙將他一抱,托著人到院里去,以免驚醒了meimei, 啾啾兀自不敢信,“娘親,你說的是真的, 我爹爹沒有死,他贏了?” 她忍俊不禁,險些又哭又笑, “是,你爹爹戰無不勝?!?/br> “太好了!哇!”啾啾搖晃著屁股上那條看不見的小尾巴,喜不自勝地一拍拳,“太好了,我爹爹沒事,他是大元帥呢,啊,他什么時候能回來??!” 啾啾太開心,以至于滿院撒丫子跑,冉煙濃輕輕笑著,跟在他身后直搖頭,啾啾跑過癮了,便去找書書,他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弟弟。 今日真是雙喜臨門,冉家極是熱鬧,剛拜了四品武官的冉橫刀一時炙手可熱,又成魏都新貴,慶賀之人絡繹不絕,爭相上來攀關系,冉秦不稀罕且恥于與見風使舵的人為伍,命人守在門外,來一個趕一個,不用通稟了。 冉秦蠻橫不講理,也嚇退了不少人,冉家便自得其樂地在家中慶賀,小啾啾也破例喝了兩杯果酒,輕舔一口,又香又辣,甜滋滋的,冉煙濃給她舀了一勺清湯解酒,但啾啾小小年紀就知道克制,不貪杯誤事,喝了幾口就不喝了。 冉秦看女婿是越看越不滿意,看外孫兒卻一百個滿意。 靈犀昨晚睡了一晚,發了一身汗,才好些了,只能用些清淡的粥飯,冉橫刀一直寸步不離地照顧跟前,替她用勺舀魚湯盛到碗里,說話間,冉橫刀想到進城時,聽聞王流珠鬧過一場,順道兒就提起了一嘴,頗是感慨,“本來是容恪用計誆的王猛出城,興許他一早便知道這個王猛不是什么好鳥,一旦出了下蔡,就像rou包子打狗,其實王猛要謊稱遇襲,容恪不會與他鬧得難看,誰知一下套他就往里鉆,竟帶著人要投奔端王?!?/br> “端王不受,王猛便帶著五千人馬又要折回去求容恪容情,但沿途就遇上了夷族奔襲,被打得潰不成軍,眼看著端王要開城支援了,王猛竟然舉著旗幟向夷族投降?!?/br> 冉秦曾與王猛共事,深知王猛為人,倘若不是容恪和齊戚聯手逼得王猛無處可退,他不至于不戰先潰,但王猛剛愎自用,對陳留兵權又想著據為己有,多留也是禍患。押回上京之后,他成了人人唾棄的叛國賊,即便皇帝不斬了他,恐怕也很難安逸了。 在軍營里玩弄這些冉秦是不會的,但他不反對容恪對王猛出手,終歸多年前那樁梁子是結下了,解不開的。 冉橫刀又道:“王猛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嫁給了端王做妾的,據說在王妃那兒受了不少氣,王玄一死,王猛一倒,她便無依無靠了,也算是可憐的?!?/br> 說了一長串,旁人都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冉橫刀總結道:“所以說,得罪誰,也不要得罪容恪?!?/br> 冉煙濃差點一口湯嗆入了氣管,啾啾眨著眼睛,隱隱約約聽到了爹爹的名字,故而聚精會神地等著,冉橫刀憐愛地摸他小腦袋,“你以后,可別學你爹?!?/br> 啾啾不明所以地搖頭,“我要像爹爹一樣,做大將軍!” “……”冉橫刀手一僵,看了眼自個兒扒飯的兒子書書,書書沒理會來自親爹嚴厲的目光,就被啾啾一把給賣了,“書書也要做將軍的!” 兩屁大小孩知道什么是將軍! 就連冉橫刀這么大時,也只會穿著開襠褲掏鳥蛋而已,定是啾啾和書書兩人平日里私下說話時,潛移默化地影響了自己的兒子。 聽冉橫刀提及王流珠,冉煙濃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感慨,倘若當年王流珠沒有看中容恪,更沒有霸道地要嫁給他,說不準不會淪落至此……不過感慨歸感慨,個人自有個人的緣法,因果循環,她倒沒同情王流珠。 飯桌上都是冉橫刀在嘰嘰歪歪,冉秦不悅地皺了眉頭,問冉煙濃:“容恪大勝,他回朝之后,你們不如便留在魏都?!?/br> 冉煙濃握箸的手指僵了僵,她將臉恨不得低得埋進碗里,好半晌,她低聲道:“我與容恪說好了去云游四方,然后,回陳留?!?/br> 冉秦是真不想女兒跟著容恪一路顛簸,居無定所的,陳留比起上京猶如蠻荒之地,“跟著他去陳留有什么好?魏都繁華,安安逸逸過后半輩子不好么?” 這回冉秦的態度很堅決,冉煙濃不敢忤逆父親,于是眼瞅著啾啾,盼著他給自己解圍,“啾啾,你說呢?” 啾啾想了想,歪著腦袋道:“外公別生氣,啾啾陪你?!?/br> 還是外孫知道體貼人,冉秦氣笑了,給他夾了一個大雞腿。 冉煙濃使眼色給他,“那爹和娘都離開這里了,啾啾要一個人留下來陪外公?” 啾啾一聽,立馬便不高興了,“才不要。爹爹和娘親就不能留下來嗎?”好容易到上京,有了可敬可愛的外公外婆,還有一個年歲相仿玩得十分投機的弟弟,他可想賴著不走。 冉煙濃一嘆,胳膊肘往外拐的兒子生來何用…… 初春時節,容恪帶著他的五百騎兵也回京了。 這一次是魏都的歡迎陣勢空前之盛大,夾到的百姓擠擠一街,要爭賭戰神的風姿,幸虧巡御司早有準備,派出禁衛軍攔截百姓,才讓容恪的馬匹順利入城。 齊戎與冉煙濃站在宮墻盡頭,晚山拂過暮云,大朵地垂于琉璃瓦上,冉煙濃一襲海棠色宮綃長緞襦裙,立在威嚴肅穆的宮墻上,聽到遙遠的呼聲,便知道容恪的隊伍進城了。 她的心剎那間飛快地跳了起來,可必須按捺著激動和難言喻的歡喜,朝著齊戎斂衽一禮,“謝皇上準允我到這兒來等著?!?/br> 齊戎看了眼冉煙濃,笑道:“沒事,本來是該清榮站的,她特意要讓給你?!?/br> 皇后帶著小太子上上林苑游玩去了,今日正好開春時,春冰化凍。 歡呼聲越來越高漲,也越來越近,各色的彩綢和花雨洋洋灑灑。 容恪一身銀色的盔鎧,雪間青神駿英勇地揚著馬蹄,載著英雄歸來。莊嚴肅然的騎兵隊伍個個驍勇持重,面色冷峻,身后押解著夷族幾位小汗王,從城門樓后一路暢行無阻地駛入魏都主干街道。 快到了宮墻下時,冉煙濃便看到他的身影了,暮云低垂,銀色的鎧甲映著薄薄一縷夕暉,宛如澄塘霞映,他仰起臉,一雙清冷如雪的鳳眸溢出笑意。 容恪知道,他又不禁準允私入草原大漠,冉煙濃心里恐有有些埋怨。但這一次并不同,早在飛騎行軍之前,他已權衡進退之路,有了十分的把握。他說過會惜命。 齊戎身后,有人遞給了冉煙濃一只寶弓。 她眼眶澀然,還是微笑著接過弓箭,宮墻正對著一行樓闕,上頭正掛著一只漆紅的大燈籠,她朝著容恪看了一眼,張弓搭箭,眾皆矚目,冉煙濃利落地一箭射出,正中大紅燈籠,“砰”一聲脆響,燈籠爆裂,一條字幅落下來,上書:天下清平。 容恪回眸,方才他夫人那神勇的一箭幸得不曾射偏,莫名覺得有幾分好笑,她要是射偏點傷了人就麻煩了??此霉?,還以為朝著自己的,真是一場虛驚。 冉煙濃笑了笑,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明眸笑靨緩緩綻開來。 怎么忍心剝奪他的榮耀?眼下,他是這上京城中最輝煌閃耀、最炙手可熱的留侯。 她想,她一直都愛著一個心里裝得下一個盛世河山的將軍,而不僅僅是容恪。 ☆、完結 容恪大捷之后, 北患這根戳著皇帝脊梁骨的骨刺終于是拔除了, 齊戎徹底輕松下來, 便想著該如何安頓老二和容恪的事兒。 但端王和容恪不怎么對付,齊戎只得分別召見二人,雖是私下里問, 不過兩人的意思都很明確,留守陳留。 容家世襲侯爵,封疆大吏, 這塊肥差有人惦記不是稀罕事,但偏生老二端王……齊戎就有點吃不透了,不過齊戚也就是如此一說,轉而笑道:“皇兄若是不允, 那也無妨, 容恪榮歸故里,臣弟也好功成身退?!?/br> 齊戎故作為難,“這……不好吧?!?/br> 又說了一番感念這幾年齊戚在陳留周旋的功績,覺得如此對待有功之臣實在不妥,但齊戚反而不甚在意, 揮了揮衣袖,淡淡笑道:“皇兄真當我喜歡麻煩啊,要是什么都不做, 卻有人大魚大rou供養著,那才叫人生樂事!臣弟是親王,立這么個不大不小的功勞, 封賞也不好封賞,皇兄賞我余生衣食無憂吧,每月多二百石俸祿就成?!?/br> 齊戎便只有笑吟吟地順水推舟了,“也好,也好?!?/br> 回頭齊戚用了個將功抵過,免除王猛死罪,判了個流放,王流珠沖動之下,差點隨著親生父親跟到邊塞去了,齊戚幾番威脅才終將那個不安分的女人留下來。對王流珠,齊戚作為丈夫,手里自有殺手锏,不怕她不聽話。 至于容恪,面臨著老岳丈的施壓,齊戎確實有點不大好辦,這幾年容恪帶著冉煙濃在月滿定居,幾年不回娘家,讓冉家惦念著卻見不著人,這事辦得欠妥,就連當面對著容恪,他也是能指責一二的,“詐死這件事,朕輕易原諒你,無顏下到黃泉見先帝,不如這樣,你們留在魏都,將啾啾帶大了,等他羽翼豐滿,你們再回陳留?!?/br> 兩個小孩兒都是天生富貴命,讓容恪這個自私的父親拐到月滿當了幾年平民這事,冉秦雖不明說,但心里是有芥蒂的,孩子太小,既是生在權貴家里頭,何必非要去西北啃沙子。 是夜,冉煙濃與容恪擠在她繡榻上抵著睡著,冉煙濃許久沒抱過他,手緊緊抓著他的胸口不撒手,從他回來,到入宮,到回家,冉煙濃心都在懸著,好容易閑下來,有了夫妻相處溫存的一晚甜蜜,不想容恪卻沉默無話,疲倦地闔著眼簾,冉煙濃親了親他冒著幾縷青灰胡茬的下頜。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容恪睜開眼,月色掀開窗欞,悄然透入,宛如零落的碎玉亂瓊,襯得他眉眼清潤晶瑩,冉煙濃緊緊抱住了他,有點恐懼這么美好的夜晚成了一個夢境。 他笑了笑,“nongnong,皇上留我了?!?/br> 原來是這事,冉煙濃沉默了一會,道:“也許是爹到皇上跟前說了些什么——”她抬起頭,正色地凝視他漆黑的眼眸,“皇上親手所寫的‘天下清平’不是一句空話,遲早,我們是能回陳留的?!?/br> 容恪伸出雙臂摟緊了她,冉煙濃乖巧地把臉躺下來,聽到他微不可查的嘆息聲,似溫柔地笑著,“留下來罷?!?/br> 冉煙濃有點驚異,但為著容恪這么說,她又有點隱約不肯道破的欣喜。 “nongnong,舉天下之大,我卻已無一個親人了。但你還有,他們都在魏都?!?/br> 冉煙濃怔了怔,容恪笑著攬住她的腰,唇親吻著她的眉心,沿著她的光滑白嫩的肌膚虔誠地吻下來,“我說過,從今以后,你讓我去哪,讓往東絕不往西,所以,請夫人示下?!?/br> 被他四處作亂的唇擾得說不出話來,少頃,冉煙濃揪住了身下的褥子,仰著脖頸嚶哼了聲,“恪哥哥,不如我們帶著啾啾和綿綿去云游四野?” 這一生為了大魏疲憊奔忙,他累了,冉煙濃心疼地撫過他的眉棱,柔軟地回應著他的深動,“好不好?” 不知不覺一場放縱已云銷雨霽,冉煙濃被箍在他的懷里,他的唇正附在她的耳畔,溫柔私語,“正好前幾日江秋白約我到他的‘寒舍’坐坐,他們的客舟與水榭正泊在秦淮岸上?!?/br> 冉煙濃疲倦地撐著眼睛,心里卻是無比滿足,“那可真是太好了?!?/br> 聽說容恪和冉煙濃要遠行,出外一段時日游玩,以后于上京還有長久幾年好留,長寧心里踏實多了,早早地要替她們張羅,然后皇帝忽然在朝堂上宣布,也要微服私訪一段時日。這可真是頭一回,從古至今,賢君大多坐朝問道,垂拱平章,荒yin無道的皇帝,大多在深宮之后奢靡揮耗,這都不說了,皇帝一走幾個月,朝政要是出了問題誰負責? 但這都不在齊戎的考量范圍之內,在安頓了局面混亂的陳留之后,他只想拖家帶口地到遼西去,帶鶯鶯和他的小太子看羊。 一來一回不過三個多月功夫,有幾個心腹并兩朝元老在,能出什么大事? 皇帝一家往西,容恪一家往南,都是好去處。 一路上啾啾喜歡地跳個不平,英雄爹回來了,這下可好,又可以跟著爹學功夫了,他忙將這幾個月練的打xue的功夫展示給容恪看,難得容恪有空坐在馬車里,啾啾東一指西一拳地比劃著,唾沫橫飛,容恪看了眼睜著大眼睛似乎聚精會神的女兒,心里模糊得掠過一個念頭——要是綿綿也喜歡上練武,好好一個大家閨秀就長歪了。 于是二話不說,讓人停車,然后揪著啾啾的后領子將人拎到了馬背上,啾啾第一回騎馬,新奇不已,雪間青又是個暴躁脾氣,馬蹄子一揚,差點沒將小主人從背上掃下去。 啾啾嚇了一跳,幸好爹在身后及時攥住了韁繩,將他的小腰一抄,“哇,好厲害!” 啾啾忙鼓掌。 容恪看了眼懷里鬧事不停的兔崽子——果真一點都不在怕的。 “啾啾?!?/br> “???”啾啾從懷里摸出了一塊糖,要慰勞慰勞馱著兩個人的雪間青,容恪伸手奪了,他耷拉下小臉來,“爹你說啥?” 容恪本想說話,看到他這么一雙傾國傾城的藍色眼瞳,笑了笑,摸摸他的后腦勺,“想給你張羅一門婚事?!?/br> “……” 冉煙濃噗嗤一笑,抱著綿綿躲回了馬車,昨晚上jiejie說:“我家的小公主,正好比啾啾小兩歲,年紀倒很合適,要是nongnong不嫌棄,我將來讓她給你兒媳婦兒?!?/br> 她當場就笑岔氣了,回頭告訴了容恪。 容恪也是忍俊不禁,便道:“好,讓我同他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