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遼西路上風餐露宿,也不知道jiejie的身子骨吃不吃得消,從生下鶯鶯以后,jiejie的底子便不如以前好了,一點風也吹成風寒,冉煙濃不舍得,悶悶不樂地走回來,將明蓁遞上來的斗篷披在了肩上。 明蓁嘆道:“大姑娘當年一意孤行要嫁給太子,倘若當時勸住了,今日哪會有這么多委屈和波折?縱然她追著去了,可宮里頭兩個良娣如何處置?” “不是的,”明蓁不知道原委,冉煙濃輕輕搖頭,“那兩個良娣,本來是皇后舅母安排的,表哥只是順勢而為,借她們保護jiejie,后來又借她們逼走jiejie?!?/br> 明蓁納了悶兒,不懂冉煙濃在說什么。 冉煙濃也不怕解釋不通,只道:“反正,太子表哥寵愛她們是假的。明蓁姑姑,我們回去罷?!?/br> 兀自一團霧水的明蓁只得跟著她往回走,心里琢磨著,要不要把二姑娘這話告知長寧公主。 冉清榮走了沒兩日,賢王府納妃大喜,永平侯愛女陸嫵入門,封為賢王側妃了。 當夜,齊咸揭了新嫁娘的紅蓋頭,底下一張粉瑩瑩的俏臉,描了胭脂花紅,嫵媚多情,齊咸被灌了幾杯酒,囫圇著將她錯認成了冉煙濃,心中無限激動,摟著她便將人壓入了床幃。 陸嫵在他身下被動地承歡,聽著他無數個“nongnong”,奇怪這時候她一點不恨冉煙濃了,反倒最恨奪了她清白之身的齊咸,最恨她一心信賴卻將她一生葬送的陸延川。 陸嫵恨極,尖利的指甲將齊咸的背撓出了無數指印。 翌日,賢王與側妃入宮,叩謝皇恩。 皇后見陸嫵生得嫵媚動人,胭脂淡抹,也藏不住那股吊在眉眼之間的媚,不由地想起了冉煙濃。 在冉煙濃嫁給容恪之前,她是真心喜歡過這個丫頭的,也想撮合她和自己兒子,但事與愿違,容恪是她的敵人,連帶著她現在怎么看冉煙濃怎么都不順眼了。這個陸嫵與冉煙濃倒有幾分相似,皇后怕兒子又為著這個女人五迷三道,借著奉茶的功夫,刁難了她一陣。 陸嫵善忍,guntang的水落到她的手背,她也吭都不吭一聲,皇后挑不出陸嫵的錯處,一面不動聲色扮演慈愛,一面觀摩著兒子,齊咸雖然不贊成皇后為難陸嫵,但也沒說什么,奉完了茶,醒了叩拜大禮,轉而又向金殿去。 路上齊咸想了些事,陸嫵不留神走在了前邊,齊咸叫住了她,“側妃走在前,不合禮法?!?/br> 陸嫵二話沒說,乖乖地跟在了他身后,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一片平靜和陰沉。 齊咸蹙眉,“側妃這又是怎么了?” 陸嫵輕輕一笑,“殿下,雖然你早已是容恪的敵人,但我還是想讓他知道,昨晚你意亂情迷之下,喚了‘nongnong’足足有一百三十五下?!?/br> 齊咸喝醉了酒,醒來時便不記得昨夜發生了什么,依稀與陸嫵很親熱,但聽她這么一說,齊咸卻愕然反應過來,他將埋在心里最真實、赤城的渴望袒露無余,全告訴了陸嫵。 飲酒誤事,齊咸捏住了眉頭,懊惱自己的過失。 陸嫵望著他笑,心早已凍僵,麻木了。 齊野也沒說什么,見了齊咸,讓他早早地帶側妃回賢王府休息。 這幾日真正讓齊野頭疼的就是容恪,幸得這時忽孛沒鬧出大事,否則容恪要回陳留誰也攔不住。但轉眼入了冬,北邊一片天寒地凍的,沒有糧草,忽孛說不準又卷土重來,意圖掠奪中原的糧食。 這是說不準的,齊野為了如何安置容恪想得腦仁疼,張誦便建議,“皇上,微臣聽聞世子與世子妃鶼鰈情深,陛下何不從世子妃這頭入手?” 這倒是個新想法,要說齊野信任張誦,不是沒有緣故的,一聽,齊野眼睛一亮,“如何留???愛卿已有打算?” 張誦道:“冉將軍家的二姑娘,自幼長在上京,家中親眷都在魏都,嫁到陳留,與父母不能共聚天倫,她心中想必也難割舍的,只要世子妃愿意留在上京,世子必然也心中動搖?!?/br> 齊野緩緩點頭,就差將眼底的希冀泄露天機,教張誦摸得一清二楚了,好歹作為帝王,齊野是有分寸懂收斂的。 堂妹家的兩個女兒他都比較喜歡,前不久冉清榮隨著章郃去了遼西,用意不問自明,準時奔著沒出息的齊戎去的,齊野想了想,君無戲言,他是不好直接寫道圣旨叫大兒子回來,但可以遞封家書,讓齊戎知曉他遠在京中的老父親對他很是惦念。 齊野起草了一封家書,托轉運使送到遼西。 一轉眼,入了冬,草木肅殺。 軍中的兒郎們個個都有惦記他們的人,到了十月末,一個個都換上了寒衣。但天冷了,一個個就愛犯懶,夜里端著鐵鍋煮羊rou,靠在一塊兒敘話時總是精神抖擻的,但白日里要背著沙袋繞校場跑就全都不干了。 一幫懶鬼,還個個一堆歪理,冉秦把他們使不動,就指望著容恪。 容恪到軍營里的第一天,看了看營中的情況,這些被選拔.出來的城衛兵,有不少是達官顯貴們沾親帶故地走關系送進來的,皮囊嬌弱,他的大舅子冉橫刀也差不多,曬了兩天太陽,臉上起了幾道皮,就有點待不住了。 冉橫刀來找容恪要點秘方,鬼鬼祟祟地溜進了容恪的營帳,“你常年在外頭風餐露宿,怎么一身皮比我們賢王殿下還白?”不用說,一定有秘方。 容恪言辭淡淡,輕飄飄打斷了冉橫刀的想法:“我試過,曬不黑,天生如此?!?/br> “……”好傷人。 “你沒曬仔細?!比綑M刀不饒,覺得容恪曬得比較敷衍。 容恪蹙眉,信手將一面紅旗安插在了陳留停云峰的山谷后,對刀哥則很散漫:“我在沙漠里不吃不睡曬過兩日,曬黑了,回家脫了層皮又白了?!?/br> 容恪轉身去,用筆在山坳口出連了一條線,見冉橫刀還在那,毫無下等兵的自覺,皺眉又道:“我有月滿血統,與你不同?!?/br> 其實容恪這身皮囊比冉橫刀想得要嬌貴得多,他是個能吃苦也不怕吃苦的人,但是沙漠里的烈陽曾將他曬得皮開rou綻過,全身通紅,像傷口被辣椒水澆過似的疼,容恪雖不怕疼,但為了免除一些不必要的枝節,在外行軍皆以布紗裹住臉,也是因此忽孛和穆察這些人才會認不得陳留世子的容貌。 冉橫刀灰頭土臉地溜出了容恪的軍帳。 教旁人一看,還以為大舅兄趁機以權謀私,讓妹夫明日對他手下留情格外照顧,還有點不恥。 結果第二天容恪來真的,就只針對冉橫刀。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舅舅最疼愛的兒子是齊戎,這是他和發妻所生,也是嫡長子,怎么說也有點偏心2333 為jiejie測一卦吉兇,想看齊戎是怎么對jiejie痛哭流涕的~ ☆、吃醋 初冬的日頭不算曬, 但冉橫刀面貌身材生得如壯漢, 皮囊卻很是金貴, 曬了兩日,脫了水,便熬不住了。 容恪在軍營里立了個規矩, 鑒于前兩日軍紀渙散,今日罰跑,誰落在最后, 要跳進河里沐浴。 入了秋上京的河水便冷得刺骨了,冬天更是不得了,誰也不甘心做最后,冉橫刀慶幸自己贏了幾個腿腳實在不大利索的人, 氣喘吁吁地跑完了。 然后又是練兵器, 自由搏擊,誰輸了,照樣泡冷水。 冉橫刀耍起了大刀,但他是冉秦之子,幾乎沒人敢跟他過招, 冉橫刀就在一旁等著,不耐煩了,上去偷襲一兩下, 撂倒了幾個人后,他們同仇敵愾地擁上來,三拳兩腳將少將軍打倒了。 整個校場只剩下怕疼的少將軍嗚呼哀哉的喊叫聲。 冉秦一直待在軍營中, 不露面,就怕助長那兔崽子的氣焰,一聽冉橫刀喊疼,反倒安下心,對付冉橫刀他會手軟,可容恪不會,如此大快人心的懲治,冉秦聽著便很滿意。 冉橫刀被揍得鼻青臉腫之后,就四仰八叉地倒在校場的擂臺上了。 方才也還手了,四面八方的沙包大的拳頭砸來時,雖然渾身都疼,但好歹也讓他起了復仇心理,到處還擊,拳風就快了不少。雖然還是被打趴了,但雖敗猶榮。 但說起容恪,冉橫刀真是咬牙切齒,第二次了! 他爹為什么將容恪請到軍營里來! 這一晚大半的士兵都鼻青臉腫,稍好一點的反倒是罰跑落后的那個,泡了點冷水,好在身子骨健壯,沒事人一樣回了大營,倒頭便睡了。剩下的晚間一片哀鴻遍野,敢怒不敢言。 作為出頭鳥,冉橫刀被推舉出來找容恪算賬。 容恪挑燈看劍,若秋水銀霜的劍刃,被盈盈一豆的燈火幽微映照,浮出一層難以言喻的鏨銀嵌金的光。 冉橫刀被刺了一刺,只見始作俑者像沒事人一樣坐在營中拭劍,怒從心中起,劈頭蓋臉便質問了起來,“你憑什么自作主張調動一營的人受罪?” 方是時,冉秦正好踱步到容恪帳外,見兒子進去了,也隔著軍帳偷聽。 容恪用毛巾擦拭著手中的劍,清潤溫秀的臉,浮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冉將軍授命我帶你們幾日罷了,上京的將士沒吃過苦,不過一日,就熬不住了么?” 冉橫刀受不得激,拍桌怒道:“你別拿陳留的一套來對付我們,不好使?!?/br> 聞言冉秦臉色一黑,容恪淡淡道:“陳留兒郎守疆衛土,上京軍民護衛國都,效忠君王,沒有什么不同,你覺得我用了陳留的那一套對付你,可你不知道,陳留的士兵即便只剩下一只手,也要揮劍殺敵,即便被俘虜,也咬牙硬抗夷族的十八套酷刑,即便血流成河,也不會說一句辛苦,更不會不知輕重、不分大小地沖到主帥帳中質問有何權力。你們軍心渙散,不是一兩日之功能救的?!?/br> 冉橫刀一噎,容恪已將劍還入劍鞘,眉眼如墨,“你想要立功,在一個軍紀渙散的隊伍里,幾無可能,不要覺得,你一個人練成了萬人敵,就可以建立功勛封侯拜相?!?/br> 冉橫刀語塞,平心而論,容恪雖然是她妹夫,但年紀閱歷、臨敵經驗都比他豐厚,冉橫刀兵書都背不全幾本,更是無從置喙容恪的話,吃了啞巴虧,就心虛地灰溜溜地出門去了。 一掀開帳簾,與臉色黑沉的老父親撞了個正著,冉秦抬起一腳踢在他的腘窩處,被打得小腿青紫大腿紅腫的冉橫刀被踢得雙膝著地,在地上滾了滾,正想喊疼,一想到是冉秦在,疼也不敢喊了,委屈巴巴地望著父親大人。 現在才明白,父親大人對他是真的好啊。 冉秦冷笑道:“滾回營中睡覺,馬前卒連這點自覺都沒有?” 刀哥委屈地卷著衣袖就回自個兒帳篷去了。 容恪在軍帳里枯坐了半夜,看到冉橫刀義憤填膺地來質問自己,莫名地想起了一樁很久沒有想起來的事。 雪山上,從厚重的積雪里掙扎了兩天兩夜才爬出來、全身生了凍瘡的少年,帶著重生的希冀找到了父親的軍隊,他想告訴已經放棄尋找的父親,他還活著。 但找到父親的駐扎營地時,見到父親的第一眼,沒有關懷,沒有慰問,只有冰冷狠沉的一個耳光,少年被掌摑在地,頭暈目眩地要爬起來,只記得那時候父親漆黑得像濃云一般的目光,有著最深的憤怒和痛恨,像一刀刀劃在心上。 “狼心狗肺的東西!” 容桀上來踢了他一腳,他吐了血,卻忘了擦,執拗地望著父親,不服輸,也不認錯。 幾個叔伯上來好言相勸,說既然世子和二公子已不幸罹難,僅剩的這個兒子就不要再打死了。 那時少年才知道,原來兩個哥哥已經死了,死在自己做的孽里。 容桀單單是看著少年那一雙透著冰藍、水潤如湖的眼,便怒不可遏,副將相勸,也僅僅是暫且保住了他的性命罷了。 英明的留侯用皮革搓成的長繩,捆住了少年的腰和手,用馬拖著他一路回陳留。 他跑不動了,栽倒下來,馬兒還在跑,他就只能被拖行。尖利的石頭和枯枝劃破了他的衣衫,他渾身都是血口,結了痂的,很快又破了流出血,浸了水結了冰的衣裳,到了朗日下一照,又冰融成水,在陰冷的氣候里永遠濕黏地貼在身上。 所有人都覺得,他能活著回陳留,是一個奇跡。 反倒是一路騎行的留侯,痛失愛子之后,又因為風雪交加地趕路,落得了一生殘疾。 容恪已經許久不曾想過這段往事了,揉了揉眉心,見冉秦進來,將兵器收拾了起來,“岳父大人,明日我想回冉府見nongnong?!?/br> 冉秦還以為他為著冉橫刀這事難做,嘆了口氣,“兔崽子莽撞不成氣候,你不放在心上就成了,怪我,從小就疼他,把他教壞了?!?/br> 容恪微微搖頭,失笑道:“與他無關,只是我想見nongnong了,但是答應岳父的事,我一定會做到?!?/br> 冉秦看了容恪好幾眼,也終于答應了,“好罷?!?/br> 冉秦也看出了他和nongnong有多好,只怕就算他不回去,nongnong也要找到軍營里來了。 翌日容恪便抽空回了一趟城里。 冉橫刀也想回去,被冉秦怒斥了一通,罵他繡花枕頭不中用,但刀哥委屈啊,他不是不能吃苦頭不能熬,但是他也想畫畫啊,當誰還沒有媳婦兒呢! 冉煙濃早就等著不耐煩了,心想著過了今日容恪還不來,她就獨身闖大營,本來這事就不歸容恪管,都怪爹爹瞎出主意,以權謀私,正想著,明蓁便進門通報了一聲,“姑娘,世子回來了?!?/br> 在陳留,明蓁開始改口叫她“夫人”、“世子妃”了,但是在冉府還是“姑娘”地叫,聽得冉煙濃耳熱臉紅,還沒放下筆,容恪便回來了,冉煙濃面色一喜,擁上去與他說了好一通甜膩的話。 容恪皺眉聽著,不動聲色地將冉煙濃推開了,她不明其意,容恪低聲道:“我現在很臟?!?/br> “恪哥哥,你今天有點奇怪,”冉煙濃困惑地望著他,“我從來不嫌棄你臟啊?!?/br> 不過既然容恪這么說,她扭頭去,讓人備熱湯給他沐浴,軍營里缺水,將士們都是自個兒燒水洗澡的,但卻很麻煩,因此他們往往要兩三日,等身上都咸得熏人了,此有資格被分上幾瓢熱水。 趁著容恪去浴身,冉煙濃替他闔上了門窗,這會兒要是有侍女進門,看光了他的夫君美好的身體,她一定會很火大的,隔了一道紗簾,身后有水聲,水霧氤氳,冉煙濃自己都羞得不敢看了,但想到方才容恪的臉色,便又有點兒暗暗吃驚。 恪哥哥一準是又有了什么不痛快的事了,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