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齊咸正了衣冠,玄紋云袖,豎著嵌寶玉玲瓏紫金冠,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陸嫵望著齊咸,怔怔地,清淚直往被褥里落,齊咸微微欠身,手臂撐著竹榻,眸光俯視下來,黑沉沉的濃云攜雨,見她還不能相信已發生的事實,不覺有幾分可憐,“阿嫵,昨晚的一切你不記得了么?” 陸嫵震驚地望著他,“是你?” 齊咸含笑,手指撫過了她的臉頰,“阿嫵昨晚很動情,可惜喚的全是別的男人的名字。我竟不知,原來容恪什么時候成了你的心魔。阿嫵這般聰慧,總不會對一個男人一見鐘情就到這個地步,你以前,見過他?” 陸嫵腦中訇然如山崩地坼,哪還聽得進齊咸說了什么,只記得昨夜哥哥溫柔倜儻地送她到瀛洲島,說她今夜定會得償夙愿,說他會綁走冉煙濃,說容恪的酒里有迷藥,說了很多…… 她本不想于齊咸糾纏,可最后到底是哪里不對,才會、才會這樣? 陸嫵快要瘋了,頭疼欲裂,昨晚男人低沉急促的呼吸,溫柔而瘋狂的放縱,懲罰和憐惜地占有……全都是齊咸,不是容??! “你,你和我哥哥,騙我?”陸嫵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心如死灰地癡癡望著齊咸。 最愛她的哥哥,原來早就出賣了她,把她的一切都賣給了齊咸! 不知道為什么,也許因著她是個嫵媚明艷的美人,一哭起來,便教人憐惜不已,齊咸溫柔地捧住了她的臉,吻去了她眼角的淚水,“阿嫵,不管過去怎么樣,但請相信我,從今以后,我會待你很好?!?/br> 陸嫵絕望地任由齊咸將她抱進了懷中,絕望地任由她一點一點地親吻下去…… 陸嫵被宮車送入了皇宮,一大早便被皇后召入了鳳藻宮。 齊野也下了一道圣旨,召容恪和冉煙濃入宮。 在路上冉煙濃便在奇怪,皇帝舅舅召容恪進宮有何要事,但齊野這人,偶爾會收斂起他的表面和氣,就笑吟吟地拋出了刀子:“容恪啊,朕有一個事要問你?!?/br> 金殿上死寂得可怕,一貫只與皇帝舅舅在家宴上見到的冉煙濃此時不禁手足冰涼,但容恪還鎮定不動,宮人近侍們都低垂了那顆不時常抬起來的腦袋,將臉埋入了領子里,只聽皇帝高坐御座,笑問道:“容允與容昊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要揭秘一些事情了,曾經很多人關心的,但后來就沒有人提的事情,比如…… ☆、隱情 金殿上空蕩蕩的, 誠然齊野問了冉煙濃最想知道的問題, 但是她不期望他當著金殿上的九五之尊說, 即便要說也盼著容恪說一句“無關”,將自己摘清。 這是陳留人都守口如瓶的秘密,冉煙濃從來沒有碰過的容恪的底線。 但是皇上已經開了金口, 容恪會說嗎?還是要欺君? 她捏了一把汗,容恪微拂眼瞼,目光下落了幾分, 緩緩地說道:“有?!?/br> 即便是早已預料到,冉煙濃還是悄然抽了一口濁氣。 齊野頭一歪,笑瞇瞇道:“容恪啊,朕發覺你這個人還是挺老實的?!?/br> 說罷, 又看了眼容恪身旁嬌小的外甥女, 眉頭一皺,“男人說話,nongnong去外頭,到御花園逛逛去?!?/br> 她皇帝舅舅的男人主義很強烈,冉煙濃不敢違逆, 不無擔憂地深深看了眼容恪,便起身退了出門去。 御花園到了秋季仍不失顏色,草木葳蕤, 滿庭流芳,冉煙濃信步沿著青石磚小路往靈犀的寢宮去,出閣前, 她進宮來的最多的就是靈犀的寢宮了,雖然那時候靈犀嘴巴毒又壞,但她來,靈犀一定拿最好的茶水招待,大抵是為了顯示皇室公主的貴氣。 慘綠羅裳的宮人挑著花鋤,引冉煙濃過了一道溪澗,冉煙濃忽然停了下來,問道:“這條溪和靈犀公主寢宮外的湖是一條水引的么?” 宮人低頭斂衽,“回世子妃話,正是一水引的?!?/br> 冉煙濃笑道:“你記不記得四年前,我好像就是掉進了那片湖?” 宮人有二十來歲年紀,入宮不短了,聽冉煙濃一問,便也想了起來,“當時陛下震怒,還說要填了河,幸而后來抓住了兇手?!?/br> 由此看,皇帝舅舅還是很寵她的。 冉煙濃道:“嗯,jiejie,我想……解手,附近方便么?” 這位世子妃看不出一點要解手的窘迫,但宮人還是點了點頭,“世子妃隨奴婢來?!?/br> 走過青石橋,前頭一座矮殿躍然眼底,臨河而建的,花籬下落英如雨,宮人領著冉煙濃進門,奉上了一只夜壺。 這也是招待外客用的,冉煙濃闔上門,在里頭待了一會兒,架子上還有一只夜壺。 寶藍鑲翠玉灑金的夜壺,端端正正地立在博古架上,儼然已成了久置不用的老古董了,眼熟得令人疑惑,冉煙濃確實在找它,她被人推進湖里,被救上來時,當時身旁好像就有這只夜壺。 宮人在外頭催促,冉煙濃忙不迭回頭喚了一聲,宮人入門,冉煙濃才笑吟吟地問道:“這個,”她的指頭往上指了指,宮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聽冉煙濃問,“jiejie,我想知道有誰借用過它?!?/br> 宮人低聲回稟,“這里的東西,只是宮外的人用的,但時間久遠,奴也記不得了,要不然奴去與世子妃查閱?!?/br> 宮里有人借用物件,都會留下記錄,這本記錄剛好也隨著這只久置不用的夜壺一道,蒙著一層淺灰被供奉起來了,宮人取出了本子,遞給冉煙濃,“這是前朝舊物,不過多年前已經不用了?!?/br> 冉煙濃信手由后往前翻,這一回進宮,她突然想到,當年救她上岸的三皇子齊咸,從水里把她托舉上岸的齊咸,背后的衣衫都沒有濕,她一早就在懷疑此事,但當年三皇子身旁都有近衛,也許是他吩咐人救的她也未可知,冉煙濃竟不曾想過有別的原因。 直到入宮,望著那一條小溪,驀然想到那只夜壺,寶藍釉色,很是惹眼。 冉煙濃心思一亂,正好停在四年前,臘月二十八。 容恪。 一堆字之中只有字兩個最扎眼,冉煙濃近乎呼吸一滯,纖細的指整緊緊摁著書頁,宮人詫異地盯著,還怕神情激動的世子妃將書撕了,這可是名貴記錄,撕不得的,因而防備地走了上前,冉煙濃猛一回頭,正好和宮人撞了額頭,兩人都吃痛地后退了半步。 冉煙濃毫無責怪,反而眼眸晶燦,道:“jiejie,謝謝你!” 宮人怔了會兒,冉煙濃將冊子鄭重其事地交還給她,就披著那身滾銀紫邊兒的織錦斗篷跳出了殿門,往御花園來時的路折回去了。 容恪也以為冉煙濃在宮里頭不慎迷了路,走出金殿,正好看到飛撲來的冉煙濃,笑頰粲然地便撲到了他的懷中,細嫩的手臂熟稔地將他抱住了。 “恪哥哥!” “嗯?” 冉煙濃松開他,笑著,然后悄悄搖頭,將這事先壓下,“皇帝舅舅同你說了什么?” 容恪蹙眉,“沒什么?!?/br> 金殿上齊野的一字一句還言猶在耳:“容恪啊,拋開其他的不談,朕其實是蠻喜歡你的,否則不能你說一句喜歡nongnong,朕就把她嫁給你。不如你留在我們上京做官啊,朕給你封個大官,不然,你爹指天誓日地說不讓你做留侯,朕也很難辦啊?!?/br> 見容恪神色微漠,冉煙濃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怕皇帝舅舅說了令他為難的話,容恪緩慢地搖頭,牽住了她的小手,“沒事,只是一些軍政事務,nongnong不必多問?!?/br> 冉煙濃聽話地抿了抿紅唇。 她還沉浸在錯誤導歸原位的驚喜里。其實救命恩人不是齊咸,是任何一個人,都改變不了什么,但偏偏是容恪,就讓人欣喜。 御花園幾株晚敗的紅芍藥也快落盡了,花朵懨懨地伏倒腳下,穿過一陣花雨,冉煙濃還是不甘心地提了一句,“恪哥哥,你為什么喜歡我啊?!?/br> 容恪斂唇,“不是說過了?” “因為我對你好?可我對你不好啊?!比綗煗庹A苏Q劬?,“你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沖一個女人笑,她一定都會對你更好的?!?/br> 容恪笑而不言。 冉煙濃循循善誘,歪過了小腦袋,“除了在上京街上,那個雨夜,你還在其他地方見過我沒有?” …… 鳳藻宮。 陸嫵咬著嘴唇屈辱地跪在皇后腳邊,一個婚前失貞的女人,皇后大可以手一批,讓她做個側妃。 齊咸還在據理力爭,說她是永平侯之女,決不能委屈為妾。 皇后與齊咸談不攏,目光高貴冷漠地盯著陸嫵,將選擇權留給她,“你自己說,你愿意做正妃還是側妃?” 陸嫵哆嗦著身子,自知絕不能得罪皇后,盡管她明知這母子二人不過是做給她看,皇后承擔了永平侯府一切怨氣,而齊咸繼續做侯府的女婿,可她沒有別的選擇,她被哥哥和齊咸暗算,只有這一條不歸路了,陸嫵哆哆嗦嗦地伏倒在地,“臣女無德無容,愿、愿為賢王側妃?!?/br> 皇后和藹地笑了,猩紅的指甲拈起一朵殷紅的花,扭頭望向“不知禮數”的兒子,“你看,陸氏阿嫵真是善解人意?!?/br> 齊咸笑意溫和地點頭。 此事便已說定。 陸嫵狼狽地攥著身下的紅氈,暗暗地閉上了眼睛:不能絕望,不能認命,齊咸、陸延川,我一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 陸嫵衣衫不整地被齊咸運送入宮,知情的還能不知道為了什么,賢王在瀛洲島設宴,與永平侯之女相親,相中了,而且有了婚前茍且,如今陸氏阿嫵失了清白之身,跌了身份,賢王將其帶入宮中,請皇上皇后恩準納妃。 至于是正妻還是側妃,反倒沒幾個人在意了。 齊野也才得知此事,暗道皇后果然還是那個皇后,四兩撥千斤的本事不減當年,遂哭笑不得地準了這門婚事。 老三在外頭建府以前,沒聽說過與宮女有染,反倒出了宮沒幾年,身畔的美人倒是層出不窮,如今與陸家的小女才相了一面,便相到床榻上去了,果然那張臉生得真是好的,一點不輸他風華正茂時。 張誦跟近前兩步,佝僂著腰背,眉眼微斂道:“皇后和賢王,如今在拉攏人心呢,皇上既然早知道,又看不舒坦,何故還放任太子在遼西?” 皇帝哼了一聲,“朕哪知道這么個不成器的東西一走要半年,朕還以為他過不得幾天熬不住要回來了,豈料到給朕來真的?!?/br> 張誦道:“方才皇上與容世子談話,不也說了,有意敕封容世子為景陽王么?他留在上京,絕不是個安分的人?!?/br> 齊野乜斜著張誦,這一切曲直后果,他自然早有考量,龍袖一揮,“他沒答應,此事不能cao之過急。陳留那邊的十萬大軍若無交代,暫且不能留他?!?/br> …… “恪哥哥,你仔細想想,在那晚之前,你就真的沒見過我?” 冉煙濃還在慫恿容恪仔細想,好好想。 容恪凝眸看了她一眼,略帶疑惑,冉煙濃的手被他握得倏地一緊,她靈機一動,“你想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nongnong:好桑心,認錯人了,差點愛錯人。 作者君:這個玩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喜不喜歡?嘻嘻~ ☆、反擊 容恪不動聲色地背過了身, 冉煙濃狐疑地跟過來, “想起來就想起來了, 沒想起也沒事,這是什么意思?” “nongnong……”男人的聲音有點縱容和無奈。 冉煙濃抿嘴微笑,“那我知曉了?!?/br> “什么?” 冉煙濃挺起了漸漸豐腴傲人的胸脯, 驕傲得眉飛色舞,“容恪,你老實說, 你有沒有趁機占過我便宜,雖然那會兒我才只有十二歲,但是親親抱抱什么的,你是不是做過?” “咳咳?!比葶】人詢陕? 微訝, “你說什么?” 冉煙濃認定他在裝傻,反正他一定對她做了什么壞事,才會在賢王趕到的時候,來不及拿走他的罪證便落荒而逃了。 冉煙濃暫且略去這一節不提,“昨晚我被擄走的事, 你同皇帝舅舅稟明了么?” 在金殿之中,他連說話的余地都不剩了,哪有機會主動開口, 何況——容恪蹙眉,“這是私仇,還是私了?!?/br> 齊野固然會信冉煙濃的話, 但一來沒有證據,二來傳出去于冉煙濃名聲有損,容恪不愿聲張。 冉煙濃細細思量,也覺得他做得沒錯,要是讓皇帝舅舅知道了,不用盤問她也尷尬死了,不過她心里有桿秤,陸延川多行不義,遲早要失足落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