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又守了一會兒,冉煙濃撐著腦袋瞬也不瞬地看著容恪,直至明蓁傳來話,燒好熱水了,請她去沐浴。 說到沐浴,冉煙濃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臭味,蹙了娥眉,太臟了,好幾天沒洗澡了,不說還好,一說起來自己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怕熏了容恪,趕緊逃之夭夭。 在明蓁姑姑準備的熱湯里舒服地泡了許久,搓上香皂,換上點了檀香熏過的桃紅衣裳,才意興闌珊地伸了個懶腰出門,小院外春紅已謝,晚開的桃花也已謝盡,冉煙濃覺得有幾分可惜。 倘若她早一點知道,那花是給她栽種的,她一定好好珍惜。 看了蓊郁的桃林許久,冉煙濃扭過頭,沖明蓁歡快地笑了起來,“姑姑,你知不知道,原來我……我們以前見過容恪?!?/br> 明蓁納悶,“怎么見過?” 冉煙濃笑道:“姑姑你忘啦,那年從宮里回來,在路上遇到的一個小哥哥,我把傘和手絹都給他了,就是那個小哥哥啊,姑姑你老說他是壞人,公主娘還要教訓我,說我在外頭胡亂結交些三教九流的人?!?/br> 明蓁一奇,對那個少年她沒有印象,但因為誤送手帕這事,冉煙濃被公主難得教訓了,她確實是記得的,也是從那以后,冉煙濃再沒有隨意給男人送東西了,連賢王都不曾給過了。 “竟有這等事?” 冉煙濃也覺得很有緣分,“對啊,那天……其實要是再早一點兒,我就能在宮里見到他,就知道他是誰了,但是沒有,姑姑你知道嗎,我給他的手帕,他一直留到現在?!?/br> 怪不得二姑娘今日滿面紅光,滿是小女兒態,明蓁也驚訝不已,“那真是幸得皇上賜婚了,不怪世子對姑娘這么好。當時曲將軍來報信時,世子本在與眾將商議潛入草原,一聽姑娘被俘,著急地便扔下侯府的事不管了,只簡單交代了幾句,便騎著馬去救你,當時幾個將軍也急壞了,怕世子有個閃失,執意跟著去,我也勸著他帶足人手,世子卻怕人多,姑娘會被夷族人拿去做人質,會受傷,說他一定將姑娘安然無恙地帶回來……他為姑娘想的,遠比我想的要多?!?/br> 冉煙濃垂下了眼眸,心跳得飛快,“姑姑,以后別叫我‘姑娘’啦?!?/br> 明蓁還愣了小半會兒,才回過神似的,對二姑娘這些細微的變化有了了解,也明白了,笑吟吟地握住了冉煙濃的手,拍著她的手背道:“好好,夫人?!?/br> 冉煙濃臉色更紅,好像被姑姑又知道了私密事,她又該笑了。 蘼蕪苑的竹影蔓過了瓦檐,那頭曲紅綃坐立難安,喃喃道:“我該向世子負荊請罪才是?!?/br> 一聽這話,嚇得剛回家卸甲的江秋白一個激靈,按住了她的肩膀,“媳婦兒,你在想啥,你是女人,你知不知道負荊請罪是要……”脫衣服的。 曲紅綃迷茫地看著丈夫,江秋白心一橫,“這事不是你的錯,就算是你的錯,我是你男人,請罪這事理當由我代你去,等我脫了上衣背上荊條,親自在世子妃的屋門外跪三天三夜?!?/br> 曲紅綃搖頭,“我是女人,但也是個有擔當的人,錯不在你,跟你有什么有關系?” 這個女人固執起來,有時讓人恨得牙癢,江秋白忍不住了,“你要敢去,我就……” 她清冷的眼瞟了過來,照往常他早該偃旗息鼓高掛免戰牌了,這回卻不認輸,“就把你太陽得下不來床!” 江秋白在軍營里學過不少葷話,曲紅綃一時沒聽懂,“什么太陽?” 一問出來,曲紅綃瞬間便轉過了彎兒,臉頰一時白一時紅,忍不住酸道:“比體力你就沒贏過?!?/br> “……”被嫌棄的男人臉色漲得紫紅的,什么都顧不得了,一把抱住媳婦兒要解她的的腰帶,曲紅綃在想事兒,沒力氣應付男人,索性就由他去了,一只小泥鰍翻不過大浪。 最后江秋白累得在她身上睡著了,她還在想事兒。 負荊請罪是不行的,她背上荊條跪在世子妃門口算是怎么一回事?軍營里自有如山軍令,該怎么罰,還是等世子醒了再說罷。 作者有話要說: 事實證明:沒有犁壞的田,只有…… nongnong都不想讓姑姑叫她“姑娘”了呢~因為…… 二更八點~ ☆、蘇醒 容恪昏睡了兩天兩夜都沒有醒來, 曲紅綃和江秋白各打各的算盤, 這幾日冉煙濃不出門, 曲紅綃也就盡量避著不見她,心中有愧,可還是想等世子醒了一起請罪。 江秋白倒是生龍活虎地回軍營了, 曲紅綃看著滿地被扯懷的衣裳,昨晚,那個男人肯定又生氣了, 也許會別扭得好幾天不肯見她,但是她倒不擔憂這個,過不消幾天,軍營里的米面饅頭吃不慣了, 他一定又會回來的。 她將凌亂的床褥整理好, 對著銅鏡見頭發綁成利落的一束,蘼蕪苑那邊卻傳來了動靜。 曲紅綃柳葉眉一蹙,來不及綁上彎刀,便推門輕快地躍上了門墻,跳到了蘼蕪苑外間的房檐上。 原來是徐氏要破門而入, 帶著幾個美婢和家丁,正被世子妃與明蓁姑姑堵在花廊北側的拱門外,世子妃一夫當關, 不許徐氏進門,徐氏便扯著尖銳的嗓子,叱罵道:“你是我們容家的媳婦兒, 我是你的婆婆,你哪里學來的規矩,連我看望兒子都不讓了?” 魏都的長舌婦吵起架來也不過如此態勢了,連明蓁都覺得刺耳。 錦云更是不敢出大氣,只低著頭唯唯諾諾地跟在冉煙濃后頭。 冉煙濃氣焰不輸,直白地挺起了胸脯,一手攔著徐氏的兩個婢女,她們不敢對世子妃動手,忍而不發地咽著氣,冉煙濃笑道:“你算是我夫君哪門子的娘?” 容恪回來幾天了,這個徐氏不聞不問,今日忽然帶人要闖門,非jian即盜,誰又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徐氏呼吸一窒,怒瞪圓了一雙老眼,“容恪都不敢這么同我說話,長寧公主和冉將軍的女兒,連尊重長輩都不會?今兒個我還就是要帶走我兒子了,讓他被你霸著,指不定明日不肯認我這娘了!” 此時蘼蕪苑的人都動了氣,這個徐氏待世子如何,他們看在眼底,平日里刁鉆刻薄也就罷了,他們大不了忍一時之氣,但今兒個徐氏哭鬧上門來,哭得叫一個母子情深,難免令知情人作嘔。 他們就怕世子妃真想不開將世子讓出去了,他現在還沒醒,要是到了徐氏手中,指不定這人要使什么壞! 在徐氏心底里,她的兩個兒子就是死在容恪手上,錦云她們服侍過徐氏,知道她對世子懷恨已久了。 面對徐氏的無理取鬧,冉煙濃不為所動,蹙眉道:“我夫君認過……您?” 徐氏一聽,這個小郡主果然是油鹽不進,一時也不再同她鬧了,扭著她的風情妖艷的臀回去,柔弱地拿東西擦淚,待徐氏轉身走了幾步,樹木分出綠影來,冉煙濃這才看到兩個身穿盔甲的健碩中年男人。 徐氏立馬同他們哭訴起來,“你們看到了沒!為了這個女人,世子孤身犯險,弄得一身傷回來,我這個做娘的不過是要看他幾眼,這女人卻不讓!我們容家真是家門不幸,娶了這么個不孝不貞的媳婦回來!” 冉煙濃臉色更沉,咬緊了牙關,不知道那兩人是誰,但聽著徐氏無中生有顛倒黑白地責罵自己,不得不怒,她縱然是沒有孝順公婆,可也沒有不貞,就因為她被抓到夷族去了,她知道,徐氏肯定會借題發揮大肆宣揚,在陳留鬧得人盡皆知。 世子在陳留風評極好,百姓都很愛戴他,他們要是知道他被人“戴了綠帽”,是說什么也不能容忍的,縱是不至于鬧起來,冉煙濃的名節也算是完了,說不定還會傳回上京…… 她想得遠,一時慌亂起來,該怎么堵住徐氏的口? 一個身穿盔甲、戴紅纓的絡腮胡男人,正想拍徐氏的肩頭安慰兩句,顧著男女有別,手便頓在了半空中,聽徐氏一番哭訴不由得皺起了眉,“嫂子放心,此事理在你這頭,有我給你主持公道!” 另一個八字胡男人附和道:“是,請嫂子放心,我們一定要回世子?!?/br> 冉煙濃瞪著眼睛看著這幫人,什么“要回世子”,說的她這個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像個霸著徐氏兒子的女妖精。更何況,容恪從來都是在蘼蕪苑這邊歇憩,幾乎不怎么去侯府正院,這幾個人不過仗著是長輩就來欺負人! 他們是誰,竟然與徐氏為虎作倀? 明蓁在侯府待得久,見狀,便向冉煙濃解釋道:“侯爺麾下有四員副將,當年傷殘了兩個,如今僅剩的兩位是侯爺的左膀右臂,也是軍中的中流砥柱,連世子都要敬畏三分的?!?/br> 原來他們便是傳說之中容恪的叔伯。 領兵打仗守疆衛國的將軍冉煙濃敬佩,但不分是非由著徐氏胡鬧,她還是不讓。 何況徐氏在她這頭言之咄咄氣焰囂張,到了男人面前便哭哭啼啼,冉煙濃著實是瞧不上眼。 徐氏哭了一陣,得到兩個男人的保障,心里頭暫時安心,見絡腮胡男人的手臂還停留在半空中不下來,心里頭倒癢癢的,麻麻的,從丈夫偏癱之后,徐氏與他再沒有房事,日日捧羹在榻前侍奉,雖然臉上帶笑,心里也早就厭煩了,今又與這個健壯魁梧的男人站在一處,不由心神蕩漾,恨不得他那只手就打在自己肩頭。 絡腮胡的將軍叫賈修,他兄弟叫柏青。 賈修是個嫉惡如仇的人,徐氏一哭訴,那心頭火便直直地竄上了好幾丈,再加上他又有近十日未見到世子,難免心中不忿,遷怒于冉煙濃,便大步流星地上了前,先禮后兵:“世子重傷,世子妃將他扣在蘼蕪苑是何道理?侯爺與夫人要見世子,世子妃你有什么資格阻攔?” 冉煙濃收回手,“世子傷勢不重,只要靜養,徐夫人與侯爺要探病,我自然不敢不讓,但是要趁著世子尚在昏厥便帶走他,卻恕難從命。他是我夫,救我于危難,難道我會害他不成?徐夫人口口聲聲說我不貞不忠,可她并不知道我們在草原上經歷了什么,要是叔叔有懷疑,等世子醒了你可親自問他,我問心無愧?!?/br> 世子妃說話鏗鏘有力,絕不像是jian邪作惡之人,話中又有幾分道理。 世子一路隨行,應不至于讓夫人受辱,何況他也找過大夫,確實說世子要靜養,既然是要養病,那在蘼蕪苑還是芝蘭院其實并無分別,徐氏言辭激烈,忽然紅口白牙地說世子妃“不貞”,確實不應該。 曲紅綃本來已握住了彎刀,但見賈修沒有那個膽量動粗,便沒有沖下來。 賈修道:“既然如此,還請世子妃讓個路,我等不帶走世子,但要進去探看一番?!?/br> 徐氏的淚眼驀地一收,沒想到賈修這么快便松口了,一時又哭得更厲害,怕自己站不住,搖搖欲墜似的,柏青便握住了他的肩,虛虛地扶了她一把。 冉煙濃讓了路,兀自不甘,容恪這幾日睡得足,大夫又來看過一回,說是世子傷勢好得快,已經沒有什么妨礙了,但他在草原上幾日休眠不足,與忽孛又有三場惡戰,她本來想讓他一次睡個夠,誰知道徐氏忽然闖上門來。 她到底是容恪名義上的母親,是她的婆婆,冉煙濃說不讓也不行。 賈修已經一馬當先地進了容恪的房門,藥堂里的天麻、白附子還散了一些在桌上,在一行人闖入房門時,容恪卻已經醒了。 他正倚著床,輕柔地揉著眉心,門被撞開,一縷天光照入病房,兩位叔伯并著徐氏一起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冉煙濃,見他醒了,她開心地沖他笑了,眨了眨眼睛。 賈修沒想到世子醒著,怕自己有所沖撞,忙不迭喚了一聲:“世子?!?/br> 容恪微笑道:“方才院里在說什么,倒很是熱鬧?!?/br> “方才……” 容恪的手落在被褥上,緩緩道:“兩位叔叔在院中逼我的婦人做什么?” 賈修面色一滯,柏青亦是驚嚇不住,兩人都跪了下來,雖是長輩,可容恪治軍極嚴,慣會笑著殺人,兩人都對他十分敬畏,未曾想到在院中發生的事竟落入了容恪的耳中。 依他對世子妃的維護,徐氏自能豁免,他們兩個男人少不得要受罰。 冉煙濃聽著他給自己撐腰,紅云蔓過了雙耳。原來她夫君這么厲害的?方才還頤指氣使的徐氏此時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消停了下來。 徐氏見賈修朝著容恪跪下,無名火又起了來,才剛看上一個男人,沒想到是這么個窩囊廢,險些要踹他一腳,漠寒著臉道:“此事因我而起,世子既然醒了,我也不摻和了,但是侯爺記掛了數日,因著近來病發不得過來,世子醒了還是到芝蘭院去問個安?!?/br> 容恪淡淡一笑:“此事容后,方才徐夫人在院中,罵我夫人‘不貞’?” 沒想到這句竟叫他聽了去了,冉煙濃的胸口也像小鹿亂撞,她有沒有對他“不忠”他最清楚了,她確實是在草原上與他洞房了,他們彼此心里都清楚,可旁人卻不知道,要是硬說她的閑話便壞了。 徐氏也怔住了,“這……” 沒想到容恪不但聽去了,還字字句句都聽得分明! 他是個睚眥必報的個性,徐氏只握著一個籌碼,相安無事久了,愈發不敢硬碰硬,反倒是容恪,他要是叛逆起來,說不準連親生父親也能加害。他幾句言笑,雖然看著溫和,但卻讓人后背發涼,徐氏現在怕得發抖,只道:“我信口一說,世子說沒有此事,自然就是沒有的?!?/br> “哦?!比葶⌒χ聪蛸Z修,“兩位叔叔,我重傷未愈,你們此時跪我,是要折我的陽壽?” “不敢不敢?!眱扇诉B忙起了身。 容恪道:“今天院中說的一切事,尤其是事關世子妃的,我若是在其他地方聽到一個字,難免……”他低下頭微微一笑。 “末將不敢?!辟Z修和柏青齊聲掐斷了他的“難免”。 他笑著看徐氏,徐氏也耷拉下了腦袋,縱然她有滿腔怨憤,只能平心靜氣地假笑道:“外人不敢造我們侯府的謠,不會有人說出去的?!?/br> 容恪斂唇,眼底還是帶著笑看了一眼冉煙濃,她也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來。原來這件事只要他醒過來了,要解決起來是真容易,看來這個陳留,真的沒有世子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世子不會打嘴炮,靠的就是硬實力! 明早繼續約~ ☆、害羞 容恪醒了, 徐氏見討不得便宜, 便去了, 賈修向容恪連聲說了不少致歉的話,得到容恪的首肯,以前帶著柏青一道離去了。 冉煙濃總算松了一口氣。 容恪沖她微笑著, 修長的指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睡久了會頭暈,大夫說是正常的, 冉煙濃就考慮給他做點兒吃的,“我先去廚房讓你給你做點兒米粥?!?/br> 那聲音又輕又快,藏不住嬌羞,容恪覺得有幾分好笑, 他醒了, 她卻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