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沅似乎還有工作要忙，并沒有想跟她繼續說話的意思，楊秋婉也不是不會看人臉色的，就轉身出了婦產科。

    送走了楊秋婉，林沅嘆了口氣，看來以后不論是跟陸再言還是程頤，她都得保持點距離，免得楊秋婉再跟張衛紅似的也把她當敵人。

    程頤還不知道楊秋婉去找了林沅，在連續兩天都沒見著林沅，也沒喝到她送的湯后，程頤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

    尤其是身邊還有個手藝不怎么樣，偏偏還喜歡給他送湯的楊秋婉，為了不折磨自己的胃，這些湯湯水水的都被他分給了其他病友。

    眼看著距離出院的時間越來越近，還是見不到林沅的人影，程頤干脆去婦產科找人，可惜他到的時候林沅正跟著李主任在產房里觀摩接生，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的。

    林沅這回碰上了產婦難產，見產婦生了許久還沒生下來，而且意識也不怎么清醒了，她心中不由一沉。

    見李主任神色凝重，知道情況有些不妙的林沅忙跑到一旁倒了杯溫水，趁著其他人不注意還往里面加了些靈泉水，之后又在產婦身上的幾處刺激痛覺的xue位按了按，總算是讓她稍稍恢復了些意識。

    “你可不能睡過去，不然你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不說，就是你自己也得沒命，你說你辛辛苦苦的為了啥，聽說你還有三個閨女，你現在要是就沒了，你婆家為了有個孫子，肯定要給你男人再娶，到時候你那三個閨女怎么辦？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一旦你沒了，你的位置很快就會被別的女人取代，她花你的錢，住你的房，睡你的男人，還要打你的娃，你能甘心??？！”

    林沅怕產婦就這么撒手去了，等她剛恢復了些意識就開始在她耳邊說些刺激她的話，想激起她的求生意識。

    許是真被林沅的話給刺激到了，原本還吊著一口氣的產婦清醒了過來，她嗚嗚地哭了出來。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見產婦恢復了意識，李主任長長的舒了口氣，贊賞的看向林沅，雖然她刺激產婦的那些話聽著有些出格，但效果卻意外的好。

    靈泉水的效果自然是不錯的，原本已經筋疲力竭的產婦在喝過水后很快又積攢了不少力氣，開始按照李主任的指示努力使勁兒。

    期間林沅給產婦喂了兩次水，又折騰了大半個小時，總算是把她肚子里的孩子順利接生了出來。

    “是，是不是兒子？！”

    林沅剛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就聽見快昏過去的產婦硬撐著一口氣，大睜著眼急切的追問。

    她皺了皺眉，扭頭看向正抱著孩子準備去清洗干凈的助理醫生。

    助理醫生神色遲疑了下，才道：“生的是個大胖姑娘，體重有六斤六兩！”

    “這不可能！之前我婆婆找人給我看了，大家都說我懷的是個兒子，怎么會又是個姑娘？你們肯定是看錯了對不對？”

    產婦掙扎著要起身，伸手一把抓住助理醫生，將她手上的襁褓拉了過來掀開。

    隨后她像是石化了一般，喃喃道：“怎么不是兒子呢？我已經有三個姑娘了，這又是個姑娘，我以后還有什么指望？早知如此，我還不如直接一尸兩命算了?！?/br>
    產婦撐著的那口氣頓時就xiele，無力的倒在了產床上，默默的流淚。

    產房里的氣氛有些壓抑，大家見多了這樣的場景都習慣了，只有經歷的還少的林沅被她的話弄得格外不痛快。

    她想跟她說男女都一樣，為什么非生兒子不可？可看著那產婦絕望又慘白的臉，這話她就沒有說出口。

    這個年代生不出兒子是要被罵絕戶的，尤其是這個產婦已經連生了三個閨女的情況下，這第四個還是閨女，她以后在婆家的日子怕是會很不好過。

    雖然可以理解產婦想生兒子的心情，但林沅還是很難受，心里有一口氣憋著不上不下的。

    林沅不由就想到了上輩子的自己。

    她那個渣爹也是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因為公職人員在計劃生育政策下只允許生一個孩子，她媽剛懷孕的時候渣爹就滿心期待能生個兒子，誰知道盼到最后，她媽生的卻是個女兒，渣爹心里的失望就別提了。

    后來渣爹一心想要生個兒子，但又不想丟掉公職，就在后來成了她繼母的那個女人的慫恿下跟她媽離婚，再組了家庭。

    林沅忍不住冷笑，她就想不通了，有沒有那二兩rou就真那么重要？

    她渣爹再婚后倒是生了個兒子，可長大了卻是個敗家的玩意兒，游手好閑啃老也就罷了，后來還迷上了賭博，搞得家里傾家蕩產。

    為了給這個后來生的兒子還賭債，她渣爹這才想到她這個不聞不問好多年的女兒，找上門逼她出錢給他們還賭債，還害死了她。

    林沅越想越氣，見那產婦還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看都不看剛出生的女兒一眼，也沒心情再安慰她。

    等把孩子清洗干凈抱出去給產婦的家人后，那家人得知生的又是個女兒，頓時就變了臉。

    那家的婆婆在走廊里扯著嗓子大罵兒媳婦是塊生不了兒子的鹽堿地，生了一窩子賠錢貨，這是要斷了他們家的香火。

    林沅在一旁聽得直翻白眼，生個兒子又能如何，看他們的穿著打扮，家里的日子也是苦哈哈的，真生個兒子，他們難不成還有皇位給他繼承？！

    再看看瑟縮在角落里，穿的破破爛爛，瘦瘦小小的，還要被老太太指著鼻子罵賠錢貨的三姐妹，林沅心里就愈發難受。

    李主任見她想上去阻止那老太太撒潑，急忙攔住她，沒讓她過去。

    知道她心里不舒服，李主任嘆著氣，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咱們醫生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能跟病人家屬起沖突，不然麻煩就沒完沒了了，而且他們這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是你說上兩句就能改變得了的？”

    林沅沉默的搖了搖頭，這種觀念要是這么容易就能改變，也就不至于直到幾十年后，重男輕女的人在這個國家還普遍存在著。

    “有些鄉下的地方生了女兒，不想養的不是丟了就是溺死了，城里的情況還好些，咱們婦產科接生都是記了名的，一般人家都不敢把孩子怎么樣，再不喜歡也會養著，只有那些家里實在困難的，才回把孩子送到孤兒院，這十個里有九個是女娃?！?/br>
    “其實啊，還是窮鬧的，如果大家都能吃飽肚子，有機會識字開眼界，懂得多了，這種情況自然會潛移默化的改變，相信總有一天，大家都不在重男輕女?！?/br>
    對于李主任的說法，林沅雖然覺得有道理，卻并不是百分百贊同。

    她是經歷過后世的，那時候國家也算是富裕起來了，可重男輕女的人依然不少，就像她渣爹，當初還是第一批大學生呢，受的教育夠高了吧，還不是一樣重男輕女。

    林沅看向抱頭蹲著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產婦丈夫，見他悶不吭聲，不關心剛出生的女兒，也沒想要問一問產婦情況如何，不由地心里發冷，對那產婦一心要兒子的心情到是有了些理解。

    連續在產房里忙了七八小時，林沅這會兒肚子餓得咕咕叫，把孩子抱回產房后，聞到身上一股子血腥氣，她就準備先洗個澡再去食堂吃飯。

    剛擠出人群，林沅就看到了不遠處的程頤正沖她招手，他這會兒已經換下病號服，穿著一身軍裝還挺精神。

    林沅沒想到程頤會上來，心中還挺驚訝，不過沒有說什么，只是讓他等等，轉身就朝前洗澡間跑去。

    等林沅收拾好自己出來，就發現先前還鬧哄哄的走廊已經清凈了，見程頤還在等著，就快步朝他走了過去。

    “程哥，你今天怎么想到要上樓來找我？等很久了吧？”

    “也沒等很久，我下午就該出院了，想著該和你說一聲，就上來看看，你這兩天是不是很忙？”程頤看了看林沅。

    “是挺忙的，大概是碰上生產高峰了？而且我在產科的實習已經快要結束了，這幾天正忙著寫總結呢?！绷帚洳⒉挥X得楊秋婉來找她的事有必要告訴他，再者她也是真的忙。

    得知她是因為太忙了才顧不上去看自己的，程頤心里松了口氣，見她神色疲憊，也不再拉著她說話，而是一起去了食堂。

    第95章

    林沅和程頤吃完了飯剛出食堂，就碰上了程夫人葉秋原過來接兒子出院。

    原本楊秋婉是要陪她一起的，只是自從發現楊秋婉對自己大兒子別用企圖后，葉秋原對待楊秋婉的態度就變了。

    葉秋原覺得老爺子肯定是年紀大老糊涂了，不然怎么會讓一個已經被劃分為右*派，家里人都被送去鄉下勞動改造的姑娘住進家里？

    如果楊家沒出事，楊秋婉倒是勉強能夠配得上她大兒子，可現在的楊家連個普通農家都不如，就這成分出身，但凡沾上了就是麻煩。

    老爺子想幫老戰友照顧孫女她不反對，可要讓她兒子娶這么個成分有問題的姑娘當媳婦，她死也不會同意。

    因為這事兒，葉秋原對楊秋婉的觀感也變得極差。

    在她看來程家能收留楊秋婉，沒讓她跟家人一起去鄉下吃苦受罪就是格外照顧她了，楊秋婉總該有點自知之明才是，可這姑娘偏不，不顧其他程家人的黑臉，三天兩頭往她兒子身邊湊，那心思是明擺著的。

    今天這姑娘還要跟過來接她兒子出院，葉秋原再好的脾氣也無法忍，更何況她素來不是什么好性子的。

    剛離開老爺子的視線，葉秋原就嘴巴不留情的把楊秋婉擠兌的面無血色，在葉秋原冷淡的目光下，楊秋婉到底沒那么厚的臉皮再跟上來。

    想到紅著眼睛跑走的楊秋婉，葉秋原就有些憋氣，看來這姑娘是不能再繼續住在程家了，不然她兒子都沒法回家待了。

    葉秋原正恨恨地想著該怎么把楊秋婉弄走，好離她兒子遠些，就看見她兒子跟林沅從食堂說笑著出來，她腳步一頓，就開始打量起林沅。

    在葉秋原看來，即便是孤女的林沅也比楊秋婉更好，這姑娘制的藥救了她兒子一命不說，她還有一個好舅舅，背后又站著靳陸兩個不比程家遜色的家族，而且還是烈士子女。

    在這個唯出身成分論的年代，這樣的姑娘娶回家絕對不會給家里招禍的，可惜的是林沅年紀也太小了，她即便有什么想法，這會兒也只能打消。

    林沅可不知道葉秋原心里琢磨的是什么，她之前連續忙了七八個小時沒休息，這會兒剛填飽肚子就開始犯困，下午正好輪休，她把要出院的程頤送走后，就回了宿舍。

    另一邊的葉秋原正警告程頤要離楊秋婉遠些，別到時候被她黏上脫不了身，見兒子點頭，顯然沒有被美色所迷，心下十分滿意。

    剛回到軍區的程頤還要去部隊銷假，葉秋原就準備回家給他做些好吃的，然而剛到大院外，遠遠的就看到楊秋婉似乎在跟人爭執。

    葉秋原發現跟楊秋婉發生爭執的是他們家隔壁的齊婆子，頭皮就是一炸，對這個齊婆子她也是有些打怵的，可又不能當什么都沒看見。

    見齊婆子一只手死死地攥著楊秋婉不放，嘴里還罵罵咧咧的，而楊秋婉則是直抹淚，見著她過來就跟見著救星似的，葉秋原暗罵了句晦氣。

    可又不能不管她，只得上前道：“怎么了這是？齊大嫂，你先把人松開，咱們有話好好說，可不能跟個小姑娘動手，不然被人說是欺負小姑娘，那得多丟份兒?！?/br>
    跟楊秋婉拉扯在一起的齊婆子兒子是個營長，兒媳婦是位軍長千金，跟程家關系還算不錯，這段時間齊婆子想孫子就從鄉下趕了過來，憑借潑辣的性子很快就成大院一霸，是個得理不饒人的。

    往日里齊婆子無理都能占三分，更何況這回她還是有理的，就拽著楊秋婉更是不愿放手。

    見葉秋原過來，齊婆子一臉憤憤的道：“我說大妹子，你們家這位客人脾氣可是不小，我們家孫子先前在大院里玩鬧，就是跑的太快沒注意撞了她一下，他一個小孩子又不是故意撞的，力氣也沒多大，我都跟她道歉了，她還怪我沒看好孩子。咱們這大院里的孩子都是這樣玩鬧著長大的，別人被撞了一下笑笑就過去了，怎么就她還不依不饒了？她這是想我們家孫子跟她磕頭道歉不成？！”

    齊婆子說的唾沫橫飛，見自家才五六歲的乖孫子還在抽噎，心疼的不行，對楊秋婉更是恨恨，狠狠地挖了她一眼，就開始拉著葉秋原說道。

    楊秋婉抹著淚的手一頓，眼里閃過一絲的不自在。

    她先前被葉秋原擠兌的十分難堪，心里本就委屈的不行，她正難受著呢，卻不妨被一顆小炮彈直接撞上，狼狽的摔倒在地。

    她身上疼得厲害，就沒忍住火氣把那個撞了她的小孩子訓了一頓，誰知道這一下子就捅了馬蜂窩，把這孩子的奶奶給招了來。

    楊秋婉才來程家沒多久，自然是不知道齊婆子的大名的，這下子就把齊婆子給得罪了徹底。

    想到方才自己被齊婆子指著鼻子罵，現在又被剛羞辱了她一頓的葉秋原撞見，她眼淚掉的愈發厲害。

    葉秋原被她哭的心煩，好說歹說才讓齊婆子消了氣，等看熱鬧的人散了，她沉著臉回了程家，越看楊秋婉就越不痛快。

    楊秋婉身份本來就是個麻煩，讓她住進程家他們也是擔著不小的風險，偏偏她還不怎么安分，方才有不少人都問起了他們家和楊秋婉的關系，她只能干笑著糊弄過去，就怕讓人知道楊秋婉成分有問題，再影響到自家。

    晚上等程老爺子會友回來，葉秋原就踢了丈夫程安*邦一腳，提醒他去找老爺子說說楊秋婉的事。

    沒見著一張桌子上吃飯，那姑娘眼睛都快粘在她兒子身上了，看的她心里火氣直冒。

    程安*邦對于老爺子的打算也是不贊同的，如果程頤只是個普通的程家子弟，他都會對老爺子的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程頤是他們程家下一代最出色的一個，一旦娶了家里人都被打成右*派的楊秋婉，那可是要影響他以后的前程的。

    程老爺子被大兒子找上來，心里也很無奈。

    他之前確實有讓楊秋婉嫁入程家的想法，先前老戰友出事的時候，他為了程家不被牽連沒能護著對方，心里很是愧疚，就答應替楊家好好照顧楊秋婉。

    楊秋婉又差不多到了結婚的年紀，遲早都得嫁人，老爺子怕她嫁到外頭會因為身份受欺負，這才有了想把楊秋婉嫁給自家人的打算。

    不過程老爺子可以保證，他絕對沒想過讓大孫子娶楊秋婉，他只是跟楊秋婉說了準備在程家的子弟里給她挑選一個合適的作為結婚對象，哪里想到楊秋婉就看中了他大孫子。

    原本程老爺子選的是程家旁支的子弟，這人也算能力不錯，他娶了楊秋婉還能從他手上獲得一些資源，因此對方也不在乎楊秋婉的成分問題。

    可誰知道這姑娘就打著他的旗號跑去醫院跟程頤接觸了，連帶著家里的其他人都誤以為這是他的意思。

    程老爺子嘆了口氣，原本他是想著楊秋婉能知難而退，就沒刻意阻止她，可這才沒幾天就鬧得兒子兒媳婦都開始不滿，他只得道：“你們放心，我會找機會跟那丫頭說清楚的?！?/br>
    程安*邦知道不是老爺子的意思，這才放了心，點了點頭，道：“就怕小姑娘想不開，再鬧出事兒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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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程家發生的事，林沅自然是不清楚的，自從程頤出院后就又回歸了部隊，她這邊也在忙著在各科室實習，根本沒時間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