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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堂香事在線閱讀 - 第155節

第155節

    他這番話,好比直接罵太后身為寡婦不檢點了。

    黃玉洛氣的面色發白,冷冷說道:“并非哀家要等到三更半夜,而是一直負責給哀家送藥的,一位姓袁,名叫袁俏的女子跪在哀家面前苦苦哀求,說那陳濯纓是自家的孩子,今夜必須帶回家去,哀家受不了袁俏的哭求,才特意恩準的。

    袁俏說來還是你們陳家的人,哀家為了陳家的孩子而枉開一面,到如今還成哀家的錯了?”

    錦棠輕輕一聲笑,坐于鼓凳上斂了一禮道:“太后娘娘這話怕是說岔了吧。袁俏早在三年前就脫離了我們陳府,一直獨自在外居住。

    而且民婦曾聽她提過,說自己在漕運碼頭開著間叫珍玉緣的脂粉鋪子。那鋪子里頭所賣的阿芙蓉膏,據說吸食其煙息便能美容養顏的,那阿芙蓉膏,可是您家黃愛蓮黃姑娘才有的東西。既這么說,民婦是不是也能認為,袁俏是太后您的人呢?”

    黃玉洛輕輕哦了一聲,道:“愛蓮去了也有許久了,至于阿芙蓉膏,哀家從不曾聽過,那是個什么東西,這與袁俏什么干系,又與哀家有什么干系?”

    羅錦棠道:“這豈不簡單?那袁俏按理當還在宮中,把她找來一問,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袁俏不過一個貪財,并叫人捉住了手肘的小姑娘而已,錦棠深信,只要把她抓來,當眾打上幾板子,她會把所有的事情吐個一干二凈。

    但黃玉洛望著羅錦棠,就逗貓似的笑了:“那哀家就派人去找找袁俏,把她找來咱們三方對質,如何?”

    皇帝自然是說:“立刻傳朕旨意,把那位姓袁,叫袁俏的姑娘從這宮中找出來,帶來審問?!?/br>
    等了片刻的功夫,便有掖庭局的姑姑前來報說,有人聽見掖庭局后面的枯井之中普通一聲巨響,等她們追過去打撈,就撈出個人來。

    撈上來人就死了,還偏偏就是,此刻勞太后與皇帝,所有人都在等的袁俏。

    黃玉洛嘆了口氣,道:“可惜了的,誰叫這孩子要四處亂跑呢?宮里豈是個能四處亂跑的地方?”

    錦棠氣的徑直就要站起來,陳淮安又于她肩膀上摁了摁,才把錦棠給摁坐下去。

    這不明擺著。

    袁俏幫黃玉洛誘人,但在事情沒有辦成,眼看就要敗露的時候,黃玉洛殺她滅口了。

    錦棠氣的恨不能跳起來搧黃玉洛兩巴掌,在她看來,黃玉洛比黃愛蓮更討厭百倍千倍,畢竟黃愛蓮不過一只仗著人勢汪汪叫的小狗,而這黃玉洛,大拳在握,視人命如草芥。

    而向來正派如林欽的人,居然也甘愿俯首,做她的座下走狗。

    錦棠忿忿回頭,望著陳淮安,意思是問他,該怎么辦。

    她入宮一趟,可是冒著死的危險,就不能因為一個袁俏的死,這事兒就這么算了不是。

    兒子還在,妻子也還在。

    鬧了一場,挨了頓打,此時陳淮安心情大好。

    他低低在錦棠耳邊說了句萬事有我,隨即便抱拳,說道:“太后與林指揮使總說事情起自于陳濯纓。濯纓是微臣的兒子,微臣認了錯便是。

    太后娘娘又說,是袁俏三更半夜非得把孩子帶出去,所以您才讓內人半夜入宮的,微臣也認。但是,太后娘娘,微臣只問一句,半夜三更,林指揮使何以會在宮中,而袁俏半夜三更,又何以能在宮中任意走動,您該回答皇上的,難道不是,您慈寧宮的宮門,就如此的不嚴謹嗎?

    您的宮門不嚴也就罷了,京城之中還四處有韃子作亂,徜若韃子混入宮中,傷到了皇上與皇子殿下,又該是誰的責任?”

    黃玉洛頓時怔住。

    皇帝揮了揮手,讓大伴德勝抱走了小皇子,隨即亦道:“母后只怕有所不知,今夜韃子襲城,在京城之中四處縱火,焚燒,而非但林指揮使在宮中,不曾親赴戰場外,便恒國公與英國公,兩位每人執掌一衛,此時城中卻無人應戰。

    先皇命太后娘娘執掌御馬監與兵符,您非但守不嚴自己的宮門,連皇城之門也守不緊,兒臣難道就坐在此,任韃子前來圍攻皇城?”

    韃子攻城?

    黃玉洛驚了瞪圓了眼珠子:“林欽,真有此事?”

    林欽抬起頭來,與對面的陳淮安打著眼仗,咬牙半晌,回道:“有此事,不過,臣在入宮之前,早已封閉京城十六座城門,也已派出兵力,正在四處搜查,并圍剿作亂的韃子了。請皇上與太后娘娘放心,此事一直在臣的掌控之中?!?/br>
    命人假扮韃子,而后四處縱火焚燒,林欽敏銳的猜測得到,這是陳淮安在聽說羅錦棠入宮之后的防守與反擊。

    當聽說羅錦棠有危險,他在突入皇城救人的同時,還于京城之中四處縱火,這就逼著整個京城十六扇城門不得不緊閉。

    徜若羅錦棠被劫出皇宮,抓她的人出不了京城,就會少一重危險。

    而縱火還有一個好處,就是破壞之大,逼著皇帝重視起京城防衛來,京城防衛,牽動著武將們的利益。

    平時無事,怎么都好。京城出了岔子,文臣們就會群而起之,武將們就得被問責,被追究。

    等真正查起來,神武衛,驍騎衛,英武衛,那一衛沒有爛賬?

    對面的男人又高又瘦,眼眶深陷,胡須拉茬,仿如一只惶惶而不可終日的喪家之犬。

    可他兩只手始終搭在妻子的肩上,兩只粗勁有力的大手,緊緊環護著她。

    這是羅錦棠的丈夫,是她親口說打不散,吵不離,命中欽定的丈夫。

    當危難來臨,他不與人打嘴仗,也不負氣,最先做的,就是布好最殘酪的還擊手段,并給予對手,最致命的一擊。

    第190章 品嘗苦果

    韃子,是大明王朝下到販夫走卒,上到潢天貴胄,聞言而變色的兩個字。

    居于漠北的韃靼民族,仗著鐵騎強勁,雄恃于北,不可一世。

    想當初,為了怕京城有失,先帝還曾動過遷京的念頭。一個皇朝,在韃子的鐵騎之下,連自己的都城都守不住,就可想而知,韃靼人的強大與可怕了。

    在朱佑鎮繼位之后,一直以來對于太后黃玉洛頗多容忍,除了她手掌兵權,以及驍騎衛和英武衛,大明戰斗力最強的兵士全在他們麾下之外。

    他一直以來還頗滿意的,就是驍騎衛和英武衛在抵抗漠北的韃子們時,從來不曾惜過一點的力。

    總得來說,武將們上下一心,同仇敵愾,朱佑鎮為了能叫他們一致對外,也只能安于現狀。

    但今夜,因為韃子四處縱火,他是真的憤怒了。

    一掌拍在桌面上,這愈中年而清秀的皇帝在朝臣,并太后面前,還是第一回發怒。

    他道:“朕總聽劉鶴與郭崎說,韃子遠在漠北,連宣府衛都不可能越過??墒撬麄兪窃趺慈氲木┏?,又怎么到的朕的眼皮子底下,林指揮使,朕問你,神武衛可抓到一個韃子了不曾?”

    林欽早知問題的嚴重,但等他想補救的時候已經晚了。

    黃玉洛為了逼迫他倒戈,出的是昏招。

    而陳淮安對以的,是亂拳打死老師傅的亂招,他便有回天之力,也沒有拆招的辦法。

    他立刻便跪,道:“此時當還不曾。但臣會盡心竭力,直到抓住所有的韃子為止?!?/br>
    皇帝對于林欽的欣賞和信任還在,他道:“也罷,朕就等著林愛卿的消息了。徜若抓不住韃子,朕首先要問罪的,就是你們神武衛?!?/br>
    站起來環顧一圈,他道:“既至美家的內人有孕,就不易多在此勞累,諸位皆散了吧?!?/br>
    說著,他率先站了起來,直等到黃玉洛出了大殿,這才出殿。

    略退后一步,他與人高馬大,胡子拉茬,至少高了自己半頭的陳淮安并肩走在一處,柔聲問道:“陳愛卿,五夷來朝之事辦的如何了?”

    陳淮安略退后一步,低聲道:“正在加緊籌備。但徜若皇上能把葛青章從河北調回來,臣想事情會辦的更快?!?/br>
    皇帝道:“此事一直以來雖是葛青章在朕面前提及,但朕也能猜得到,幕后cao持之人定然是你,你與葛卿一粗一細,一個擅行動,一個擅謀劃,真乃良配。

    也罷,朕明兒就宣,讓葛青章回朝?!?/br>
    陳淮安道:“謝皇上的體諒之德?!?/br>
    皇帝笑了笑,他其實一直以來頗愿意跟陳淮安多聊一聊,不以君臣的身份,而是像知已一樣。但是陳淮安似乎并不這么想,面對皇帝一而再的示好,他總是步步退讓,雖說為朝盡心竭力,但全然沒有,想與皇帝深交,或者作知已的意思。

    在他這兒,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他絕不會越雷池一步。

    皇帝依舊信步往前走著,但不多走了幾步,隨即就變了臉色。

    一只手擅抖著,他就抓過陳淮安的手,指著不遠處,東四所的門前,顫聲道:“如今這大明上下,皇帝到底是姓朱,還是姓黃?”

    陳淮安順著皇帝的目光望過去,隨即勾唇,卻并不言語。

    卻原來,恒國公劉鶴與英國公郭崎二人,在聽聞京城之中有韃子作亂,而所有城門全叫神武衛卡死,不準任何人出入的情況下,最先想到的,不是護戌皇帝的安全,而是半夜三更闖入宮中,找到太后黃玉洛,先確信她安全與否。

    英國公還且罷了,確認太后金安之后,便疾步上前,來問皇上是否安好,前來請罪了。

    恒國公劉鶴向來忠誠于黃玉洛的,跪在黃玉洛面前,此時還在表功:“太后娘娘不必憂心,咱們驍騎衛所有人會誓死保衛您和三殿下的安全?!?/br>
    三殿下,就是朱佑乾。

    在他的眼中,朱佑乾居然能比皇帝和皇子的安危還重要?

    陳澈上前便問:“恒國公,難道您沒瞧見皇上也在此?更何況,英國公遏遼東,林欽遏河西,漠北一直以來,不是由你所遏?韃子三更半夜入城,你竟一無所知?”

    劉鶴見是陳澈,頗有幾分輕蔑:“你整日叫囂著要肅清朝綱,貪官不是照樣有?六扇門整日四處抓賊,賊還不是滿大街的跑?本使便遏漠北,又不是天天居于漠北,守著所有的韃靼人不得入關,京城有個把韃子,有何稀奇?”

    陳淮安道:“當然稀奇。林欽一年之中有半年居于河西,英國公亦有半年長駐遼東,您自接任驍騎衛以來,可曾去過漠北?可曾于戰場上兜過一圈子?”

    劉鶴頓時啞然,因為逢從朱佑鎮登基以來,他就不曾出過京城,時時護衛在黃玉洛的左右,作黃玉洛的狗腿子,全然忘了自己真正的責任和使命是在漠北,是遏制漠北韃靼人的進攻。

    陳淮安于是笑道:“這就是了,河北有難,太后娘娘千里賜藥,您一直伴隨于側,當時也有大股的韃子從北而下,sao擾河北。

    當時您就不曾警惕,才有今日之禍,微臣說的沒錯吧?”

    他這是要把罪責壓到恒國公劉鶴的身上。

    黃玉洛當然要為劉鶴出頭:“陳愛卿放肆,不準恒國公巡邊,是哀家的意思,你何不說,京中有韃子出沒,是哀家的錯?”

    陳淮安退后一步,陳澈于是上前,他道:“先皇讓太后娘娘掌著兵符,是因為深信您調兵遣將得力,于國于百姓皆會有益。

    而您把驍騎衛的指揮使,堂堂漠北大將軍拘為自己的走狗,只為自己護守門庭,今日之禍,恰恰就是太后娘娘的錯?!?/br>
    黃玉洛氣的環佩玎珰,兩眼怒脹,脖子上青筋畢顯:“好你個陳澈,你居然敢指責于哀家?”

    陳澈冷笑:“老臣不只敢指責您,老臣今夜就要召集群臣,您一日不解決此事,還權于皇上,老臣就率群臣跪在慈寧宮外,永不起來?!?/br>
    黃玉洛氣的簡直要跌倒了,轉身看著林欽,意思是要讓林欽為自己說話。

    林欽一身便衣,站在一群老臣之中,清秀,從容,鋒利的唇角勾著絲淡淡的笑,那眼神仿佛是在說:黃玉洛,可你還沒告訴我,朱佑乾的生父到底是誰???

    他道:“臣負責護戌京城,此時非出宮不可了。至于這些事情,臣相信皇上自有公斷?!?/br>
    黃玉洛氣的面色蒼白,眼睜睜的就看著林欽揚長而去。

    便曾經愛過又如何,便她一生都是他心頭的朱砂痣又如何?

    便他曾經跪在她面前,信誓耽耽說要守護她一生又如何?

    如今這些全成了泡影,他把他曾經對她的熱情,全部移給另一個女人了。

    恃愛而驕,也就必須得品嘗他狂熱的愛消散之后的苦果。

    黃玉洛覺得這一回,自己非是敗在籌謀上,而是敗在,林欽身上。

    陳澈是作足了派頭的,畢竟首輔,一路步行至慈寧宮外,袍簾一甩,就跪到了宮門前。

    隨即脖子一揚,周周正正的跪著,吩咐陳淮安道:“待你出宮之后,告訴滿朝上下的文臣們,本輔在此等著他們,徜若不想百姓如魚rou,韃子肆意劫擄于城而武官們毫無作為,明日一早就叫他們入宮,與本輔同跪于此,請求太后娘娘交出兵權?!?/br>
    皇帝于遠處看了良久,雖說一言不發,但只要他不反駁,他愿意一硬到底,就是對于陳澈父子最好的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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