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酒窖于錦棠來說可是最重要的,不挖窖,她就無法儲酒,也無法在京城形成大批量的周轉,那樣的話,她無法周轉供應,更何談賺錢? 錦棠回過頭去看了眼陸寶琳,這位今年也有三十歲了,水杏眼,薄唇,下巴尖兒極窄的瓜子臉兒,穿的衣裳也是粉紅色的。 上輩子因為她的兒子阿恪死的早,受了太大的刺激,錦棠甫一見她,她就是個瘋子,被林欽關在府中,動不動溜出來于京城里四處放火,燒房子,搶人家的孩子。 這輩子她沒有失兒子,容光明媚的,見錦棠目光投光來,低頭輕撫著自己丹朱染了紅紅的指蓋兒,勾唇便是一笑,并不與錦棠的目光相接。 錦棠也不惱怒,接過枇杷吃了,笑著對陸王妃說道:“姨母這只石榴石的手串兒可真漂亮?!?/br> 陸王妃一聽笑了:“真的?這是王爺特地買的,都不許我蛻,說是石榴宜子嗣,戴著就能生男丁。我這輩子生孩子的不想了,送你唄?!?/br> 說著,已經把鐲子蛻下來,挎到了錦棠手上。 錦棠謙讓了一番,架不住陸王妃的熱情,于是只得受之。 但她心里依舊謀劃著,怎么才能說服陸王妃,讓她好挖酒窖呢。 這可真真兒是,愁煞個人。 * 旭親王府西大殿中。 待到眾人走之后,就只剩了旭親王和皇帝朱佑鎮二人。 朱佑鎮這時候才表現出自己的憤怒來:“太后這是越來越不拿朕當回事兒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也敢害玄林,此時朕身體還好,徜或朕身體不好了,玄林這孩子難道要連命都保不得?” 旭親王道:“皇上,太后娘娘有先皇遺詔在手,有武將們的支持,您若妄動,怕她要持詔生變,往后,盡量把玄林帶在身邊吧?!?/br> 身為太后的黃玉洛,與先皇老夫少妻,但極為恩愛。 而先皇朱武臨死,纏綿病榻的那段時日,黃玉洛也曾垂簾聽政,參于政事。 但是,不比別人一貫流露野心,她雖參于政事,自己又有愛子在旁,她卻從未動過讓先皇把自己的兒子立為皇儲的心,反而是一力主張,讓生性綿弱,文默又優柔寡斷的朱佑鎮登上皇位。 直至先皇死時,她才在先皇面前哭訴,說自己尚年青,兒子年幼。雖她沒有野心,卻怕自己的兒子朱佑乾太過聰明,將來要遭朱佑鎮忌憚,被朱佑鎮連母帶子,一同除之。 于是,先皇在臨死的時候,把大明兵權至高首府,大都督府的調兵遣將之令,調兵符委于了黃玉洛,同時,天子麾下上十二衛,再兼九邊統兵,是跪在黃玉洛面前起誓宣誓過忠誠的。 在黃玉洛的兒子朱佑乾滿十六歲之前,兵權,會在黃玉洛的手中。 兒子長大之后,封藩赴地,黃玉洛才會以太后之尊,交出兵權,與兒子同赴藩地。 所以,皇帝不敢動黃玉洛,因為上十二衛,除了林欽尚且中立之外,其余的武將可是一力支持黃玉洛的。 他只要敢動黃玉洛,黃玉洛就敢攜兵符以令武將,廢他的帝位。 朱佑鎮閉上眼睛,道:“父皇在朕的脖子上勒了一道絞繩,太后便是劊子手,朕和玄林父子的命,都在她手里捏著呢。 酒是穿腸毒藥,色乃刮骨鋼刀,黃玉洛那把鋼刀,恰就是先帝留下來,刮朕之骨的?!?/br> 倆人同時沉默了半晌,皇帝又道:“救了玄林的那位娘子,陳淮安家的婦人,雖說口舌尖利,但心性良善,朕須得厚賞之。 而且非但厚賞,朕還要小爺爺您將此事傳出去,往后只要有人愿意盯著,不叫人下手加害玄林,朕都要給他們大大的賞賜,以警太后?!?/br> 旭親王于是笑道:“橫豎臣不過一個閑散親王,太后的手便要伸,也伸不到臣這兒。 賞賜的事情皇上就不必出面了,臣給羅娘子一個大大的賞賜,保準叫滿京城的人俱都知道,還俱都眼紅艷羨?!?/br> * 陳淮安是真沒想到,沒想到羅錦棠能這么給面子。 若非他早知道她的為人,還真要被她如今這又乖又聽話,又會奉承人的樣子給騙倒了去。 上輩子,像陸寶娟和陸王妃這樣的人,她是全然不會應付的。她只喜歡撿與自己年齡相當,能說到一起話兒的人在一處,嘰嘰喳喳個不停。 不過聊著聊著,就又說道了酒窖的事情上。 錦棠笑著說:“人常說水能生財,湖能聚財,酒窖里儲的全是酒,酒便是水,水便是財。若是姨母真怕風水不當,屆時可以請個大風水師到現場指點,甥媳掏全部的費用,您看如何?” 這時候不趁機爭取酒窖,錦棠怕自己一離開,陸寶琳再說點兒別的,酒窖,她就挖不了了。 陸寶琳旋即又道:“水也要看在何處,我們陸家,可就是叫水給害的,這一輩,就阿恪一只獨獨苗苗呢?!?/br> 陸王妃一聽這話,立刻就插開了話題:“錦棠腰間這香包兒不錯,拿來我瞧瞧,里面加的什么香,味道聞著,格外的甜呢?!?/br> 錦棠咬著唇,再去看陸寶琳,陸寶琳索性躲過了臉。 她這是存心的,不讓錦棠挖酒窖。 偏偏,這陸寶琳和她兒子的命,千里路上都還是錦棠救的。 錦棠氣了個銀牙暗咬,分明知道陸寶琳這是故意在壞自己的事兒,但為著陳淮安的臉面,不得不忍著,生生兒叫這陸寶琳壞自己的財路。 但是,偏偏總有不叫人遂心如愿的事兒。 幾人正于堂內坐著說話兒,一個身高七尺有余,面貌白凈斯文,眉修目俊,身著一襲青面交衽直裰的男子走了進來。 這是王府的太監總管劉思罔,徑自走到王妃面前,他躬腰給陸王妃一個萬安,說道:“王爺半日不曾進過內院,著奴婢來問問,您可累了否,徜若累了,就叫側妃們應酬著,您暫去歇歇,等他待完了客,親自回來給您捶捶背兒?!?/br> 要說旭親王待王妃的好,那是能把滿京城的女人活生生兒都給羨慕死的。 陸王妃也是習慣了旭親王如此待自己,斥道:“他那雙手連輕重都沒有,我要他捶背兒,告訴他,無事就勿要進來驚了女客們,我們這兒正高興著了,不要他?!?/br> 但雖嘴里這樣說,陸王妃因為丈夫的體貼,還是很高興的。 趁此,劉思罔又說道:“羅娘子方才在外頭救了小皇子的性命。王爺說,這是在咱們府中發生的事兒,要是小皇子真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府首先就脫不了干系,所以,羅娘子是救了咱們一府人,大家的性命?!?/br> 此話一出,在座所有嘰嘰呱呱的婦人全都停止了說話,回過頭來,好奇的望著穿著件男裝直裰,卻又帶著耳珠兒,清清爽爽,似個俊俏小書生般的羅錦棠。 于是,劉思罔又把方才外院從事發,再到黃愛蓮和薛才義被捕一事,當著眾人,仔仔細細講了一遍。 事發在旭親王府,要小皇子真有個三長兩短,王府脫不了干系。 更何況陸王妃膝下無嗣,最怕的,就是天下的孩子們有任何閃失。 與羅錦棠一般,哪怕是個要飯的,鼻涕糊了滿臉的孩子,她也惜疼。 是以,她主動問道:“王爺可曾說過,要賞咱們錦棠點子什么?” 劉思罔笑道:“王爺說,但憑羅娘子開口,無論要什么,這座府第之中,只要她不是要王妃您,別的都盡可以賞之?!?/br> 陸王妃掩唇笑道:“你們聽聽朱旭這張嘴,真真兒的是叫人難堪?!?/br> 陸寶娟和陸寶琳倆姊妹,一個無夫,一個有夫也等于沒有,瞧著自已的姐妹如此受丈夫疼愛,也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還不好嫉妒,畢竟親姐妹么。 陸王妃于是握過錦棠的手,笑問道:“說吧,你要甚?” 一眾婦人們全都啞雀無聲的瞧著錦棠,也是想看,她究竟想要什么。 第133章 心想事成 錦棠心中一聲尖叫,心說簡直天上掉下來的良機,夢寐以求的酒坊,得要歸我了。 她心中這樣想著,表面上卻絲毫不露出來,淡淡說道:“不過是我恰巧要見王爺,而王爺與皇上有事要談,于是在外頭透氣的空兒撞見的事兒。救孩子是我的本分,應該的。無功也不敢受祿,不求任何賞賜。不過……” 她換了個口氣,笑著對陸王妃說道:“但是錦棠初到京城為商,確有一點難處,就是必須得一個固定,還有大的店面作酒坊。既如今已經投到姨母的地盤兒上了,當然未再想過換地方。 姨母能不能索性將那間店面給了甥媳婦兒,甥媳也不白拿您的店面,往后,但凡從京城這間酒坊里出的酒,我給您三成的利息,就當您也與我一道作生意了,可否?” 白要一塊地皮當然不可能,但是可以用利息來換啊。 對于陸王妃來說,白得一分收益,坐地收錢,對于錦棠來說,交租換成了分紅,其實還是給那么多,但是,這間小樓的主人就歸她了。 至于錦棠香的產出,如今大頭還是在河西堡,而京城三分的利息,聽著很高,一年到頭算下來,頂多兩千兩也就到頭了。 這豈不是兩廂歡喜? 陸王妃默了半晌,終究腦子不如錦棠的好用,嘴也不及錦棠的會說,算來算去發現是自己賺了,便道:“既是這般,思罔帶著,就把店鋪過戶到錦棠名下去,從今往后,我就等著坐地收錢了?!?/br> 劉思罔側首,不著痕的瞧了錦棠一眼,抿唇一笑,道:“好?!?/br> * 從旭親王府出來,陸寶娟倆姊妹瞧著錦棠與王府的大管官并肩而行,進了自家店子,顯然,這是準備到順天府去過戶地皮了。 如此一幢小樓,有價無市,若非皇家賞的,或者祖傳,誰能得到? 但偏偏,羅錦棠不過進了一回王府,就跟天上掉餡餅似的,居然就能擁有那么一幢獨立門面,還帶著后院兒的小樓了。 須知,如今京城之中,除了黃愛蓮這個首輔之女,那里有個婦人能年紀輕輕就擁有自己的產業,店面的? 劉思罔的祖父,還曾是大明開國第一代的宰相,雖說家道中落,入了旭親王府為奴,但其人表面謙誠,骨子里無比的傲慢清高,可不是一般人能結交到的。 可你瞧他那樣的人,走在羅錦棠身邊,眉溫目和,笑的卑服而又誠懇。 要說黃愛蓮有叫男人臣服的本事,是因為她爹是首輔,這羅錦棠憑啥,甫一出門就得王爺器重,王妃喜歡,連王府里一個清高自傲的奴才,都待好體貼的不得了。 這要真叫陳淮安帶回家去,叫她見了陳府一家人,想都不敢想那會是個什么場面。 陸寶娟頭疼的什么一樣,閉上眼睛深深長嘆了一氣,叫馬車載著,走了。 * 上輩子甫一進京,錦棠就叫陸寶娟拘在相府里學規矩,當然,那時候她也膽小,總想著要討好婆婆,結果陸寶娟是個悶性子,啥也不說,看著她時。 永遠都是一幅哀其不幸,恨其不爭,明明兒打心眼里瞧不上,偏偏還不得不忍著老血,打起精神來幫她,調教她的樣子。 一個月后,錦棠受不了陳府中的沉悶,以及陳家人怪異的眼神,轉身跑了出來,從此再沒回去過。 但那一段兒,實在是她兩生的噩夢。 也不知道為甚,這輩子到京城,簡直可以用一個順字來形容。 劉思罔真真兒算得上得力,話也不多,從陸王妃處拿到地契,當時就帶著錦棠厘量地寸,清點屬于自家的物品。 接著,再帶錦棠到順天府,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到傍晚的時候,太仆寺旁一幢獨幢小樓,就歸到羅錦棠的名下了。 從此,她可以在這幢小樓下面挖地窖,就是挖上百尺也無人能管她,她還可以以此樓為基,于京城申辦正酒令,等有了京城的正酒令,酒稅可以在如今的基礎上再免一半。 錦棠環抱著燙過金的夾宣制成的地契,樂的嘴巴都合不攏,等于順天府衙外送走了劉思罔,回過頭來,便見陳淮安胡子拉茬,就在不遠處的石獅子后頭站著。 他倒好,這半天的時間,一直默默跟在后頭,不該他出場的時候,就絕不冒頭,這會兒劉思罔走了,他倒出來了。 倆人相視一笑,錦棠道:“走,回家我給你們燒菜去?!?/br> 從科考到鄉試,再到會試,葛青章和陳淮安幾個都已經習慣了等放榜,唯獨錦棠每一回都心懷躍躍的。明兒一早放榜,能不能踏進金殿,就等今夜三更的榜了。 錦棠做飯,嘉雨燒火。 這傻孩子,除了讀書甚都不懂,就唯獨燒火燒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