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當然,如果是名聲與錢財都有那自然是更好。只不過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她家的境況能兩者取其一就算是好事了,哪還能兩者兼得! 想了許多,其實也就是在一念之間而已,回過神來她遞過了繡活兒:“賣、賣的,小哥給算錢吧!” 繡活始終是要賣的,不然她又用不上這些東西。而現在她和繡莊,明顯是她處于劣勢,那么再堅持下去就沒得談了。向來識時務的她立刻奉上了繡活兒,等著伙計給結賬。 伙計捧著繡活去了柜臺,張姐兒在后面跟著,就聽伙計道:“掌柜的,這是這位姐兒拿來賣的繡活兒,算是中下等的活計,要算錢?!?/br> 掌柜的眼睛何其毒,一眼就看出來東西如何,于是點點頭認可伙計的判斷,然后道:“行吧,兩個荷包...還可以,算一兩五錢銀子。扇套倒是好一些,支出四兩銀子,總共是五兩五錢銀子?!?/br> 伙計聽完就用詢問的眼神望向張姐兒,張姐兒連忙點頭,然后接過了銀子。這就是她這三個月功夫賺到的錢了。 兩個荷包兩個扇套做了三個月,這并不是她手慢,而是她做的荷包扇套就要花這么多功夫。若是一般的荷包扇套人家自己就能做,何必來繡莊買,所以繡莊買的和賣的荷包扇套都是特別出色的那種。 而荷包扇套這種小東西就是這樣,真要精工細作起來常常比那些大件還要磨人,她這四樣東西做了三個月并不是她手慢,就是要花這么多時間。 話說三個月賺來五兩半的銀子,這個收入其實已經遠遠超過揚州普通人了,從這可以看出來她的手藝相對于普通人來說確實不錯。只要不和趙鶯鶯這種天賦奇高而又經歷特殊的人比較,其實已經可以滿足了。 五兩五錢銀子到手,張姐兒把這成色良好的銀子放在手心看了半天,確定沒有問題之后才把四兩銀子放進一個玄色錢袋,另外一兩五錢銀子則是塞進一個大紅色緞子荷包。她出來賣繡活的事情她娘也知道,回家以后就會問她要錢,她當然要把打算扣留的錢留出來。 裝好了錢張姐兒也沒有多停留,她事情還多著呢,才懶得停留。只不過臨走前看了一眼里頭正在選各色絡子線的趙鶯鶯,終于承認自己羨慕她——悠閑自在地選一些絡子線,就是為了做活兒好玩兒做活兒,而不是被逼著賺錢。到了夏天因為暑熱的關系不像做活計,于是就真的不做了。 她不同,這次的荷包和扇套賣掉了,回去之后她又要開始做。再加上每日做不完的家務,乏善可陳的吃穿住...她的腦子里不只一次想過,快些過這兩年,十八歲之前嫁個有錢人,從此之后就擺脫現在的娘和哥哥了。在她看來,無論是她那個自忖規矩的娘,還是自以為能靠學問吃飯的大哥,都只是咬在她脖子上吸血的蟲子而已! 趙鶯鶯拿著稱好的各色線過來,正好看到了柜臺上還沒有收起來的張姐兒的活計。隨口贊了一句不錯,掌柜的聽了卻笑起來:“也就是賣得出去而已,真要說好的,崔七奶奶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襟,這樣的荷包你要是賣我,那我才是有多少收多少?!?/br> 趙鶯鶯衣襟上別著一個秋香色扇形荷包,荷包不大卻細致地繡著昭君拜月圖,難得的是手藝出眾。這種等級的荷包除非訂制,不然繡莊都是不賣的——能做出這種荷包的繡娘都不會做荷包,有那功夫做別的賺錢的多。 所以除非是加錢定做,不然確實只能在有錢人家的小姐奶奶身上看到——她們都是有滿屋子的丫頭和針線上人的,精細地做這些東西,自然又不一樣。 掌柜的這話就是說笑而已,趙鶯鶯捂著嘴擺擺手,把拿的東西包好,謝了又謝,人就離開了。 回到家之后讓桃兒收起東西,正說話來著,忽然聽到后院一陣響動,便問道:“怎么回事,倒像是劈柴的聲音?” 趙鶯鶯家燒柴,可是不用劈柴,應該說居住在揚州城里的百姓基本上都不劈柴,他們用的柴禾稻草之類都是從牙行那里買來的。一捆捆劈的整整齊齊,哪里還用費心。所以趙鶯鶯聽到一陣‘剁剁’聲像是劈柴,才覺得奇怪。 桃兒抱著那堆絡子線,笑著道:“正是在劈柴呢,后院的兩棵橘子樹、一棵桃樹、一棵枇杷樹今年春天的時候不是被蟲蛀空了?反正結不出果子來了,白放著蛀倒了才是麻煩。老金干脆拿斧頭給砍倒了,如今正劈柴呢!” 圓娘和金三水原是鄉下莊戶人家,這種砍樹劈柴的活計別說多熟練了。 趙鶯鶯聽這話卻像是被提醒了什么,拍掌恍然大悟道:“我就覺得近日忘記了什么事,原來是這個——你讓老金別做了,這個時候天正熱,劈什么柴!真要做等到傍晚或者早上的時候做?,F在先請他過來?!?/br> 雖然不知道趙鶯鶯找金三水有什么事,但是桃兒還是什么都沒有問地放下東西去找金三水了。不一會兒金三歲就到了正房堂屋,大概是他少見趙鶯鶯,這時候手腳有些局促,只跨進門檻就不再往里走了。 趙鶯鶯見了也沒有勉強,自然道:“老金,你原是懂種植的,會不會種果樹、架葡萄架?” 若是打算開出一片菜地來,趙鶯鶯也就不需要問了??墒撬龁柕氖枪麡渖系氖虑?,這就不同了,莊戶人家都是種糧種菜,只有專門的果農才會懂得這些。 但是金三水很肯定地道:“會的!這些事情我在家的時候做過——那時候誰家屋前屋后不栽一些樹,等到樹木成熟了可以賣錢。不過最多的還是給自家兒孫攢著,將來成家的時候好蓋房子使。其中也有一些人家會種一些果樹,為的是有鮮果子吃。我當時是種樹的好手,村里做這種事都叫上我,久而久之種果樹的門道也就知道了?!?/br> 這算是意外之喜,趙鶯鶯本來也就是順嘴一問,她本來的打算是問過之后就讓金三水跑一趟花鳥市場那邊,那邊肯定有合適的苗木。然后再請一個師傅回家,可以幫著把家里的果樹種了。 趙鶯鶯對于自家種自家摘的鮮果還是很喜歡的,所以今年春天的時候發現果樹被蟲蛀死了還挺在意,一直想著要補中??墒遣恢罏槭裁?,中間就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能成行,然后漸漸的就忘記了。直到剛才因為外界的提醒這才想起來,趙鶯鶯不打算再次拖下去了,快事快辦說干就干,這樣總不至于又被忘記! 這樣想著她就道:“到花鳥市場上給看一株橘子樹,這是我喜歡的,不能少。另外再來兩棵櫻桃樹,我沒出嫁之前家里就有櫻桃樹,反而這邊沒有,實在是可惜了。還要一棵十月桃,枇杷就算了,我和本哥都不大愛那味兒——對了后院不是還活著兩棵板栗樹,給砍了...換成梨樹?!?/br> 對于板栗這種,趙鶯鶯和崔本都是既不討厭也不喜歡。不過如果有要吃的時候,她還是更喜歡買一些,而不是自家有兩棵板栗樹。原因也很現實,她覺得板栗樹開花的時候味道太難聞了,她是在想不到當初崔本是怎么想到要在家里種板栗樹的。 后面看家中樹木成活都不容易,那時候她也是新媳婦,不好說什么砍樹之類的話,恐怕壞了風水上面的忌諱。至于后來,她不常去后院,又有一些習慣了,砍樹的想法也就沒有被提起。 剛剛之所以說這個,一個是這次機會好,其他的樹要重新種,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不差多那兩棵。另一個就是趙鶯鶯打算在后院架葡萄架,還要給曦姐兒做秋千,這樣一來自己一家人在后院的活動就會直接增多。讓趙鶯鶯習慣板栗樹開花那股奇怪的味道是不可能了,她干脆決定砍掉樹。 金三水一尋思,勸道:“奶奶,那兩棵板栗樹長的可好,砍了實在可惜。要是不行的話,不然我給挖出來,送到花鳥市場上換果樹也換得到?!?/br> 這是金三水體諒家里,想著給趙鶯鶯省錢,趙鶯鶯當然不會拒絕,手一揮就算是答應了。然后具體的各種事全都交給金三水打理,至于她自己,只管出錢和告訴哪些樹種哪里,這些都各有不同的安排。 要說種樹還是晚上好,畢竟現在天氣熱,要是大中午的種樹,說不定半天下來苗木就曬死了。于是趕緊的金三水把板栗樹給連根挖了出來,包上一個泥土團子,小心地放在一邊。等到靠下午晌的時候,只匆匆喝了兩碗粥,吃了一個醬菜燒餅,這就駕著家里的騾車把兩棵板栗樹送到了花鳥市場。 等到稍遲一些,還算是晚飯的時候就把趙鶯鶯要的各種苗木給送了回來,順便還有一些木頭,據他所說這是搭葡萄架要用的。其實剛剛種上葡萄藤的時候還用不著,但金三水辦事利落,買葡萄藤的時候干脆買上了這個。 崔本招呼他先不忙種樹,先吃飽了肚子等他和他一起干——這些樹可不少,真要金三水一個人做,非得到深更半夜不可。 兩個男人做事,又有圓娘在一旁幫忙,事情做的很快兩個時辰出頭事情就做好了,就剩下葡萄架子沒有搭。崔本讓金三水歇著去:“干嘛這么趕,又不急等著用葡萄架,明日剩下大把的時光搭架子?!?/br> 等到崔本回房的時候趙鶯鶯并沒有睡,而是一直等著他。他回來之后就立刻讓桃兒擔熱水進來,這種樹可是體力活,可不是滿身大汗了! 崔本洗澡的時候趙鶯鶯就對著屏風后頭道:“明日你早些回來,給后院搭個秋千,這是我之前就答應過曦姐兒了的。也別讓老金做,曦姐兒說就想要你做的,再不然就要你去請源哥兒來做?!?/br> 崔本的聲音隔著屏風和熱氣沒有那么真切,甕甕道:“她還真會挑!” 這里說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指崔曦想讓崔源過來搭秋千的事情。崔源從小就心靈手巧,不然也不會去學木匠了。他大概今年秋天就要學出師,自家開個木器行賺錢做生意。 搭秋千這種活計崔源還真做過,是替幾個哥哥家里的孩子做的。崔曦也是看到了,覺得比一般伙伴家里的要強出二里地去,立刻崇拜起了崔源。這種崇拜僅次于對小舅舅的崇拜——趙茂如今跟著有名的師傅學白案,天分很好做的有模有樣,每次到趙鶯鶯這里來都能給崔曦帶來捏成動物、栩栩如生的點心。 崔本擦干水穿上一身紗料的中衣,出來的時候撇著嘴道:“告訴咱們家那個小冤家,想讓她小叔來是不可能的了,她能有的就是她爹的手藝了。愛要要,不愛要的話就什么都沒有了?!?/br> 雖然是這么說,他才是那個最嬌慣崔曦了。想了想后院的安排就道:“那幾個果木要長到能夠遮蔭那還有幾年呢...明日種些長的快的竹苗下去,明年夏天要玩秋千也就無礙了?!?/br> 趙鶯鶯被他這一套口是心非聽的發笑,強忍著不來也沒必要,于是干脆笑了起來。更可樂的是崔本根本不知道趙鶯鶯笑什么,于是拿疑惑的眼神望著趙鶯鶯——趙鶯鶯笑的更厲害了,手上揮著帕子讓他別說話。 “行、行吧,你明日給小祖宗搭秋千種竹子就是了?!壁w鶯鶯上氣不接下氣道。 于是等到第二日,趙鶯鶯家里的后院就搭起了結實漂亮的秋千。這秋千是拿漆了紅漆的木頭搭成架子做成的,纏上五彩的麻繩做裝飾,兩邊還系著彩綢。這樣的秋千不僅好玩還十分好看,看到這樣的秋千,原本不喜歡玩秋千的恐怕也要玩一遭。 崔曦當時就要玩,可惜被崔本和趙鶯鶯以晚上太晚給弄了回去。倒是他們小夫妻兩個玩了一回——當然,他們的說法當然不是玩秋千。 對于憤憤不平的女兒,他們解釋道:“我們是在替你試這個結實不結實,要是我們兩個大人都沒問題,你自然就更不成問題了?!?/br> 年紀還小的崔曦比較好騙,反正是高高興興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第217章 張家一家漸漸在甘泉街這邊安頓下來, 隨著站穩腳跟,張太太頭一件事就是打探四周有什么靠得住的媒婆。旁邊人家就給她薦了毛嫂, 說是左近人家好姻緣倒有一般是她配成的, 最是穩妥不過。 張太太年紀已經大了, 又一心一意守著兒子讀書過活, 自然不是為了再嫁。她雖然無再嫁之意, 家中卻有一個正當嫁齡的女孩張姐兒。張姐兒今年有十六歲, 說親、定親、待嫁, 一套走下來想要十七八的時候嫁人已經頗為緊張了。張太太一向自忖規矩, 自然做不出今日說親明日嫁的事情來, 所以這時候開始說親其實已經迫在眉睫。 按照規矩, 準備了兩色禮物去拜訪毛嫂,毛嫂聽這么一說, 立刻拍著大腿答應下來:“令愛我在街上見過, 出落的好人才!又兼是這么一個門庭,想要尋一個好婚事實在是容易不過了!” 說著抬眼看了一眼張太太, 試探問道:“張太太家姐兒平日在家做什么,愛玩兒什么?要我說,張太太家是書香門第,張姐兒又生的恁般,這已經足夠了??扇羰沁€有一兩樣別的好處, 懂得詩書能寫會算,那就更好說親了?!?/br> 按照毛嫂所想,這張太太自然是不肯自家女兒隨便嫁個一般人家的。要么是往富戶里面嫁, 要么是給個門當戶對的讀書人家。讀書人家自然希望自家兒媳婦懂得詩書,不然娶進門來什么都不懂就不像了。富戶則更加看重這一點,讀書人家迂腐的恐怕還要想一想‘女子無才便是德’,富戶卻是全然不管的。他們為什么討個讀書人家的閨女做老婆,還是落魄讀書人家?這又圖不到錢財勢力,圖的就是名頭,圖的就是這個女子的教養。 好多富戶通過做生意等手段有錢之后就想著要改換門庭,令下一代讀書找出路。只不過讀書之路何其難,他們并不缺供養子弟的錢財,可是他們不知道如何找到門路進入這一途,更不知道讀書人怎么教養出來。 這種時候娶個讀書人家的小姐來養育下一代就成了最簡單的事情,這些小姐們來自讀書人家,對這種事情最了解不過了。再加上世人都道‘窮有根,富有種’,讀書種子也是有本而來,這是指望靠著讀書人家姑娘生個讀書厲害的子孫來! 因為此,那些大商戶會討落魄官宦人家的女兒做媳婦。次一等的輪不到官宦人家,那就只能沾沾文氣了,像是這等舉人家的小姐,那就很過得去了。唯一的問題是張舉人已經去世了,這就得降一些等次。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若張舉人沒有早逝,張家也不是如今的樣子,根本輪不到這些富戶娶人家姑娘。 說到這個,張太太皺了一下眉頭,輕蔑道:“女孩子家認得幾個字就叫不錯了,讀那么多詩書做什么?本業還在針鑿女紅上。我家姐兒從小做針線,在同齡女孩子中也算是出色的。又兼助力家里的家事,各種都來得,這還不好?” 毛嫂一聽就知道張太太正是那種古板的,于是嘆了一口氣,并不與她頂牛,只附和著道:“張太太說的是...就是不知道張太太打算給令愛說個什么樣的親事,您留個準信,我也好往外留意?!?/br> 毛嫂那是做老了媒婆的怎么可能會和顧客爭執,這種時候不管顧客怎么說怎么做,他們都是對的!就算在毛嫂看來張姐兒失去了一個很大的優勢,她也不會說出來。要是說的人家惱羞成怒了,說不定她就要少一樁生意了,何必呢! 張太太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指點道:“我們這樣的人家最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往低了去那未免對不住姐兒她爹,將來說不得要責怪我??扇羰峭吡巳?,先不說齊大非偶,就光光看著也有攀附的嫌疑,還是算了?!?/br> 毛嫂立刻捧場地贊了幾句張太太家的‘風骨’,但其實她心里毫無波動。在她看來張太太這只不過是把務實的想法說出來而已,不想低嫁很正常,誰家會愿意姑娘低嫁?至于不想高嫁——那也要高嫁地出去??! 這世上說齊大非偶的人好多,可是也不想想,真的想要高攀某某人家那也是不容易的。人家高高在上怎會隨便看上遠不如自己的人家,這種事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了。偶爾有那么一兩件,根本不足為憑。 張太太受了毛嫂的捧場心里更加滿意了,于是接著道:“這門當戶對最好也是個讀書人家,說親的后生能在讀書就更好了。以讀書為本業的人家大都是有規矩、家風純善的,向來孩子嫁過去也就放心了?!?/br> 張太太做的是將來女婿兒子一起登科的美夢,她不會想那有多難。大概在她看來她丈夫當初是中了舉人的,日后兒子中舉人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至于女婿,那就要好好挑選了。 毛嫂點點頭算是應承下來了,揚州城這么大,讀書人那么多,找個讀書人家嫁過去并不很難。在這一點上她對張太太印象好了起來——她最討厭的就是看不清自家是個什么情況,就想往高了好了去說親!也不想想那樣的人家看得上看不上! 張太太這一回算是滿意而歸,見到女兒的時候卻沒有聲張。她依舊是老派的規矩,想當初趙鶯鶯沒出嫁的時候王氏能當著她的面議論這種事情,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在張太太所在的張家的! 至于張姐兒,她倒是隱約知道她娘出門是為了給她尋摸親事,這一點她并沒有放在心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這個年紀說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更何況她巴不得早點嫁人呢,她早就不想呆在這個讓她受累受窮緊巴巴過日子的家了。 應了一聲,借口做針線就回房了,卻走到一半被張太太叫?。骸跋炔幻χ鲠樉€,你先去酒鋪打一些酒,再上藥局買一些藥材,這次要上等的。你哥哥的師長不是快要過壽辰了,家中昂貴的禮物備不起也要盡盡心意...那位夫子贊過家中的藥酒,這一次給泡一些?!?/br> 不情愿地應了一聲,打酒就算了,買藥材可不是什么好事。張太太泡藥酒的方子自然用不上什么人參鹿茸冬蟲夏草這些名貴藥材——其實是用不起。但是肯定也要用上一些不錯的優質藥材的。 無論是什么時候,看病吃藥總是格外昂貴,優質的藥材大都不便宜。根據張姐兒的了解,要泡出這一副酒須買的藥材少說也要三四兩銀子。她家一個月的家用也就是這么多了,這還是家中要維持基本的體面,張哥兒偶爾會請同窗好友來家吃飯,不然一般的三口之家只要二三兩銀子就足夠過的不錯了! 這里花三四兩銀子肯定是從家用開支里列的‘意外支出’中走——那些本不在計劃中的支出是預留了錢的,可是這個錢相當有限。根據張姐兒的計算,這筆錢再支出個三四兩也就不剩什么了,可是這才過到年中??! 有心想要說一兩句,可是見張太太那樣理所應當八風不動的樣子她又說不出什么了。值得實在道:“娘,藥材錢怎么辦?若是開支這一筆,家里應對意外的錢就花空了。下半年說不得還有不少的事兒,到時候花什么呢?不然就買上幾色敬師的禮物,一般學生送老師的也不貴,想要不失體面也只要一兩銀子上下——” “說的什么話!”張姐兒話沒說完就被張太太打斷了。 “尊師重教是咱們這樣人家最重要的本分之一,你這里說些為了錢節省送夫子禮物的做派既不是可笑?明明是舉人家的小姐怎么滿身都是銅臭?整日斤斤計較蠅頭小利也不怕外人知道了笑話!” 這話說出來該笑話的是張姐兒才是,若是幾年前她還會和張太太辯論——若是沒有她斤斤計較,這個家的日子早就亂七八糟了。這難道不是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可是如今她不會了,她早就知道她改變不了張太太的想法,只會被惱羞成怒的張太太認為是狡辯,然后罰她。 “是,您說的是?!?/br> 隨便應承,也不去看對面哥哥偷偷露出落井下石的笑容。在她看來這個哥哥就是個傻小子,等到日后自己出嫁了,她就等著看他能把日子過成什么樣。只有想到他日后討不了好,她才能覺得內心舒服一些。 張太太自然意識到了張姐兒話語中的敷衍,可是張姐兒都這樣說了她也不好一直緊咬著不放。于是又照例責備了幾句,然后話題一轉:“說到銀錢不夠了,左不過開源節流兩條。家里你哥哥要讀書,我和你又是婦道人家,開源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倒是節流,勤儉是婦人持家的第一要務,難道你沒學到?” 見張姐兒不吱聲,她語氣更加嚴厲了一些,逼問道:“蠢材!這也不懂?這是要你裁剪一些開支呢!這還要我告訴你——罷了,我先給你說一條,我和你衣裳都是夠的,今年冬天做冬衣的時候就只做你哥哥的。你哥哥常常要在外頭走動,老是幾件舊衣裳可不成,咱們兩個家常居住倒是用不著?!?/br> 冬衣因為要用兩層布料,再加上棉花的關系,算是比較貴的。正正經經做兩身簇新的冬衣,哪怕不用綾羅綢緞那也得二兩銀子。若是用上好布料,緞子面子之類的,添個一兩很正常。 聽到自己冬衣也做不成了,張姐兒嘴唇掀動想要說什么——她是還有舊衣服不錯,可是去年的冬衣里頭棉花就是用張哥兒舊冬衣里的,只不過拆了又彈而已。去年還算應付過去了,今年肯定更加不保暖。 她有幾件冬衣,倒不至于會受凍,只不過她實在受不了張太太永遠在剝削她補貼哥哥的。并沒有直接對上,只是臉色卻冷了下來:“哦,我知道了!” 說著也不講什么規矩了,直接扭身就走,她可不知道自己再留下來會生出多大的氣,又會因此做出什么事來。最怕的就是氣上頭做出不理智的反應,要知道這個家依舊是張太太在當,她做什么反抗都是無謂的,只不過是給讓自己更加難過而已。 走在去酒鋪的路上,她一路踢著一塊小石子,越想越不是滋味,生氣極了。而排遣內心氣憤的方法就是報復回來,她這一路都在計劃如何把下半年每月的家用克扣下來,反正她得把等同冬衣的錢摳出來,這是她應得的! 這樣想著走到了酒鋪,這時候酒鋪人不算多,她進去的時候伙計們正在輪換著吃飯。所以站在柜臺前的并不是平常坐柜臺的伙計,而是已經吃完飯的崔本,她反正已經吃好了,就替人看一會兒。 一看見崔本張姐兒就想起了之前被這男人無視的事情,心里有點小不爽快。其實她耍心機有幾年了,其中有上鉤的,也有不上鉤的,像崔本這樣的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她以往并不大放在心上。 之所以對崔本印象格外深刻與不同,其中原因很微妙——大概是崔本人年輕,而且生的一表人物吧。 想想看,若是一個不上心的人表現的無動于衷,那也該是沒什么罷...可要是一個另眼相待的人格外無視自己,那感覺就不同了。 崔家幾兄弟像他們娘,都長的不錯,尤其是崔本和崔源兩個最小的。眉峰利落、鼻梁高挺,面相也好,若是換上公子哥兒的打扮,那也是小秦淮河上的姑娘倒貼也肯的人物了。 萬氏原來對崔源有萬種抱怨,可是真看到崔源的時候還是滿心歡喜,為的是什么,不就是崔源生的實在讓她喜歡! 人家都說男子的長相不重要,可是這話說差了,男子的長相對岳父岳母不重要,然而對年輕姐兒那可不是不重要,這個年紀的青春少女哪一個不愛長得俏的郎君?要是崔本不是已經成親了,張姐兒說不得要想嫁給他呢! “要十斤玉泉酒!”張姐兒抿了抿嘴,拿出了打酒的酒壺。 玉泉觀是揚州本地的一座道觀,道觀后面有一眼泉水,取那里水釀造的酒就是玉泉酒了。這是一種品質很好,很多揚州本地酒坊都會釀制的酒。張姐兒之前看過崔家酒鋪的玉泉酒,品質上乘價錢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