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趙鶯鶯其實是兩邊勸的,趙茂那邊她也是要說的——趙芹芹如今已經十五了,在家還能留幾年?這時候連個好好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將來說不定要如何后悔。 趙芹芹也覺得最近自己過于暴躁了,但是服軟話也說不出來。只得鼓了鼓腮幫子不說話,這已經是默認的意思了。 襖面子接了,趙鶯鶯接著畫花樣子。趙芹芹擺弄了一下繡好的小燕子,然后拿出拆開的棉芯、里子等,重新要把這襖兒縫回去。一邊縫,一邊忍不住看趙鶯鶯:“二jiejie,早上大jiejie回去了哩!” 之前王氏請趙蓉蓉來給趙鶯鶯講如何在婆家生活的經驗,總共呆了三日。除了第一日是概括的說,其實后兩日都在說當家成人之后家里如何迎來送往,如何送禮走親,如何結交街坊朋友之類。既然已經是成親的大人了,自然不好再像是小時候一樣,跟著母親嫂子后面念經,該自己獨當一面了。 這些東西其實是趙鶯鶯她們這些小姑娘從小跟著母親走動的時候就言傳身教了的,只不過那都是零散地看著的。有些母親沒在這上頭用心的,便連提醒都沒有,至于女孩子能學到多少,全看他們自己有沒有悟性。 至于趙蓉蓉這一番說教,其實就是把那些零散的,給分門別類的集中說一下,讓趙鶯鶯心里有個譜。別說,趙鶯鶯算是很注意這些的了,而且有上輩子學規矩的經歷,該很懂的吧?其實不然,皇宮和民間差別何其大,要是沒有趙蓉蓉的這一番解說,恐怕她也不會比其他的待嫁姑娘強到哪里去。 她特意做了一個小冊子,將一項項的記錄下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決定成婚前的日子可要仔仔細細看一回才是。不然等到成婚后,她又沒有個婆母教導和幫襯,料理的時候出了錯,那是要吃人笑話的。 “回去了,不是我和你一起把人送到的門口,怎么這時候反而說起這個了?”趙鶯鶯的筆連停頓都沒有,回了趙芹芹一句。 趙芹芹撅了撅嘴,丟下縫了一般的襖兒不管了,蹭到趙鶯鶯身邊:“二jiejie,成親做人老婆真這么麻煩?能不能不要成親了?” 趙蓉蓉自己已經嫁做人婦,自然不會當那些瑣碎麻煩是艱難險阻。以趙鶯鶯來看,恐怕她還有些樂在其中的意思。至于趙鶯鶯,她兩世為人,連皇宮那種地方都挺過來了,自然不把這種市井門庭里一點小小的勾心斗角和仔細小心看在眼里。 只有趙芹芹,本質上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而已,聽到趙蓉蓉說這些,難免會為以后感到害怕——王氏前些日子還說呢,等到趙鶯鶯出門了,就能專心給趙芹芹挑人家,必定要挑一個十全十美的。 趙鶯鶯最近這些話聽了不止一遍兩遍,當時沒有覺得有什么。有時候還會想想自己嫁個甚樣人家,有些歡喜也有些期待??墒沁@次聽了大姐趙蓉蓉的話之后就不同了,她向來是最受不得拘束的一個,姐妹里面也數她沒得心眼,可不是一下就憂慮起來。 趙鶯鶯多會察言觀色的一個,一下就看出了趙芹芹的心思,心中揣度了一番。笑著替她寬心:“你慌什么!jiejie那是往難了說,若不這樣,如何讓我打點起精神來!若是成親的事情真這么難,那家家戶戶可怎么過日子?你只看大jiejie和我的那些伙伴,有心眼的有幾個?如今還不是人人都好好兒過日子!” 趙芹芹一想也是,心里放心了一些。只不過想到一些人成親之后日子難過也是真的,又有些擔憂,便道:“可是我看著,當媳婦的確實難過呢!我看著一些小嫂子小jiejie過日子,婆母、妯娌、小姑、小叔,還有丈夫,事事都要上心,哪里都不能得罪?!?/br> 這個meimei其實挺聰明的,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傻大姐。趙鶯鶯只能丟開紙筆,嘆道:“你想說什么呢?一則你沒什么可擔心的,爹娘的眼光嚴著呢,真正難伺候的人家她根本不會結親?!?/br> “其次,你也不必凈想美事了,真當嫁人是好玩兒???當姑娘的時候自然舒服,家里爹娘是親的,不管怎么責罵教導,那還是為你好,也不會真的為難你。至于嫂子之類,捧著你還來不及呢!等到你出嫁了怎么比?再怎么好的人家,那也是山核桃,差著一槅哩!” 趙鶯鶯不愿意給自己這個小meimei說假話,看著趙芹芹逐漸長成的臉,少女嬌嫩清秀,仔細看的話,倒是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也是,她們本就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有這樣相似并不奇怪。 嫁人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說的再好聽,那也不比在自家家里來的舒服。但是趙鶯鶯并不怕嫁人,不是因為她兩世為人經歷的多。只不過上輩子不得平凡人喜怒哀樂的她,只把嫁人、經營瑣碎生活也當成了普通人生的一部分。至于未來的丈夫崔本,讓她覺得這樣也不壞。 趙鶯鶯本身并沒有因為成親想東想西,倒是一家人各有各的想法。趙芹芹已經說了,趙鶯鶯成親而已,她倒是比自己成親還來的患得患失。趙鶯鶯勸了幾次還好一些,不然非得和王氏說她不嫁人不可。 至于王氏這個做娘的和趙吉這個當爹的,當然只會想的更多。二月份下旬的時候,數著日子就要嫁女兒了,王氏無不憂心地對丈夫嘆:“鶯姐兒真是再好不過了,只是她從小到大不是太順了一些?別看她表面謙和,最是溫順,其實骨子里最傲氣了。在家時當然沒什么妨礙,可若是做人媳婦還這樣,惹得夫家不喜歡那可怎么好?” 說著又擔憂道:“崔本那孩子現在看著還好,只不過我看他酒坊生意越做越好也是真的。以后若真成了大老板——你平常結交的那些綢緞莊老板,我和他們女眷也打過交道,好多人家里都有小星伺候。若將來崔本也弄這個,鶯姐兒如何受的??!” 趙吉卻覺得王氏的擔憂簡直不可理喻,他不怕崔本的生意做得太好,只怕他做的不好呢!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不是你們這些婦人說出來的?要不是看著本哥兒家計營生做的好,我們會答應把鶯姐兒嫁給他?那是做夢呢!你若是擔心女婿將來討個小的,直接讓鶯姐兒去那等窮人家就行了。只不過那樣你恐怕更不能答應吧!” 王氏瞪了趙吉一眼——這些男人總是搞不清楚她們的意思!她說這些是因為想悔了這門親事嗎?那顯然不是的。所謂她的不放心也就是不放心而已,在各種條件對比當中,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這一點她們是心中有數的。 只不過女兒出嫁,明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還是會忍不住擔憂,這是為人母的天性??! 床上調轉了身子,王氏生氣地不和趙吉說話,打算明日再和趙鶯鶯說些夫妻相處之道——之前趙蓉蓉來說的,大多是和夫家的相處,而不是和丈夫的。王氏覺得她還是很有必要再和趙鶯鶯提一下的。 等到第二日的時候,王氏便讓趙鶯鶯和她一起在東屋做活兒。趙鶯鶯無事可做,又不想婚前做針線,便干脆拿了各種線出來,打成各種各樣的結子、絡子,將來無論是裝飾屋子還是配帕子、簾子等,都是使得的。 “以后和本哥兒相處,最重要的又是軟和一些。本哥兒那人我看過了,本性剛強,最是吃軟不吃硬的樣子。你和她好生過日子,順著他些?!?/br> 說到這里,王氏再看趙鶯鶯,趙鶯鶯只專注于打絡子,并不怎么在意的樣子。便嘆了一口氣道:“本哥兒是中意你,千方百計求娶了你去。你這樣是比好多婦人強出百倍了,可是也不能因此就隨意起來!” 這世上有些夫妻是成親前就有情意的,這當然是千好萬好。少年情意最是真摯,哪怕是將來發達了、變故了,這都不能輕易忘記。只不過在這世道中,這種畢竟是少數當中的少數,更多的人挑起蓋頭才第一次夫妻相見! 趙鶯鶯聽到這里才‘哎’地應了一聲,并不是為了這話,而是為了王氏的慈母心腸。至于這話,她聽一半也就是了。 天底下女子再要強,在丈夫面前也要軟和一些。趙鶯鶯很佩服那些在丈夫面前也堅持自己的,可是世道如此,要想過的舒服,有些選擇就得迂回、婉轉一些。她又不是那等強硬不知變通的——那等樣子的人在皇宮也活不下去??傊?,她是不會和崔本頂牛的。 可是王氏要求她對崔本有多恭順,那就是說笑話了。她早就打算好了,她要過平平常常卻又舒舒服服的一輩子,上輩子已經夠苦了,這輩子生在這樣的市井之中,那還為難自己做什么? 丈夫和夫家她恭敬一些是正常的,可要是做的太過了,她大不了撂挑子不干——在皇宮里當差沒辦法不干,那市井人家還不能順著自己一些嗎?休妻又不會砍頭掉腦袋。大不了自己一個人過日子,憑著自己的手藝,總歸能過的去。 王氏聽趙鶯鶯的意思,哪能不明白是這個女兒一點傲氣又發作了??烧嬉f什么又舍不得說!女兒這樣驕傲也有他們養成的緣故,這時候為著嫁人就讓她百般折損,這算什么?只能心里對自己說再等等,等到日后真有什么麻煩了,再讓趙鶯鶯服軟不成。至于現在,那就這樣吧。 往好處想,趙鶯鶯表面的恭順還是會做的,這般已經很能應付了。反正崔家是分家了的,再麻煩又能麻煩到哪里去! 趙鶯鶯滿把攥著絲繩、鼠線之類上下翻飛,那等裝飾屋子的大結子算是嫁妝的一部分,她早在繡嫁妝的時候做好了?,F在做的就是一些小東西,旁邊擺著一個匣子,做好一個就扔進去一個。這才做了三五天,一個匣子已經裝了一半。 王氏不再說那些話了,便拿著趙鶯鶯的手藝看,道:“行了吧,我不再說這些惹的你心煩了——你沒事兒就多休息一些,別停不下來了,你還能在家幾天?享受享受當姑娘時的清福是真的?!?/br> 聽到王氏這樣說,趙鶯鶯抬起了頭,認真道:“娘,你別憂心了。我要是命里不好,就算按你說的百般小心,滿心伏低做小,那也是到頭來一場空。我若是命好,只消做到該做的,這輩子也沒什么難過的。至于當姑娘的清福,將來一樣享受?!?/br> “這世上女人的日子好不好過,從來不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壁w鶯鶯對著世道看的很透了。 王氏一時愣住了,她經過了這么半輩子,其實也不是不知道趙鶯鶯說的那些道理。只不過她是關心則亂了,臨到自己嫁女兒的時候哪能在清清楚楚平平靜靜地想事情! “噯,你要是自己明白就好了?!逼鋵嵧跏弦膊恢琅畠耗苓@么早想清楚這些事情是好還是壞,有的時候人傻一些還過的快活一些。 接下來的日子趙鶯鶯安心備嫁,她是三月十五那一日嫁人,這半個月間,不要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就是這些日子上門來的人,除了格外親的親戚,也不能見到她一個影子——她都躲到屋子里去了。 這樣的行為舉止其實不能有什么用,市井人家哪有那么大的規矩。成親前幾日還和家人一起上街的也不是沒有!一般人也不會說什么。只不過趙鶯鶯既然這樣守禮了,那必然還是會被大家贊一贊的。 這不,人還沒有進門,大家就說崔家討了一個好媳婦,這倒是讓崔家臉上很有光彩。 到了三月十三這一日晚間,趙鶯鶯還沒有睡下,王氏悄悄過來了。手上還拿著一塊布包著的東西,看著倒是書籍之類。 王氏把東西塞給她,讓她自己打開來看。趙鶯鶯也懶得猜測,直接變揭開了布——這樣神神秘秘的,里面確實不是一般的東西,是兩本春.宮圖。 “你好好看看,看過了我再與你說!”王氏雖然是已婚二十多年的婦女了,可要和女兒說這種夫妻閨房中的事情,那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墒遣徽f又不成,夫妻敦倫之事也是夫妻關系重要的一部分,這要是不好,有的是麻煩呢! 趙鶯鶯雖然是兩輩子的人了,可是上輩子她是在太后宮里不是在妃嬪宮里,又沒有心思‘謀前程’,這種男女之事自然知之甚少。這春.宮圖之類,她是絕不可能見過的,這時候向來穩的不得了的手竟有些不穩當。 打開一頁,這倒是畫的很精美——春宮圖這種,有的市井無賴喜歡買來最新的看,這種就是印刷的,線條簡單,看個意思而已。但是像用來做嫁妝的這種,須得到書畫鋪子特意去買才成,這都是畫師手畫的! 最一般的,一冊也得四五錢銀子,好一些的能叫價一二兩。也是因為這個價,好多人家根本不陪送這個,或者就用那種印刷的對付過去。 王氏原本也有兩冊陪嫁到趙家的,那是王家外婆給她準備的,都是好的那種。只不過那兩冊已經在趙蓉蓉出嫁的時候給她做陪嫁了——這不是偏愛不偏愛的問題,趙蓉蓉身為長女,有些待遇自然不同。 不過新買的也有新買的好,這些東西總歸是新的更加有不同,不是幾十年前的老貨能夠相比的。 “你也別害羞,這些事情是每個女兒家都要知道的?!蓖跏线@樣說著,就把房里要注意的事情一一說給趙鶯鶯聽。有些還好,有些就叫人格外面紅耳赤了。但是不管怎樣,趙鶯鶯還是強忍著羞意聽了下來。 一開始王氏也頗為不自然,但是說開了之后反而好。她幾年前其實也和趙蓉蓉說過,那時候才叫手忙腳亂呢! 得到趙鶯鶯徹底知事了,王氏這才放下春.宮圖:“這東西也是要做嫁妝的,待會兒你自己把這個放進貼身的小箱子底。到了崔家,收拾過后就壓在褥子底下,這也是規矩。至于過了新婚,記得給撿到放書本布帛的地方?!?/br> 春宮圖又稱避火圖,那些有書房的人家是必備的——據說火神最厭惡這種事,所以會避開。 第160章 有崔源按著他們崔家老家的規矩, 先把趙鶯鶯嫁妝里的家具給搬過去——崔家老家本就是習慣女方這邊出家具的, 要是女方家湊不出一套家具,全家都要跟著丟人的。而接家具的一般都是小叔子,只有沒有小叔子的情況下, 才會請一個未婚的男性親戚過來。 趙鶯鶯的家具早就打好了, 都收在前面倒座的一間空房間里, 有崔家的人手搬出來, 上面纏上紅綢帶, 這就敲敲打打運到崔本準備的新房里。 這些家具送回去就有崔家親戚過來看, 一個個睜大了眼睛嘖嘖稱奇——像他們這種市井人家使用家具,自然不用想那些南邊北邊的好木頭, 也不用想倭金片銀、鑲珠釘寶、螺鈿玳瑁之類的工藝。但東西出來, 那依舊是有好壞差別的。 趙鶯鶯這一套家具是用上等的榆木造的,抬家具的都是本家親戚, 也有人識貨。道是:“好木頭呢, 傳家用也不壞!” 放在屋子外頭往里搬的時候由著眾人看,趙家大伯用料實在,趙吉也舍得出錢。一般的家具就上兩道漆,好一些的上五道, 趙鶯鶯這一套陪嫁的,足足上了十來道!漆出來的家具看上去光可鑒人、漆色細膩肥厚,一看就比普通的強上太多。 光是這漆工就知道了,她這家具一個頂人家兩個! 且趙鶯鶯東西齊全,從內房家伙到外房家伙,那是做足了整整一套的——時下女方陪送一套家具,說是一套,誰能說出怎樣算一套?窮些的人家,一張床、一張桌、兩把春凳就能算一套了??墒钦嬲^日子的就知道,這些東西能頂什么用! 可是趙鶯鶯這一套毫不含糊,大大的月洞架子床最先抬進去,床也是是所有家具里最重要的,這張床雖然也是趙鶯鶯平日睡的那種,可是要大一些。而且里面特意做了內壁,璧上還有抽屜之類,要是有要緊、私密的東西都可以收在這里。 在床之后,從八角小桌、鼓凳、梳妝臺、四件柜、長案、高幾、官帽椅這些正經家具,再到馬桶、提籃這些一件件地都拿了進去,在市井人家做親里,實在難見到這樣齊全的。 這一回別說是尤氏了,就連吳氏見了也要酸酸道:“哎呦,看這套家伙什就曉得咱們這未來的妯娌有多富了,把咱們都比下去了呢?!?/br> 但也就是這樣一說罷了,妯娌的嫁妝管她什么事兒?何況崔本可不好得罪,說話太厲害傳到崔本耳朵里,說不得就要不好。 自崔家搬走家具之后,趙吉就出門了。他是去找給自家做酒席的廚子的。以往趙家過事都是找的崔仁,可是天底下哪有弟弟成婚,個個幫女家cao持酒宴的道理,所以崔仁反而不能做這酒宴了。不過最后趙家請的人,那也是崔仁介紹的,約定了日子,早早就定下了。 至于趙吉這時候出門,是為了和廚師說一下采買明天酒席要用的菜rou的事情。這些事情瑣碎,可是都是不得不做的。要是什么都指著明日再做,那還不亂了套了! 趙鶯鶯則是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在趙芹芹的陪伴下養精蓄銳。雖說今晚還能休息,真正的考驗在明日??墒谴蠹叶贾?,成婚前一日,哪還有新嫁娘能安然入睡的。要說休息,也就是這一會兒了而已。 可是趙鶯鶯的作息卻是上輩子訓練的極其精準的了,該睡的時候一下就能睡著,不該睡的時候始終能保持精力十足。這時候讓她休息,那也不過是和趙芹芹說說話而已。直到晚間該睡覺的時候,別人擔心她睡不著,她卻是眼睛一閉,立刻勻了呼吸。 因為知道第二天要嫁人了,梳頭的也會早早過來,趙鶯鶯自己調整了一下作息。等到桃兒來敲門叫起的時候,她眼睛剛剛睜開。 這下圍著趙鶯鶯的就不止桃兒一個人了,還有一個‘全福人’!一般來說女孩子出門是要化妝、梳頭的,這要請梳頭娘姨。懶得講究的人家會讓梳頭娘姨一起把梳頭歌給唱了,可有些人家卻有習俗,非得請個全福人來通頭發,唱梳頭歌。 所謂全福人,就是在家父母兄弟姊妹俱全,出嫁公婆丈夫、兒女都有,最好是一家行善積德,本人名聲上佳!‘全?!〉木褪沁@樣的好意頭??! 之前趙蓉蓉出嫁的時候都沒有請全福人,這一次請,更多是因為打聽到崔家老家有這樣的風俗,所以商量的時候添上了,也是尊重的意思。 趙家這個全福人是太平巷子的一個街坊,平常和王氏關系不錯。又因為她實在是一個有福的,所以被王氏再三請來。她拿這個當是王氏看的起她,略猶豫了一番,也就過來了。 趙鶯鶯的頭發散開來,一頭又黑又厚的好頭發,哪怕不怎么去梳順,也是盈盈散開,順順直直的樣子。全福人嫂子摸了一下,只覺得滑溜溜的,心中贊嘆。嘴上則是道:“我給鶯姐兒梳頭?!?/br> 梳頭歌唱起來,里面是對新娘子的美好祝愿。等到梳頭歌唱完,頭發也通好了。 解下來就是梳頭娘姨的事情了,梳頭娘姨都在梳頭上有一手,能用假發包兒之類的,梳成那種高高大大的發髻。不過趙鶯鶯只不過是市井普通人家的女兒,倒是用不著那等夸張的發型。所以最后那梳頭娘姨只是給趙鶯鶯梳了一個中等高的牡丹頭,用上幾把金釵頭飾,再加上一些珠花點綴——這已經是趙鶯鶯最‘滿頭珠翠’的一次了。 她自覺俗氣的不得了,但是在她閨房里陪著的堂妹趙蓮蓮卻是滿臉羨慕。也不獨她一個,就連趙苓苓也湊在趙芹芹耳邊道:“鶯鶯姐今日真漂亮!要是我成親的時候也能這樣,那就好了?!?/br> 趙鶯鶯精神挺好,聽到了這一耳朵,再看看鏡子里的自己,頗覺得一言難盡。 這時候先有梳頭娘子給趙鶯鶯彈面,絞去臉上細細的汗毛。趙鶯鶯臉上汗毛并不重,所以只有一些小小的刺痛。然后修過眉毛,開始化妝——新嫁娘化妝其實沒什么意思,都是又厚又濃,一層一層的粉,紅通通的胭脂,這樣妝容上去,誰還能認得誰? 弄完這一切,趙鶯鶯才還上喜服。這是她早早一針一線做好的,雖然一輩子應該只會穿一次,可她絲毫沒有馬虎。大紅色龍鳳呈祥對襟立領貝殼紐扣襖,大紅色百褶馬面裙,馬面上繡著和上襖一樣的龍鳳呈祥。 穿完衣裳,桃兒又捧來了兩樣東西。一件是一雙繡著鴛鴦戲水的紅繡鞋,另外一件則是龍鳳金手鐲、金戒指、金耳環之類的首飾。 梳頭娘姨給趙鶯鶯把各種收拾戴上,內心則是感嘆:沒有想到來這么一個小小巷子里的人家做事,還能看到這樣的體面,恐怕小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了。這樣想著的時候,桃兒倒是先幫趙鶯鶯把鞋子穿上了。 這好一通忙活,三更天起的,現在已經是五更天以后了,天上亮了起來,外頭客人一個個過來,漸漸熱鬧。有本家的女眷,大都要進來看一看趙鶯鶯,看到之后又免不了要贊一贊,然后再送上添妝。 這時候林氏和趙蓉蓉就在場幫襯,答謝送添妝的親戚朋友。至于趙芹芹這些meimei們則是幫著收東西。 趙苓苓也就罷了,趙蓮蓮則是張著嘴驚訝。之前她親jiejie趙蕙蕙趙芬芬趙芳芳都是辦過婚禮,受過添妝的。對于沒有嫁妝的他們來說,添妝就應該是唯一能帶到夫家去的東西了??墒勤w家二房能認識什么人呢,添妝也就是一些不堪用的東西,一塊布頭、幾個大錢之類。 趙蓉蓉出嫁的時候趙蓮蓮年紀小,沒有參與什么。這時候趙鶯鶯出嫁整理添妝,她才算是上了手。各家送來的東西都不用說,親戚里面要數趙蓉蓉這個當大姐的和遠道而來的趙家大姑送的最好。趙蓉蓉給meimei送了一對金耳環,趙家大姑則是給侄女安排了一匹細棉布。 趙蓉蓉雖然只是姐妹,但她已經嫁人了,而且嫁的極好,送出這樣的添妝并不稀奇。倒是趙大姑,她是嫁到鎮江去的長輩,今天為了一個侄女出嫁回來已經很奇怪了,還出手這樣大方,實在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前趙家這一代已經出嫁了好幾個姑娘了,大房二房三房的都有,可沒見趙大姑對哪一個這樣呢! 趙鶯鶯對著鏡子看趙大姑對趙芹芹熱絡,心中有數。趙大姑的二兒子和趙芹芹年歲相當,比趙芹芹大了兩三歲,如今正是尋摸親事的時候,大姑這是看上了趙芹芹呢! 按說這種親上加親的事情挺好,可趙鶯鶯不看好!她還記得自己這位小表哥,并不是什么壞人,可也算不得多出挑的人才。 趙吉和王氏給女兒挑丈夫,家世和人才都要看。而自家這個小表哥,因為是親戚的關系可以放低一些要求,可是這也是有限度的!要家世沒家世,要人才沒人才,就算是親戚,那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厚厚的送禮討好王氏?這可沒用。王氏眼明心亮,下次大姑家有什么事,找個由頭就把禮還回去了。 除了這兩人的禮外,其他家人的禮就尋常了。就算是林氏這個嫂子送的也就是一對瓷枕——據說她本來打算自己做一頂帳子的,可是想到趙鶯鶯的女紅,就覺得實在拿不出手,這才買了一對瓷枕了事。林氏尚且如此,別人就更不用提了。姐妹們送些針線,別的親戚兩塊布頭,普普通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