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只不過她沒想到, 完全沒報希望的事情竟然成了!只不過好事就是好事,她可不會犯糊涂反應不過來!連一個磕絆都沒有打,毛嫂立刻把王氏請了進來, 泡了一壺苦丁茶,又拿了瓜子和蜜餞待客。 王氏和她喝茶,說些零零碎碎的話。這也是世人的習慣了,很少有機會開門見山, 更多的時候都是先說些無關緊要的。有了一個引子之后, 這才能往下說。 毛嫂見火候差不多了, 這才放下茶盞, 試探道:“趙三太太來寒舍恐怕是有事,我不過是個下九流說媒拉纖的。您到這里來,我就只能往這些事情上面想——難不成您是昨日的事情有了回應?” 王氏也不矯情, 笑著點點頭:“昨日我仔細想了想,兒女婚事還是實惠最要緊。我家和崔家何等知根知底,嫁到他家當然是比別家要強得多......而且本哥兒我也是看著長大的,實在是個好后生?!?/br> 王氏并沒有在這上面說什么挑揀的話——那純是得罪人!你既然都已經答應嫁女兒了,可以因為別的事情提出意見,可是對于準親家、準女婿,那還是要多多地說好話的。不然呢,各種抱怨真的會對日后有好處嗎? 這就像是婚禮上的‘難新郎’,只要不是犯傻的人家,都會十分注意分寸。不然的話,遇上一個格外刁鉆的姑爺,這上頭受了氣,遲早是要討回來的。到時候啊,吃虧的還是自家閨女。 “等到晚一些的時候,我也和鶯姐兒她爹說了一聲——既然是崔家本哥兒,又有什么不應的。這是他的意思!說起來知道這個后,他倒是比我還上心。之前他就喜歡本哥兒,讓家里哥兒和他學......”王氏說這些話半真半假,不過花花轎子眾人抬,多說一些好話,從毛嫂這里透到崔家,這總是沒錯的。 毛嫂也舉得王氏聰明,按理說,之前趙家有這么多人提親,應該讓王氏變得心氣高起來才對。即使因為趙崔兩家關系親密,又因為崔本實在是個好的,最終答應了這門親事,那她也應該十分倨傲才對。 可是現在呢。十分和氣不說,對崔家,對崔本,那也是贊了又贊!這是為什么?這正是別人有眼色!曉得既然下了這個決定,就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毛嫂做媒也有一二十年了,經手的姻親人家不知道有多少對。眼睛見過那些愚夫愚婦是如何結親的——實在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真那么嫌棄人,那還結什么親?既然已經結親了,那就好好說話! 什么人家家里窮,什么人家子弟不上進!這是女方對男方的。什么女孩子生的平庸,什么女孩子不夠勤快!這是男方對女方的。說句實在話,這都不怎么討喜,除了讓兩家關系變得不好之外,并不能帶來什么好處。 特別從實際情況出發,前者格外不可??!知不知道啊,你家姑娘從此以后就要進這家門了,她的日子拿捏在人家手里。你家這樣作死地得罪人家,日后當人家媳婦的時候如何過日子! 只可惜這些人不明白這個道理,只以為這樣能表現出自家的不好惹。就像是下馬威一樣,先讓親家的皮緊起來。到時候女兒嫁過去壓倒婆家,或者自家過去幫忙說話的時候聲音也能大一些。 這聽起來很有道理,畢竟一個家里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好多悍婦不就是看準了時機,從不留情面,這才拿捏住了婆家一家人——這也鼓勵了這些人家。只不過那些犯傻的女方人家恐怕沒有注意到,這種媳婦還是少數中的少數!畢竟,這個世道,女人面對婆家還是天然出于弱勢的。遇上婆家有一個稍微強硬一些的,那時候就知道這些手段一點用處都沒有,反而會使自己陷入到十分困難的境地。 王氏這邊好說話,毛嫂自然也不會不識趣,只聽她連聲夸贊:“不是我說,咱們這一帶,還有哪家姑娘比鶯姐兒出挑?沒有的!一家有女百家求,說的好像是人人家里的姑娘都能夠這樣,其實不然。真正能這般的姑娘少之又少,鶯姐兒如今是這樣,難得呢!” 又道:“之前求親的人家那么多,我說句實在話,比崔家條件好些的不是沒有。換成是一般的人家早就答應別家了,也就是太太你們家,真是實在疼惜女兒的。不圖那些虛好看,為的就是女孩子的日子!” “崔家的親事我之前也做過,他家什么情況我不知道?找遍整個揚州,這樣爽利簡單,又不缺兄弟家人扶持的人家也不多見吶!你家鶯姐兒嫁過去就能當家,上頭沒有婆婆啰嗦,中間沒有小姑小叔麻煩。妯娌是有,可是一則,都不是什么麻煩人。二則麻煩又如何?已經分家的妯娌...咱們私下說話,那根本不算事兒??!” 有些話好說不好聽,王氏聽到這里,心里是贊同的,不過表面上只是微笑,并不說什么。 毛嫂也不是要她說什么,見她神色很好,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又拍著大腿道:“趙三爺欣賞本哥兒那是大好事,人家都說女婿半個兒,到時候更和睦了......” 兩人零零碎碎說了許多,王氏最后道:“這件事就全拜托您了,給崔家去個信,就說我家答應下這門親事了。只不過親事還有許多要商量的事情,我們也得拿起來了?!?/br> 毛嫂當然是滿口答應——她巴不得趙家和崔家馬上就結親,趙鶯鶯和崔本明日就辦婚禮!這般的話,她的謝媒錢也能到手了。只不過事情不是這么容易的,都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段婚,側面也說明了結親不容易,所以要格外珍惜。 王氏告辭離開之后,毛嫂略作整理就去了崔家。見毛嫂昨日來了的,今日又來,崔家大嫂有些奇怪,順口問道:“嫂子今日就來了?莫不是趙家給了好回音,婚事上面有了眉目?” “恭喜仁哥兒媳婦了!這件事果然成了!?!?/br> 毛嫂喜氣洋洋地這般說,這反而讓崔家大嫂有些反應不過來,要知道她剛剛順口一說,那真是順口啊。只不過是婚事拜托給了毛嫂,見到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件事罷了。 可是關于從她這里得到關于趙家的好消息,那她還真沒這么想過——想過趙家會答應,可是也該等幾天的。這么快,像是沒怎么猶豫一樣,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 愣了一下之后,崔家大嫂很快反應過來,也是滿臉喜色:“噯!真有這事兒?趙家那邊給信兒這么快,實在是超出預計了。到底謝謝嫂子,這也是嫂子的功勞??!” 其實更多是和毛嫂沒什么關系,這一點毛嫂自己知道,崔家大嫂也知道。不過這種事誰會說穿?大家做事情都是你給我面子我給你面子的,非要什么都認真,也就不存在交際一說了。 果然,毛嫂立刻笑著擺擺手:“我不過是從中說和而已,實在說起來還是仁哥兒媳婦家自己好,本哥兒又是一個上進的。若是沒有這些,任我舌燦蓮花又有什么用?那些討不著媳婦光棍好多著呢,媒婆要真那么有用,何來這些人!” 毛嫂又揀著王氏說過的那些好話說給崔家大嫂聽,末了道:“這都是人家趙三太太自己說的,你說說看,不是你家好又能是什么?” 崔家大嫂聽的滿心歡喜:“趙三嬸嬸也是說的過了,不過是因為咱們兩家朋友關系,本哥兒又是嬸嬸看著長大的,就像自家孩子一樣,這才有這樣的說法。也就是咱們兩家私下說說而已,真要是讓別家知道了,該笑掉大牙!” 大概是覺得這樣說還不夠給面子,又吹捧起趙鶯鶯來:“咱們本哥兒那幾句贊算什么,都是親戚朋友給小輩面子而已。真要說起來,還是鶯姐兒硬扎!若是鶯姐兒不好,哪里會有那些人家上門求親。這可不是贊小孩子幾句,是實實在在覺得好!” 這話既是好話,也是真話。就像是平常大家對一門生意一樣,你覺得這門生意好不好?若是正在做這門生意的朋友問你,你能說不好嗎?這當然看不出你是不是真的看好這門生意。 只有等到別人問你愿不愿意出錢合伙一起做這門生意的時候才能看出來——肯出錢的,那是真看好。不肯出錢的,這也明了了。連錢都不肯出,那還看好個鬼??! 說了這些閑話,崔家大嫂又囑托毛嫂道:“嫂子,這件事還得拜托你。我這邊待會兒就去問我公爹,具體的要怎么安排。等一應定下來了,我就去找你。到時候麻煩嫂子再多跑幾趟,和趙三叔趙三嬸嬸那邊商量?!?/br> 毛嫂當然是滿口答應,這本來就是媒婆最主要的任務,而且也是整個婚事中最繁瑣最麻煩的一部分。跑來跑去的,有的麻煩人家能為這個磨上幾個月——最后因為這些事協商不來,最后婚事告吹的也不是沒有。所以啊,媒婆的錢也不是那么好掙的。 不過這一次毛嫂自己有感覺,趙家和崔家的婚事這上頭應該不會有多糾纏——這既是直覺,也是經驗。她經手了好多樁婚事了,自然也有一些自己的總結。一般來說,像趙家崔家這種小康之家,只要一開始的時候答應下來婚事,后面因為嫁妝、聘禮等事而告吹婚事,這種事實在少的可憐。 古人說‘有恒產者有恒心’,又說‘倉廩足而知禮儀’,不是沒有道理的。那些家中困難的或許心中也是愛兒女的,但是現實情況不允許他們在這些問題上放松。 女兒的聘禮不僅是女兒的聘禮,那同時還是兒子將來的老婆本,是家里緊急的補貼。如果多要一些,或許女兒就能不光著一個人嫁出去了,多多少少備一些嫁妝。媳婦的嫁妝也不止是媳婦的嫁妝,雖說當世的說法,媳婦的嫁妝只有媳婦自己能動用。但既然人都是自家的了,rou爛在鍋里又有什么分別? 崔家大嫂送走了毛嫂,自己就往公爹住的屋子走。崔父是跟著大兒子住的,不過他懶得麻煩兒子,所以不肯住正屋,就連廂房也不肯住,就在后院罩房里占了兩間。等到崔家大嫂過去的時候,崔父的屋子里并不止他一人,尤氏這個二兒媳在,還有崔禮媳婦吳氏也在。 “爹,本哥兒也到了討媳婦的年紀了,我這個做嫂子的也幫著張羅了一番。只不過我哪里好和小叔說話,所以這才來找您的!這劉四姐真是不錯,不信的話您大可以打聽去——我也不敢在這些事上弄虛作假啊。要真是說的不實,我以后還能在這個家呆下去?” 尤氏在一旁鼓動崔父,崔父還沒有說話,旁邊的吳氏已經笑了起來:“二嫂,你也別總是說劉四姐如何如何。你娘家表妹,那豈不是有自賣自夸的嫌疑?而且劉四姐那些jiejie,嘖嘖嘖,都說劉三姐和劉大姐劉二姐不同,但你說說,如今劉三姐是個什么樣子?那可不是勤勉的。這時候信你的話,要是娶回來是個懶媳婦,那可怎么是好!” 聽到這個,崔家大嫂也是心里點頭的。劉家幾個姐妹中,劉大姐就是嫁在崔家附近。當初這門親事就有尤氏從中張羅——當時的劉大姐已經是嫁不出去的樣子了,眼看著只能說一個破落戶的。 劉大姐的夫家雖然不滿她的懶惰,但是想到自家一個鰥夫還能娶到黃花大閨女,也只能忍了下來。只不過這一套安慰,在當初有用,不代表到后來依舊有用。生活到底還是柴米油鹽,大家還是要cao持瑣碎的普通人家。若婦人是個再不通家事的,日子可有的磨! 如今那街坊家已經是后悔極了,因為這件事和崔家還偶爾有些不對付——這門婚事里有崔家兒媳婦尤氏的影子??梢哉f這是遷怒,但遇上這種事,誰能保持心如止水?如今這家的事情還是老母親cao持,怨氣可不??! 而自家連個老母親都沒有——崔家大嫂用手指頭想都知道,若真是遇上個懶惰的,崔本的日子會相當難熬。而到了那時候,就算崔本朝尤氏生氣,也是沒有用的。生米成熟飯,哪個正經人家又會隨隨便便休妻? 只不過吳氏說這個話也不是為了崔本考慮,只聽她接著就道:“我也是受人之托,我小妹有一個極好的玩伴,也是家住校場那邊的人家。她家窮是窮了一些,不過她爹可是秀才。我也知道秀才不值錢,可功名就是功名。反正我們家也不是差幾個媳婦嫁妝錢的,這也就不算什么了。而不看這個,人家女孩子到底是讀書人家出來的,能寫會算,知書識禮,比一般的市井女孩子強到不知道哪里去!我看本哥兒心氣高,就是要這樣的女孩子才會點頭?!?/br> 崔家大嫂搖搖頭,也不知道這個弟妹是收了什么好處才能這樣說好話。不過仔細想想可能什么好處都沒有,畢竟一個窮秀才家也拿不出什么好處?;蛟S吳氏就是想和尤氏打擂臺而已,須知道,她們這些妯娌也不見得關系很好呢。 “嗐嗐?!贝藜掖笊┎辉俾犗氯チ?,清了清嗓子,帶著滿臉笑意道:“爹,你之前吩咐的事情我托了毛嫂去做,今日趙家那邊已經來了信兒,說是答應了!讓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但是聽到毛嫂的名字,尤氏和吳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吳氏還好,臉色還能保持正常。尤氏就不行了,抓住崔家大嫂的手,失聲道:“找毛嫂做什么?難不成是要給本哥兒說親......這,這也太突然了吧,之前怎么沒說過?!?/br> 尤氏的手勁有些大,崔家大嫂有些不舒服地掙脫。然后才平靜道:“這怎么能說是突然,從去年就開始說本哥兒該訂下婚事了,今年有了影子,這能說突然?況且這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本哥兒自己有了喜歡的姑娘,請爹幫忙提親的,我不過就是個跑腿的,聯系一下毛嫂罷了?!?/br> 若說崔家大嫂說這句話錢尤氏還有一線希望,這句話之后尤氏就只能是頹唐了。吳氏撲哧笑了一聲,道:“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之前我就說本哥兒心氣高的很,怕他耽擱了自己的婚事,這才想到說和說和?,F在本哥兒自己下定了主意...以本哥兒的性子,這門親事恐怕很快吧?” 崔本的性格格外獨立自主,他不樂意的事情就是不樂意,強按牛頭喝水的事情是做不成的??墒撬亲约荷狭诵?,那就是極有效率的。 崔父本來是一直不說話的,聽到大兒媳報告這個好消息,這才臉上帶出笑意:“好好好!這下本哥兒也要成家了——接下來的事情是要商量。不過咱們說也不算管用,還有聽本哥兒自己的意思,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去叫他來這邊吃,家里人議一議?!?/br> “噯!”崔家大嫂爽快地應了下來。 等到三個兒媳婦從崔父的屋子退出來,尤氏才迫不及待地問崔家大嫂:“大嫂,那人家是哪家???你可不能看本哥兒自己喜歡就不管不顧地料理起來。本哥兒才多大,又不懂這些事。那些外頭的姐兒他會看么?還得你這個大嫂幫著掌眼!” 崔家大嫂還沒有說話,旁邊的吳氏已經搶著道:“這件事恐怕就不用二嫂費心了,本哥兒生性就穩重,哪至于一個姐兒都看不出好歹。況且本哥兒心氣多高啊,他能看上的,當然是極好的。你說是不是,大嫂?” 崔家大嫂這才來得及點頭,也不隱瞞。告知兩人崔本看上的趙家姐兒就是家里交好的那個趙家,是趙家染坊的趙鶯鶯。 吳氏聽了還愣了一下,愣過之后就拍手道:“我就說,我就說呢!本哥兒是什么人,果然看不上一般的女孩子。那鶯姐兒我見過一次,真是個標志的小娘子。聽說從開始說親起,那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們本哥兒合該這樣的姐兒來配!” 尤氏愣的更久,清醒過來之后就搖頭:“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那個趙鶯鶯我也聽說過,錢舉人家都向她提親了。人家是要嫁進大戶人家做奶奶的,怎么可能會應下家里的婚事!大嫂你該不會是搞錯了吧?” 這種話聽了可不會讓人太舒服,崔家大嫂臉色一下就冷了下來:“哦?原來在二弟妹這里,我家就這樣不堪啊。人家家里應下提親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情...我弄錯了?我看是二弟妹弄錯了什么吧!你這些年吃的難道不是我們崔家的飯?這時候說這種話,原來是嫌棄我家來的?!?/br> “我這隔房的嫂子不好說什么,不過要是二弟知道了,恐怕心里不會太舒服,這是二弟妹你寒了家里的心啊?!?/br> 第141章 崔家諸媳婦平常并沒有多少吵嘴的機會, 但這不代表一個個的嘴巴不厲害。尤氏言語上一個不恰當,一下就被崔家大嫂抓住了。如果吳氏不在場,尤氏還能懇求崔家大嫂,最終將這件事遮掩過去。偏偏吳氏是在場的, 以至于崔家大嫂不張嘴那也沒有用, 這件事是必然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了。 果然, 崔義知道又是曾經這樣說話之后就冷了臉色。在第二天的時候就道:“我倒是不知道我家到底如何虧待你了,讓你覺得我家這般不堪。既然是這樣,我也就不強求你了, 你先到娘家住幾日, 過過你的好日子吧!” 崔義把尤氏送到了她娘家, 然后就擺擺手走了。他當然不用擔心任何事——尤氏的娘家當年在尤氏嫁給他的時候就只是中等人家而已, 憑借尤氏貌美才結成了這門親。如今更是大不如前和最普通的人家一般無二。 這等人家平白養一個回家的小姑, 誰又樂意?所以尤家是絕不會幫著尤氏同崔義鬧的。他們只會從中幫著說和, 找崔義說好話,或者勸導尤氏‘賢惠’一些。當然了, 已經有兒有女的了, 崔義就算覺得這個老婆再麻煩,也沒有真的休了她的意思。這些舉動也不過就是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 敲打一下尤氏, 讓她最近安分一些。 所以崔義送尤氏去她娘家到底只是小事,在崔家沒有掀起半分波瀾。真正讓崔家上下各房議論起來的是崔本的婚事!吳氏就同自己的丈夫崔禮道:“本哥兒這回交到好運了,那太平巷子趙家的女孩子我聽說過。前幾年他家大姐兒嫁到了堂子巷龍家,那嫁妝、那排場, 嘖嘖?!?/br> 崔禮是個老實人,正督促小工把各色不同等的油分好?;仡^就笑著道:“說什么好運不好運,嫁妝什么不過是小事,重要的是人家姐兒是不是個好的,人家家里是不是好的。趙三叔家和咱們家交往密切,一直是再親厚不過的人家,這才是要緊的?!?/br> 聽到丈夫這么說,吳氏嗤笑了一聲。不過也沒有說反駁的話——對于她來說,趙鶯鶯好或者壞根本沒什么分別,或許將來趙鶯鶯嫁進崔家之后能有一些影響吧,畢竟是要當妯娌的。但是現在?這必然之事一個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不僅是吳氏這里,就是崔智的老婆歸氏那里,這件事也是差不多的。 只有崔本,這可是他的婚事,可不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當日醉酒之后他大概下午時分才酒醒,有伙計從外頭酒樓買了醒酒湯與他吃。他吃的時候也心不在焉,想到趙吉特意來找他,有些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不由得傻笑起來。 等到到了家里,大嫂便請他去大房那邊吃晚飯,和他說了趙家回應的事情。崔本早就有了猜測,但真正落實還是覺得心中喜悅。正高興之間,崔家大嫂就和他道:“趙家那邊問具體的信兒,我們也不能拖沓,所以叫本哥兒你過來就是為了議一議下聘的日子、聘禮,乃至于成親的安排之類。不管那邊怎么說,我們至少要有一個章程,這樣才好兩邊商量?!?/br> 崔本聽的點頭,拱手道:“這些事情我都是不懂的,更不知道該如何下手,說不得還要請嫂子幫忙周全!勞累嫂子了!” 長嫂如母,哪怕是已經分家了的嫂子也有照顧底下小叔小姑的義務,所以這件事是崔家大嫂早就預料到的。況且她婆婆早逝,家里只有一些男人,這件事不依仗她來料理,又有誰能支撐? 旁邊崔父也言語道:“這件事老大家的要擔起責任來,你是長嫂么——況且你要是不做,家里又能托付誰?真要托給那些遠親,那又實在不像樣子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家里不睦?!?/br> 崔家大嫂本就不會推辭,又有崔父崔本父子兩個這么說。她再沒有推辭,便接下了這樁事情。因為是早有預料的事情,所以心里是有腹稿的,這時候看了看家里男人們的臉色,便緩緩地說了出來。 “這料理婚事的事情以前有婆母,直到信哥兒之后這才輪到我,統共也就掌管了這一次。不過一次也就夠了,這些事情自有定例,咱們照著以前的規矩稍微改一改就是了。首先是下聘的日子,這個再容易不過,請個算命先生看看今年有什么好日子,早早定下來就是了?!?/br> 在崔家大嫂看來,男子女子婚事,只要沒拜堂,之前都不牢靠。但下了聘禮總比不下聘禮要好一些,為了防止這門好親事走脫,家里應該早早定親才是。這個想法立刻得到崔家父子三人的點頭。 見狀,崔家大嫂又接著道:“至于成親的日子么,這個也是一樣的,請師傅看個好日子就是了。只不過趙家那姐兒說是今歲才十五,想來今明兩年嫁人是不成的,她家里人必定是要留到十七八的。十八歲太久了,咱們定個后年的日子,也是請親家體諒咱們?!?/br> 趙鶯鶯今年十五歲,崔本今年是十九歲,按理說都是可以成親的年歲。只不過在市井人家女孩子一般留到十七八才嫁人,其中最大的原因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最能做活,家里人特意留的。不過也有極少數的人家,那是舍不得女孩子,有意讓女孩子能多松快幾年。 趙鶯鶯家里也是這個意思,所以十七八之前嫁人幾乎是不可能的??墒谴薇镜哪昙o在那里,崔家是覺得能早一年成親就早一年成親的好。這就是要協商的內容了,具體的也只能到時候說。 “不過這都是不打緊的,到時候咱們和親家好好說,商量著來也就是了?!贝藜掖笊┮菜闶怯薪涷灹?,知道這種事情并不是姻親兩家分歧太大的地方。她抬頭看了看正定神聽她說話的崔本,這才道:“最要緊,也是應該早早定下來的該是聘禮的定數,還有對趙家嫁妝的要求?!?/br> 說起來兩家結親就是一個討價還價的過程,女方要聘禮已經是世人皆知的了,殊不知男方也可以對嫁妝說三道四。當然,對于嫁妝也只是有提意見的權力,嫁妝進門之后男子是不能動用的。 崔本聽著點頭,也沒有多想:“我倒是不知道聘禮該如何制備,心里并沒有底——幾位嫂子當年收到的聘禮是怎么一個章程?” 崔家大嫂只當崔本是要照著例子來,并沒有多想。便回憶著道:“你當時年紀小,又是個男孩子,當然不知道這些事。你大哥送到我家的聘禮,除了定例的幾樣點心,幾樣干果,牲酒之類,另外就是布匹、金銀、首飾了。凡是聘禮不外乎這幾樣?!?/br> 說著與崔本一樣樣計較,點心、干果、牲酒之類費銀有限,制備的齊全一些也就是了,其他的才是各家不同之處。不同于嫁妝,有一些家貧的還可以不預備,聘禮卻是每一家都是要出的,只不過豐儉有不同而已。 下等人家,有一根銀簪插鬢定親,另外一匹布,一二十兩銀子,這也就是了。中等人家則是金簪代替銀簪,布匹更多,有些人家還會用絲綢,銀子也增添道四五十兩之多。上等人家更近一步,不止有金簪插鬢,還有別的金銀首飾奉上。另外大量的尺頭,各色料子完備,銀子也會更多,在五十兩到一百兩之間波動。 這就是上中下三等。當然了,這個等級也就是針對普通老百姓的,真正的有錢人家并不受這個限制。有錢人家的聘禮相對他們的嫁妝已經很收斂了,但是花個幾千兩銀子那也是很正常的。 “家里你幾個哥哥下聘禮都是自家看著來的,有的人按照的是中等那一等,也有的人是按照上等。這其中都是自己的分寸——不過我多嘴說一句,趙家的鶯姐兒嫁妝肯定豐富,趙三叔家又是家里的世交人家,這個聘禮不能少?!贝藜掖笊┱f話還是很實在的。 崔家的規矩是最遲到成親也就分家了,所以聘禮也是從分家銀子中出。既然是這樣,也就沒有統一的規定了,全看崔家男子自己舍得出多少。 崔本當初分家的時候拿到了五百兩的銀子和一塊建房子的地基,其中一百五十兩續租了現在的酒坊兩年,而且置辦了酒坊里用得著的種種器具,還重新請了師傅,簽訂了文契。 然后花了五十兩銀子用于建房子——這片地基可以用來建一座三進的院子,這五十兩就先把正房起起來了。反正崔本現在是一個人,一排正屋也足夠過日子了。 至于剩下的錢,他用來做酒坊的經營資金,防止有什么周轉不開的。但是自酒坊開業以來,不僅沒有經營不順,反而有聲有色的。三百兩的預備資金沒有用上,反而在用于經營之后,還把之前的投入賺回來不少。 只不過崔本現在正在城南那邊的作坊區建大酒坊,這一次可是買地、建房、請人的大動作,流水一樣的花銀子。前期已經花了二百兩進去了,現在每月還在花錢,只不過少了一些而已。至于想要扭虧為盈,最早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現在花錢已經不多了??恐嗜诌@邊酒坊的進項就能支撐住城南酒坊花銷,不至于讓崔本現在拿不出錢來。 崔本現在手頭還有二百兩不到,留下一些錢來防止酒坊有開銷,其他的他都打算用在聘禮上頭。這樣就能有一百五十兩銀子專門用在這件事上了,雖然崔本覺得這少了一些,可是他手頭只有這些,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崔家大嫂聽崔本說一百五十兩,卻不覺得少,這已經能備一份上等的聘禮了,如何能說少?不過想到趙家的情況,覺得也該有這些,因此點頭道:“一百五十兩倒也夠了,只不過本哥兒你要成親的話,家里宅子就要起起來,那一排正屋可不像樣子,這你可有謀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