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司豐年的眼睛已經笑的瞇了起來,回頭批評村民道:“怎么能這點覺悟都沒有,我記得你還是上過掃盲班的。外頭那些人,沒有一個真心想付錢的,都是指著空手套白狼呢,咱們老農民能靠的只有公家單位。一個月幾十不少了,一年好幾百塊呢,都夠買兩頭豬宰了吃rou的?!?/br> 一個月幾十是不少,但分到每個人手上就不夠看了,不過聽司豐年這么一說,可以集中到年底買兩頭豬殺rou吃,這份好處立刻具體而豐滿起來,關鍵還充滿了味道。 看得見摸的著的,這就叫好處。 村民們露出歡喜的笑容,夏教授看在眼里,知道最大的一樁心事了了,也開心起來,朝著司豐年友好的笑笑。難怪能當村長,人才啊。 學校里,夏慕桑和司雨儂在請假一天之后,又重新回到學校。 好在前幾天有司青青和周小麗的解釋,雖然巧了點,但沒人把他們同時請假的理由放到一起。 “幫我謝謝你爺爺?!?/br> “什么?”夏慕桑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明白。 司雨儂指的是夏教授幫村民爭取到了一個月五十塊錢的事,不過是值夜而已,農業局還給棚屋做了防水的瓦片,送了棉被和褥子。再加上一個月五十塊錢,能幫村民解決不少事。 “我們村子里商量過了,拿這筆錢當小金庫,資助村里的孩子讀書?!毙W是在鎮上讀,開銷會稍小一點,大家緊一緊還是負擔的起。從上初中開始,就得去縣里,開銷便大了,有些人家不是孩子不想讀,也不是家長不給讀,是實在讀不起。 龍頭村適齡的孩子不多,有這筆錢補貼負擔就要輕得多。如果再有多的,年底還能買些rou大家伙吃一頓好的。 “能幫上你們的忙,爺爺知道了,一定很高興。其實用不著謝謝他,他反而一直都在說,要感謝你們?!毕哪缴I儆械恼f了這么多的話。 他全程圍觀這件事,根本沒想到小小一顆樹能引發這么多連鎖的反應。他們能從港商的手里搶回龍灣樹,還順便見識了全世界獨一份的巴氏神木,當然別名還是叫龍灣樹。無論是其中哪一項,其中的曲折都叫人興奮異常。 即見識到了父親的手段,將那些陽奉陰違的老油條都收拾的服服貼貼,也見識到了爺爺在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之中,施展出來的手段。別以為農林局的補貼那么好拿,也別以為農民真的那么好打交道。怎么拿住他們的脈,投其所好威逼利誘并不亞于一門學問的深度。 這些,都是他以前沒有見過的,或者說只是耳聞卻沒有親眼見過的。 而這當中,司雨儂更是讓他刮目相看。她能想出主意,還能攛掇著林英聽她的主意心甘情愿去跑腿,光憑這一點,在她這個年紀就已經難能可貴。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愿意跟她多說幾句話。 司雨儂心情很好的笑著,“你爺爺會呆很久嗎?” 這些教授專家來來回回,已經在龍頭村住了半個月,期間不斷有聽到消息的人過來,省農林局的人幾乎天天都在帶人來看龍灣樹。 司雨儂趁機讓司大娘每天蒸幾屜素包子拿到山上賣,一天總能賺個塊兒八毛的,也是一筆收入不是。 “再呆幾天,他就得回北京。不過雷教授應該會經常過來,還有省農林局的工作人員,隔三差五會來看看?!毕哪缴V佬﹥饶?,龍灣樹的事直達天聽,很得看重。畢竟公認絕滅的植物出現在中國,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個好兆頭。 “會不會有外國人來看呢?”司雨儂一臉期待的問道。 這倒難不住夏慕桑,他很自信的笑道:“只要我爺爺的論文一發表,肯定有很多外國人想來看?!?/br> “可是……”司雨儂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么?”夏慕桑果然沒有錯過她的表演。 司雨儂假裝思考之后,才說道:“一年四季龍灣樹都有不同的變化,咱們自己的教授還沒研究透呢,就叫別人來看?!?/br> 說完羞澀的一笑,“我是不是太小心思了?!?/br> 夏慕桑一臉你提醒了我的表情,連連點頭,“我覺得這不是小心眼,咱們自己土地上的東西,肯定得自己研究清楚了,才能給外人看是不是?!?/br> 司雨儂連連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br>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等研究清楚了,就是明年的這個時候。到時候,他們家的果子正好成熟。如果來的人多,他們的沙棘果,說不準還能順道賺上一筆外匯呢。 夏慕??刹恢浪居陜z的小心思,回去告訴夏教授,把一家人笑了個仰倒。 “咱們慕慕的小女同學想的很好嘛,聽說你們還是同桌?!毕慕淌谡{侃道。 夏慕桑仰頭看著爺爺,不明白爺爺笑的這么促狹,是什么意思。夏鎮長倒是明白,知道自家老爺子忍不住拿小輩開涮,趕緊搶過話頭,“對,還是龍頭村司大娘的孫女?!?/br> 夏教授白了一眼兒子,他還能不知道司雨儂是司大娘的孫女,不過還是順著兒子的話,將玩笑收起。 “的確不能讓他們這么早來看,不過不是因為怕他們的研究趕到我們前頭?!?/br> 而是因為派出所的人查出了更多的東西,這年頭的長途電話都是人工轉接,從他們臥龍鎮打到北京,還得轉幾回呢,更別說港商接了一個越洋電話。 再配合那些人的口供,之前是砍樹,之后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挖樹。這中間的變化,正好就是一個越洋電話的距離。 “那些人,真是賊心不死。弄死了世界上唯一一顆巴氏神木,好容易在咱們國家又發現了幾顆,又開始想心思。只要是別人的東西,就是滅種也得往自己國家搬?!碧崞疬@事,夏教授真是一肚子氣。 “真缺德?!毕哪缴男÷犞鵂敔數墓适麻L大,自然是感同身受。 “對,就是缺德。我還想著不讓他們來,憋一憋那幫孫子。但只拒簽他們國家,讓其他國家的人來,似乎有點不太好?!敝袊鴦倓傋呦蚴澜?,很多時候處理一件事,不能光想著自己痛快,還要注意影響。這個年月常說的一句話,叫外交無小事,雖然是學術活動,但也怕被外頭的人錯誤解讀。 夏教授倒覺得孫子帶回來的這個主意好,一拍大腿,“干脆,這個鍋我背了,咱們小心眼,不給別人研究,統統拒絕。等明年,咱們研究明白了,再對其他國家學術界的人士開放?!?/br> 一視同仁,都不給開放,理由就用這個,小心眼就小心眼吧,反正樹在自己國家的地盤上,愛誰誰。 龍頭村在喧囂了大半個月后,終于歸于平靜。除了多一個夜班的崗位外,農林局的工作人員大概每個月會過來一趟,記錄龍灣樹的成長情況及變化。 看客們漸漸散去,包產到戶后的第一波秧苗也栽種到水田里。 臥龍鎮小學迎來了期中考試的成績,司青青在上學的路上,一個勁的催促,“趕緊去,太晚了人一多,可得找半天?!?/br> 這也是他們鎮上小學的傳統,大型的考試,都會用紅榜把每個人的成績按排名寫好,然后張貼到cao場上的宣傳欄。而今天就是張貼的日子,學生們一進學校,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分數。 “知道了?!彼居陜z邁著她的小短腿,好不容易才能跟上司青青。 司青青一回頭,干脆抓住她的手,“我帶著你?!?/br> 說著就朝學校一路小跑而去,路邊不時有人發出善意的笑聲,任誰都知道,這是孩子們急著去學??闯煽?。 等一口氣沖到學校,宣傳欄外頭已經圍滿了人。每個年級都占用了一塊,他們找到四年級的宣傳欄,可根本擠不進去。 司雨儂雙手撐在膝蓋上,等她喘勻了氣,司青青還沒能擠進去。眼珠子轉了轉,捏著嗓子喊道:“老師說看完的同學趕緊回教室?!?/br> 說完抿住嘴,把自己藏在司青青的身后。 司青青當然知道是誰喊的話,張嘴看著司雨儂,半天說不出話來。想跟同學解釋,結果一會兒功夫,人就少了一半,擠在內圈的同學竟然真的有不少人走了。 司雨儂這才從她背后鉆出來,沖司青青擠擠眼睛,“咱們趕緊進去?!?/br> 司青青好笑的一拍她的后背,“你可真行啊?!?/br> “你居然敢假傳老師說的話?!敝苄←惐持t色的新書包,睜大眼睛看著司雨儂,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司雨儂施施然從司青青的背后站了出來,理直氣壯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假傳老師的話,就是剛才那個老師說的,你去問啊?!?/br> 說著隨手一指,就指到了老師們辦公的地方。 “哼,那你就看清楚點,回去偷偷學習的時候,知道該補什么課?!敝苄←惸睦锔胰柪蠋?,但她又不甘心這樣認輸。她就不信了,數學起來了,其他課目也能跟著一塊起來,真以為學習那么容易嗎? 司雨儂無所謂的聳聳肩,她可不會跟小姑娘生這種閑氣。不等她看向紅榜,司青青已經一巴掌拍到她的肩膀上,“看到沒有,你看到沒有?!?/br> “看到了?!彼居陜z終于找到了紅榜上自己的名字,第一名的位置,好似發著光,閃得人睜不開眼睛。 “第一啊,全年級第一啊?!彼厩嗲嗪喼辈桓蚁嘈抛约旱难矍?,雖然是和人并列第一,但也是第一不是。 拉著司雨儂回教室,一路上都在嘀咕,“你是怎么做到的?!?/br> 明明就在今年以前,還是掛車尾的成績,忽然一下子就考個全年級第一,這個差距也太大了吧。關鍵是司青青跟著她一塊上學放學,回家做作業也在一塊,也沒看出來她下多大的功夫,怎么就一下子起飛了呢。 姑侄倆又是興奮又是激動,把周小麗忘的干干凈凈。 等司青青坐到座位上,一拍腦門,“我是啥成績?!敝活欀タ此居陜z的成績,竟然把自己的成績給忘了。 還是同桌一推自己的草稿本,“喏,幫你記著呢?!?/br> 司青青笑嘻嘻謝過同桌,拿過自己的成績,全年級排在二十多名,和以前差不多,不好不壞。 “你家小雨可真厲害,是不是在家偷著學習呢?!蓖绬柕?。 “啥叫偷著學習,學習就是學習,還用得著偷啊。班上倒是有不少人偷著學習的,拿第一了嗎?”司青青一臉不樂意,又是偷著學習,只要成績好就會被人冠以偷著學習的稱謂,仿佛成績不好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偷著學習,一旦他們也同流合污,就能輕易拿到第一似的。 事實上,這么想的人很多,成功實踐的一個也沒有。 只有周小麗被氣了半死,在第一的位置呆了太久,久到她已經習慣性的把這個位置當成自家的。結果新轉來的夏慕桑跑到她的前頭不說,一直吊車尾的司雨儂也跑到她的前頭。 第二名猶如恥辱一般,釘到她的心上,可最恥辱的是,不管夏慕桑還是司雨儂,都視打敗她為理所當然,甚至沒有一個人到她面前放下一句狠話,或是炫耀一番。 她,被徹徹底底無視了。 拿著試卷回去找家長簽字,司雨儂自然是收獲了全家人的表揚。司大娘更直接,讓司愛華去鎮上割了兩斤rou回來,剁吧剁吧包了餃子,又說開春了東西不能放,叫上小叔一家子,吃了個肚圓。 司青青吃的撐住,一個勁的叫司雨儂繼續努力,期末考試也得考第一。 “你要是考第一,伯娘也給你包餃子?!彼敬竽镟了谎?,“都考進前十,包二頓?!?/br> 司青青頓時動力滿滿,司豐年和司愛華就了一點小酒在旁邊說話,“地里還有啥活沒有?!?/br> “沒啥了,如今就是好生伺候著,只要不生蟲害,應該沒啥事?!彼緪廴A知道叔叔是在問他要不要幫忙。 “那也不怕,人家農林局多的是專家,每個月都來,咱們把關系處好,到時候找找他們?!?/br> 司愛華一臉佩服,“怪道看您跟著農林局的專家跑前跑后,還把祖譜上記有龍灣樹的內容給他們看,還是您想的長遠?!?/br> 豎起大拇指,狠狠跟他碰了一杯。 司豐年很是得意,“那可不是,咱們平時哪兒見得著這么多的專家,還正好是對口的,這個時候不巴結,啥時候巴結?!?/br> 全家人對司雨儂忽然考了第一的事,適應良好,沒有一個跳出來懷疑的,這讓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晚上偷偷問司大娘,“奶,您就沒想過為啥我的成績變好了?!?/br> “你以前那是年紀小,還沒開竅,現在開竅了,當然就好了?!痹僬f家里也沒笨人,司大娘壓根沒考慮過孫女智商的問題。 司雨儂這才明白,司大娘不懷疑,不是因為相信她,而是充分相信基因的強大。 “喏,給你一塊錢?!?/br> “干嘛給我錢?!彼居陜z不解。 “青青不是說,你要去縣城參加比賽嗎?你拿著錢,吃點喝點,請同學也行,不用節省?!彼敬竽锇彦X放到司雨儂的手里。 司雨儂依言接過錢,認真道:“不是比賽,就是一個測試?!?/br> 司大娘敷衍道:“不管是啥,反正要去縣里?!?/br> 這倒是的,還不知道人家管不管飯呢,司雨儂收下錢。 八十年代初,考大學的狂熱剛剛興起,土方法洋方法,只要能考上大學就是好方法。有些學校便別出新栽的從源頭抓起,當然就是從生源著手。 橫山縣里的一中本來生源不錯。但奉嶺市不知道抽什么風,想出一條政策跟下頭的縣城搶生源。就是所有小學畢業的考生,只要去參加他們組織的考試,前十名免收學費和住宿費。 現在的人,家境一般的占多數,能省一點當然愿意省一點。更何況,市里的教學條件本來就比縣城更好。人往高處走,還省錢,誰家不樂意。當然,這些縣城的中學,肯定就是不樂意的。 橫山縣一中的校長是個極有魄力的中年人,去年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今年他決定釜底抽薪。仗著跟下頭學校的關系更熟,直接叫老師們帶著新鮮出爐的年級前十,到一中參加他們的測試。 考的好的學生,提早預定下來,不僅給免學費和住宿費,還有食堂的補貼。原本這是畢業班的事,但人家既然組織了一場活動,就干脆把四年級也給捎上,于是這才有了司雨儂去縣城的名額。 沒幾天,一行二十多人的隊伍便坐上了一輛大巴車。畢業班就是五年級的學生,這個時候的小學是五年制,六年制是后頭幾年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