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身子晃了下，頹然的倚在了墻壁上。

    天樞不再理會她，大步朝陸拂桑追去。

    陸拂桑不用別人指引，也知道衣凡住在哪間病房，因為只有那間的門口站著人，看那倆人的站姿就知道是秦燁的人了，筆直如戧，剛硬肅然。

    她手里捧著花，沒急著敲門，等著天樞走過來。

    天樞走近后，艱難的道，“少夫人，剛才的事您別往心里去，她其實沒什么惡意，就是一時想不開罷了，她對四爺有幾分執念，所以才在您面前失了分寸……”

    陸拂桑平靜的道，“我明白，我雖然不吃別人給的委屈，但也沒小心眼的跟誰都計較，看在秦燁的份上，我也不會跟她一般見識?！?/br>
    “謝謝您，少夫人，您放心，這事我會跟四爺如實說的，四爺也會給您一個交代?！?/br>
    陸拂桑無所謂的笑笑，沒再理會這茬，“敲門吧?！?/br>
    “好……”

    天樞敲了門，里面很快就傳來一聲，“進來吧?！?/br>
    天樞推開門，陸拂桑不疾不徐的走了進去。

    病房里布置的并不多奢華，但很寬敞舒服，穿過客廳，里面是一間臥室，中間的大床上，一個容貌絕美的女人半躺在上面，盡管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肌膚也沒有光澤，但擋不住她的美麗靜靜的釋放，她就像是一朵花，哪怕暫時缺失了水分，也無損她的驚艷。

    甚至，此刻連她的病態虛弱，都是美的，有種西子捧心的楚楚動人，讓人不由自主的就心生憐惜和好感。

    她穿著一身橘黃色的家居服，頭發有些短，大約是躺著的那些年不好打理才剪成這樣的吧？若是將來長長了，一定會更美。

    衣家的女人都是這樣？

    陸拂桑打量她，衣凡也看著她，眼底閃過了然和贊許，她原以為翩翩就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了，可如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是說，翩翩不如她美，要論五官上的精致，翩翩或許更勝一籌，論氣質，翩翩也不會輸她多少，但翩翩沒有她身上的這種氣勢，或者說是氣場。

    難怪能收服了阿燁的心。

    而且，她很聰明，但看那雙眼睛便知道了，仿若洞悉一切，卻又無波無瀾，是因為她內心太強大，所以不懼面對任何狀況吧？

    她忽然覺得今天的決定是個錯誤。

    ☆、十三更 為她說話

    “你就是拂桑吧？果然天生麗質，難怪讓阿燁死心塌地的，呵呵呵……”衣凡壓下心里的懊悔，臉上露出溫和親昵的笑，指指床邊的椅子，“過來坐啊?！?/br>
    她的態度很友好，并不是刻意裝的，雖然帶著那么幾分尷尬，但也并不讓人生厭。

    陸拂桑眸底額涼薄淡了幾分，禮貌的勾起唇角，喊了聲“江夫人”，而后從善如流的走了過去，把花束遞給她，“也不知道給您買點什么，就帶了一束花，您別嫌棄?！?/br>
    衣凡被那聲江夫人驚了下，按說她還沒跟阿燁結婚，這么喊倒也沒錯，頭一回見面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直接喊舅媽才是不合時宜的，但為什么讓自己覺得不安呢？

    她下意識的接過花，臉上的表情有些忐忑，勉強笑著道，“謝謝，花很漂亮，我很喜歡?！毕袷怯幸庥懞盟频?，還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欣賞了片刻，才放在了旁邊的小柜子上。

    陸拂桑坐下來，神情淡然，笑意清淺。

    天樞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焦慮的不行，這算什么??？四爺對他這個舅媽可是很敬重的，可她舅媽卻要為某人當說客，唉，但愿不是他想的這樣。

    “拂桑，你要不要喝水？”衣凡想招待她，可話說出口，卻意識到這里沒有人，陪她的人都被她支出去了，而她自己又無力下床，一時尷尬起來，“那個……”

    陸拂桑笑笑，“我不渴，謝謝，您要喝水嗎？我幫您倒……”

    說著，就要起身，被衣凡趕忙攔下，“不用，我也不渴，你坐著就好，咳咳……”話說的有點急，一口氣沒喘上來，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陸拂桑輕皺了下眉，“需要喊醫生過來看看嗎？”

    衣凡擺手，自己撫了幾下胸口，苦笑道，“我沒事兒，就是在床上躺的太久了，沒有力氣，醫生說我身體的各個器官功能都有些虛弱，讓我好生養著，時間久了就會都好起來，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再年輕了，正常人到我這個歲數，身體機能都會退化，更別說我還睡了那么多年，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后面再想法子挽回，也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

    她說的一語雙關。

    陸拂桑面色未變，淡淡道，“不拼力試一試怎么能知道是不是徒勞無功呢？也許會有轉機，再者，努力和不努力結果總會有些不一樣的，江夫人不要灰心，秦燁給您安排的醫生醫術高超，一定會給您把身體調理好的?！?/br>
    衣凡眼眸閃了閃，一時心里拿不準人家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她剛才表示的還不清楚？她不是替翩翩來當惡婆婆棒打鴛鴦的啊，她沒那么不知趣，她只是個舅媽而已，這點還是拎的清的，“拂桑，我，我其實心里是很喜歡你的，真的，第一眼就很中意……”

    她想把話挑明些，卻又覺得很突兀。

    陸拂桑笑笑，“謝謝，我對您也很敬重，您是秦燁的舅媽，秦燁敬重的人，我也會敬重的?！?/br>
    聞言，衣凡的心里越發后悔自己今天的決定了，“可我讓你失望了吧？拂桑，對不住啊，我，我今天叫你來并沒惡意的，也不是不自量力的去對你提什么要求，我只是，只是……”

    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陸拂桑扯了下唇角，“您不用心里有什么負擔，也無需解釋什么，我明白的，您有您的苦衷和身不由己?！?/br>
    “拂?！币路惨娙思疫@么通情達理，心里都酸酸的了。

    “您身體還得需要多修養，所以有什么話就直說吧?！?/br>
    衣凡不安的揪著自己的衣角，“那我可就說了，拂桑，我若是說的哪里讓你不高興，你可別往心里去，我只是，只是……”

    “我理解，您說吧?！?/br>
    衣凡呼出一口氣，帶著幾分歉意的道，“翩翩你知道是誰吧？她是我meimei的孩子，我從小看著她長大，自是有情分在的，尤其她mama去世后，我憐惜她那么小就成了孤兒，就更是心疼她幾分，只是后來，她去了幸福島，不再回雍城，但我們之間的聯系卻從未斷過，直到我出事成了植物人……”

    陸拂桑安靜的聽著，臉上沒多余的情緒。

    天樞卻暗暗著急，果然是說這茬子事兒，不管衣凡有苦衷也好，身不由己也好，沒有惡意也好，只要今天她開了這個口，便是個結，因為她沒有為少夫人考慮，或許也考慮了，只是天平還是偏向白衣翩翩的多。

    衣凡還在繼續，“我知道翩翩一直都喜歡阿燁，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漢水院的人都知道，說實話，我們當長輩的也樂見其成，覺得他倆般配，不過阿燁對女生從小就不親近，對翩翩也是，但我們都沒多想，直到翩翩父母去世，她跟阿燁表白，卻被阿燁拒絕了，我們這才知道，原來阿燁只是把她當meimei看，根本沒男女之情，我當時也勸過她，她只是哭，什么都不說，后來就走了……”

    語氣頓了下，她眼神飄得有些遠，像是陷在回憶里，“那些年，我們打電話，已經很少再說起阿燁的事，我是刻意避開，怕惹她難受，而她怎么想的，我還真不清楚，我聽不出來，我便漸漸的以為她放下了，那時候不過是年紀小的一時迷戀而已，誰知，等她這次回來，竟然執念變深了，阿燁都已經跟你在一起了，她還放不下……”

    ☆、十四更 她是無辜的？那我不是更無辜？

    說道這里，衣凡話題一轉，語氣懇切起來，“拂桑，那天的事我也聽說了，白家做得實在過分，可這一切翩翩也被蒙在鼓里，我不是為她開脫，這事阿燁也是知道的，真的跟她無關，是老爺子疼她心切，這才，這才鑄成大錯，拂桑，你相信我說的這些嗎？”

    陸拂桑勾起唇角，“相信，我相信她沒有參與，但我不信她是無辜的?！?/br>
    衣凡神色一變。

    陸拂桑繼續道，“這事畢竟因她而起不是么？若她是無辜的，那我呢？我不是更無辜？我做錯什么了嗎，第一，我沒主動招惹過秦燁，第二，在我跟秦燁這場婚事上，我一直都處于被動的位置，我找誰惹誰了嗎？我可有對不起別人？如果她跟秦燁曾經交往過，那怨上我，我也能少些冤枉，可事實上并沒有，偏她的一廂情愿、她的不甘放手、她的執念，卻差點要了我的命，是，這些事都不是她的意思，她都可以推得干干凈凈，包括之前黃鶯為了替她出氣針對我蝶變做出的那些不正當競爭，包括魏美姿因為同情她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質問，我其實都能忍，但我的命只有一條，這個我忍不了……”

    衣凡臉色蒼白起來，張張嘴，卻說不出話。

    天樞聽的心里既暢快，又擔憂。

    陸拂桑冷笑著又道，“當然，這回是我命大，我毫發無傷，但不是每一回都能這么幸運，而且，我的朋友因為救我受傷了，我還得背負人情債，這一樁樁，就該是我承受的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無辜不無辜，我也不想置評，但讓我圣母的接受這一切，我做不到?！?/br>
    說完，她站起身來，“江夫人，您好好休息吧，有機會我再來看望您?！?/br>
    “等等！”衣凡慌亂的抓住她的袖子，“拂桑，先別走，你，你聽我說完，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讓你當作什么都沒發生，我只是想著，想著冤家宜解不宜結，想給你們說和一下……”

    陸拂桑笑笑，“您的心意我領了，別說我做不到，只要我在秦燁身邊一天，她也做不到?！?/br>
    情敵這種生物，就永遠沒有握手言和的那天。

    “拂桑，我就是覺得她命太苦了，她在意的人都離開了她，我就……”

    “您就心軟了是么？”

    “拂桑，對不起，我知道我今天的做法對你太不公平，我也沒臉讓你原諒，只是請你體諒一下當姨的心情好么？我meimei去世時，把翩翩托付給我，這些年我都是把她當女兒看的，所以，我真的是有些心疼，阿燁已經為你討回公道，可為什么還要對翩翩下了誅殺令？”

    說道這里，衣凡哽咽起來。

    陸拂桑眉頭微皺，訝異的看了天樞一眼，誅殺令？她還真不知道還有這一茬。

    天樞點點頭。

    陸拂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衣凡抹了把眼睛，酸楚的道，“我知道阿燁心里有氣，可他也不能……，他說想讓翩翩也嘗嘗被人暗殺偷襲的滋味，讓她活在心驚膽戰里，這，這也太狠了，白老爺子派了人日夜保護翩翩，但這也不是辦法啊，我本來還不知道這事，是今天給她打電話，想吃她做的菜，讓她來醫院，她才哭著說，根本不敢出門……”

    陸拂桑不厚道的有點想笑了，覺得秦燁這招真是深的她心啊，雖然知道，恐怕不會真的殺了白衣翩翩，但只是這么嚇唬一場，都夠她受的了，換成自己，哪怕自己再愛那個男人，也會從此心死如灰了吧？

    “所以，拂桑，我這才厚顏把她叫了來，我是真怕會出事，阿燁是我外甥，翩翩也是我當女兒看大的啊，手心手背都是rou，我也是沒辦法了……”

    “所以，是想讓我跟秦燁說，收回那道命令是嗎？”陸拂桑很平靜的問。

    衣凡咬咬唇，“是請求，一個當母親的請求?！?/br>
    陸拂桑沒說話。

    衣凡還要說什么，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中年男人急切的走進來，身形高大挺拔，帶著一副黑框眼鏡，五官長得很英俊，堪稱中年美大叔的典范了。

    只是此刻的表情，不是那么好看。

    他一進來，天樞就喊了聲，“江教授?！?/br>
    陸拂桑便知道了他的身份，秦燁的舅舅江紹海，和秦燁的母親長的有幾分像，她剛要打招呼，江紹海就先開口了，“你就是拂桑吧？我是阿燁的舅舅?！?/br>
    陸拂桑禮貌的笑笑，“您好?！?/br>
    江紹?？粗?，欣慰的點點頭，“阿燁眼光不錯，選了個好媳婦兒?！?/br>
    “謝謝……”

    江紹?？戳搜鄞采系钠拮?，轉過臉后，歉意的嘆道，“讓你受委屈了，我向你道歉，不管阿燁的舅媽說了什么，你都別往心里去，她沒壞心，她對你和阿燁的婚事也是衷心祝福的，就是一時犯糊涂，我會好好勸她的，今天的事……”

    陸拂桑接過話去，“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br>
    江紹海感激的道，“謝謝你，拂桑，雖然對你我感到很抱歉和愧疚，但她是我的妻子，我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她醒過來，我沒法給你一個公平的交代?！?/br>
    “我理解?！标懛魃｜c了下頭，“那我就不打擾了?！?/br>
    “好……”

    陸拂桑轉身往外走去，天樞跟在后面。

    門一關上，衣凡就哭了，“紹海，我是不是做錯了？嗚嗚……”

    江紹海嘆了聲，在她身邊坐下來，替她擦著淚，“是做錯了，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不舍得苛責你什么，可是以后，不許再插手這件事了好么？”

    衣凡點點頭，撲進他懷里，“我，其實是很滿意拂桑的，我不是要搞破壞，我就是心疼翩翩，想求拂桑幫著勸勸阿燁，放翩翩一馬……”

    江紹海拍著她的背，語重心長的道，“你心疼翩翩，可阿燁也心疼媳婦兒啊，白家做出那樣的事，如果換成是我，有人對你這般，我也會發瘋，將心比心，我們不能去開那個口求情的?！?/br>
    “嗚嗚，我知道錯了，我給她打完電話，其實就后悔了……”

    “好了，別哭了，這事我跟阿燁解釋吧，他應該不會怪你的?！?/br>
    但當年的那份恩情，只怕跟今天也兩兩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