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美被問得一愣。

    只見謝長渝歪歪頭，幽幽看著她：“我看到你和郭志強在嘀嘀咕咕，然后你就要請我吃飯，他和你說了什么？”

    林素美滿臉尷尬，不過沒有隱瞞：“他有點擔心你，覺得你最近的狀態不太對，所以想讓我和你說說?！?/br>
    謝長渝聽了她的話，直接道：“哦？那你打算和我說什么？”

    林素美也卡殼了。

    請謝長渝吃飯這事，和郭志強關系不大，她主要是想到，其實上輩子，她就該請他吃飯，當時挺后悔離開前沒有請他吃飯，只是后來在努力生活的歲月里，逐漸忘記了那些事。

    現在，那些事再次變得清晰起來。

    “他覺得你狀態不對，肯定有原因吧！”林素美說道，“你最近，遇到了事？”

    謝長渝只是淡淡的看著她，眼神并不銳利，也沒有多有深意，那樣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讓她都覺得，他其實并不是在看自己，他只是在發呆而已。

    店家把兩碗面端上來，謝長渝這才收回目光，安安心心的吃面。

    林素美看了他一會兒：“是因為我嗎？”

    林素美又不是特別笨，郭志強在謝長渝狀態不佳時，來找她，必然是因為和她有點關系。

    “我要說有。你打算做什么？”謝長渝連頭都不抬，繼續吃著面。

    林素美再次卡了下，似乎被他的話給堵得不行。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道：“我出國的時候，看到別的國家的城市，如此繁華，人們的生活又是那么絢爛多彩，再回想家鄉的模樣，當時就無限感慨?？墒?，我始終有一個想法，我的家鄉，以后也能夠發展到那樣繁榮，只是起步晚一點罷了，沒什么大不了?！?/br>
    謝長渝這時候才看向她。

    她是在說，他現在到市里，看到了更好的，或許會有落差感。

    “這就是你打算做的？”謝長渝扯了下嘴角。

    林素美也是被他的態度搞得心慌：“你想我做什么？”

    謝長渝這時候，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面，瞇著眼睛看她：“你賺了多少錢？換個方式問，你存了多少錢了？”

    謝長渝一開始見她花錢的態度，就知曉肯定不少，再來市里一看那補習班的規模，就知曉，可能比他想象中更多，他一直在算這個數目，但總覺得，或許自己算的數據并不準確。

    林素美愣了一下，然后認真算了算：“一百多萬吧！”

    謝長渝眼里，毫不掩飾的出現了震驚。

    這個時候的一百多萬，吃一頓飯，吃得很好，也不過幾塊錢，吃了十幾塊錢的，就可以罵那餐廳搶錢了。

    就拿這家店的面食來說，價格二毛五，在大家看來，都太貴了，可以在別處吃兩頓面了。

    一百多萬，究竟是什么概念？

    謝長渝看著她，久久沒有出聲，仿佛被震懾，又仿佛沉浸在別的思緒里了。

    林素美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就是沾了匯率的光，在國外賺的最大一筆費用是五萬美元，折合成人民幣，就很多了……其實賺錢也真的很不容易，為了能夠做好，我天天查資料，天天修改，看著那些英文字都想吐，并且因為壓力太大了，頭發都掉了不少?，F在才輕松了點，去弄那個補習班，主要也是因為我自己想偷偷懶……除非必要，不想干那么消耗精力的活了?！?/br>
    “你……在安慰我嗎？”

    他謝長渝，從小被人夸，靠著賣一些泥鰍黃鱔，靠著賣打獵的rou積累最初的錢，然后倒騰各類票，布票油票煤票，大一點的交易是自行車票和裁縫機票，慢慢的走到了今天。

    他被無數人夸張，被無數人當做偶像。

    在別人看來，如此成功的他，有一種輕而易舉就被別人秒殺的失落感。

    真要讓他形容，其實沒有辦法形容，因為他沒有見過修真小說。

    他就像在修真小說里某個門派的外門弟子，沒有內門弟子的資源，更沒有什么人脈，可他靠著自己一點點努力和積累，把自己變成了內門第一人，享受了無限榮光和他人的仰慕。

    林素美也是個外門弟子，修煉速度遠遠比他慢得多，然后短短時間不見而已，在外出的時候，他竟然發現，她的功力似乎比他更高了，不僅如此，口袋里還有無數靈石藥草。

    “你需要安慰嗎？”林素美突然有點生氣，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

    若是就因為她比他賺更多錢，他就覺得受到打擊了，這樣的謝長渝，她覺得自己不能接受。

    在她眼里，就算他現在賺的錢沒那么多，也會努力，然后賺更多更多的錢，成為更好的那種人。

    謝長渝看著她，語氣有點艱難，他說：“你拒絕我……是不是因為……因為我并不像你那樣念大學？”

    這話說出來，對他來說，有點輕松，也有點坦然了。

    因為他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

    他以前究竟多無知，才能說出他賺的錢，比那些大學出來工作的人工資高多了，何必非要走那條路？

    現在想想，那種念頭，簡直讓人羞愧。

    為什么就只和那些大學出來的普通人相比，而不去和那些更有前途的人相比？想法可笑，眼光鼠目寸光，這樣的他自己，連他自己都覺得愚不可及。

    所以林素美是一早就看出來他沒有什么大志向，未來也不可能有什么遠大的前途，所以早早的就拒絕了他。

    是這樣嗎？

    林素美嘆了一口氣：“不是。只是我們要走的路不同，以后生活環境不同，身邊的朋友也不同，然后看待事物的想法也會不同，僅僅就是這么簡單?！?/br>
    謝長渝再次沉默下來。

    林素美還是覺得生氣，她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念不念大學，其實真的沒有那么重要，每個人走的路不同，可他似乎執著于此。

    但這一會兒，她又突然有點難過了。

    他不該這樣的啊，明明應該意氣風發，想做什么做什么，一邊賺錢，一邊享受人生，帶著一群朋友，走向致富之路。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道：“這樣??！”

    第83章

    那一頓面吃到后面, 林素美和謝長渝都沒有馬上離開, 而是沉默的吃著，林素美第一次覺得，這家店的面竟然也會讓她有難以下咽的時候，而謝長渝也是慢吞吞的吃著嘴里的面, 一言不發。

    吃完后, 林素美和謝長渝都不約而同拿出錢來結賬，然后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的動作。

    林素美手上動作一頓, 就想收回手。她自然明白, 對于一些自尊心強的人，是不允許花女人錢，尤其是吃飯這種小事上。

    謝長渝手指微動，然后慢悠悠看她一眼, 把錢收了回來：“你說的你請客?！?/br>
    林素美因為這句話愣了愣, 不過還是去付了錢，然后才同謝長渝離開這家店。

    謝長渝剛才那個動作那句話, 只是短短的一瞬，對他自己來說, 卻不是如此，那好像是顛覆了他一向的習慣，也或者是某一種念頭, 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己剛才說出那句話時有多艱難。

    仿佛是一種低頭, 一種認輸。

    可他自己又在第一時間反駁了這種念頭, 因為也可以是一種認可，一種坦然的接受。

    只是沒有那么容易坦然罷了。

    兩人順著路，向著云大走去，道路兩邊都是散發著歷史韻味的樹木，樹枝繁雜，樹根亂竄，形成一條生命力強悍的風景。

    林素美搓搓手，很想要打破此刻的那種讓人既壓抑又無力的感覺。

    “我高中的時候就想弄個補習班了，可那個時候的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和精力?！绷炙孛雷煳⑽堉?，然后又閉了起來，她想加一句，那個時候她就很羨慕他，但這句話放在這種境遇下，總是讓人生出別的意味，不如放棄。

    “現在有能力有時間的感覺怎么樣？”

    她認真的想了想：“其實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想象中太美了，就一個雛形，想怎么就怎么。實際面臨這些問題，才會知道，太多的麻煩事了，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問題出現，然后一個個解決?！?/br>
    謝長渝沉默的聽著。

    林素美繼續道：“有時候也會很懷疑自己，做這些事有意思嗎？我完全可以換一種方式生活，自己賺錢，然后去一些地方享樂暢玩人生，就不需要遭遇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但后來想了想，多經歷未必沒有好處，我看到過穿得樸素的大學生一開始對補習班感激有加，沒多久就私底下接活，然后吐槽補習班的存在，壓榨了他們的勞動。也見過成為補習班老師后，對補習班十分感恩的人，為了表達這點感恩，每周都主動留下來幫忙……但是，快樂大于煩惱，我很享受那些孩子們在這里多學到一些知識，也享受那些補習班老師在這里兼職改善了他們的生活，我覺得有些東西，超越金錢超越一切，那就是內心的安寧，補習班對于我來說，就是這樣一個地方?！?/br>
    她享受那些美好，解決那些煩惱，然后沉浸其中，認識很多人，好的或者壞的，然后去珍惜自己的生活。

    謝長渝認真的看向她，他知道，她在隱晦的告訴自己，他做的那些事，只要他自己喜歡，其實別的都不是事。

    原本也沒什么問題。

    一路回到云大，謝長渝把她送到了女生寢室樓下，林素美想多說點什么，又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說什么，終究背著他走進了寢室樓。

    謝長渝沒有第一時間轉身離開，他向四周看去，看到一些男生送女生回寢室，兩人在那里依依不舍，怎么都不肯分離。

    這樣的情侶不少，一對對的，因為各自性格不同，表現出來的分離也不同，有人轉身就走，有人盯著女生身影消失才離開……

    他就那么看著，似乎在看，又似乎沒有在看。

    他只覺得，自己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那是一種想要逃離的沖動，因為自己不屬于這個地方。

    逃到哪里去？

    定州城，那個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總有一些他不認識但卻認識他的人和他主動打著招呼，來酒樓吃飯的人，總有人還要專門找到他，一起吃飯喝酒，暢快的聊著各種事。

    那是一種自由和游刃有余。

    “你好?！币粋€女生主動走到謝長渝的面前來，“你是大幾的啊，哪個學院的，又是哪個專業的？”

    謝長渝看了眼對方，沒有出聲。

    另一個女生大概是問話女生的好友，拉著好友要走：“你這是干什么啊，這里是女生寢室，人家在這里能干什么？或許早就有女朋友了?！?/br>
    “萬一沒有呢！”女生就站在謝長渝身邊，等待著他給自己答案。

    謝長渝擰了下眉頭：“我不是這個學校的?！?/br>
    “那是哪個學校的？隔壁大學嗎？”

    謝長渝漫不經心的瞧著對方，然后笑了笑：“我初中畢業就沒有讀書了，沒有讀過高中，更沒有上過大學?！?/br>
    那個女生被驚了下，毫不掩飾眼中的失望，然后是一種羞惱，仿佛剛才主動搭訕的行為讓她十分丟臉。

    女生任由自己好友把自己拉走，然后嘀咕了句：“我們學校怎么什么人都往里面放??！”

    什么人都往里面放……

    謝長渝這才抬步離開，他輕輕的搖搖頭，剛才發生的一切讓他有點想笑，雖然不知道是為什么。

    哦，他想問，那他是個什么人？

    ……

    謝長渝和郭志強離開的時候，并沒有人來送，又不是遠行，就回個定州，誰也不會當一回事。

    沒有提前買火車票，直接坐汽車回家，價格雖然貴一些，但也方便一點，畢竟火車站離城里面也有一段距離，坐汽車就完全沒這個問題。

    司機為了多賺錢，都等著座位坐滿，而不是按照具體時間發車，謝長渝和郭志強就占了座位，然后下車隨便找個地方抽煙，車要開的時候，司機會吼上幾句。

    郭志強碰碰謝長渝肩膀：“你這算怎么回事？失戀還是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