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天空蔚藍, 白云朵朵, 微風陣陣。 新荷扶著慧敏的手,在廡廊下走了一會,回到西次間剛坐下。 外頭便傳來小丫頭的通稟, 說大小姐過來了。 大小姐?葉辰雪嗎?新荷唇角輕扯,她和葉辰雪的關系一向不睦,府內幾乎眾人皆知了。這位怎么會突然跑到她這里來?既然過來了,只能請進來,攆走是不可能的……整個鎮國將軍府還是要臉面的。 再說,基本的外面她也得顧著。 她看向碧藍,示意把人迎進來。 葉辰雪進來后許久都沒有說話,盯著小幾上的柴窯美人瓶發呆。她身穿寶石藍對襟薄褂,描化了精致的妝容……只是眼下的烏青讓她看起來都有些萎.靡。 她不是嫁的極好嗎?難道還會受委屈不成? 新荷吩咐小丫頭給她上了茶水和果盤,也沒搭理她,自己坐在一旁看書。一旁的簸箕里還放著給孩子繡的肚兜兜,大紅的潞綢,上面是顯目的“松竹梅”歲寒三友。 葉辰雪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了精神,坐在長塌上和新荷說話:“二表嫂,我大嫂常說你的女紅很好,今日一見果然不假?!?/br> 新荷彎彎眸,雖然不是什么好話,倒也沒有以往的針鋒相對……只是不知道葉辰雪過來是干什么的。 “怎么不說話?我是真心夸贊你的?!比~辰雪抿了口茶。不得不承認,二表嫂這里的碧螺春味道真好,比馮家的茶葉好喝多了。 這人,說個話還必須讓人回她,真不是一般的霸道。 新荷搖頭,不冷不熱地:“我的女紅也不怎么樣,只是小時候在家母的逼迫下,不得已苦練的……” 葉辰雪聽她這樣說話,心里倒覺得親近了些,笑道:“你也被逼迫著學女紅嗎?”她突然有了同病相憐之感,繼續說道:“我母親這人你也是知道的,極其注重臉面和禮儀。為了把我教成合格的大家閨秀,她專門請了繡娘長駐家中,可惜我還是沒有學好……” 一說起這個,她便想起馮玉麟的母親來,心里便老大不高興??此粫舨靡路?,還專門給立了規矩……一屋子的姨娘、丫頭們都在,弄得她很沒有面子。 新荷見她臉色沉郁著,不知道怎么了,氣氛又尷尬,只得開口道:“這也沒什么,你想學的話,現在開始也不晚?!?/br> 葉辰雪卷翹的睫毛抖了抖,像是微笑了一下:“沒想到這些勸慰人的話會由你的口中說出來,我母親、大嫂她們都覺得我驕縱、頑劣,不怎么理我……” 話只說了一半,她閉了嘴,不再說了??偢械叫睦锊豢?。 新荷一向不喜歡探聽別人的隱私,此時見她不說了,便改了話題,推薦道:“這是小廚房新做的蘿卜糕、芙蓉卷,我覺得挺好吃,你嘗嘗?” 葉辰雪看了一眼小幾上擺著的青花瓷盤,拿起一塊芙蓉卷,嘗了一口,說道:“入口即化,是好東西?!?/br> “……喜歡的話,就多吃些?!毙潞晒嗔丝诩t棗茶,她這會是真餓了,一連吃了好幾塊蘿卜糕。 葉辰雪見她吃的香甜,忍不住也捏了塊蘿卜糕。她咬了一點,覺得味道一般,又放下了。 新荷也不在意,對著這樣的大小姐,不遠不近她是最好的方式。 有微風吹進屋里,帶著空氣里的熱汽,是夏天悶熱的味道。 第153章 這時候, 慧文走進來, 問道:“夫人, 午膳準備擺在哪里?” 新荷看了看外邊的天色,笑道:“這么快就正午了嗎?”沒等慧文回話,隨后就吩咐她:“……依舊擺在西次間吧?!?/br> 慧文點點頭, 出去交待了。 葉辰雪聽到‘午膳’兩字不以為然, 像是聽不到似的,也沒有表現出要離去的意思。 “二表嫂, 我還有些事情要請教你, 問完我就走, 你放心, 我不會賴你的午膳吃?!?/br> 新荷微笑頷首,咬了咬牙, 這大小姐的脾氣還真是一點都沒變……一樣的飛揚跋扈。 葉辰雪見她應了, 倒扭捏起來,生硬的開口:“我見二表嫂總是能討得祖母和母親、嬸母她們的歡心,就想知道有什么技巧沒有?”她說著話,臉色微微紅了。 新荷怔然,她沒想到會是這種問題……討好人是最難的活計, 她哪里有什么技巧。再說外祖母和舅母她們看見她開心, 并不一定是因為她本人, 更大的緣故在于四叔吧…… “怎么,你不想說?” “……倒不是不說,技巧什么的我也不大清楚?!毙潞煽嘈Φ溃骸暗珳睾凸郧傻娜? 大家都會喜歡吧?!?/br> “溫和、乖巧?”葉辰雪若有所思,這四個字和她完全不沾邊。不過二表嫂卻真的是這樣的人。 她想了一會,下了長塌往外走,難得說了一句謝謝。 新荷也跟著起身,要去送她,葉辰雪轉身攔住了,笑道:“你挺個大肚子不方便,就不要出來了……今個,我領你的情?!?/br> 語氣十分的和氣。 新荷也笑了笑,她確實坐的腰疼難受,便沒有推辭。 葉辰雪是風風火火的性子,腳步也快,幾下就消失在新荷的眼前。遠遠的都能聽到她和丫頭們說笑的聲音。 新荷長吁了口氣,大小姐脾氣變化的比六月的天氣還快,剛剛還一臉的不高興,這會子又笑起來了。 隔窗外的陽光雖然很大,但有微風吹著,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熱。 皇城內東閣正廳。 顧望舒正在和嚴涌說話。 “顧首輔,您讓咱家查的事情已經分明了。李隆這些年控制浙江布匹的手段層出不窮,斂錢財無數……他的侄子李榮在杭州當地也是一霸,人送綽號——變色龍,特別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br> “有證據嗎?”顧望舒眉頭一挑。 嚴涌一凜,拱手道:“暫時還沒有實質性的?!?/br> “李隆他一直在宮里生活,證據應該很好收集……你想辦法去和李隆套近乎,把他所有的渠道都摸清楚。對了,還有李榮。這叔侄倆的事情就由你去調查,一旦確鑿無疑,讓姚閣老遞折子過來……” 嚴涌應是,又說了皇上朱允成最近的飲食和學業。 顧望舒抿了口茶,交待她:“皇上的年紀尚幼,平常你們要多哄著他,恰當的玩耍也是可以的。他畢竟還是個童稚小兒,不能太嚴苛了?!?/br> “是,咱家記住了?!眹烙抗笆指孓o。他對新任首輔的辦事能力絲毫都不懷疑,先皇剛去世時政.局那么亂,他都能力挽狂瀾、穩定朝局……更別提這些小事了。只要顧望舒沒有造反的心思……這富貴榮華他是享用不盡了。 等嚴涌走遠了,顧望舒喚了江慎過來。 “……老太爺和老夫人的事情,屬下查清楚了。當年的滅門之禍李榮確實是主謀,還有秦尚書……”江慎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說出來。 顧望舒低頭給自己滿了盞茶,也不催促他。廡廊下偶爾有一兩個路過的宮人,都是極其小心慎重的,腳步聲很輕,很怕驚擾了各宮的主子,惹來殺身之禍。 江慎額頭上的汗水冒了出來,聲音放低了。他弄清楚整個事情的始末時,也被驚嚇住。依二爺的脾氣,對于秦家這樣的行為……肯定不會放過吧。那府里的夫人怎么辦,她還懷著二爺的孩子呢……但這是二爺血海深仇的私事,他又不得不說。二爺有知道和做決斷的權利。 “屬下打聽到原來老太爺和老夫人遇害的時候……李榮是主謀,秦尚書的三兒子秦朗是幫兇?!苯鞯暮韲蛋l緊,說話也斷斷續續的。 “……秦忠升為尚書后,杭州的絲綢生意就讓給秦朗來打理了。秦尚書有兩個兒子,老大是秦嶺、如今在翰林院任職,老三秦朗主要負責家族事務。當時,李榮以上供給宮里的杭稠要挾了秦朗,讓他幫忙陷害老太爺,說其長年不交商稅……還說都私藏了自己的腰包,然后把店鋪里的東西一搶而空,嘉興的店面也給封了。老太爺不甘欺辱,去找李榮理論……被攆了出來……再后來老太爺就出事了?!?/br> 江慎不敢抬頭,繼續說道:“這件事情和秦尚書沒有關系,秦朗他是一直瞞著家里人的……” 他揣測不到二爺的心情,心里也緊張,頭都低到胸口了。 二爺娶了夫人,相當于和仇人……在江慎看來,幫兇和主謀并沒有什么區別,或者更惡劣些。 顧望舒閉了閉眼,氣場凜冽,過了一會,開口道:“去幫我約一下秦朗吧,我想先和他見上一面?!?/br> 江慎拱手應是。 虎子在門外守著,見江慎滿頭大汗的出來,笑道:“江先生,你怎么這樣熱?” 江慎用袖子擦擦汗,他這哪里是熱啊,都是嚇的。他不好和虎子說什么,只笑笑道:“天氣太熱了?!?/br> “……是啊,太陽太大了?!辈徽f還好,一說虎子也覺得熱了。 “對了,二爺可能脾氣不大好,你待會進去時注意些?!苯魈嵝阉?。 虎子答應一聲,探頭探腦地往廳里瞧了一會,回頭和江慎說話時,發現人已經走遠了。 “……沒看出來,江先生一個文人,走路的速度還挺快?!彼洁洁爨斓卣f了一句。 第154章 秦朗被江慎請去同福酒樓的時候, 正在自家的別莊里和幾個生意上的朋友坐著閑聊。都是許久未見的, 話就多了些。 “哎, 我說秦老三,李榮前幾日讓人請你去浙江喝茶,你怎么不去?”身穿青灰色直綴的青年開口問他。 秦朗起身走到隔窗前, 看著遠處的風景, 沒說話。他身姿挺拔,穿著玉白襴衫, 和秦氏有些相像的容貌更偏硬朗些。 “我們都知道你心里煩李榮煩的厲害, 可是也不能太不給面子了……”那青年見他長久不語, 低嘆一聲。 秦朗冷淡開口:“他這人貪得無厭、不知收斂, 遲早會出事的。我不想和他走的太近?!?/br> 長相娃娃臉的,年紀看著更小些的青年剛要接話, 外面的小廝走了進來, 拱手行禮:“三爺,外面有人找您,說是表姑爺讓過來的?!?/br> “表姑爺?”秦朗劍眉微揚,家里還有這號人物,他怎么沒注意到……他愣了一瞬, 像是想起了什么, 和幾個朋友說了一聲, 跟隨小廝往別莊的入口走去。 江慎看到秦朗出來,笑著拱手:“見過秦三爺。在下是顧首輔派來的,想請您去喝酒?!?/br> 這天下還有幾個顧首輔? 秦朗驀然明白過來, 原來是荷姐兒的夫君,可不是表姑爺怎么的?不過顧首輔對秦家自稱表姑爺,雖是實際但也著實自歉了。 秦朗奇怪的是,顧望舒如何會想到見他?要單純敘敘交情,和父親不是更好嗎?他一個最不入流的商賈人士,見他又有什么事情? “……客氣了?!鼻乩使肮笆?,“你高姓?” 江慎笑道:“您抬舉了。免高姓江?!?/br> “江先生,你可知顧首輔喚在下是做什么事情?” 江慎搖搖頭,“在下不知?!闭f著話,帶頭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秦朗看問不出什么,只得笑著跟上。 兩人走進酒樓,顧望舒已經到了?;⒆釉跇窍碌戎?,見他們一過來,便領著去了二樓單間。 秦朗進門后,滿桌的酒菜已經擺好了。顧望舒端坐在圈椅上,自斟自飲。 江慎看人已經帶到了,便拱手退下,出來的時候把房門也掩上了。 “顧首輔讓在下過來,可是有事?”秦朗在一旁站了,按理說顧望舒在他面前是晚輩,他沒必要恭恭敬敬的。但心里奇怪的發憷感,讓他絲毫也不敢造次。 顧望舒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向他。眼前的男人三十多歲,很意氣風發,是俊朗的長相。 許久,他右手一伸,作了請坐的姿勢:“怎么,沒有事情就不能請舅舅過來吃飯了?” 秦朗坐下,笑著給顧望舒把酒滿上,開口道:“自然是可以?!?/br>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