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她還要做繡活時,碧水把東西收起來了,“夫人歇會吧,今兒太晚了?!?/br> 云玲、云朵聽見響動,也都趕過來了,勸道:“花圃里開了粉色的梔子花,顏色很漂亮,夫人去看看吧?!?/br> 新荷被她們左一句右一句地繞,只好起身往花圃的方向去。她輕微地扭了扭腰,左右晃動幾下脖頸兒……坐的久了,哪哪都不舒坦。 除了梔子花,花圃里其他的花也都盛開了。月季花開的最多也最鮮艷,一共有三種顏色,黃色、粉色、朱紅。 新荷剪了一些黃色的月季花苞,用花瓶裝了,讓丫頭送進顧望舒的書房?;ㄆ坷镅b的是井冒溫水,一夜的功夫,花苞就會盛開成花朵。 第124章 西次間的燭火點亮了, 四叔還沒有回來。 新荷站在廡廊下看著滿庭院的紅燈籠, 發一會呆, 進了屋。 茉莉長塌上放著簸籮,里面有她繡了一半的紅肚兜。很軟滑的布料,她微笑起來, 心也跟著柔軟了。等孩子生下來, 她估計就更忙了。孩子的小衣、小襖、鞋子都得做……聽說孩子見風就長個,竄的快著呢。 云朵走進來, 問她晚膳擺在哪里。新荷讓再等一會, 她想等四叔回來一起用膳。 云朵沒吭聲, 招手讓小丫頭端了碗烏雞湯過來, 讓她先喝一點。 屋外傳來了說話聲,模模糊糊地聽不真切, 好像是虎子在打聽些什么…… 四叔回來了? 新荷心里一喜, 讓云朵去喚虎子進來。 虎子一進門,“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可是四叔出了什么事情?”新荷覺得不對,她起身往虎子的身邊走去。 云玲及時扶住了她,這才發現她全身都在哆嗦,“夫人, 你腹中還有孩子呢, 不能激動的?!?/br> 虎子聞言抬頭去看她, 也被嚇住了,夫人臉色蠟白了。他“咚咚”地磕頭:“夫人……您別急。主子沒什么大事,就是下午陪皇上外出狩獵時, 替皇上擋住狼的攻擊……” 替皇上擋了狼的攻擊! 新荷頭轟的一下,這還叫沒什么大事……他一個內閣首輔好端端的怎么會外出狩獵?又碰巧替皇上擋狼。一切都透露著怪異……她抬步就往外走,“四叔呢?他在哪里?”平常,只有兩人獨處的時候,她才會喊他四叔?,F在卻顧不得這些了。 “夫人,您別擔心。主子的傷處已經由太醫包扎過了……” 新荷急了,打斷他:“我問你,他人在哪里?” “在前院?!?/br> “夫人,您跑不得啊?!睅讉€大丫頭在后面小跑去追她。云玲更是緊緊地攙著她,就怕一個不小心,摔倒了…… 「松柏堂」內外,燈火通明。葉家的幾位舅舅以及幾位表兄弟都在,顧望舒在里間的羅漢床上躺著。 新荷往里面走,被葉辰宇發現了,他皺眉走了過去:“二表嫂怎么過來了?” 葉瑾澤正在和一個穿道袍的老者說話,“顧閣老還有些低燒,您看再加些什么藥……我馬上安排人去熬?!?/br> 這位老者新荷是認識的,姓凌。以前去新府給她診治過,是葉老將軍請來葉府常住的老御醫。 “四叔還沒有醒嗎?”她問道。 葉辰宇看她眼眶紅著,輕微點了頭。 新荷和葉辰宇說話:“我想去看看他?!?/br> 葉瑾瑜和新荷也算是熟識了,他勸道:“你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舒哥兒醒來看見你這樣,心里一定難受。要不,你先回去等著……等舒哥兒醒了,我讓人去通知你?!?/br> “三舅,我想去看他?!毙潞傻氖帜_都冰涼了,看他們這樣的架勢,四叔是兇多吉少了……她不敢想象沒有四叔的日子。她第一次發現,她是那么的依賴他!她才懷了他的孩子,四叔就要出意外了嗎?不可能的,一定不會的。 葉瑾瑜看她的表情也于心不忍,但是一想到大外甥前胸后背處深深的狼爪印跡……他的臉就緊繃下來:“虎子,送她回去?!?/br> “三舅?!毙潞晒蛳铝?,眼淚奪眶而出:“我想去看看四叔……就看一眼?!?/br> “父親?!比~辰宇喊了一聲葉瑾瑜,示意云朵她們把新荷攙起來,他低聲道:“我領你進去?!?/br> “宇哥兒?!比~瑾澤警告道,他知道新荷對于大外甥的重要性。正是如此,這個時候更不能讓她見了。大外甥的傷勢太重了……血rou模糊的,再把她嚇壞了。 “她有身孕了,受不得郁郁傷懷?!比~辰宇毫不退讓。 葉瑾澤看了一眼葉瑾瑜,兄弟倆都沒說話,卻是各讓了一步。對于一位孕婦,他們說不出什么嚴厲斥責的話……想見就讓她見一面吧。大外甥還在昏睡著,被子蓋的嚴嚴實實的,應該也看不出什么。 葉辰宇徑直領著新荷進了里間。 顧望舒躺在羅漢床上,雙眼緊閉著,還沒有醒來。厚重的被子蓋在他的身上,臉色卻是蒼白的,看起來像是極冷…… 新荷慢慢地走過去,拉了杌子坐在他的床頭。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她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臉,顫抖了半響,只抓住了他放在被褥外的手。 云朵、云玲見夫人如此,背過臉去,眼圈也紅了。 “四叔,我來了?!毙潞傻吐暫退f話:“……你趕緊醒過來好不好?看我一眼,我好害怕……”她哽咽起來,話都說不好了。 顧望舒的手很修長,指尖瑩白。他喜歡牽她的手,然后緊緊地包裹住,很溫熱,給人很安全的感覺?,F在卻是冷冰冰的。 新荷看了顧望舒好久……哭的難以自制。每次用膳,四叔都是先服侍她,挑魚刺,剔雞rou……等她吃飽了他再吃飯,津津有味的。她一直想不明白,殘湯剩飯的、還有什么好吃呢? 新荷有點責怪自己了,作為一個妻子她都沒有盡到本分……反而是四叔遷就她更多一點。衣食住行,都為她想到了。甚至連葉老太太那里他都叮囑了,說她年紀小,讓多體諒……就怕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委屈。 他把她當孩子一樣的寵著。 人都是這樣的,一旦開始依賴一個人,就很怕失去。很怕沒人再寵自己了,沒人再事事細致地照顧自己。 新荷哭的又委屈又愧疚,肩膀處微微顫動。 葉辰宇轉身看向窗外,今晚沒有月亮,連星星都沒有。除了有燭火的地方,其余都是暗黑一片。像人的心一樣。二表哥有功夫在身,還有暗衛跟著,想傷他是難上加難。除非是有人提前算計好了! 第125章 “哭什么?我沒事……”顧望舒睜開眼, 聲音還很吃力。 新荷愣愣地抬眼看他, 眼淚還掛在睫毛處, 無辜又可憐。 顧望舒微一使力,握緊了她的手。撐著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 新荷不知怎么的, 看見他醒來卻更委屈了, 眼睛不眨地直盯著他,淚珠成雙成對的往下落。 顧望舒嘆息一聲, 把她摟在懷里, 小聲哄她:“荷兒, 別再哭了。我真的沒事……” 葉辰宇見狀, 揮揮手,屋內的眾人都退出去了。 新荷緊緊地抱住他的腰, 一句話都不說。她惱恨他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前胸后背處纏了那么厚的繃帶, 不用想也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急…… “荷兒,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顧望舒心里直發軟。無聲的啜泣比哭喊更讓人揪心。 小妻子的身子偎依著他不停地抽動,好像很依賴他卻又倔強的不肯開口。顧望舒拍拍她的后背,低聲下氣地:“……你不和我說話, 我心口處都好疼……” 新荷摸了一把眼淚, 從他懷里掙扎著出來, 道:“你既然醒了,不如我去喊凌大夫進來看看?”說話間,她就要往外走。 “荷兒……”顧望舒“嘶”的一聲, 頭上的汗沁出來了。他著急要下床,撕裂傷口了。 新荷咬著牙站在他面前,淚眼婆娑:“你這是干什么?顧閣老忠君愛國,赤膽忠心,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顧及……” 顧望舒閉了閉眼,搖頭。 “既然如此,那我和孩兒的命,你更不用顧及了……”新荷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如若有一天你真的死了!我就獨自帶著孩兒走的遠遠的,一次都不會想起你?!?/br> “你敢!”顧望舒氣血上涌,“……過來?!边@次受傷是個意外,他完全沒有料到。北郊的皇家園林怎么會有猛獸混進去?看朱瞻宣的模樣也是驚嚇不小…… 要不是他在前面擋了這一下,事件牽扯的就是弒君了。 新荷回頭看他,前胸的繃帶上都滲出了血跡,她不是故意要氣他的,心里真是氣不過。這時候卻忍不住鼻子一酸:“四叔,我不知道別人都是怎么活的……可是我離了你,是活不下去的。你得好好活著。咱們都得好好活著,看著孩兒長大成人,娶妻生子?!?/br> 她泣不成聲。 顧望舒聲音沙?。骸啊掖饝?。以后會好好的照顧自己,再也不受傷了?!?/br> 新荷看了他良久,像是在判定他說話的真實度。最后才走近,偎依在他懷里。她真的不能失去這個男人。 他現在比她的命都重要了。 顧望舒去親她的額頭。小妻子小小的人兒,脾氣卻大的很。不過,知道她這么的在乎他、依賴他,他的心里也滿足了。 新荷服侍他躺好,去外面喊凌太醫進來,他的傷口需要重新包扎…… 和凌太醫一同進來的還有葉瑾澤。 顧望舒看了一眼葉瑾澤,和他說話:“明日應該會有很多官員過來,我不大方便,舅舅幫忙應付一下吧?!?/br> 葉瑾澤點頭。 顧望舒又說道:“如果趙章德過來,一定要留住他。前些日子,我約過他,他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葉瑾澤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讓大外甥不用擔心。 這事情要是真和趙家有關系,那就好辦了。只刺殺皇上這一條罪,就夠滅九族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瞻宣竟然意外的來了顧宅。 他身穿玄色的便服,由首領太監嚴涌跟著,大踏步邁進了「松柏堂」,隨身的護衛也進了屋。朱瞻宣進了書房,顧望舒要起身迎他。 朱瞻宣擺擺手:“你多番救朕的性命,如今又身受重傷,躺下歇著吧?!?/br> 虎子搬了太師椅過來,又奉上碧螺春。朱瞻宣問他,“愛卿的身體,可好些了?” 顧望舒倚著迎枕坐在床頭,恭謹地開口:“微臣已經好多了,多謝皇上關心?!?/br> 朱瞻宣說:“太子說你講的《論語》有趣、易懂,他很喜歡。昨晚還給朕背了<雍也>……” 他抿了一口茶,“顧愛卿學問淵博,太子交給你,朕也放心?!彼哪抗饪聪虬缸郎蠑[放的汝窯天青釉面花觚,里面插著盛開的黃色月季,很明媚的顏色,“你好好養病,內閣也少不了你?!?/br> 顧望舒道:“這是微臣應該做的?!?/br> “……這次的事情,朕會徹查到底。不讓顧愛卿傷的不明不白?!敝煺靶麛[手讓嚴涌把帶的補品留下了。他也想看看,到底是要刺殺皇上。 顧望舒謝過,讓虎子送朱瞻宣出門。 葉瑾澤得了消息,匆匆趕過來時,朱瞻宣已經出了第二進院落,他只看到了背影。過堂風吹過來,他脊梁骨都是冷的。 天空一碧如洗。清晨的陽光在東方升起,溫暖又不刺目。 秦氏吃過早膳后,從秦府出來,馬車已經在門口恭候了。 秦老夫人拉著女孩兒的手,一直送到大門口,開口道:“欣姐兒,母親年紀大了,管不得什么事了?!彼nD了下,又說:“你們這些兄弟姐妹里,我最擔心的就是你,性子太軟弱了。以后,該強硬的時候就要強硬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