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眼淚流的太多,新荷看他的身影都模糊了,“就是不許這樣說?!?/br> 她覺得他今晚的問題特別多,很疑惑又很敏感的,非要從她這里知道答案。 小姑娘從生下來就被眾人寵著,從未受過這樣的苦,小臉哭得通紅,就連額頭都冒了汗。 顧望舒俊眉緊皺,他看不得她這樣委屈。 即使這委屈是他給的。他也不允許。 顧望舒松開她的手,輕柔的把她抱在了懷里,簡直要嘆氣了:“乖,不哭了。是四叔的錯,不該這樣逼問你,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吧?!贝蟛涣?,以后再想其他的辦法。 他不說話還好,這樣一說,新荷哭得更厲害了,小胳膊摟著他的脖頸兒,委屈的直打嗝。 顧望舒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撫她后背,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四叔……我不許你死,不許。你要是不想娶妻子,就不娶好了……我會陪著你。會一直陪著你的?!?/br> “你要是死了……不,你要是還敢受傷……我就再也不和你說話了,就像剛才進門的時候一樣?!?/br> 小姑娘竟然抽噎著和他談條件,語無倫次的且還帶著威脅。青年的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了,又是苦澀又是酸甜…… 若是,她真的一輩子都不理他,那日子就真的了無生趣了。 顧望舒知道剛才太折磨她了,便低聲哄道:“好,四叔不死。四叔也不再受傷?!?/br> 新德澤和葉三爺一起回到“合歡堂”時,就看到小姑娘像鵪鶉一樣,偎依著顧望舒睡著了。 新德澤咳嗽一聲,上前一步,去叫醒女孩兒:“荷姐兒,天晚了,咱們要回去了?!?/br> 新荷哭鬧了一大陣,正疲倦著,這時候有人來打擾,她便惱了,小爪子“啪”的一聲扇在了顧望舒的左臉上,嘟囔道:“不要吵!” 新德澤的臉色刷就白了,打人不打臉,何況還是打顧閣老的臉…… 飽受驚嚇的不只是他…… 葉瑾瑜也愣住了,讓他發愣的不單是小姑娘扇了大外甥一巴掌,而是大外甥被扇了以后、還低聲下氣地哄小姑娘繼續睡覺。 這真的是那個出入刑部監牢、頻繁如家常便飯、一身血.腥味的顧望舒? “那啥,大外甥,新侍郎要回去了……”葉瑾瑜試著開口。 顧望舒看了一眼懷里的小姑娘,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建議道:“時間太晚了,不如三舅安排大哥就近在府里住下,明早也方便一同上朝?!?/br> “再說,走夜路也不大安全……” 葉瑾瑜一噎,堂堂京都、天子腳下,還真沒聽說過、有人膽子大到敢劫持朝廷命館…… 第69章 “不妨事, 新府距這里也就半個時辰的路, 一會就到了?!毙碌聺捎X得氣氛有些詭異, 笑著說道。 葉瑾瑜看了大外甥一眼,“……那好,我待會讓府里的親衛護送新侍郎?!?/br> 新德澤拱手道謝。 他們說了這么多話, 又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新荷早醒了,微閉著眼聽他們交談。父親的意思很明顯了, 他不想在葉府過夜。 “四叔, 你好好養傷, 我明天再來看你?!彼犻_眼、輕手輕腳的從顧望舒懷里出來, 下了床,笑瞇瞇地。 顧望舒揉了揉她的額發, 答應了:“好?!?/br> 馬車上, 新德澤看女孩兒呵欠連天,心疼道:“坐過來點,依靠著為父先睡一會?!?/br> 新荷點點頭,往父親的方向挪了挪,靠在他的肩頭。 女孩兒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新德澤便知她睡熟了, 動作小心的把馬車里備用的披風取過來, 蓋在她身上。 夜深了,彎彎的月牙垂在天邊,散發著朦朧的清暉。 七月已經過半, 迎來了一年中最熱的時期——大暑。 次日醒來時,天色很陰沉,也悶熱的厲害……這一般是大暴雨的前奏。 新荷吃過早膳后,去“德惠苑”給母親請安。恰巧幾個姨娘也在,秦氏正在訓話,見女孩兒進來,就揮手讓她們退下了。 “沒睡好嗎?怎么眼睛都紅腫了?”秦氏拉了女孩兒的手,往塌上坐了。昨夜子時左右,夫君才回了府里,那時候她都睡下了,便也沒去見女孩兒。 “有紅腫嗎?”新荷喚丫頭去拿母親妝臺上的珠翠白玉鑲嵌小手鏡,她左右照了,俏皮說道:“大概是睡覺太多了,睡腫了?!逼鋵?,是她昨天見到四叔,哭太多了。 秦氏被逗笑了,點了點她額頭,問道:“你昨天去看你四叔,他傷勢怎么樣了?” 新荷想起四叔胸前纏的厚厚繃帶,臉上的笑意淡了:“傷勢挺重的,在右胸口?!?/br> 秦氏嘆了口氣,在那種混亂的場合,能保下命就很不錯了。 “母親,我想去陪陪四叔?!毙潞蓚壬矸谇厥系南ドw上,輕聲說道。經過昨晚之后,她對四叔的認知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他看起來那么孤獨……她想去多陪伴他。 秦氏撫摸著女孩兒的發絲,說道:“我知道,你們叔侄倆素來親厚,不避諱男女??墒?,架不住旁人的七嘴八舌……鎮國將軍府是世家貴族,和咱們這種人家是不一樣的。人多口雜不說,去的次數多了,人家總會以為我們是攀附權貴……” 母親說了這么多,新荷卻只聽進去一句話,「男女有別……」。 她從未這樣想過,也一直當他是長輩、是四叔……此時,卻因為母親的話,心里有了些不一樣的悸動。 秦氏看女孩兒發呆,終究是心疼她,感慨一聲:“也罷,你都去了這幾次了,不短這一回。我看四弟對你也是極其上心的,以他的秉性、手段,斷不會讓人欺負了你?!?/br> “但是我兒,有一點你要記住,你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親近你四叔了……” 新荷怔了好一會,才“嗯”了一聲,答應下來。 秦氏吩咐丫頭們去準備馬車,她親自給女孩兒梳妝打扮。這世道向來都是先敬羅衣再敬人的。女孩兒這樣素簡,出去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秦氏扶著采風的手,一直送女孩兒到府門外,看著她上了馬車,轉頭吩咐云朵、云玲,“好好照顧著大小姐,萬不可出什么差子?!?/br> “是,奴婢遵命?!眱蓚€大丫頭屈身行禮,答應著也上了馬車。 “合歡堂”庭院里,此刻正在下雨,到處都是陰沉沉的,好似天黑了一般。 燭火把西次間映照的很亮,顧望舒倚在床頭坐了,手里拿著一本《詩經》。有一段詩句是這樣寫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顾肓松?,眼前浮現的是小姑娘清秀、柔媚的模樣。 外面下了這么大的雨,她今天怕是來不成了。也許,她昨晚的話本來也就是措辭,是他認真了。 青年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他翻開第一頁,去看「子衿」。 庭院里突然就熱鬧起來,像是好幾個人說話的聲音,顧望舒剛要抬頭去看。 新荷卻已經快步走進了西次間,“四叔?!?/br> 她俏生生地站在不遠處,像是他的一場夢境。 “荷姐兒……” 馬車里雖然準備著油紙傘,但是雨這么大,她從府門口走過來,衣角不免就淋濕了……新荷覺得四叔的表情有些奇怪,便搬了錦繡緞面杌子坐在他床前。 虎子從小就跟著顧望舒,大約知道了他的心意。一開始不免會有些驚駭,但是時間一久,他認為主子和大小姐配在一起也不錯……名義上的叔侄算不得什么,男子大女子幾歲也很常見……最主要的,以主子對大小姐的寵愛,大小姐要是嫁進來,應該會掉到蜜罐里吧。 想到這里,他笑著對云朵、云玲說道:“花廳晾好了茶,兩位姑娘要不要去喝一杯?” 新荷起身去幫四叔拿糕點,聞言也笑了:“……你們去歇息吧,這里不用人伺候?!?/br> 云朵笑著看了云玲一眼,揶揄道:“走吧?!?/br> 新荷望了三人的背影一會,才轉身和顧望舒說話,“四叔,一直看書會不會很累?”反正,她前世、今生都不喜歡讀書,要不是母親強迫,她估計連字都認不全。 小姑娘對詩書一臉的深惡痛絕,青年被逗笑了,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左臉頰,“不累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你把它當成一種樂趣或享受就好了?!?/br> 新荷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以前四叔也愛揉她額發,捏她臉頰……那時候都不覺得有什么關系,怎么現在會臉紅心跳了。 她真是瘋了!這個人是她四叔啊。 顧望舒一直注意著她,看她被自己碰觸便往后退,以為是厭惡……眼神便暗了暗。 屋里靜極了,沒人說話。 新荷有點尷尬,她把手里端著的一盤糕點遞過去:“四叔,吃點這個……” 顧望舒向來是個冷靜、自持的人,平時話也不多。在小姑娘面前,倒是能多說幾句。他看她似乎在排斥他,心情便不好了。 “四叔,你是不是不方便?”新荷看他左手拿著詩書,右胸口又受了傷,干脆拿起一塊栗子糕喂到他嘴邊。 小姑娘的手指瑩白、細長,顧望舒像是被蠱惑了,他張嘴去吃糕點,不留神就含.住了她的指尖。 新荷手一抖,低頭坐在杌子上,耳根都紅了。 她這反應太反常了,和昨晚簡直判若兩人。青年眼睛微瞇,勉強把嘴里的糕點吃下去,不動聲色地審視她。 小姑娘如此敏.感又不自然,難道是開竅了……這個認知讓顧望舒即歡喜又恐懼。歡喜的是——她終于開始正視自己的內心??謶值氖恰滤男睦锔揪蜎]有他。 “荷姐兒?!彼p聲喚她。 新荷正愣愣的發呆,覺得指尖都熱的快冒火了,此時又聽到四叔的聲音,猶如驚弓之鳥,身子下意識一仰,“咚”的一聲,從杌子上仰面朝天摔了下去,糕點也撒了一地。 顧望舒閉了閉眼,確定自己的判斷準確無疑了。他很好奇,這短短的一夜,是誰和她說什么了? “四叔……怎么了?”新荷爬起來,遠遠地站在一邊。 “你過來?!?/br> 小姑娘“哦”了一聲,拖拖拉拉的往床前走。 短短的一段距離,新荷走了好久。 “你站那么遠,我說話能聽到嗎?”顧望舒看著站在床尾的小姑娘,自嘲一笑,“難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 無論他怎么說,新荷只低了頭,不吭聲。 顧望舒看了她一會,秀致如玉的側臉很沉默,連自嘲的笑都沒有了。 “你這是,不打算理我了嗎?” “……” 顧望舒掙扎著從床上下來,扶著床沿走到她身邊,把小姑娘整個人都攏在了自己懷里,語氣誘哄道:“荷姐兒乖,別鬧脾氣,告訴四叔你怎么了?” “四叔?!毙潞扇矶冀┯擦?,四叔這樣問她,要她怎么說呢……總不能說自己,好像對他產生了除親情以外的,別的什么吧…… 那人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再沒說話。新荷卻明顯感覺到他有些不高興。 她一直被他摟著,身體更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