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出了府門,葉瑾瑜讓小廝和仆從退后,他和身后的顧望舒說話。 “你可知,我是誰?” “輔國將軍葉瑾瑜?!鄙倌甑穆曇艉芾淠?。 葉瑾瑜望著和自己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少年,低聲笑了:“是,你說得不錯。但同時我也是你三舅,你母親是我嫡親的meimei?!?/br> “我聽聞你在新家過得不怎么好,便先過來看看。你外祖父和家里人都不知道?!?/br> 他也不管少年到底有沒有聽他說話,繼續開口:“前些時日,一個老翁拿著你母親的玉佩找到葉家……我們才知道你的下落?!?/br> “本來想著,先私下里見一見,沒想到你拒絕了?!?/br> “我讓人調查新家時,才知道你的遭遇……” 顧望舒想起剛才,小姑娘犯困時趴在他肩頭,十分依賴的模樣,俊眉便皺了皺:“葉將軍說笑了,我在新家活得很好,不勞掛念?!闭f著話,竟是轉身要走。 “站住,你在怪我們?”葉瑾瑜雖是詢問,語氣卻很肯定。 少年自嘲道:“葉將軍多慮了?!?/br> “我從你的眼神里,能看出來你并不甘心居于新家……回葉家吧……我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br> 葉瑾瑜說道:“你也別有心結,當年的事情太復雜了……顧家出事后,我們也暗地里查詢了很久,始終找不到你的下落?!?/br> “一度以為你死了……” “……你外祖母是真心的疼你,聽聞你還活著,日夜念叨,想把你接到身邊?!?/br> 顧望舒腳步頓了頓,頭也沒回,進了新府。 “凌雅閣”里,宴席已經撤了,人也都散了,書房里很冷清。只有兄弟二人坐著喝茶談心。 新德育抬頭和自己的大哥說話,“我看葉瑾瑜和四弟之間必有牽絆,別的不說,就只看兩人外貌,就有五分相似?!?/br> 新德澤本來也沒怎么在意,聽他這樣說,想了一會,也覺得蹊蹺,“你的意思是……顧望舒和葉家是親戚或者有更深刻的關系……”說完話,又覺得不可思議。 “或許吧,他畢竟是父親從外面領養回來的孩子?!毙碌掠櫫税櫭迹骸拔矣X得大哥應該去找一趟母親,說不定她還能知道點內情?!?/br> “也好,我明日抽時間去一趟「念慈苑」?!毙碌聺擅蛄丝诓?,“我今日確實是昏了頭,竟然沒注意到這層,多謝二弟提醒?!?/br> 新德育擺擺手:“自家人,不講究這個?!?/br> 第39章 顧望舒回了“青亭居”后, 臉色就一直不好, 虎子沏了熱茶端給他:“主子, 喝一點吧,夜里寒氣太大了,暖暖身子?!?/br> 他沒說話, 擺擺手讓虎子下去, 他想自己靜一靜。 葉瑾瑜的話一字一句都印在腦海里。他說得對,自己想要往上爬, 的確需要強大的葉家做靠山。 可是, 他要是走了, 荷姐兒呢?她是新家嫡出的大小姐, 只能也只會待在新家吧。 短短兩個多月的相處,她幫了他實在是太多。第一次偷偷摸摸地幫他請醫生, 第一次讓丫頭給她送糕點, 第一次給他折茉莉花,第一次情愿替他挨打……這么多的第一次,加起來幾乎填滿了他十四年里所缺少的所有溫暖。 她是他陰暗生活里的唯一光亮。 顧望舒看著跳動的燭火出神。如果他離開新家,大概就見不到她了吧。心似乎被針扎了一下。 第二天,新明宣心里記掛著二弟的話, 推說有事, 早早的便從衙門回來了。他先去了趟“德惠苑”, 讓秦氏準備了好幾樣新老太太愛吃的糕點,然后往“念慈苑”走。 到地方之后,還是一樣被拒攔在門外。他讓守門的小廝把食盒遞進去, 并捎一句話,說要緊的事求見老太太,如若老太太不肯見,他就在門外長跪不起。 一盞茶的功夫,張嚒嚒打開門走了出來,她看了眼跪在臺階上的新德澤,無奈說道:“大老爺,里面請吧。老太太讓您進去?!?/br> “念慈苑”內靜悄悄的,偶爾有幾聲老人的嘆息和哀泣。 當最后一縷夕陽從天邊降落時,新德澤領著仆人從“念慈苑”走了出來,他腳步很急,進了書房就把自己的護衛楊臨叫了進來。 “你去查一查,看看十幾年前京都有沒有一個叫葉蓮的女人?最主要的是,把她的身世背景都弄清楚?!彼吐暦愿篮?,又加了一句:“暗地里去做這些事,速度要快?!?/br> “是,大老爺?!?/br> 楊臨躬身行禮,然后退了出去。 新德澤坐在圈椅上,無意識地想著剛才母親說過的話,她只知道顧望舒的生母是葉蓮,卻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鎮國將軍府的女兒。 如果不是,那還好說,等顧望舒考取功名之后,再幫他娶一門親事,共同支應新家門庭。 如果是,麻煩可就大了……鎮國將軍府的外孫在新家受盡折磨……一想到這,他頭上的汗珠就冒了出來。 和葉家做對頭,新家還能在朝堂上立足嗎? “老爺,「梨香居」的丫頭來了,說是李姨娘親手做了幾樣你最喜歡吃的小菜,請你過去用晚膳?!毙P敲門走了進來。 新德澤正在胡思亂想著,聽他這樣說心更煩了:“滾出去,什么眼力見,看不見我正在思考事情嗎?吃什么飯,天天就想著吃吃吃,讓她自己吃去?!?/br> “沒規矩,一個妾室竟然敢讓丫頭隨意來「凌雅閣」這種地方?攆走?!?/br> 小廝點頭答應著,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他從來沒見過老爺發這么大的脾氣。不是說,李姨娘是府里最得寵的嗎?看這樣子估計都是不實的流言吧。 李畫屏特意描了眉毛,涂了胭脂,就等著新德澤過來呢,沒想到卻等來丫頭這樣的一番話。頓時,氣得手指都顫抖起來,聲音也變了,罵道:“肯定是你這小蹄子嘴舌笨拙,不會說話……” “老爺素來體貼心疼我,從來都沒有一句重話,怎么會突然這樣子罵人。春紅呢,她去哪里了?去請大老爺這件事怎么她不去,倒指使你這小蹄子了?!?/br> 那丫頭見姨娘說話如此難聽,眼淚都流了出來,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春紅jiejie在后院看著火爐,親自給姨娘熬藥呢……” “滾滾滾!哭得心煩意亂的,平白添晦氣?!?/br> 李畫屏讓院里掃地的婆子進來,把西次間的飯菜都撤了,自己坐在羅漢床上發呆。她最近和二房走動頻繁,雖然見到李氏的時候很少,她的大丫頭年兒卻是經常過來的。每次都是帶著禮品和補品,有時候也會是首飾。 一切看起來都是按照最初預想的模式在走……不,甚至比預想的還要再好一點。唯一郁悶的就是,孩子還沒懷上,藥都不停勁的吃了幾劑了,仍然沒什么動靜。 春紅進來時看到屋里連燭火都沒點,以為她睡了,低聲道:“姨娘,藥熬好了……” “我不喝了,反正也沒什么用?!?/br> 驟然聽到說話聲,春紅嚇了一跳,摸索著把蠟燭點了,把藥端到她面前,“喝吧,說不準這次喝完就成了……” 李畫屏雖然嘴上嘟囔,可是喝了這么多藥下去,現在停了,心里反而有些不甘心,她不得已,只得捏著鼻子把藥灌到了肚里。 “姨娘……”春紅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好好說話?!?/br> “你頭風都犯了這么久,也該去給大太太請安了。今個白天,奴婢去大膳房拿東西時,在路上碰到她房里的大丫頭采月,還被問起你的事情?!?/br> “說是大太太關心你的身體,要讓府里的劉大夫來給你診治診治?!?/br> 李畫屏撇嘴道:“她說這話,我可是不信的,秦氏會這么好心?” “姨娘,你信不信都不要緊,她是正經的大房太太……咱們是該給她請安的。你也見過二太太房里的趙姨娘吧,她過的是什么日子?!?/br> “比著二太太,咱們大太太實在是好的了?!?/br> “她秉性敦厚,不愛拿捏人,你看孫姨娘的日子就知道了……” 李畫屏半天沒說話,她知道春紅說的這些都是為她好,也都有道理,可就是不愿意去。 “姨娘……你想過沒有,如果你這不敬正房的姿態傳到大老爺的耳朵里,他會怎么想?” “如果是大太太吹的枕邊風呢?!贝杭t繼續道。 第40章 李畫屏抬頭去看春紅, 才發現她雖然同自己說話, 眼睛卻是瞅著地面。她心里莫名就有些不舒服, “你出去吧,這些話我都記心里了?!?/br> 陣陣北風刮到屋里,燭火左右飄蕩。春紅走過去, 把窗子關了, 屈身行禮:“已經深夜了,姨娘早些歇息?!?/br> 看著大丫頭離去的背影, 李畫屏陷入了沉思。要論春紅對她是否忠心這件事, 她深信不疑。 那天夜里, 李畫屏獨自想了好久才睡去。幾天后, 她果然早早便起了,卯時剛過, 就領著丫頭站在“德惠苑”門前, 等著給秦氏請安。 她恭順了很多,一直低眉順眼地站著,搬杌子來都不坐了。 李姨娘如此這般,倒是讓秦氏吃了一驚,心里不免犯嘀咕, 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管李畫屏表現的如何溫柔小意, 新德澤都沒再去“梨香居”。并不是他真的不喜愛李姨娘了, 而是整個后院他都沒去。楊臨最近帶回來的消息,讓他如坐針氈、食不下咽。 葉蓮確實是鎮國將軍府的四小姐,當年雖說出了些意外, 讓葉至勝一怒之下逐出家門。但是,那畢竟是人家的嫡親女兒,心里早后悔了也不一定。更別說,現在女兒去了,留下一個形單影只的外孫。 新德澤本來還一直想不通,為什么葉瑾瑜會突然來訪新家?為何他和顧望舒的容貌如此相似?宴席上他看似對自己溫和有禮,實則言語犀利……這一切的一切,現在看來都是有跡可循的…… 他長嘆一口氣,這下可怎么辦?顧望舒在新家遭受的那些苦難……葉家估計也都知道了。 這下真的捅婁子了。 心里藏著事,處理起公務來就頗有些心不在焉,一連批錯了幾處公文后,新德澤以身體不舒服為理由,告假回去了。 他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新府的成衣鋪找二弟商量。 新德育正在上房和幾個布匹鋪子的老板議事,說是冬天到了,讓大家多進些綢緞的料子……正說著話呢,小廝推門走了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好,今日就先議到這里,有勞各位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咱們回見?!彼f著話便站了起來,拱手行禮。 幾人也連忙回禮,然后紛紛告辭。 片刻后,新德澤在小廝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大哥,先喝點茶水?!毙碌掠沽吮F觀音遞給他,問道:“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是發生了什么急事嗎?” 新德澤接過茶杯,喝了幾口,擺了擺手,示意屋里的小廝和護衛退出去。然后,親自關了房門才開口:“四弟的身世有下落了?!?/br> “二弟猜的果然不錯,葉瑾瑜是他的親舅舅?!?/br> 新德育俊眉緊皺,“素來聽聞,葉家的人是最護犢子的……” “……要不,我們帶著顧望舒直接登門去葉家拜訪?!毙碌聺捎行┆q豫。 “大哥,不能這么做。這樣一來就更顯得我們被動了。如果葉家以為我們早就知道顧望舒是葉家的外甥、還對他如此苛刻……豈不是更要惱了?!?/br> 男人站在窗口往外看:“我左右想了一上午,也沒有什么好點子,便想著來找你計劃一下?!?/br> 兩兄弟長得其實很像,特別是皺起眉頭來,看著像是一奶同胞似的。 大抵是新德育從小在新老太太面前養大,經常和新德澤在一起,時間一久,表情動作彼此模仿的緣故吧。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四弟這次能從柴房搬出來,是荷姐兒幫了大忙的?!毙碌掠肓艘粫?,說道:“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