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又一聲交疊在一起的話語插入清空的內心，而無法阻隔這些聲音的她只能喃喃自語著“不是這樣的”的話語，妄圖通過這無力至極的話語拯救自己。

    但終究不過是畫地為牢而已，在四面八方的言語攻擊中，清空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厭棄與懷疑之中。

    就在清空甚至開始想要將屬于原本的東方青空的人生還回去的時候，垂著頭的她并沒有發現自己周圍的黑暗再無聲的流動著，本來還夾雜了些許灰色的黑暗在繞著清空旋轉并且流動的過程中，一點點的變得更黑了。

    有黑色的霧氣從清空的裙底開始，漸次往上攀爬著，妄圖將清空整個人吞噬殆盡。

    有黑色的霧氣在清空身后匯聚，并逐漸組成一個黑色的人形影子，黑影漸漸靠近清空，并在將要觸碰到清空的時候，黑影擁有了一張人臉，那是一張和清空一模一樣的臉。

    只有臉，余下的身體仍舊是黑影的存在自上而下的覆蓋住清空，一點一點的啃咬著清空，將其吞入腹中，而黑影吞吃了清空的部位都在影子上顯現出來。

    隨著吞吃清空，黑影一點一點的擁有真正的人形，等到黑影變成了清空之后，清空也將不復存在。

    此時的清空一無所覺，仍舊抱著雙膝喃喃自語著，并未發現自己的半個身軀已經被攀爬在背上的黑影吞噬。

    ……

    當玄玨收到清衍的傳信，自落雪峰頂趕到弟子院時，推開房門的她就看到四/肢/交/纏著的清衍和清空。

    站在門口，手還放在門扉上的玄玨有些遲疑。

    總覺得自己到來的時機不太對的樣子。

    正在玄玨如此想著的時候，看到玄玨身影的清衍忍不住伸手向玄玨求救，“師尊，救命！”在清衍放開一只手后，他懷中的清空因為沒有壓制，而開始朝空揮舞著四肢，在又一次打到清衍腦袋的時候，閉著眼睛流淚的清空喃喃自語著，“誰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聞聽此言，散去自己不合時宜想法，玄玨一臉踏入了房門。

    走到四/肢/交/纏的兩人面前，玄玨垂眸打量了一番清空的情況，忍不住嘆了口氣，“怎么會這么嚴重？”明明她喂食丹藥的時候，清空也不過是靈力有些紊亂而已，但是現在的清空，卻是一副神識將要崩塌，識海要破碎的模樣。

    對于修真者最重要的神識一旦崩塌，識海一旦破碎，輕則變為廢人無法修煉，重則除了變為廢人之外，還會成為傻子。

    望著閉著眼睛無意識的掙扎著的清空，玄玨皺緊了眉頭。

    被清空弄得無比狼狽的清衍一開始以為清空是陷入了心魔，結果聽了玄玨的話之后，他才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有些擔憂的看了眼懷中面色蒼白如紙的清空，他皺著眉抬頭看向玄玨，“那師尊有沒有辦法救清空?！?/br>
    垂眸打量著清空，許久許久之后，睫毛微顫的玄玨眨了眨眼睛，“放開她?！?/br>
    “??？哦?！辈⒉恢佬k開口讓他松手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卻不妨礙他如玄玨所言，將手放開。

    當清衍松開手之后，被壓制了四肢的清空得到了解放，痛得嘶啞咧嘴的清空開始不自覺的翻滾著。因為有清衍擋在床邊的緣故，遭遇了障礙物的清空在撞上了清衍之后，身體下意識的遠離了障礙物，轉而在清衍留下的空間內翻滾，甚至撞上了墻面，留下一個清晰可見的血痕。

    看到清空這幅模樣，清衍動了動手，忍不住伸手想要再次抓住清空，卻被走上前來的玄玨一手揮開。

    正當清衍有些茫然的望向玄玨的時候，走到床邊的玄玨已經一掌揮向了滾朝她方向的清空。

    “師尊！”清衍忍不住驚呼，甚至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等到清衍睜開眼睛之時，便見到玄玨面前躺著安靜的不再四處翻滾的清空，只不過逼著眼睛的清空身體還在不自覺的抽搐著。

    玄玨垂眸將手覆在安靜下來的清空身上，屬于變異冰靈根的冰冷靈力覆蓋在清空身上，不過瞬息，清空的睫毛就覆上了冰霜，整個人都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清衍疑惑的看向玄玨，“師尊？”

    并未回答清衍的疑惑，將覆在清空身上的手收回之后，玄玨將躺在床上的清空打橫抱起，徑直轉身離去。

    在玄玨和清空都離去之后，被留下的清衍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間內，不自覺的望著大開的門扉，撓了撓頭，“真是造孽?！?/br>
    一場秘境試煉，清空生死不知，清靈消失不見，清問被玄玨關了禁閉。

    整個落雪峰弟子院，只剩下了清衍。

    第60章

    當清空被玄玨冰冷的靈力凍住, 睫毛上覆蓋了一層冰霜之時，在清空的識海內，攀爬在清空背上的黑影也驀然僵住, 同樣有冰霜覆在黑影身上, 擁有了清空腦袋和肩膀的黑影下方是被冰霜凍住的影子，靠在清空肩膀上的黑影不甘的望著一無所覺的清空。

    此時, 垂著眼的清空即使肩膀以上的部位都被黑暗吞噬, 也仍舊有屬于清空的聲音自那無頭的身軀內傳出, “我是東方青空, 我就是東方青空, 誰都不能夠改變這個事實?！?/br>
    打橫抱著清空，玄玨拾步前行，向落雪峰峰頂而去。

    聽著清空的下意識的自語，玄玨忍不住瞇了瞇眼睛，腳下卻未停。

    在收清空為徒的時候，因為清空“初來乍到”這個世界沒多久的緣故，玄玨一開始就發覺了不對，但看在是“前世今生”的交替的份上, 加上作為父親的東方旬都故作不知, 玄玨并未打殺清空, 也未自作主張的做多余的事情, 而是順其自然。

    向來冷靜自持的清空其實內心居然藏了很多的事情，心結自她來到這個世界就已經產生，從未解開過, 以至于積壓到現在，爆發之后便變得格外恐怖，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既愧疚于自己替代了東方青空的人生，也怨恨于自己不是東方青空嗎？

    果然，她的所有弟子中，只有通過正常的方式，經過收徒大典收的清衍最乖巧。至于其他的弟子，簡直可以說得上一個比一個會搞事，早知道在玄翎師兄和師尊游說的時候，就堅持己見，和玄真師兄一樣絕不收徒了。

    深深的覺得自己的收徒方式有問題，不然怎么會收到這么多的問題徒弟？

    完全沒有將因果聯系往自己身上聯想的玄玨抱著清空，一路走回位于落雪峰峰頂的，屬于自己的住所。

    在此期間，玄玨始終沒有為被自己抱在懷中的清空做任何防護措施，反而任由清空被風雪侵蝕，等到玄玨踏入四季如春的結界內時，因為冷熱交替的緣故，玄玨懷中的清空雖然還沒有清醒過來，卻下意識的打起了顫。

    暖風拂過，融化了清空睫毛上的冰霜，有水順著清空緊閉的眼簾，自臉頰橫著滑落了下來，消失在清空濃密的發間。

    玄玨抱著清空，一路穿花拂柳的走到了她精心養護的冰蓮花池邊。

    垂眸看了眼冰蓮花池中自由穿行在冰蓮花之間的魚，玄玨顛了顛懷中的清空，在清空不自覺的靠向她的時候，玄玨將清空朝冰蓮花池一拋，同時迅速后退，躲過因為清空入水而濺起來的水花。

    昏迷未醒的清空被玄玨丟入了冰蓮花池中，待浪花平復之后，玄玨才抬步向前，站在冰蓮花池邊，望著沉入了清澈池水中的清空，玄玨垂了垂眼，“一切，都看你自己的了?！彼軌蜃龅囊膊欢?。

    埋著千年寒玉的冰蓮花池的池水，不但養著冰蓮花，還養著冰漣花魚。這一池水，雖然并未結冰，但卻比萬年冰川都要寒冷，這冰冷頭骨的水內流動著冰寒的靈力。

    對于清空識海崩塌的問題，玄玨并沒太多的辦法，只能在喂食了清空幾枚溫養神識的丹藥之后，借由冰蓮花池的池水，穩固清空的神識。

    至于清空的神識能否恢復，而她又能夠在何時醒過來，一切都只能夠依靠清空自身。

    如果清空不愿意醒過來，那么誰都沒辦法救她。

    ……

    黑暗侵蝕了清空的頭部，一無所覺的清空靠在黑暗之中，回想著自己的一生。

    爹死娘改嫁的時候，她已經成年，并且讀完了大學。本身就和母親之間關系不太親密的她，在母親改嫁之后，自覺的留在了大學所在的城市，并未回到家鄉去打擾她母親的生活。

    獨自一人在外打拼的她，就連病都不敢病一下，連吃火鍋都約不到人，只能夠自己形單影只的在他人驚訝的目光下獨自吃著火鍋，有時候連眼淚掉入了鍋中都一無所覺。

    當她因為車禍而被系統選中，進入這個修□□的時候，她是無比慶幸的。

    在這個世界，她有了父親，并得到了全心全意的寵愛。

    在這個世界，她有了師尊，雖然師尊偶爾的時候會很嫌棄她的裝模作樣，但是在她需要的時候，總會毫不吝嗇的幫助她。

    就連她一直想要反抗的系統都讓她覺得開心，在寂靜無聲的黑夜里，能夠讓她感覺到自己不是孤單的——哪怕對方是算計著她的系統——，她便感到無比的慶幸。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自習慣了這個世界的生存方式之后，她便再也沒有想過前生的事情，因為對于她而言，她更在乎的是今生。

    可是，無論她再如何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她終究不是東方青空。

    如今的人生，是她偷取的。

    就像那自四面八方傳來聲音所言的那樣，她是個小偷，還是個騙子。

    她偷了東方青空的人生，騙了東方青空周圍的人。

    她這樣的人，如何還能夠繼續存在呢？

    從身體內部傳來的寒氣，讓清空忍不住抱緊了雙臂，凍得手不自覺痙攣的她連抱緊自己都做不到。

    一個哆嗦的她想要擦擦自己不自覺流出來的淚水，然而抬起的手卻自一片黑暗穿過。

    她的頭，不見了。

    下意識的低下頭，清空發現自己的頭連著肩膀的部分下面是一片黑暗，而她的身體卻坐在地上不自覺的抖著，此時她的頭靠在自己身體上，僵直著無法動彈。不自覺的想要動動眼球，卻發現面部神經完全不聽自己的使喚，準確的說……整個腦袋不受她的控制。

    發生了什么？

    正在清空驚疑不已的時候，被發現了心魔索性不再躲藏，轉而和清空爭奪起她大腦的全部控制權。

    ‘既然你不是東方青空，那么就將這個身體交給我吧！’

    什么意思？

    驚詫的清空下意識的和這個闖入她腦袋的意識爭奪起來，有些發木的思緒因為對方兇猛的攻勢而回過了神，轉而同樣朝這個不知名的存在攻擊過來。

    雖然她不是真正的東方青空，但卻不代表她能夠讓這具身體被這莫名其妙的存在占據，就算要給，這具身體也只能給真正的東方青空。

    “你算什么東西？居然也敢和我爭！”厲喝一聲，清空不甘示弱的和這個妄圖與她爭奪身體控制權的存在斗了起來。

    因為清空被玄玨丟入了冰蓮花池的緣故，身體感受到的寒冷也傳遞到了識海中的清空靈魂內，在心魔因為冰涼的靈力而凍僵之時，被冰冷的氣息刺激而清醒過來的清空馬上意識到了自己面對的局面。

    顧不得自哀自怨，自覺再多的自我厭棄也應該在將這心魔打退之后，清空轉而全身心的對付起這隱藏多年的心魔。

    在清空走火入魔之際，心魔趁虛而入，妄圖趁著清空自我懷疑的時候吞噬掉對方，結果卻棋差一著，如果心魔偽裝成“真正的東方青空”要求清空歸還身體的話，說不定清空就毫不反抗的讓心魔吞噬掉自己了。

    因為清空心神失守的緣故，自覺萬無一失的心魔真身上陣，以至于被清空發現之際，都來不及蠱惑對方，就被清空直接針對。

    最終，心魔只能不甘的退去，轉而蟄伏起來，靜待下一次時機的到來。

    清空心結一日不解，心魔一日不散，甚至會隨著清空的多思多想而壯大，終有一日會找尋到機會吞噬掉清空。

    當清空擊退了心魔，清醒過來的時候，睜開眼睛的她便見到冰漣花魚在她眼前游動，甚至還有冰漣花魚游到她面前，不怕生的親了親她的臉頰，不自覺的眨了眨眼睛之后，清空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冰蓮花池的水底。

    歪了歪頭，恢復了些許體力之后，清空揮動四肢，向水面游去。

    將將游出水，頭才冒出水面，清空實現便對上了正站在岸邊，垂眼望著她的玄玨，“師尊？”

    一身白色道袍，玉冠束發的玄玨手持著長劍站在岸邊。在她察覺到清空要醒來之時，玄玨便趕了過來，并且時刻準備在發現對方被心魔吞噬之后，揮劍向對方斬去，讓其塵歸塵土歸土。

    垂眼打量了一番游上來的清空，確定對方身體內的靈魂還是那個她熟悉的靈魂之后，玄玨面無表情的收起手中的長劍，“既然醒了，那么回弟子院去?！痹捯袈湎?，收起長劍的玄玨便轉身離去。

    濕透的頭發散亂在臉頰上，甚至還有頭發遮擋了清空的視線，有水順著發梢滴落下來，劃入清空的眼內，模糊了她的視線。

    望著玄玨離去的身影，歪著頭的清空猜測出自己走火入魔之后玄玨所做的事情之后，下意識的對著玄玨離去的方向，輕聲道了一聲謝。

    冷得再次一個哆嗦之后，清空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水中，連忙游上岸，用靈氣蒸發干凈身上的水汽之后，撿起玄玨特意留在岸邊的避雪珠，清空垂眸看了眼冰蓮花池內游動的冰漣花魚之后，轉身離去，向落雪峰的弟子院走去。

    第61章

    因為惹惱了玄玨的緣故, 面對玄玨的質問，即使清問再如何的顧左右而言他，努力讓玄玨心情變好, 最終, 玄玨也沒有忘記處罰清問。

    在玄玨去天璣島之前，清問被玄玨關了禁閉, 關著清問的禁閉室被玄玨下了禁制, 非元嬰期不可破。

    由此可見, 玄玨是真的下定決心懲處清問了——雖然在懲處二字上需要打個問號。

    于是, 不但被關了禁閉, 還被沒收了避雪珠的清問只能夠等到了元嬰期之后，才能上落雪峰峰頂見玄玨了。